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還是將落未落,由於提前放學多餘的時間便成了小情侶的溫存時刻。


    坐在成衣店門口的水泥台階上,頭頂一隻發著朦朧微光的燈泡,唐柊歪頭靠在尹諶身上,看地上緊挨著的兩個人影:“你的脾氣怎麽這麽壞啊,跟誰學的?”


    這是和好之後開始翻舊賬了。因為當時沒壓住火踢了椅子,尹諶沒底氣地輕咳一聲:“不壞。”


    唐柊學他在電影院裏靠著自己的慵懶姿勢,在他肩上拱了拱:“哼,明明壞得很,以前還讓我‘滾’呢。”


    賬都翻到去年剛認識那會兒了,尹諶沒辦法:“那你罵回來。”


    像是知道他的潛台詞,尹諶沒忍住,唐柊靠在他身上的腦袋隨著他的低笑抖了一下,立馬支起脖子瞪他:“你還笑?”


    尹諶麵上的表情本就不明顯,稍微一收就沒了痕跡。他從懷裏摸出一個綿軟熱乎的東西,塞到唐柊手裏:“賠禮。”


    唐柊憋了半天,沒說出口:“算了算了,大人不記小人過。”


    主要還是舍不得,要是給罵走了,上哪再去找這麽好的男朋友?


    很好哄的唐柊點頭,糯米牙沿著梅花糕邊緣細細咬了一圈,十分珍惜的吃法:“不用啦,反正這個跟糖葫蘆差不多,都是甜的。”


    鐵門裏頭的狗頻繁聽到自己名字,伸著前爪邊撓門邊嗚嗚地叫。


    唐柊早就從他身上聞到食物的甜香,低頭見是一隻裝在紙杯裏的梅花糕,打開塑料袋湊過去先把頂端的大棗咬了,口齒不清地說:“我還以為是糖葫蘆。”


    “今天沒出攤。”尹諶說,“明天給你買。”


    糖葫蘆像是聽懂了,哼唧兩聲後轉向尹諶,尾巴搖得更歡了。


    尹諶攤手:“哥也沒有了。”


    門開了條縫把它放出來,矮胖的小狗這才消停,在兩人邊上找了個空地趴著,圓而黑的眼一眨不眨地盯著唐柊手裏的梅花糕,時而甩一下尾巴,時而伸出舌頭舔嘴唇。


    “我警告你啊小臭狗,不準覬覦我的梅花糕。”唐柊指著它濕漉漉的鼻子,“這是你哥買給我的,你想吃的話自己問他要。”


    視線落在嘴巴一張一合跟粘糕奮鬥的小狗身上,唐柊摸著它油亮水滑的背毛,狀似不經意地問:“那封信,就是蔡曉晴給你的那封,你看了嗎?”


    “蔡曉晴?”尹諶迷茫臉。


    糖葫蘆發出一聲可憐的嗚咽,耷著耳朵趴了回去。


    這個場景讓唐柊覺得自己在虐狗,還是心軟撕了一塊分給糖葫蘆。


    半晌沒等到下文,唐柊的眼睛又瞪圓了:“就‘哦’?沒了?”


    “早就跟她說過我有對象了。”尹諶道,“信也沒看。”


    “我以前的同桌啊,高三分到(3)班去了,她挺……挺喜歡你的。”


    經提醒,尹諶有了點印象:“哦。”


    尹諶維持著胳膊隨意搭在膝蓋上的姿勢,目光淡淡瞥向唐柊:“給棒棒糖的那種好?”


    把人送到樓底下,唐柊才想起來他口中的棒棒糖是那天蔡曉晴賄賂他的時候給的。


    得到想聽的答案,唐柊心裏舒坦,回過頭來又覺得愧對老同桌:“你要拒絕也好好說,別太凶,她人很好的。”


    就是眼力見差了點,看上了名草有主的男人。


    唐柊抱著糖葫蘆,捏著它的爪子向揮手道別:“快跟哥哥說再見。”


    糖葫蘆:“汪汪!”


    簡直是挖坑給自己跳,唐柊後悔不迭,轉念又想起四組後排和靠窗的一組之間的距離,抓住狐狸尾巴似的眉開眼笑:“這你都看到了?醋精。”


    尹諶對他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的做法不置可否,抬腳往樓道裏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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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p;“啊?”唐柊沒懂。


    唐柊大聲道:“它說哥哥再見!”


    自以為借翻譯之名行私心之實無人發現,一腳已經踩在台階上的尹諶突然轉過來:“差輩了。”


    “你呢,叫我什麽?”


    唐柊望天裝傻:“哇——今天天氣真不錯,不冷不熱,肯定能睡個好覺。”


    尹諶指糖葫蘆:“它叫我哥,叫你什麽。”


    想到那個獨特的手機備注名,唐柊道:“也叫哥吧……畢竟跟我同姓。”


    早上起來給糖葫蘆喂食,冷不丁想起那個“嫂”字,心裏甜蜜臉上羞紅,扯了一把糖葫蘆的毛耳朵:“都怪你,亂喊人家哥。”


    無故蒙冤的糖葫蘆:“嗷?”


    腳底抹油溜回家,兜裏手機一振,見是尹諶發來的,唐柊咽了口唾沫,以為尹諶會毫不留情地揭穿他跟糖葫蘆稱兄道弟的“可恥”行徑,沒想到他就發來五個字:它該叫你嫂。


    這晚唐柊果然睡了個好覺。


    “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拿獎了呢。”蘇文韞看著唐柊攤開掌心托著喜報上尹諶的名字,擺出一個中老年遊景點標準拍照姿勢,嫌棄道,“他本人就在教室裏,你何苦跑到這兒來跟一張紙合影?”


    拍完唐柊溜過來拿手機翻看,笑得嘴巴咧到耳朵根:“他忙呢,我跟他的名字合影也是一樣的。”


    到學校又收到好消息——尹諶拿了物理競賽一等獎。


    唐柊高興得手舞足蹈,站在校門口的大紅喜報下麵,讓蘇文韞用手機給他拍了好幾張照片。


    拿獎的事他沒有告訴林玉姝,上次表露想要留在這裏的想法的時候,他從母親勉強的表情中看出她的不讚同。雖然事後她隻是委婉地勸他,如果要學醫的話首都醫科大學也是不錯的選擇。


    至於首都那邊就更沒必要知會了,他名義上的父親隻負責給錢,爺爺偶爾來電話看似關懷備至,實則尹諶知道他們沆瀣一氣,若是真的在乎他這個所謂的長孫,何故還是不聞不問、放任自流的態度?


    尹諶確實忙。


    來n城的第二個秋天,他已經把當初來這裏時隨便混兩年的想法徹底拋棄,桌上堆著高高一摞競賽相關書籍,其中一本裏頭夾著n城醫科大學的招生簡章,關於自主招生的那欄已經用紅筆重點圈出。


    在這脫敏般令人逐漸麻木的考試中,唐柊還要抽時間打工掙錢,不可謂不辛苦。


    又一個忙碌的周末,唐柊在陳姐介紹的靠近市區的另一家影樓忙活了一整天,回去的路上腿軟得站不住,被尹諶撈著膝彎背起來的時候還在念叨吃米其林的錢沒攢夠。


    大人們各自謀私,尹諶對他們的想法了若指掌,就等自招麵試把去向定下,若不幸條件不符合,高考便是他萬無一失的後路。


    十五中雖然並非重點高中,對於高考的重視程度還是足夠,自升入高三以來,原本就密集的考試頻率又拔高一截,幾乎達到了所有科目每周一次水平測試的地步。


    陡降七顆星,尹諶一點都不失落:“也沒什麽好吃的,這錢不如留著出去玩。”


    閉了好久的眼皮動了幾下,睫毛一掀眼睛睜開兩條縫,唐柊問:“寒假?”


    入秋降溫後唐柊有點受涼感冒,尹諶用額頭碰了碰唐柊埋在他肩窩裏的臉,溫度正常,放心之餘勸道:“米其林沒有八星,別攢了。”


    唐柊嘟著嘴:“我知道啊,可是你拿了第一,至少吃個米其林一星吧。”


    “嗯。”


    “網上說首都的雪跟沙子一樣,風一吹就飛起來,是真的嗎?”


    “嗯。”尹諶把人往上掂了掂,不緊不慢地說,“不是想去首都嗎?”


    唐柊的興趣被勾起來了:“寒假是不是能看到雪?”


    尹諶被他的故作深沉逗笑:“今年冬天看雪,明年夏天看海,提前規劃行程,訂好火車票,不會花很多錢。”


    難得聽尹諶說這麽長一句話,


    “真的。”尹諶覺得自己像在哄小孩,“能飛,還能堆很大的雪人。”


    “可是我們連海邊都還沒去過呢。”想到暑假裏因為種種原因沒能成行的海邊之旅,唐柊搖頭歎息,“心在跳,錢在燒,貧窮的我把頭搖。”


    “那好,我們一個一個來,先把首都之行提上議程。”唐柊眯起眼睛,深吸一口尹諶身上好聞的味道,“我抱著你聞一聞,就當提前體驗一下大海的感覺吧!”


    回到家裏,唐柊還在愉快地哼歌,把櫃子裏去年買的羽絨服拿出來左摸右看,心想這個厚度去首都應該撐得住吧?


    還都是關於未來的,唐柊的思緒仿佛跟著他的設想飄了起來,去到千裏冰封的首都,再飛往浪花拍岸的南方。


    世界這麽大,還有很多地方等待他們手牽著手去踏遍。


    奶奶爽快地應下,拿尺子給唐柊量尺寸,見他長高幾厘米開心得笑皺了臉,再一量肩寬腰圍沒變,又笑不出來了:“你這身體啊,到了北方怎麽扛得住凍。”


    唐柊抬手摸了摸後頸的腺體,想到那天籃球場上兩個alpha離他那麽近,他也沒覺得很害怕。想來距離那場手術已有三年之久,後遺症雖然還沒完全消失,可這難以探知alpha信息素的毛病對他來說反而是好事,察覺不到就能避免不由自主的恐懼,讓他更像個普通的beta。


    實在不行裏頭再加件衣服咯。


    想到哪裏就行動到哪裏,唐柊跑到外麵店裏央著奶奶給他做一件新夾襖,說跟同學約了寒假去首都玩。


    不遠處的老樓,走在樓道裏的尹諶也在想即將到來的首都之行。


    坐火車的話,普通列車要十幾個小時,可以直接排除,高鐵四個多小時還算好,就是票價不能讓唐柊知道。尹諶打算提前在網上買,取票之後盡量不讓唐柊看見,等到上了車就沒事了,小朋友再心疼錢也不至於跳車去退票。


    “沒事啦。”唐柊安慰奶奶道,“您幫我把棉襖做厚實點就好了。”


    況且還有尹諶這個天然暖爐在,他根本沒在怕的。


    “來,跟你劉阿姨打個招呼。”林玉姝坐在沙發上衝他招手,“咱們能這麽快在n城安家,多虧了她幫忙,你的學籍也是她提前幫忙轉過來的,不然咱們到了這兒估計還要跑好多趟。”


    尹諶壓低嘴角收了表情,上前肅然道:“阿姨好。”


    琢磨了一陣,沒來由地有一種在計劃把人拐回老家過年的感覺,嗓子裏溢出一聲輕笑,尹諶用鑰匙打開門時,臉上還掛著未散的笑意。


    直到對上一個素未謀麵的陌生女人。


    尹諶給兩位長輩添了茶水,靠近的時候聞到劉阿姨身上的香味,猶疑地抬眼,見林玉姝眉頭微蹙似有不耐,放下杯子便回房去了。


    房間門一關上,姓劉的女人衝就林玉姝諂媚地笑:“你兒子真不錯,又高又帥成績還好,長大了得多少omega圍著轉呀。”


    姓劉的女人看著約莫四十出頭,化了濃妝,打扮也很時髦,舉手投足間有股風塵的輕佻,跟林玉姝的清冷刻板對比起來反差尤其強烈。


    說的話倒是與這個年紀的其他長輩無異:“都這麽大了,上次見你的時候你還被你媽抱在手上呢。”


    想著畢竟在無依無靠的時候利用過這個在n城有點門路的女人,而且隻此一次沒有下回,林玉姝勉強壓著厭惡跟她聊天,麵上氣定神閑,心裏想的卻是如何趕緊結束話題把人送走。


    姓劉的女人顯然不知道身為omega在林玉姝眼裏便是原罪,短暫的幾年大學同窗生涯也沒能獲知這位清高的老同學的真實脾性,隻當她在謙虛:“學校不就多了一堵牆麽?我看你兒子呀,早就被不知道哪個小omega惦記上了。”


    林玉姝捧起茶喝了一口,不動聲色地回避了她的靠近:“哪有,他上的是beta學校。”


    若不是看在去年他們來n城時這個女人幫了不少忙,林玉姝根本不會讓她進家門。


    眉宇間褶皺加深,林玉姝麵露些許不悅:“這是什麽話。”


    “不信你改天問問他,是不是談戀愛了。”女人衝她擠眉弄眼,說悄悄話般地壓低音量道,“身上沾了一股omega的味兒。”


    林玉姝一愣:“你弄錯了吧?”


    “我14歲就分化了,做了三十年omega,怎麽可能弄錯?”姓劉的女人咯咯直笑,“清清淡淡的omega信息素味,在你兒子身上黏得還挺紮實,估計在一起好些日子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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