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西河口要上演殺人大戲!咱們得早點兒去占個好位置,這種事情可不多見呐……”


    “大快人心!那些鴉片販子不知道搞得多少家庭家破人亡,死了活該!”


    “據說革命軍還要公開焚毀繳獲的鴉片煙土,那是多少錢啊……”


    “人家獨立團是革命的隊伍,是軍中的翹楚,不稀罕這個錢……”


    ……昨晚被安毅灌得稀裏糊塗的何京和周崇安一早起來便收拾行李,準備在早餐之後離開昆山返回各自的報社,兩人下到天寶旅社一樓的餐廳剛剛坐下,就聽到就餐的當地鄉親和周圍十幾位來自各地的各報同仁激動的談論。


    反應快捷的周崇安立即拉上何京走出旅社大門,擠進圍觀的人群中間細細閱讀牆上的兩張告示。


    十分鍾後,心情複雜的兩人擠出喧喧嚷嚷的激動人群,回到旅館的餐廳裏找了個靠裏的位置坐下,胡亂點了兩份早餐隨即討論起來。


    “你說小毅這麽做合法嗎?”周崇安低聲詢問何京。


    何京點了點頭:“按照國民革命軍戰時法令的相關規定,這麽做完全是合法的。首先,小毅的駐防區域距離北岸的皖係孫傳芳軍僅僅數十公裏,符合實行戰時強製性軍事管製的基本條件。


    其次,他的部隊是個團級單位,他本人也是國民政府和中央軍事委員會任命的少將級軍事主官,所以也就擁有駐防地區軍政、民政的管理權和處罰權,在國民政府正式任命的地方政府組建之前,可以依法成立臨時軍事法庭,對駐防區域內的各種犯罪活動進行審判。


    從某種角度上說,身為將軍的小毅已經擁有先斬後奏的權利,在這種特殊時期,他的權利要比一個普通的縣長大得多。隻是我沒想到他會對遊行活動做出這麽嚴格細致的規定,好在此處不是上海、杭州、武漢、南昌等都市,否則他很可能因此而引來輿論的攻擊和進步團體的指責,我真為他感到擔憂。”


    周崇安沉思片刻,微微一笑:“我們根本就不需要為他擔憂,我知道小毅怎麽想的了,這家夥厲害,無論是心機還是眼光都遠在常人之上。他非常巧妙地利用了國民政府法律賦予他的權力,用恩威並濟的方式將自己的意圖展現出來,通過焚燒鴉片、槍決罪犯樹立革命軍的威望,達到震懾潛在的敵對勢力的目的,同時推出十條戰時規定來規範可能到來的各種遊行示威活動,為自己在駐防期內穩定社會秩序、維護所部的威信打下了很好的基礎,將可能發生的一切提前納入他的控製範圍,這份機智與預見力可不簡單啊!”


    “我明白了,還是周兄視野開闊。”何京低聲讚道。


    周崇安有些好奇地問道:“小毅的軍隊從來都是這麽對待鴉片的嗎?”


    何京點點頭,將安毅所部杜絕鴉片的嚴格措施、挑選兵員的手段、政治教育方法和一些趣事告訴周崇安,最後頗為感歎地總結:


    “說實話,國民革命軍各部良莠不齊,在某些方麵和許多的舊軍閥一樣,吸食鴉片販賣鴉片的行為幾乎是公開的,隻有小毅所部從成立到現在從無一人吸食或者販賣鴉片,他們的嚴明軍紀和強悍的戰鬥力一樣,都是軍中有口皆碑的。放眼全軍,也隻有安毅一人獲得黨內各派的一致讚譽和推崇,否則也就沒有了全軍模範的稱號,也就沒有了被稱為軍中典範的‘模範營精神’。


    其次,在俘虜的改造方麵他做得非常成功,你可能不知道,他的獨立團百分之八十以上的官兵都是通過俘虜改造過來的,包括我們曾采訪過的團級主官楊斌、葉成、曲慕辰和那些營連長。


    模範營的政治思想教育非常獨特,強調民族主義和愛國精神,嶽飛、文天祥都是他們尊崇和學習的楷模,他們自己編寫的政治教材很有特色,把鴉片戰爭以來歐美列強帶給人民的深重苦難和現實生存環境聯係在一起,用一個個簡單直觀的事例,把反動軍閥和帝國主義相互勾結導致的封建殖民苦難清楚無誤地告訴官兵們,然後給官兵們留下一大堆問題自己討論,其中最大的兩個問題是:我們的信念和目標是什麽?我們要做什麽樣的軍人?


    這一措施實施以來不斷完善效果驚人,他的官兵正是在這種從不間斷的教育下,形成了強大的凝聚力和戰鬥力的,打起仗來根本不需要動員。”


    周崇安聽完感慨不已:“看來我的幾天采訪所得實在有限,很難將安毅此人和這支模範軍隊完整地介紹給讀者,真是遺憾!”


    “我打算再留下一天,采訪完焚燒鴉片的壯舉和審判大會之後再回去,這可是最好、最能激動人心的新聞,怎麽能輕易錯過?從剛才門口那些民眾的強烈反應來看,就能預測此事將會在全**隊和人民群眾中引發的震動有多大了。”何京很快做出了決定,對送上早餐的侍者禮貌致謝。


    周崇安拿起筷子笑道:“快吃吧,吃完我和你一起去小毅的團部看看,但願他不要拒絕我們的采訪。出了這個事兒,我估計昆山城裏的大多數同仁都不會選擇在今天離開。”


    早餐後趕到獨立團駐地的周崇安和何京頗為失望,他們和三十餘名尚未離開的國內各報社的記者一樣,都沒能見到安毅,原因是安毅一大早就前往各營駐地巡查防務去了。不過值得慶幸的是,兩人和其他記者一樣,出示證件進行登記之後,獲得一張加蓋有獨立團大印的臨時采訪證,拿著這張證件,可以獲準近距離拍攝和觀摩整個審判大會的過程,並得到獨立團官兵的關照和保護。


    下午三點,西河口刑場人山人海,數以萬計的各界民眾齊聚在臨時搭建的高台前麵,傾聽革命軍軍法官李錚鳴用鐵皮喇叭吼出的決定和判決。


    身穿將軍服的安毅端坐在主席台正中央,兩旁分別是胡家林、尹繼南、楊斌、曲慕辰等人。


    隨著李錚鳴的執行命令發出,價值三十餘萬元的一百四十七箱鴉片被堆放在高台正前方的碩大柴堆上,四名左臂帶上紅袖章的執法官端起大桶煤油,奮力澆在柴堆上方和四周,八名手持火把的官兵遠遠地站立在柴堆四方。


    隨後,七名罪大惡極的殺人犯、毒販被帶到數萬群眾麵前,一個個被三人一組的執法官兵按在柴堆正前方,七支黝黑發亮的駁殼槍緩緩頂在死囚的後心上。


    “點火!行刑——”


    八支火把整齊飛到柴堆之上,“轟——”的一聲,激起數丈高的火焰,濃烈的煙霧騰騰升起,鴉片煙特有的濃鬱氣味隨之飄向四方,萬民一片沸騰歡呼雀躍,學生團體率先喊出的“消滅鴉片,革命萬歲”的口號得到全場呼應,鐵路工人工會也不甘示弱,“北伐軍萬歲”、“打倒一切反動派”、“打倒帝國主義”的革命口號接踵響起,震天動地的歡呼聲在七聲槍響過後宛如排山倒海般一浪高過一浪,審判大會至此達到**。


    大火緩緩熄滅,成千上萬的民眾滿懷激動地高呼口號有序退場,主席台上的社會各團體代表與安毅等將校熱情握手,依依話別。


    安毅的臨時管製措施在焚燒鴉片和懲辦罪犯的同時,也獲得大家的理解和配合,畢竟誰都需要一種穩定有序的生活方式,何況安毅並非是禁止社會團體的活動,而是要求所有的活動都必須在有效的監控之下進行,避免出現不同勢力之間因活動而爆發衝突甚至流血傷亡事件。


    次日,全國各大報紙紛紛報道了昆山革命軍的義舉,對革命軍獨立團、模範營和安毅將軍予以很高的評價和讚頌,以穩健客觀聞名報界的上海《申報》、天津《大公報》均在頭版頭條刊登了革命軍安毅團的焚煙義舉,並配以專題社論,安毅的大名再一次為全國各界所熟悉,“軍中典範”、“革命將領”、“北伐名將”等等光環讓安毅的英雄形象顯得無比高大,安毅從此成為名震全國的風雲人物。


    達到目的的安毅將精力轉到了所部的訓練和思想教育上,隨著第一軍各師選送的五百名士官陸續到來,團部旁邊的模範營駐地同豐大營熱鬧非凡,嘹亮的軍號和雄壯的口令響個不停。


    由於這個時候,葉成、曲慕辰和楊飛等五名主官已經啟程前往南昌總部,參加留學歐美軍校的全軍選拔考試,安毅在無人可以替代的情況下,不得不親自兼任教導隊隊長和士官培訓班訓練主任的職務。


    安毅緊急任命團副胡家林、團教導員尹繼南為訓練班副主任和教導員,並抽調四營長顧長風中校、警衛連連副顏開泰上尉等一批能力出眾、戰功累累的軍事主官擔任士官培訓教官,按照士官們的個人誌願分成工兵、偵察兵、迫擊炮兵三個暫編連,開始了緊張的軍事教學任務。


    令安毅無比頭痛的是,由於報紙的連續報道和《模範營》一書的熱銷,數以千計的熱血青年一批批湧向昆山,聚集在同豐大營和獨立團團部大門外,一份份入伍申請和一封封高校的邀請函堆滿安毅的辦公桌上,其中竟有兩百餘名畢業於師範和全國各院校的女生聚集在團部門前。


    已經等候了三天的姑娘們聲稱,如果安將軍再不予以接見並批準她們入伍,就會在大門前靜坐絕食,直到事情圓滿解決為止。


    ……四月三日,與武漢國民政府已經在本質上決裂的蔣介石在上海莫利哀路29號召開了不被法律所認可的“國民黨中央監察委員會特別會議”以後,立刻盛情邀請軍事勢力強大的李宗仁和剛從巴黎回到上海的汪精衛洽談和商議,企圖將此二人拉入到自己的陣營,與武漢的唐生智、張發奎等人分庭抗禮,然後再戰而勝之。


    李宗仁沒有直接來見蔣介石,而是驅車前往位於龍華的革命軍前敵總指揮兼淞滬衛戍司令部找白崇禧商議。


    轎車距離白崇禧的司令部尚有幾條街,就被擠得水泄不通的數萬工人遊行隊伍堵在了外麵。李宗仁正好沒有穿將軍服,等待良久隻能下車混進人群,在三名貼身侍衛護送下緩緩向白崇禧的司令部移動。


    好不容易從側門進入司令部,李宗仁看到白崇禧劈頭就問:


    “健生,這是怎麽回事?為何外麵數萬工人如此激動?”


    白崇禧頗為惱火地回答:“上海灘發生點軍民小矛盾,工人就興師動眾前來要求小弟出麵接見解釋清楚,豈有此理!我堂堂革命軍上將豈能受此要挾而自降身份?”


    李宗仁點點頭長歎一聲:“完全失控了,失控了!不僅上海如此,廣州、長沙、武漢、南昌莫不如此,所有工農運動均為左派所操縱,終日無所事事隻知遊行示威,致使百業癱瘓,稍不如意便聚眾要挾,動輒數萬人不罷不休,就連我七軍位於長沙、武昌的兩個兵站也被迫關閉了,後方給養兵員無法輸送過來。


    若非我七軍軍部及時遷往漢口與中央黨部比鄰而居,恐怕駐守官兵連飯都沒得吃,再不予以解決及時接濟,我軍四萬餘將士恐怕就會陷入饑寒交迫之中了。”


    白崇禧將李宗仁領入內室,奉茶密商。在此前的電話中,他已知道李宗仁的來意,但沒想到李宗仁和自己賴以起家的第七軍到了如此地步,驚訝之下低聲問道:“我們的兩個兵站不是處於唐孟瀟的防區之中嗎?怎麽會被迫關閉?”


    “休提唐生智這個恩將仇報、道貌岸然的偽君子了,要不是他暗中授意和煽動,怎麽可能有那麽多的不明真相的群眾將我兵站團團圍住?這些所謂的革命群眾高呼打倒軍閥、驅逐外來軍隊的口號,從最初的遊行示威逐步發展到斷水斷電、斷絕蔬菜米糧供應,逼迫我兵站撤離之後方才停息,其間唐生智所部竟無一人出麵維護秩序,對我的數次電詢百般推諉,佯裝不知,唉……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啊!”李宗仁說罷,痛苦地連連搖頭。


    白崇禧心中怒火叢生,但事以至此,再也沒有時間生氣哀歎,隻能飛快地盤算如何為自己的第七軍盡快籌集糧餉,渡過難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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