手機屏幕上突然又跳出了一條新短信,正準備關機的姚瑾熙看著當即蹙起了眉,依舊是那個他沒有保存的陌生號碼:“在機艙裏頭戴墨鏡是你的特殊癖好嗎?”


    下意識地抬頭,身旁笑看著他的人果然是陸銘。


    姚瑾熙有些意外:“你怎麽在這裏?”


    “我為什麽不能在這裏?這架似乎不是姚總的私人包機吧?”陸銘理所當然地反問。


    姚瑾熙確實沒想到,自己搭飛機回英國也能碰上陸銘,而且又是鄰坐,以至於他都要懷疑是陸銘查了自己的日程表然後故意跟蹤自己了。


    今次姚瑾熙戴的是副淺色的眼鏡,很襯他的膚色,所以陸銘可以看清楚鏡片後麵他滿是狐疑的雙眼,有些好笑的同時想伸手去替他把眼鏡摘了,手抬起來想想又算了,他們似乎還沒有熟到這個地步。


    “別誤會,”陸銘解釋道:“我不是變態到跟蹤你,我去倫敦跟合作商談生意的,沒想到這麽巧又跟你同一班機還是鄰座。”


    姚瑾熙沒有再搭理他,等到飛機起飛飛平穩了之後,才終於是摘了眼鏡取了筆記本出來,再沒有分出個餘光給身邊人。


    陸銘看了一會兒飛機上的雜誌,覺得無聊,轉頭見姚瑾熙專心致誌盯著電腦屏幕,側過身目光就落了過去。


    並非他故意想要探人*,姚瑾熙在飛機上堂而皇之看的絕對不會是什麽機密文件,而且他也似乎並沒有避諱人,自己一側身就能看清楚,所以他也就看了,然後驚訝之下也就脫口而出了:“你看這種東西?”


    屏幕上的是小說,而且赫然就是那種最俗爛的台式言情,總裁和帶球跑的未婚妻什麽的,陸銘嘴角抽搐,姚瑾熙和他一樣是彎的沒錯吧?就算他不是彎的以他這樣的身份怎麽看都不像是會喜歡這種小女生愛看的東西的人才對吧?


    姚瑾熙側過頭瞥了他一眼,沒有說什麽,冷淡的眼裏也看不出半點情緒起伏就又轉了回去,敲了幾下鍵盤,就把剛才在看的文檔關了且直接刪了。


    陸銘看他放下椅子準備睡覺,摸了摸自己下巴暗想著姚瑾熙難道其實是個悶騷?於是忍不住又喊了他一聲:“你現在就睡?不先吃點東西?”


    許久之後,蓋著毯子就快要睡過去的人才慢悠悠地拋過來一句:“吃不下,別吵。”


    ******


    十幾個小時之後飛機降落在希斯羅機場,下了機的兩個自然是招呼都沒有打一聲就分道揚鑣了,來接姚瑾熙的是家中管家,他的家在倫敦附近的小鎮,開車過去要兩個小時,一整幢的古堡,已經有好幾百年的曆史。


    所謂的貴族到了這個年代大多數都一早就沒落甚至潦倒了,不過是一個好聽點的身份符號而已,但庫特家族不單是貴族更是大資本家,所以依舊過著體麵的上流社會的生活,隻不過還留在這古堡裏頭的,也就隻有退休之後來這裏養老的姚瑾熙的爺爺,布蘭登公爵了。


    但不過因為是家族聚會,散落在世界各地的子孫這兩天陸陸續續都回了來,姚瑾熙從小就與人冷淡慣了的,親近的人五個手指頭都數的過來,對家族中的人,大多數都沒什麽感情,所以見了人也隻是虛偽地客套應付著,唯一想著的就隻有爺爺突然要辦這次家族聚會的原因。


    一大家子的人一起進行晚宴,個個都刻意端著一舉一動都要小心著自己的貴族禮儀,說出來的話也像是事先排練過一般,這樣的氣氛讓姚瑾熙覺得很壓抑,不期然間就讓他想起了自己的母親。


    當年他母親是從中國來這裏的留學生,因為愛情嫁給他的父親生下他,結果沒幾年就差點被這古堡裏種種非人性的苛刻禮教和冷漠的人情逼得發瘋,堅持要跟父親離婚回國去,那個時候他才三歲大,父親以為母親背叛他在離婚之後切斷了姚瑾熙和母親所有可能聯絡的途徑,一直到六年前母親病逝,他也沒有再見過她一麵。


    姚瑾熙這個中文名是當年她的母親留給他的,他的母親就姓姚。


    坐了十幾個小時的飛機之後又是兩個多小時的汽車,雖然一路上幾乎都是睡過來的,但因為沒有吃過東西加上時差,這會兒姚瑾熙隻覺得渾身都不舒服,頭疼得厲害,即使胃裏已經在唱空城計,但對著這一大家子的所謂親戚,當中也有當年逼迫他母親離開的人,他又實在是半點胃口都沒有。


    好不容易熬到晚宴結束,姚瑾熙上樓回了自己房間,洗過澡之後隻想趕緊睡一覺,外頭卻響起了敲門聲。


    姚瑾熙拉開門,有些意外地發現外頭站著的竟然是自己的爺爺,手上還端著食盤。


    “我看你剛才在晚宴上都沒吃什麽東西,想必餓了,給你送夜宵來。”


    姚瑾熙趕緊讓開,請了爺爺進門去。


    隻有爺爺在,姚瑾熙就放鬆多了,他也確實是真餓了,說了聲謝謝,坐下來就開始解決盤子裏的食物。


    比起隻會嚴苛要求自己的父親,這個一貫很疼愛他的爺爺才是姚瑾熙最親近的人,整個家族裏頭,也隻有爺爺會原諒他的任性,不會對他有過多的自以為是的要求。


    “亞瑟,你是不是不喜歡家裏頭這些人?”


    亞瑟是他的本名,也是爺爺給他取的名字,姚瑾熙很意外他會突然說到這個,停了手裏切食物的動作,抬眼看向他。


    爺爺輕歎道:“你知道那些事情吧,你母親是被人逼走的。”


    姚瑾熙確實知道,他母親隻是個出身普通的中國來的留學生,這些高傲的貴族哪裏看得上,若非爺爺答應,她也根本不可能嫁進庫特家來,隻是婚後他父親一直忙於工作根本沒太多的時間照顧他母親,母親一個人被扔在這冰冷的古堡裏,受盡那些人種種非人的刁難和淩|辱,最後才不得不離開。


    “你父親當初說要娶你母親的時候,我就勸他考慮清楚,是他堅持,我不想看到我孩子的愛情也無疾而終才答應了他們,沒想到最後還是落了那麽一個結局,我也疏忽了,”爺爺說著又重重歎了一聲:“你父親到底也走上了我當年的老路,你母親離開之後他一直沒有再娶,他這一輩子,也都過得不快樂。”


    這個姚瑾熙也知道,他冷漠的性子幾乎是遺傳自他父親的,從小到大他就甚少看到父親笑過,在母親的死訊傳回之後,沒多久父親也抑鬱而終了,也因為此,他也沒法去怨恨自己父親。


    “我知道你畢業之後選擇去中國工作,其實是想去你母親的家鄉,所以我沒有攔著你……”


    姚瑾熙依舊沉默著,他選擇去中國工作,確實是因為他母親的原因,當然還有也是不甘心放棄齊瑞,隻是後麵一個原因現在說起來就太可笑了。他父母的事情,他其實都知道,隻是讓姚瑾熙不解的是爺爺說的他當年的老路這話的意思,爺爺和奶奶夫妻幾十年,雖然算不上恩愛情濃,卻也相敬如賓,三年前奶奶去世的時候,他記得爺爺那段時間也一直都很消沉很難過。


    “這次把你們都叫回來辦這個家族聚會,其實是因為我怕以後再沒機會見到你們了,上個星期醫生已經確診我身體裏長了惡性腫瘤……”見姚瑾熙一聽這話先是驚訝,隨即就紅了眼睛,爺爺擺擺手打斷他想說的話:“你不必為我難過,我活到這個歲數也足夠了,唯一就隻是遺憾,不能再見小敏一麵。”


    “……小敏?”


    “他是我的初戀情人。”


    看著爺爺遞到手裏來的那張泛黃的照片,聽著爺爺講述的,姚瑾熙才知道,原來五十年前爺爺去美國談生意的時候在紐約認識了一個華人女孩,叫小敏,因為巨大的身份差異,爺爺的父母都不同意他們在一起,最後爺爺被迫放棄這段感情回了英國來,從此再沒見過那個女孩子,後來家裏給他選了很多門當戶對的小姐讓他挑,而姚瑾熙的奶奶雖也是亞洲人,卻被巨富之家收養,爺爺隻是因為在她身上看到了小敏的影子,才最終選擇了她。


    “這麽多年我一直用盡各種辦法想找到她,卻一無所獲,如今我隻想著能在臨死前再見她一麵,身體卻動不了了,雖然很為難,但是我想拜托亞瑟你幫我繼續找她……”


    姚瑾熙攥緊了手裏的照片,一想到連自己最親近的爺爺也就要離開自己,以後當真就隻剩下他一個,心下就一陣酸楚,強忍住就要奪眶而出的眼淚,他道:“您放心,我會幫您將她找回來的。”


    爺爺不停地道謝,姚瑾熙好言安慰了他一番,在爺爺離開之後才心緒複雜地躺倒到了床上,再次端詳起了手裏的照片。


    照片中的女孩笑容燦爛甜美,姚瑾熙怔怔看著,莫名地就覺得有些眼熟,尤其是那雙眼睛,總覺得像是在哪裏見過一般。


    腦子裏一閃而過某個人時時帶著自信甚至是令人惱火的得意的雙眼,姚瑾熙皺了皺眉,怎麽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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