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晨一點,警通排五組策馬急報:一支六百餘人的武裝已經進入梭子穀西口,留下二百餘人潛伏於穀口西麵的密林之後,大部人馬沿著穀內南坡一線進入埋伏。


    胡子和夏儉當即領著早已整裝待發的一連和機炮排共兩百四十餘名弟兄出發,安毅帶上警通排二組五名弟兄來到村子西口即將完工的施工地點,把信交給尹繼南,命令二組的三名弟兄騎馬護送尹繼南趕赴古港鎮,把信交給最先抵達的四團長陳繼承。


    淩晨四點五十分,陳繼承親率麾下一營急行軍來到章磐村南麵四公裏的永和鎮,安毅一見陳繼承,立刻把他拉到路邊的大樹下,拿出電筒照著地圖低聲解釋,陳繼承聽得頻頻點頭,興奮不已。


    五分鍾不到兩人商議完畢,陳繼承命令一營在工兵營三個弟兄的引領下靜默前進,與安毅並馬齊驅,低聲商議。


    走出三公裏,陳繼承不時看到路邊的樹幹或大石頭上緊緊綁著一個個平民,而且每個被綁者的雙眼都被寬寬的布條遮蓋得嚴嚴實實,心中對安毅的嚴密措施佩服不已。


    陳繼承清楚地知道,這些平民中定有兩夥伏擊武裝派出的眼線,冤枉被綁的估計也不少,安毅這種不分青紅皂白一律控製的手段,雖說有些過頭但是無可指責,相反,也隻有這樣才能最好地防止自己這一突然行動的泄露。


    隊伍到達距離東穀口三公裏的一個十餘戶人家的小村時天色漸亮,東麵山巔上的浮雲被尚未升起的朝陽染黃。


    一營弟兄進入路邊的林子邊沿休息,陳繼承和幾個團副、營長剛要詢問安毅,卻發現安毅已經走到十幾個被蒙上眼睛五花大綁的人堆旁邊,站在一地的梭鏢大刀中間和一個全身上下掛滿衰草顏色碎布條的身影竊竊私語。


    不一會兒,那個一身碎布條的身影快速離去,跑出數十米鑽進山邊樹林就沒了影子。


    安毅回到陳繼承等人身邊,抱著隱隱作痛的左臂低聲笑道:“有意思,南麵的六百餘雜亂武裝是午夜剛過進入南麵伏擊位置的,北麵八百餘人的雜亂武裝於黎明時分進入北麵伏擊位置,後進入的部分沒發現先進去的那部分,先進去的那部分也沒有驚動後進去的那部分,大家都在等,哈哈!


    南邊方向,一百二十六匹馱馬的馬幫商隊行進到距離穀口兩公裏左右,他們的斥候小隊已經接近穀口,如果沒有意外出現,商隊的大隊人馬半小時之內進入山穀。陳大哥你讓弟兄們準備吧,我的人會提前解決靠近穀口的崗哨,隻要槍聲一響就可以全力衝刺封鎖穀口,不管裏麵的人打生打死,都是咱們砧板上的肉了。”


    陳繼承命令邊上的兩個營長營副前去準備,示意副官拿出地圖鋪在地上,和安毅一起蹲下再次指向穀口東麵:“小毅,你封鎖山穀東口的人馬夠不夠?”


    安毅耐心地解釋:“穀口兩側相距百米的山腰上架著二十七支輕機槍、六十五支花機關槍,還有一百六十名平均軍齡在四年以上的老兵架著步槍,其中的十六人在一百五十米距離之內十槍有八槍能打碎酒瓶子,這樣的封鎖能力如何?在沒有火炮支援的情況下,你的一營能衝過去嗎?”


    陳繼承驚訝地看著安毅:“這麽牛?我還以為你就是一個加強連呢,這樣的戰力封鎖一個團都綽綽有餘,你小子什麽時候攢齊這份家當的?”


    “小弟苦啊!辛辛苦苦這麽長時間才從全營抽出這一個連,私下裏小弟不少往他們身上貼老本,你看我的那些偵察兵,每一個組就耗費小弟四千多塊大洋的裝備,心疼啊!像今天這種機會一輩子能遇上幾次?不撈點回來不虧了嗎?”安毅說說就露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樣子。


    陳繼承看得好笑忍不住罵道:“少在老子麵前喊窮,你和銘三兄暗地裏做的事情以為我不知道啊?”


    安毅大吃一驚:“完了……這輩子小弟跳到黃河也洗不清了!”


    陳繼承歎了口氣:“這也是沒辦法杜絕的事,整個革命軍哪個軍不在偷偷幹?要不哪兒來的槍炮錢?我們二師要是沒有校長的照應,估計過得比地方軍隊還要淒涼。你也不用太擔心,全師上下誰不知道你對麾下弟兄仗義?不但從不克扣軍餉,自己還貼錢買裝備和改善夥食,說實話,在這上麵全師將校沒有一個比得上你,就連我手下弟兄也對你們工兵營的弟兄羨慕不已,不幹點偏門你哪兒來的錢?這年頭沒錢誰會替你賣命?等會兒幹完了我們兄弟兩個都得狠狠的賺他一筆。”


    “好!所有的俘虜小弟一個不要,大哥你就讓小弟牽走五十匹馱著東西的馬就行,剩下全歸大哥你了。”安毅終於說出自己的分贓方案。


    陳繼承高興地點點頭:“裏麵一千六百人,哪怕打死一千剩下六百都夠我擴編一個營了,繳獲再分一半給師部,大哥我滿足了。”


    兩人相視一笑同時站起,陳繼承的副官樂嗬嗬收起地圖站在一邊,幾個校尉布置完任務大步走來,看到陳繼承和安毅這麽高興連問原因。


    陳繼承指指不遠處看守地上一堆俘虜的弟兄們,對他們身上的奇怪背心很是好奇。安毅連忙詳細解釋,同時把“迷彩服”等概念輸入這些老大腦子裏,以便大家留下印象自己今後好推銷。


    但是幾位老大有的喜歡,有的不屑,意見不一,正說到熱鬧的時候,穀口方向傳來了密集的槍聲和喊殺聲,其中竟然傳出一聲聲沉悶的土炮發射聲。


    “呯呯…….噠噠噠噠……”


    “弟兄們衝啊——”


    一營的五百弟兄快速衝向穀口,陳繼承和安毅等隊伍全都過去才上馬,用了二十多分鍾才趕到穀口。


    兩人下馬聽完各自屬下的報告,一同登上穀口北側的高崗,拿出望遠鏡觀察穀中戰況,不到一分鍾兩人笑了:


    穀中到處是橫七豎八的屍體和傷者,運送鴉片的馬匹逃得到處都是,一聲聲馬嘶伴隨著一聲聲傷者的哀嚎聲在山穀中此起彼伏,久久回蕩,近一千名交戰的三方幸存者全都停止了戰鬥,驚慌失措地擠在山穀中間不敢動彈,顯然是對東西兩邊山穀出口強大的火力感到恐懼。


    隨著一營弟兄抬起黑洞洞的槍口緩慢逼進,“放下武器舉起雙手”的陣陣怒吼發出,穀中刀槍落地聲響成一片,一營弟兄很快將自動分開的俘虜分別隔開,東麵穀口胡子率領的工兵營弟兄也迫近山穀中部,一匹匹逃散的馱馬被集中起來。


    不一會兒,一個中年俘虜被帶到陳繼承和安毅麵前。


    陳繼承接過滿臉血汙的俘虜遞來的證件頗為驚訝,點點頭命令一營長好好招呼眼前的楊中校,並將他的所有弟兄護送到章磐村橋頭的工兵營營地休息。


    看到這樣的情景,安毅頓感不妙,用眼神對趕來的胡子示意一下,胡子點點頭回到穀中,不一會兒就領著毫發無傷的兩百多名弟兄,牽著五十匹背上還有貨物的馱馬大大咧咧走出西穀口向北慢行。


    安毅對陳繼承哈哈一笑敬禮告辭,在陳繼承無可奈何的苦笑中瀟灑離開,在夏儉領著的十幾名精銳的護送下騎上馬,走出兩公裏在小村南麵折而向北,順著羊腸小道趕赴章磐村東麵十三公裏的跨馬村,與黎明前完成施工任務悄悄趕赴新營地的二、三連弟兄們匯合。


    上午九點,回到新營地的安毅對警通排弟兄選擇的這個地方非常滿意,隔著一片雜草地距離公路不到五十米遠,依山傍水,林木成蔭,四米寬的清澈跨馬溪從南麵流過,背後的延綿山峰下方距離紮營地五十餘米處有個山崗,隻需安置一個哨位就能觀測東西南三個方向。


    勤快的三連弟兄一到這新營地,沒等尹繼南吩咐,立刻砍伐幾棵七八米高的椎樹,架起了一座結實的簡易橋,全營弟兄的馬匹輜重順利進入,一頂頂帳篷也先後撐起。


    傍晚,睡上一覺的弟兄們在開飯的哨聲中醒來。


    安毅幾個樂嗬嗬地聚在主帳篷前席地而坐,美滋滋喝起了小酒,剛吃下一塊從跨馬溪裏撈起烹飪的鮮美魚肉,哨兵急衝衝前來報到:蔣副師長和幾位師部參謀到!


    安毅忙領著胡子和尹繼南過橋迎接,蔣鼎文看到漂亮的營地讚不絕口,在安毅三人的恭請下領著四個校官參謀席地而坐,麵對剛剛端上的一盤水煮河魚食指大動,眾人吃下幾塊喝下兩口小酒,立刻對安毅營的橋梁建設質量和驚人的速度大讚特讚。


    最後還是安毅忍不住了:“大哥,有話就說嘛,你這是折磨人啊!”


    蔣鼎文哈哈一笑,幾個參謀也大笑起來,安毅幾個卻鬱悶不已。


    蔣鼎文放下筷子低聲問道:“小毅,你知道梭子穀的三方人馬都是些什麽人嗎?”


    安毅搖搖頭:“打完了我才知道馬幫是第六軍的,其他的地方武裝我分不清楚,看樣子都是些占山為王打家劫舍的山匪。”


    “這事兒不怪你,也不怪陳團長,隻能怪第六軍的軍需副主任楊永江中校,如果他提前通知我們一聲,就不會發生這樣的誤會。”


    蔣鼎文意味深長地笑了笑,喝下一小口酒繼續說道:“那兩幫劫道的武裝挺有意思的,審訊完畢我們才知道,先進山穀占領南麵山坡的是楊溪地區十幾個鄉鎮組成的赤衛隊,他們非常仇恨販賣鴉片的黑道勢力,因此他們得到情報之後就組織起來決定嚴厲打擊。後進山穀占領北麵山坡的是長期盤踞在九嶺山脈深處的贛西北土匪,他們也有自己的情報來源,明知道是第六軍的人貨,也要聯合起來咬上一口,企圖在伏擊中繳獲槍支彈藥和馬匹鴉片壯大自己。


    於是,等到馬幫進入山穀,這群多達八百餘人的土匪率先發起攻擊,一下子就打死第六軍的四十餘人打傷上百人,特別是他們自製的鬆炮,一炮過去千萬顆細鐵砂打倒一大片。五分鍾後埋伏在南麵的赤衛隊坐不住了,看到土匪全都湧向馬匹和第六軍的倒黴蛋,也就發起了猛烈進攻,居高臨下衝下去,結果全亂套了,很多嚇壞了的人逃向兩邊穀口,被你和陳團長的弟兄們強大的火力打得死傷遍地,屁滾尿流,這一來穀中交戰的三方都不打了,最後的事情你在現場你也知道,哈哈!”


    安毅微微一笑,歪著腦袋問道:“大哥,你不會是特意來嘉獎小弟的吧?”


    “說對了!正是來嘉獎你的,師部決定:工兵營剿匪有功,獎勵現洋五千元。不過,你弄回來的東西得還給人家友軍,包括四團的所有繳獲也要原封不動送回去。這次突發事件友軍損失慘重,死傷一百餘人,槍支馬匹貨物全都不齊全了,人家六軍的副參謀長都風風火火趕到咱們剛到瀏陽的師部解釋,咱們不能乘人之危啊!對吧,小毅?”蔣鼎文語重心長地勸解。


    安毅皺著眉頭長歎一聲:“五千元換三十萬,奶奶的!怪不得老子回來的一路上右眼皮跳個不停……大哥啊,那些馱馬一路上摔死兩匹,連屍骨都沒法從深穀裏弄上來,還有啊,其中十五匹馱馬背上是沒有東西的……”


    “哈哈!你這家夥,別人不了解你,難道老子還不了解你嗎?少他娘的跟老子來這套,信不信老子現在就命令等在營門外的三十幾個特務連的弟兄進來搜搜?”


    說罷,蔣鼎文似笑非笑地看著安毅。


    安毅隻好投降了:“行了,我服你了老大!那五十匹馬都在後麵的山腳下麵,馬背上的東西還沒卸下來,等會兒你就牽回去吧……以後啊,這種事情小弟再也不幹了!”


    蔣鼎文和幾個參謀哈哈大笑,站起來走出營門,安毅三個沮喪地吩咐弟兄們牽馬。


    五十匹馬很快牽過小橋,特務連的弟兄們樂嗬嗬接過韁繩拉上公路,幾個參謀看到蔣鼎文摟著安毅的肩膀,也知趣地告辭離開。


    蔣鼎文指指特務連弟兄留下的二十匹好馬,低聲對安毅說道:“這是師座吩咐賞給你們模範營的,都是些上得戰場的好馬。剛才人多大哥不好告訴你,現在就說給你聽,友軍的參謀長一到瀏陽就給咱們送上五萬大洋,咱們也不能不給他們麵子,你說對吧?咱們收下錢還讓對方欠下個大人情,何樂而不為呢?四團在此次漂亮的行動中無一傷亡,不但獲得了五百名俘虜擴充編製,還得到師部的一萬元獎勵,陳團長那邊已經很滿意了。你呢,功勞最大得到最少,大哥心裏清楚,隻能在別的方麵給你補償了,附耳過來……”


    蔣鼎文附在安毅耳邊一陣低語,安毅聽得兩眼發光眉飛色舞,這時的他哪兒還有一點沮喪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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