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以為不可戰勝的傭兵竟然在踏出研究所重獲自由的那一刻炸成了一堆碎肉, 這結果太過出人意料,以至於孟仲好半天回不過神來。


    “發生什麽事了?他為什麽死了?”孟仲指著血肉模糊的顯示屏,滿臉都是不敢置信。


    “先別問, 趕緊離開這裏。”宋睿飛快拆掉監控室內所有電腦的內存硬盤。


    “對對對,把硬盤帶走,這裏麵全都是張家的罪證!”孟仲連忙跟上去幫忙。


    梵伽羅不懂這些, 隻能幫許藝洋收拾作業本,抽空還檢查了兩道數學題。論起心理素質, 即便是孟仲這種身經百戰的老兵都及不上他萬分之一, 不過現在他總算找到了同類, 宋博士的心理素質同樣強悍, 甚至已超出了常人的極限。


    他勾著唇角, 看著那人不慌不忙卻動作迅速地帶走一切有必要帶走的東西,內心竟然一片安然。原來這就是與人並肩戰鬥的感覺……


    “你笑什麽?沒見過我拆家?”宋睿不時看看青年, 又看看拎著一個大布袋的自己,也有些忍俊不禁。


    “沒什麽, ”梵伽羅擺手催促:“我們可以走了嗎?”


    “好了,走吧。”宋睿把沉重的行軍袋遞給孟仲,自己則抱起許藝洋。


    四人沿著走廊疾奔, 路過之前那個金屬囚牢, 看見依然躺在地上的兩具孩童屍體,腳步不由一頓。沒想到過了這麽久, 研究所的人卻還沒替蕭言翎收殮屍體,是因為知道她體內最寶貴的東西已經被拿走, 所以把她當成了垃圾嗎?垃圾自然是不受重視的, 等到有空的時候再處理也不遲。


    綠河研究所的殘忍做派隻從這一點就能窺見一斑,更別提擺放在巨大冷庫裏、被肢解得七零八碎的幾百具屍體。這個地方儼然是一個人造地獄!


    梵伽羅腳尖一轉, 竟朝金屬牢房跑去,宋睿想也不想地跟上。


    “把她們帶出去安葬吧,她雖然殺了很多人,死有餘辜,但最後她把自己的全部力量贈送給我,徹底治好了我的傷,我得承她的情。”梵伽羅彎腰去撈兩具鮮血淋漓的屍體。


    宋睿立刻把許藝洋放下,轉而去抱惡魔蕭言翎的屍體,喘息道:“我和孟仲來搬運她們,你照顧許藝洋。我說過的,以後髒活累活全都交給我來幹。”由於剛才跪在地上拆電腦主板,他的褲子和衣服已經沾滿了灰,兩隻手更是髒得連指甲縫裏都卡滿了黑色的汙跡。在麵對青年的時候,他的潔癖症已不藥而愈。


    看見他罕有的髒兮兮的模樣,梵伽羅不由抿唇低笑。


    “你又笑什麽。”宋睿很無奈,嘴角卻愉悅地勾著,末了把孟仲叫過來,讓他把天使蕭言翎扛上肩頭。可憐孟仲又要拎行軍袋又要扛屍體,簡直比打仗還累。


    四人繼續往外跑,沿途所見堪比地獄。


    原本潔淨如新的綠河研究所如今已變成了一片屍山血海,頭頂的燈照下來,折射而成的光竟然都透著赤色,空氣裏夾帶著濃得嗆人的血腥味,每跑一步,腳底下都會飛濺出滑膩的半凝固的血塊。


    幸存者應該是有的,隻不過他們都躲進了厚厚鋼板改造而成的密室,如今根本不敢出來。幾人迅速穿過長廊,跑到出口,又撿起掉落在碎肉堆裏的那枚玉佩,坐上suv揚長而去。


    眼見綠河研究所已越去越遠,變成一個小小的黑點,孟仲拍著行軍袋說道:“張家會把事情壓下去的,他們隻能吃了這個悶虧。我會把這些視頻提交給上級部門,讓他們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


    “然後會有更多野心家看中這詭異的玩意兒,進而加入搶奪。你說的沒錯,他們的確會很重視這件事,然後像張陽那樣把梵伽羅抓起來,日日夜夜為他們提取這東西。”宋睿冷聲道:“我搜集這些罪證的目的不是為了向誰反應情況,而是為了自保。如果沒有人惹到我,我會讓它們永遠塵封。”


    孟仲呆了呆,隨即捂臉苦笑。是啊,他差點又犯了一個低級錯誤,正是因為輕信,他才會被張陽蒙蔽利用,以至於讓梵老師和好友深陷龍潭虎穴,差點丟掉性命!他現在有什麽資格來插手這件事,最不值得信任的人不正是他自己嗎?


    梵伽羅卻搖頭道:“會有值得信任的人出現,我們絕不是孤軍奮戰。”


    “連跟隨我多年的戰友都能為了幾管藥劑背叛我,這個世界還有誰值得信任?”孟仲搖頭低歎,繼而想到那些血水裏或許也有常琦等人的屍體,臉色不由變了變。


    “至少我還能信任宋博士,對嗎?”梵伽羅愉悅地低笑。


    宋睿也忍不住笑了:“對,你完全可以信任我。”


    兩人互相對視,眼裏隻有彼此。


    “你發現了嗎?”笑罷,宋睿換上了嚴肅的語氣。


    “發現了。”梵伽羅點點頭。


    孟仲強打精神問道:“你們又在打什麽啞謎?”


    “你沒發現嗎?當所有人都在瘋狂爭搶那枚玉佩時,張陽卻坐在椅子上一動不動。”梵伽羅徐徐開口,宋睿緊跟著解釋:“他不但沒有被貪欲支配,反而先行一步逃離了會議室,進而躲開了一場無差別的殘殺,他肯定還活著。”


    梵伽羅給張陽下了定義:“他不是一個簡單人物。”宋睿馬上跟進:“該進的時候進,該退的時候退,心狠手辣、城府深沉,他會是一個可怕的對手。”


    聽兩人這麽一說,孟仲才想起來,張陽的確在玉佩爭奪戰展開的時候就跑了,這可與他平時表現出來的貪婪、激進、猖狂、倨傲完全不符!他的外在形象肯定是偽裝的,他哪裏是什麽沒腦子的紈絝!


    “這人藏得可真深啊!”孟仲搖頭感歎,繼而又想起另外一個疑問:“蕭言翎為什麽會分裂成兩個人?梵老師您對她做了什麽?”


    “不是我對她做了什麽,是宋博士對她做了什麽。其實我也很好奇。”梵伽羅看向坐在自己身旁,正認真開車的男人。


    宋睿不答反問:“你們知道人格分裂是怎樣產生的嗎?”


    “不知道。”梵伽羅和孟仲齊齊搖頭,許藝洋也趴在椅子靠背上,好奇地看著宋博士。


    “人格分裂又叫做解離症,顧名思義,它的主要特征是患者將引起他內在痛苦的意識活動或記憶,從自己的整個精神層麵解離開來,以保護自己。這個分離出來的,失去了痛苦記憶的自我是一個全新的自我,擁有獨立的個性和行為能力,所以他可以從容地應對外部的殘酷環境。也就說,人格分裂的主要成因就是痛苦的遭遇和強烈的精神刺激。親手殺死父母,這樣的遭遇夠不夠痛苦?”


    “夠,太夠了!”孟仲滿臉唏噓。


    宋睿進一步解釋:“所以那天早上醒來,蕭言翎才會失去此前的記憶,從那時候起,她就已經出現了人格分裂的跡象,而我抓住這一跡象,誘導她進行更深一步的分裂。我這樣做是想削弱她的意識,讓她分裂成互相仇恨的兩個新人格,繼而展開內耗。她的意識被新人格削弱,意念和磁場也會同時被削弱,梵伽羅的壓力一定會減輕很多,這是肉眼看得見的結果。但是我沒想到她的分裂竟然會那樣徹底,竟然變成了完全獨立的兩個人。”


    宋睿歎息道:“人的內心遠比這個世界更複雜!”


    孟仲聽懵了,消化良久才心服口服地說道:“宋睿,難怪沒了宋家的庇護,你也能爬到如今這個地位,你的成功不是沒有理由的!”他沒說的是,正是因為好友對人心的算計達到了如斯恐怖的程度,才會有那麽多人對他恨之入骨,其中甚至包括他的家人。


    梵伽羅補充道:“宋博士不僅僅幫我削弱了蕭言翎的意念,還利用話術挑動所有人的**,讓他們爭搶玉佩,進而陷入了自我殘殺。我們能平安離開,宋博士居功至偉!”


    宋睿連連擺手自謙,嘴角卻勾起一抹弧度。被梵伽羅誇獎總會令他抑製不住自己的笑容。


    一個疑惑解開了,孟仲又想起另外一個,連忙追問:“梵老師,那傭兵為什麽會爆炸?”


    梵伽羅碰了碰宋睿握著方向盤的手,嗓音含笑:“這個問題你還是得問宋博士。”


    “什麽?這事兒又是你幹的?你不會也是靈媒吧?”孟仲震驚了。


    宋睿不答反問:“人類為什麽會站上食物鏈的頂端?”


    “因為我們有智慧。”孟仲呆呆地說道。


    “沒錯,因為我們有智慧,懂得利用工具。我們做不到的事,工具可以幫我們做到。想必你知道這頭顱是怎麽來的吧?”宋睿從西裝口袋裏掏出一個黑乎乎的東西,轉手遞給梵伽羅。


    “這不就是那個讓人智商猛增的腦袋嗎?我們在導播室裏看完了梵老師通靈的全過程,所以我們知道這玩意兒是什麽東西。當時張陽就說要把它弄過來玩玩,氣得我差點跟他動手。我的主張是這種邪物就應該交給梵老師保管,給別人我不放心。”


    “事實上它的作用不是讓人智商猛增,而是讓人的信念無限加強。你認為自己能成為天才,那你就一定會成為天才。信念是一個很奇妙的東西,它能讓一個人發揮出百分百的潛能,把不可能變為可能。”


    “所以呢?它和爆炸有什麽關係?”


    宋睿轉而提出另一個問題:“喚醒玉佩的力量是什麽,你知道吧?”


    “知道,是人類的**!”孟仲點點頭。


    “所以我猜想,當一個人的**達到某個極限並且傳導給玉佩時,它會被激發出與這個**相對應的能力,譬如蕭言翎的世界為我轉動,又譬如傭兵的舉世無敵。所以在握住梵伽羅的手時,我把我的**也傳遞了過去,又唯恐這**不夠強烈,所以借助這個頭顱增強了我的信念。結果證明那玉佩果然聽見了我的心聲,並且被我激發了一個全新的能力。”宋睿徐徐說道。


    “你激發了它什麽能力?”孟仲完全被好友的話吸引了,而梵伽羅則用指尖梳理著那顆頭顱的亂發,嘴角噙著一抹了然的笑。那般強烈的欲念,他當時又怎麽可能感覺不到?隻是他沒想到宋博士竟然真的能成功。


    “破壞,無差別的破壞。”宋睿一字一句開口:“破壞外部,也破壞內部。換一個簡單的說法就是――拿到玉佩的人不但會瘋狂破壞外部的環境,身體內部也會自行破壞。你了解我,所以你應該知道,我從小到大都在壓抑心中的破壞欲,既破壞自己,也破壞整個世界。如果說別人的**是洪流,那麽我的**就是無底深淵,有了頭顱的加持,這深淵會變成黑洞,吞噬掉一切。”


    “我知道你從小就喜歡研究醫學,譬如解剖小動物之類的,後來你爸媽帶你去看心理醫生,你好像就變得正常了。我沒想到你竟然一直都沒變。”孟仲滿臉都是怔然。


    “是的,我一直沒改變過,我隻是學會了偽裝。”宋睿睨了好友一眼,似笑非笑地道:“當時,我把壓抑了十幾年的破壞欲一股腦兒地灌輸進了那枚玉佩。怎麽,你怕了嗎?”


    孟仲好半晌沒說話,梵伽羅卻握住男人沾滿汙跡的手,嗓音平和:“宋博士,知道我為什麽說我不是在孤軍奮戰嗎?因為這個世界有你。我知道你會始終與我站在一起,相信我的一切安排,你讓我覺得不孤獨。”


    宋睿愣了愣,臉上的冷笑竟慢慢轉為溫暖和煦,啞聲道:“因為認識了你,我從此也沒覺得孤獨,我很高興我們的感覺是同步的。”


    兩人對視一眼,末了各自別開頭,同時揚起唇角,同樣漆黑深邃的眼裏閃爍著無比快樂的光芒。


    孟仲被這溫情脈脈的氣氛一衝,頓時醒悟過來,連忙補救道:“我怎麽會害怕你,你是我唯一的朋友。”這話的可信度比以前高了很多倍,畢竟他與所有的隊員都決裂了,而且還不知道他們是生是死。


    然而宋睿並不稀罕他的友情,隻是一眼又一眼地偷看青年俊美異常的側臉。


    梵伽羅也時不時與他對視,然後勾著唇角淺笑。似想到什麽,他慎重提醒:“宋博士,如果你相信我,那麽就請你相信到底,不要對我產生任何懷疑,並且在任何情況下全盤接受我的安排。因為在將來,我可能會做很多讓你無法理解的事。我很珍惜我們的友情,我不希望它被猜疑破壞掉。”


    從青年的眼底發現了凝重和擔憂,宋睿想也不想地點頭:“當然,我會一直相信你更勝過相信自己。”


    梵伽羅感受到了他傳遞過來的強烈信念,素來平淡靜謐的臉龐竟展開一抹堪稱璀璨的笑容。


    宋睿呆了呆,然後猛然轉移了視線。


    孟仲則咂摸著嘴唇,煞風景地感歎一句:“我終於想明白了!宋睿你真狠啊!你把你的破壞欲傳遞給玉佩,把它變成了一顆定時炸.彈,誰拿到它誰就會從內部爆破是不是?所以從今以後我們再也不用擔心它被別人利用了對嗎?宋睿,你腦子是怎麽長的?你大伯怎麽舍得把你這個聰明絕頂的家夥趕走?沒了你,宋家虧大了!”


    宋睿根本不想搭理這個思維遲鈍的人,梵伽羅卻搖頭道:“對普通人而言是這樣,但若是讓實力超凡的人拿到它,那點破壞欲僅僅隻是一層水霧,抹掉就行了。”


    “實力超凡的人是指你這樣的人嗎?”孟仲剛高興兩秒鍾就被這個噩耗打擊到了。


    “是近乎於神明的人。”梵伽羅看向遠方,瞳孔漸漸失去了焦距。


    “你不是說世界上沒有神靈嗎?”


    “你沒聽明白嗎?是近乎於神明,不是真正的神明。你放心,如果遇見他,我即便是豁出性命也不會讓他把玉佩拿走。”梵伽羅慎重許諾。


    孟仲尚且沒聽明白這句話的真正含義,宋睿卻差點踩錯油門,撞上路肩。他聽出來了,近乎於神明的人的確存在,而且與青年是認識的。青年深深地忌憚著對方,甚至是恐懼對方,所以才會說出“我豁出性命”這樣的話。


    豁出性命等於拚死一搏,為什麽拚死一搏?因為實力相差太懸殊了!所以說在這個世界上,梵伽羅也是有敵人的,而且還非常強大!對方隨時隨地都會出現並取走他的性命!


    意識到這一點,宋睿的心陡然下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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