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行軍兩個小時二十分後,全體到達章磐村,一連一排立刻分散擴大警戒範圍,二排布置哨位並用木頭石塊設置警戒線。


    三連弟兄在三連長陳誌標上尉、連副路程光上尉和教導員韓耀賢上士帶領下,放下行囊立刻揮舞工具拆毀一塊塊腐朽的木質橋麵,十分鍾不到兩大堆橋板已經變成了三連炊事班大鍋下燃燒的柴火,剩下二十幾根光禿禿的柱子立在十五米寬、一米多深的河裏,弟兄們這才開始休息等著填肚子。


    二連繼續向前奔跑,穿過村子在幾百鄉親驚訝的注視下來到東麵橋頭安營紮寨,二連長蔡光慶上尉和連副穆追憶上尉大汗未擦,立刻召集各排班排長,對四十餘米寬的幹涸河床和周邊的林木進行勘測,快速計算工作量分配任務。教導員錢伯鈞準尉領著兩名江西籍弟兄走進村子,去做他的查訪安撫等密切軍民關係的工作。


    胡子和安毅則在村子西北的祠堂小院裏四處查看,邊走邊聽胡子的匯報,得知夏儉的警通排已經分成五組分赴前方各方向展開偵查之後,安毅心裏非常滿意。


    胡子說完指指空蕩蕩的祠堂說正好充當臨時營部,小院裏的那顆大香樟遮天蔽日,樹齡至少也有三百年非常難得。


    安毅隨聲附和,不過兩人都很奇怪,搞不清這個祠堂裏麵為何什麽也沒有?除了祠堂大門柱子刻著“雲蒸霞蔚啟後人”的對聯,其他諸如牌位之類的東西影子都找不著,整個祠堂像是已經搬遷一樣。


    半小時後,二連教導員錢伯鈞來報告,安毅兩人才算弄明白,村裏農會這幾個月開過幾次批鬥會了,祠堂屬於封建思想不能存在,準備改成農會講習所。


    胡子對此驚訝不已,安毅心知肚明笑了笑沒說什麽,吩咐老常把受傷未愈的幾個弟兄安排進來休息。


    匆匆用完遲來的午飯,安毅讓小郎中換完藥領著冬伢子去二連、三連,胡子也去巡查機炮排的營部警戒事宜。


    安毅從二連工地來到三連已是下午五點,三連弟兄們吃完午飯休息一個小時就幹起來了,各項施工準備工作已經完成,建橋所需的原木砍伐完畢等候運送。


    安毅和尹繼南聽完連長陳誌標的匯報,再一起察看水中保留的十一根水桶粗的橋柱,對自己發家之本的三連官兵讚不絕口,當場表揚弟兄們善於總結越來越會動腦子了,如此一來工作量至少減輕了三分之一,隻需增加十八根立柱再做好近岸橋體的加固支撐。


    橋麵卻是整個工程中最簡單的部分,隻需將一根根二十五厘米以上直徑的原木削出個三分之一的平麵,固定在建好的承重主體上即可,再用粗鐵鏈將梁體下的八組鋼製緊固件緊緊連接加固,就足夠讓建成的橋梁承受總重八噸的卡車安全通過。


    這時,西岸百米外的公路警戒哨傳來陣陣喧嘩,東岸上的安毅抬頭一看,發現那個叫楊素珍的漂亮婆娘追來了,正在人群前麵與嬉皮笑臉的黃應武交涉。


    安毅無奈地搖了搖頭:“繼南,你過去看一下,這幾百農會的人是來給咱們幫忙了,看樣子他們帶來不少工具,讓他們進來和咱們一起建橋吧,有他們的幫助會快得多,不過在梁柱搭建和兩端支撐這些關鍵施工中不能讓他們參與,否則越幫越忙,讓他們去伐木、預製鋪設橋麵的原木都可以,要看熱鬧的盡管讓看,等主體建成你立刻把兩個排連同炊事班一起調到二連營地,留下一個排繼續掃尾的工作,幹完也悄悄撤到二連營地,不能收下老百姓的東西,他們也不容易。橋梁保衛工作交給一排負責,等師部特務連過來交接之後他們會追上咱們的。合力幹完東邊那座橋咱們隨時開拔,否則當地農會甚至更高級別的黨組頭頭明天過來的話,咱們見也不是,不見也不是。”


    尹繼南點點頭:“明白!如今三連的每個排都在七十人左右,施工速度會快三分之一左右,豎立承重梁柱的工作就要開始,兩端的基礎已經挖掘,估計四至五個小時就能完成主體,接下來的橋麵施工有一個排就行,何況還有這麽多百姓幫忙。倒是二連那邊任務重,雖然河床幹涸好施工,但是梁柱支撐的施工很困難,你去看著二連吧。”


    尹繼南跳上簡易竹排撐過河,安毅騎上大黑馬頭也不回趕往村東的二營,一路上聽到一聲沉悶的爆破聲,到了二營警戒哨位,下馬走下幹涸的河床,看到蔡光慶他們已經利用爆破技術,一次性炸斷上遊二十米處河床中凸起的一座五米小石山。


    安毅高興得大笑起來:“好樣的,弟兄們!老子也想不到這麽好的主意,這一炸炸出個四米見方的天然堅固橋墩,一下就把四十米長的橋分成兩個二十米來施工,隻需再炸掉東西兩麵的幾大塊生根石,讓幾十米道路改道上橋即可,好主意啊!光慶,幹完這橋老子賞你們二連一千大洋,外加兩匹戰馬!”


    二連弟兄們歡呼起來,蔡光慶樂嗬嗬地與兩個助手對視一下,略作商量就向安毅定下軍令狀:八小時內一定完工!


    問清楚蔡光慶如何把三十幾根水桶粗近四米長的支撐原木搬回之後,安毅一身輕鬆回到祠堂的大樟樹下,坐在舒服的竹椅上讓冬伢子給泡上一壺好茶,叫來小郎中詢問傷員的恢複情況,接著兩人一起樂嗬嗬扯些中草藥的事情,叨著煙喝著茶,愜意不已。


    小郎中也是個人才,別看這小子隻有二十二歲,卻會背誦四書五經,熟讀本草綱目,認識幾百種中草藥,掌握兩百多個中醫配方,天南地北三教九流什麽都懂一點,特別是有幾招祖傳的消炎拔毒醫術,讓受傷的弟兄們受益無窮,要不是他父親被鄉間土豪霸占田產最後遭毆打重傷而死,這個“錢”途無量的家夥絕不會一氣之下離開家鄉常德,連夜趕到長沙報名當兵。


    臨離開武昌的那個清晨,小郎中不知從哪兒抓來一把各式各樣的野草,搗爛成青幽幽黑乎乎的糊狀,固執地往安毅腦袋和左肩傷口上一頓塗抹,完了再用紗布包紮好。當時把安毅嚇得夠嗆,但看到小郎中眼中無比自信的光彩安毅閉嘴忍著,心想隻要感覺不對就立馬叫人扒開洗幹淨,誰知塗上藥一陣清涼疼痛倍減,僅僅兩天功夫腦袋上的一寸多口子封口結痂,肩上的傷勢迅速愈合,讓安毅高興得像撿到寶似的,已經賞小郎中一支半新舊的駁殼槍,暗自決定利用下一次晉銜的機會給他個準尉,得到準尉軍銜小郎中就算是真正的醫官了。


    兩人正聊得起勁,胡子匆匆而來,沒坐下就揮揮手讓安毅邊上的人統統退下,端起安毅的茶杯一口喝幹,再倒上一杯端在手裏:


    “夏儉報告,三組在四小時前潛至東南方向十六公裏的七寶山,發現一股數十人的不明武裝正由東麵穀口開來,在梭子穀北麵山腰和兩個相距一點五公裏左右的東西穀口查看了好一會兒,聚在一起商量之後飛快離去。


    三組的弟兄覺得奇怪也悄悄摸進去,剛走近穀口沒能出來,又發現三十幾個手上拿鳥銃和梭鏢大刀的武裝從西邊穀口進去,其中有幾個人擁有長短槍,三組弟兄連忙隱蔽,這夥人在穀口和南麵峭壁下非常仔細地查看地形,指指點點一番匆匆順原路離開。


    夏儉說看樣子兩夥人不是一路的,查看的梭子穀是楊溪鎮通向銅鼓的馬幫道必經之路,從水路陸路抵達楊溪之後,要想去銅鼓除了咱們現在修橋的這條北道之外,隻能走梭子穀,而梭子穀兩邊都是高山峭壁,自山腰以下七八十米的緩坡樹木茂密,絕對是個打伏擊的好地方。”


    安毅精神大振,高呼“冬伢子拿地圖來”,胡子喝完杯茶點上煙,接過冬伢子匆匆拿來的地圖攤開,指指七寶山南道和梭子穀,再指向西南方二十幾公裏的楊溪。安毅頓時明白過來:“你的意思是,這夥人想伏擊楊溪方向的某個隊伍或者某批貨物?”


    “不錯,而且我估計,很可能是運送鴉片煙的商隊,否則難以解釋,因為誰都知道咱們革命軍已經開始征討江西,從湘東的中部醴縣至贛西的萍鄉以南,幾乎所有地區都被我革命軍三軍的中路和五軍的右翼所占據,中小規模的仗天天打,這個時候哪個商隊敢輕易進入?隻有咱們湘東北的左翼還沒有交戰,而且第六軍和一師在咱們南麵挺進,與咱們之間距離較大,足有近百公裏,這近百公裏的空隙足夠鴉片販子鋌而走險了。”


    胡子指著湘西至衡陽的道路,再指指湘西至長沙的道路:“據夏儉和他手下的弟兄們報告,整個湖南的鴉片販子通常走這一南一北兩條道,南邊現在走不通了,隻剩下咱們北麵這條道,走銅鼓到九江銷往江浙滬地區。夏儉甚至大膽地推測,如果是鴉片商隊的話,敢在這個時候出來的,很可能與湘軍程潛的第六軍有關,否則誰也沒有這個膽子。”


    安毅細細查看地圖,冷靜思考一番,抬起頭低聲問胡子:“你有何建議?”


    胡子微微一笑:“不管是誰,咱們都去湊湊熱鬧,先在暗中盯著,如果行的話咱們就來個黑吃黑,這些想要伏擊的人不是土匪就是地方武裝,打好了能得到俘虜,趁機擴編咱們的隊伍,打不好也沒關係,反正咱們今後一直向東打,打完誰也不回來了。退一步說,就算是友軍私下裏販鴉片,咱們也不能讓友軍吃虧啊!要是能幫幫友軍的忙,說不定今後咱們能借機搭上關係,和他們一起把買賣做大,就像你常說的:廣開財路共同富裕。”


    安毅哈哈一笑:“咱們想一塊兒了……五組的弟兄們有何消息?”


    “還沒有,我已經派出四組去協助向西南方偵查的五組,配上了四匹快馬,夏儉也親率從西北方向返回的一組前往西南八公裏外接應,一有消息就會快馬來報,用不了四十分鍾。不過按照我的推算,那兩夥人就算要打伏擊,也是明天早上的事。這個時候天已經黑了,商隊再多的人馬也不敢走上通往七寶山的山間馬車路,極有可能在明天拂曉或者明天上午才會通過,甚至是明天中午,我押鏢那幾年走慣了,知道這裏麵的艱險。”胡子的布置和考慮非常詳細。


    安毅想了想收起地圖,讓冬伢子搬來飯菜一起吃完再說,在沒有進一步消息的情況下隻能耐心等待。


    果然,晚上九點十分夏儉返回報告:“一個多達一百二十多匹馱馬的商隊,在七寶山以南八公裏的滿房彎紮營,三百餘人清一色的長短槍配置,還有兩挺輕機槍,盡管沒有穿軍裝,但一看就知道是當兵的人。由於對方防備森嚴,手下弟兄不敢接近細查,隻能在兩三公裏以外用望遠鏡悄悄查看,從馬背上貨物的外表和形狀來看,可以肯定是鴉片。目前四組的弟兄正在監視滿房彎方向,五組的弟兄監視梭子穀方向,有情況隨時回報。”


    胡子微微一笑:“果然如此,估計就是第六軍的人馬,隻有他們離咱們最近,又跟咱們一起同屬總司令指揮的中路軍,知道咱們行進的方向和到達的位置,所以才敢在這個時候過來。”


    “不錯!這幫人常年都走這條道,我甚至懷疑他們與銅鼓方向的鄧如琢部方鳳祥師的第十五團暗中勾結,或者與銅鼓地方的某個豪強長期合作,所以才敢這麽大膽。大家想想,一百二十多匹馱馬,就算是普通的雲貴煙土至少也是兩萬五千斤,按最低市價折合大洋就是七十五萬左右啊!老天,足夠一個正規軍一年的正常開銷了……”安毅大為感歎。


    夏儉上前一步:“兩位大哥,小弟有這樣的猜測,如果真是第六軍的人,他們一定認為咱們工兵營在一兩天之內無法修好這兩座橋,所以想搶在咱們前麵一兩天,快速通過東麵三十四公裏的張坊鎮,過了張坊鎮就是江西的地盤了,道路寬敞好走很多了。”


    胡子和安毅同時走向地圖,查看片刻相繼點點頭。


    安毅轉向夏儉:“如果最後的情報能進一步證實的話,你估算一下,咱們一連加上機炮排的六十五名弟兄,能在多少時間內能繞過七寶山北麵這十三公裏的羊腸小道,趕到梭子穀東麵穀口?”


    夏儉估算片刻:“要是一連和營部機炮排的老弟兄,最多三個半小時足夠,今晚的天色不算黑,彎月亮明暗正好,這種夜路很好走。”


    安毅再與胡子商量片刻立即拍板:“咱們就幹他娘的一把!胡子去調集人馬做好準備,隻要白天那兩夥人有一夥開進梭子穀埋伏,咱們就帶上足夠的火力立刻出發,老子就不信兩百多響當當的兄弟,堵不住個小小的山穀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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