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號外,號外,北伐軍何應欽將軍部連克蘇、常二州,兵鋒直逼鎮江;北方政府安徽省省長陳調元將軍率部於蕪湖易幟,通電就任國民革命軍第三十七軍上將軍長,李宗仁將軍所部兵不血刃,順利占領安慶……”


    “……皖軍名將王普將軍率部易幟,通電就任國民革命軍第二十七軍上將軍長;同盟會元老柏文蔚於鄂皖邊境之英山霍山一線,振臂高擎國民革命軍第三十三軍大旗;皖軍合肥守將馬祥斌將軍部於合肥易幟,通電就任國民革命軍獨立第五師中將師長……”


    “北伐軍兵臨南京城下,程潛將軍部、戴嶽將軍部四萬將士已對南京形成夾擊,孫軍大有棄城而退之勢……”


    “奉軍少帥張學良將軍率五萬大軍馳援結義兄弟孫傳芳將軍,固守南京,然恐津浦線被斷止步於津浦線南段;安**副總司令張宗昌將軍視察上海防務完畢,與孫傳芳將軍一同乘炮艦離滬北上……“……北伐軍薛嶽部攻陷上海北站,劉峙部進駐閘北,萬民夾道歡呼……”


    連日來各大報刊的新聞,均以報道北伐軍的戰績為焦點,所有民眾都清楚地意識到,國民革命軍占領南京、上海一舉底定東南已是不可阻擋之曆史潮流,回想起國民革命軍從廣州誓師北伐至占領半個中國,總計還不到一年的時間,全中國乃至全世界均無比震驚,為之動容。


    深恐在華利益受到威脅的歐美列強惶恐不安,坐臥不寧,對進展神速的國民革命軍和遍地燎原的革命之火長籲短歎,英帝國主義先後製造“武漢一三慘案”、“九江潯案”導致漢口和九江租界先後被國民政府收回後,竟然公開宣布支持軍閥孫傳芳“保境安民”的正義行動,法國殖民者貌似大義凜然呼籲確保滬寧人民生命財產安全,背地裏卻與孫傳芳部暗通曲款予以軍事和經濟方麵的諸多援助,以美、德為代表的列強則謹言慎行,嚴密注視事態發展,各國使節或明或暗躁動不安,不停地穿梭於滬、昌、漢三地之間。


    就在外界紛擾不斷暗流洶湧之際,戰功顯赫名聲大振的安毅正悠閑地與《中央日報》記者何京、《申報》著名時政記者周崇安漫步於昆山城西北的顧園,三人在滿眼嫩綠的幽徑上信步而行,低聲交談輕鬆愜意。


    何京與周崇安兩人是唯一獲得安毅許可的專訪記者,這三天來,兩人不但可以盡情觀摩獨立團模範營的軍事訓練,還能自由地采訪安毅獨立團的任何一個官兵,觀看工兵連以令人驚訝的速度和優異的質量為駐地居民搭建橋梁,並與安毅一起出席社會各界舉行的懇談會,深深感受到這支英雄部隊嚴明的軍紀和獨特的精神風貌,對安毅在維護駐地治安、恢複工商業正常發展方麵的能力深感欽佩。


    已被全國公認為革命軍年輕一代中傑出代表的安毅,一直保持著自己獨特而又鮮明的風格,上至昆山資本家下至販夫走卒都能與他隨意交談,親切和藹沒有一點的架子。無論走到哪裏,身為將軍的安毅仍是一身校官戎裝,穿著和麾下官兵一樣的深綠色帆布膠底野戰鞋,身披武裝帶腰佩手槍短劍,顯得一絲不苟簡潔大方,唯一能顯示他將軍身份的標誌,隻有胸前佩戴的紅邊銘牌。


    三人來到池邊綠意盎然的小亭落座小息,每日均通過信使與上海本部保持聯係的周崇安向安毅笑道:


    “將軍,自從你在記者會上的言論見諸於報之後,似乎歐洲各國頗為不滿,英國報紙和公共租界自己發行的英文報均用‘深感遺憾和擔憂’來評價你的態度,美國人和德國人則把你稱為國民革命軍中的‘鷹派’,是革命軍中年輕將領的典型代表,但是他們高度讚揚你對宗教的寬宏態度,對將軍的個人魅力評價很高。


    另外,據本報發行科粗略統計,由報界同仁葉青小姐和金城兄(何京字)合著的《模範營》一書,在上海的一萬冊發行量僅僅四天時間即銷售一空,南昌、長沙、廣州、武漢也莫不如此,已經無存貨可調了,目前已在廣州、南昌兩地同時加印。


    本社幾位老前輩說這已是多年未有的奇跡了,各界反應相當強烈。”


    一旁的何京低聲解釋:“葉小姐昨晚給我來電,讓我向你問好,她說各大書店定量太大,單是上海一地的定量就超過三萬冊,就連天津、西安的書商也致電求購,所以第二版加印總數為八萬冊。


    現在,美國人正在與她商議英文版的出版事宜,並建議再版時考慮拿到上海租界進行印刷,以求得更好的印刷質量和圖文效果。


    由此可見,《模範營》一書很受各界讀者歡迎,我們還想繼續把將軍所部在桐廬戰役、昆太戰役的表現寫成《模範營》續集,不知將軍是否允許?”


    安毅大為意外:“居然能賣這麽多?到底有多少人看書啊?”


    “將軍可別低估目前的出版市場,據我所知,僅僅隻是上海各大專科學校、女校、師範學校就有五萬餘名莘莘學子,本書是第一本以翔實的采訪資料反應北伐戰爭的書籍,恰好正逢革命軍進駐上海的關鍵時刻,各界民眾無不歡欣鼓舞,慶祝遊行連日舉行,參加遊行的青年學生和各界民眾動輒數十萬計,在這樣的大好形勢下,《模範營》一書想不熱銷都難了,我反倒認為金城兄的第二版八萬冊的印量很保守,恐怕過不了半個月又需要準備第三版了。”周崇安笑著說道。


    安毅隨即痛心疾首地扼腕長歎:“後悔了,真的後悔了!早知這樣,當初我就應該與葉青小姐談定怎麽分紅才對,那天晚上喝了點酒就讓她糊弄了,沒有任何的考慮就答應她不取分文,如今看來損失巨大啊!”


    何京和周崇安相視哈哈大笑,指著安毅連連搖頭。安毅臉上的笑容還沒消逝,突然發現池塘對麵出現了兩張熟悉的麵孔,連忙示意兩人停下,並指向了對麵的亭台。


    周崇安抬頭望去,非常驚訝地詢問安毅:“那、那……那不是尹繼南上校嗎?他身邊那位溫婉漂亮的小姐是哪家閨秀?”


    “正是尹上校!真想不到……”


    安毅驚訝得擦了擦眼睛,再三確認後忍不住會心一笑,低聲解說道:“要是我說了你們估計會不相信,繼南身邊的美麗女孩姓段,好像是叫馨兒吧……對!應該是叫馨兒,她是段誠懷將軍的小女兒,我曾在上次前往段將軍府上拜訪時見過一麵,隻是沒想到會和繼南這小子走到一塊,這可是大新聞啊,哈哈!


    怪不得,我說繼南最近一段時間怎麽總往段將軍府上跑,此前還一直以為他是在做段將軍的政治思想工作,原來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周崇安非常意外:“那個女孩是段將軍的女兒?……你說的是仍然被貴軍軟禁的被俘將軍段誠懷嗎?”


    “沒錯,就是鎮守昆山的皖係混成旅旅長段誠懷將軍!不過從昨天起,我們已經解除了對段將軍的軟禁,遵照我革命軍南昌總部的指示,給予段將軍以及他麾下將校完全的自由,一千四百餘名被俘官兵予以遣散,其中的四百餘名被俘官兵已經自願加入我獨立團,目前已轉至周市鎮駐地接受嚴格的訓練。”


    安毅出言解釋,雙眼仍然望著沉浸在幸福中渾然不知已被發現的尹繼南。想到這個生性木訥嚴謹的家夥,居然會利用職務之便監守自盜,安毅就忍不住想笑。


    看到安毅臉上的古怪神情,何京笑著建議:“我們還是別打擾尹上校吧,他和段小姐看起來非常輕鬆愉快,時值戰爭年代,這種一見鍾情的際遇很難碰到,還是讓他們盡情享受這難得的團聚時光吧。他身後不遠處還跟著兩個衛兵,要是讓他知道我們都看到了,準會鬧個大紅臉渾身不自在的,哈哈!”


    尹繼南和段小姐的身影消失在荷塘南麵的小徑入口,三人會心一笑,繼續自己的話題,討論完目前風雲突變的嚴峻形勢,周崇安向安毅問道:


    “將軍,你準備如何麵對貴黨內部已經形成的分裂?要是今後走到敵對狀態,你又會如何處理?”


    安毅深深地吸了口氣,掏出香煙慢慢點燃:“說實話,我現在也很迷茫,出現目前這樣的情況令人無比心痛,正如你們都知道的那樣,我革命軍中同生共死的將士們也自然而然分成了兩派。前天你們問我,駐守太倉的第六團為何會開赴上海閘北?我實在不知道該怎麽回答你們,但我可以保證,無論發生什麽變化,我的北伐之心絕不動搖,我已經派出麾下一營趕赴大倉接過六團的防務,待三師從蘇州過來接防之後,我立刻率部開往常熟,為即將開始的北伐進行準備。”


    “將軍,你認為在如此撲朔迷離的混亂局勢下,短時間內還可能繼續北伐嗎?”何京頗為傷感地問道。


    “會!而且用不了多長時間,其中的原因你們應該比我更清楚,無論是那一派最終取得權利,都必須高舉三民主義的大旗,都必須完成中山先生夢寐以求的北伐大業,否則,將會被人民拋棄。”安毅肯定地回答。


    周崇安目光炯炯地盯著安毅:“將軍,請原諒我的魯莽,我還是想問問你,萬一革命軍內部走向決裂,你該如何自處?”


    安毅望著亭外的虛空處,將半支煙吸完才低聲回答:“我很難過,說實話,我實在不願意看到那一天的到來,從軍以來,我曆盡艱辛數次生死存於一線,從一個小小的代理工兵連連長一步步走到今天的少將團長,幾乎北伐以來的所有的大戰役都親身參與了,但我內心深處卻由當初的熱血澎湃變成如今的焦慮迷茫,沒有覺得自己有什麽了不起,更沒感到自己對國家民族做了哪些貢獻。


    很多人都問我為何不換上將軍服,其實不換的原因除了穿著原來的衣服方便訓練和走動之外,還有一個我不願告訴別人的原因,那就是我領子上的將星並沒有讓我感受到多少榮耀,我所有的軍功都是在內戰中建立,從某種角度上說,我以前消滅的都是我的同胞,盡管其中很多屬於頑固不化、十惡不赦之徒,但還是無法心安理得地享受因此而帶來的榮譽。”


    周崇安和何京極為震驚地望著安毅,安毅轉過頭苦笑一下:“二位,雖然我們相處時間不長,但我深知二位的才華和胸襟,心裏早已經把二位當成知心朋友對待,否則我也不會和你們說這麽多真實的感受。希望二位不要將我今天的話報道出去,就當是朋友間的私下探討吧,能答應我的請求嗎?”


    “我尊重你的意見,能成為你的朋友是我最大的收獲。”周崇安對安毅誠摯一笑。


    何京點點頭:“放心吧,我無比珍惜彼此間的友誼,但我還是想請你允許我把獨立團和模範營的兩個後續戰役寫出來,這對我、對革命軍都有意義。”


    安毅微微一笑:“我答應了!何京,你為何不暫時改變一下報道方向?比如,到老南昌走訪一下正在興建的苧麻紡織廠,問問當地百姓的感受傾聽他們的聲音,估計到了年底,一座座工廠、學校、醫院住宅區都會拔地而起,當地人民的生活將會發生顯著變化,一個新興的工商業區將會誕生,其深遠影響遠在一兩場血腥的戰役之上,而且其中意義不可同日而語,因為一個是建設,一個則是破壞。”


    何京驚喜地感歎:“我明白了,謝謝你小毅!謝謝……對不起,我太激動了,這麽稱呼你不禮貌。”


    “怎麽會呢?我聽得很舒服,如果你願意就這麽稱呼吧,我也不習慣繁瑣的稱呼方式,你沒看到昨日仍在打得你死我活的軍閥們,轉眼之間就文縐縐地稱兄道弟、攜手合作了嗎?吳佩孚和張作霖之間是這樣,張學良、張宗昌和孫傳芳之間是這樣,馮玉祥和吳佩孚、曹錕、張作霖之間也是這樣,數不勝數,以後將會越來越多。


    細細一想,其中有幾人能像你我一樣直呼對方的名字或者小名呢?”安毅飽含深意地說道。


    何京感動不已哈哈大笑,周崇安連忙打斷何京:“等等!要是我沒聽錯,安將軍剛才的意思是要在南昌興建一個工商業區,對嗎?”


    “不是要興建,而是已經在建了!周兄是畢業於歐洲名校的經濟學博士,也許更能理解經濟建設的深遠意義,我可以非常負責地對你說,一批批從歐美進口的先進生產設備正源源不斷運抵南昌;愛國的省港財閥歐耀庭先生、支持革命的實業家和銀行家孔祥熙先生等人,均在南昌開始了工商業投資;擁有十六輛卡車和客車的南昌第一家運輸公司已經成立,正在運營;小毅參與投資的苧麻紡織廠即將完成廠房建設和職工住宅區建設,他資助的首批三十名留學歐美的理工科青年學生的挑選工作即將結束……這一切都是在悄然無聲中進行的,小毅預測在一年之後,整個南昌將會吸收五萬人左右的就業人口,兩年之內就會具備工商業城市的雛形,小小的老南昌將會以先進的工廠和優質的產品聞名全國。


    這次回去我就著重宣傳這一塊,要讓國民從中看到一種希望、一種精神!”何京自豪地解釋。


    周崇安呆呆望向安毅:“怎麽從沒聽你提起過?”


    安毅微微一笑:“不提也罷,幹了再說。不早了咱們回去吧,今晚我請你們到城中的天香樓喝酒,明天你們就滾蛋吧,我要關閉軍營,展開為期一個月的強訓了,期間任何的記者都不能進入軍事管理區,否則我可不管違令者有何背景,必將依法關押審訊。


    我團官兵也不再參加任何的招待會、懇談會以及各種社會活動,所部駐地全部實行二十四小時的軍事管製,直到我部奉命開拔為止……眼珠子瞪這麽大幹什麽?走吧,喝完這餐酒,下次見麵不知又是何等光景了!”


    ……一夜無話,第二天清晨,一張張加蓋有國民革命軍第二師獨立團印章的黃白色告示出現在昆山城裏城外街口的顯著位置,白色告示的內容具體如下:


    下午三點正於城郊西河口召開審判大會,革命軍獨立團政治、軍法部門將公開焚燒一百四十七箱查獲的鴉片煙土,並對七名罪大惡極的殺人犯、鴉片販子公開實行槍決。


    黃色告示的內容是十條戰時管理規定,其中對軍事禁區劃定和遊行示威做出的嚴格規定,使得昆山各界為之動容:


    昆山境內的所有軍營、靶場、鐵路橋梁均被列為軍事禁區,嚴禁任何人窺視出入;昆山各界社會團體、工商業協會、學校如需舉行遊行活動,必須提前一天將遊行的內容、目的、行進路線、遊行時間呈報國民革命軍獨立團政治軍法部門,獲得批準之後方可進行,否則會被認為是通敵、擾亂前線治安予以驅散懲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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