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錯誤我的看法是不要怕做錯事,有時候做錯事反而會把我們敲打的更為堅強。但我又要矛盾的強調,作為一個軍事指揮員,特別是高級軍事指揮員,我們肩上的職責不允許我們犯錯誤,因為每一個小的錯誤從我們的手中出去,就意味著成百上千,甚至成千上萬的犧牲,小的也是大的,甚至一時的意氣用事,就會斷送我們的事業,這就是一種矛盾,是我們這些手握重兵的指揮員們無法避免的矛盾,一方麵我們是人,不可能不做錯事,另一方麵我們又不能犯錯誤,每一次錯誤都有可能葬送自己乃至他人寶貴的僅有一次的生命,所以說,戰爭是殘酷的,我們從事的是這個世界上最為殘酷的職業,任何一個變故,任何一次疏忽,乃至任何一個人性上無法避免的缺失,都可能結束我們的生命,這是沒有辦法的事情,最好的辦法便是努力遵循戰爭自己的原則,努力在戰爭中學習戰爭,我們隻有這樣,也隻能這樣……


    春風,暖日,柳絮紛飛,從山環繞之間,碧波蕩漾。


    鬥笠,芒鞋,釣竿斜插,浮標沉浮之際,山水寄情。


    池塘邊,柳樹下,大青石上,誰也想象不到,那個看似怡然自得,寄情山水之間的漁夫,竟然便是我們的主人公,那位曾經手攥千軍萬馬。疏忽間決定千萬人生死的大將軍。


    一身農夫打扮,頭上還入鄉隨俗地扣上了一個大大的鬥笠,手中的魚竿輕輕的擺動著,浮標在水中一沉一浮,身在此間已經三月有餘了……


    1943年,這一年湖北的春天來得分外的早,在這個寧靜的小山穀裏。雖然外界對於潘楊生死地傳聞已經傳到了蜚疑所思的地步,但我們地當事人卻茫然不知。因為現如今,他的全副心思都放在了一個人的身上,山穀外麵的事情,他已經交待給了蔡京華這個絕對的心腹,而他尚在人間的消息,也隻有蔡京華等三人知曉,在外人的眼中。他就和所有冒稱潘楊地家夥一樣,無非是拉虎皮當大旗罷了,這年月,潘楊多著呢,多你一個可不稀奇……


    這時,風動了,浮在水麵上的浮標緊跟著輕輕的晃動了兩下,然後猛的向下一沉。魚咬鉤了……


    魚鉤帶動了魚線,魚線扯動了釣竿,陷入沉思的垂釣者雙手一抖,打斷了這位並不合格的“漁夫”的思緒。


    一尾青魚隨著高高揚起的釣竿跳出了水麵,手忙腳亂地將軍一把按住兀自在青草地上跳動的魚,塞進了放置在大青石邊整整一個上午還空空如也的魚簍。嘴裏欣喜的叫出聲來:


    “青言,咱們今天中午可有魚湯喝了。”


    這條魚足有三斤有餘,算是這些天來在這口山塘裏麵最大的收獲了,其時已經日上三杆,當下潘楊也顧不得再釣,一手提著魚簍,另一手倒拖著魚竿,一臉興奮的沙場將軍就像少年人一般向著山坡上地小屋跑去,那裏有著他已經發誓要一生守候的人――――柳青言。


    今天是一個春風拂麵的日子。


    整整一個上午,柳青言都坐在小屋的門口。等待著潘楊的歸來。


    潘楊是一早上出去的。說是要給自己來上一個驚喜,突圍中受的傷已經漸漸的痊愈。這段時間,是柳青言一生之中最快樂的一段時光。從前些日子回到山穀中送糧的蔡京華口中得知。夜闖武昌城,從鬼子軍醫院裏搞回來地盤尼西林之後,接下來就是潘楊衣不解帶地堅持看護了自己整整五天。五天之後,因為傷口感染而發燒不退的自己終於醒了過來。耳邊響起地是一首陌生而又熟悉的歌謠:


    “……我願變成童話裏,你愛的那個天使,張開雙手,變成翅膀守護你,你要相信,相信我們會像童話故事裏,幸福和快樂是結局……”


    說陌生,是因為在記憶中從來過這樣一首歌,而說熟悉,是因為在半夢半醒之間,仿似就在耳邊吟唱了一萬年那麽久。


    現在兩人的住處是一座山間的獵人小屋,一座茅草蓋頂的小屋現在在柳青言的眼中無疑比當年自家那三進的院落,高牆大瓦更加的舒適,四周的牆壁上,除了正當中掛上了潘楊手書的幾個大字“我們的榮譽是忠誠”之外,全都是以無比溫婉的字體寫就的柳青言三字,狹小的茅屋,在現如今的柳妹妹眼中,就是最為溫暖的天堂。


    這些寫著自己名字的紙張,都是潘楊在那段自己昏迷未醒的時候靠在自己的床頭寫下的,一筆一劃之中。


    已經不再是情竇初開年紀的柳青言滿臉潮紅,第一次起床被潘楊從臥室中扶著出來的時候,一眼看到四麵牆上都是自己的名字,當時真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湧上心頭,眼前的這個男人啊,到現在他才覺得不再是那個光環圍繞的將軍,不再是那個殺伐決斷的司令員,也不再是那個悲壯的抱著自己跳下懸崖的烈士,而僅僅是一個溫柔多情屬於自己的男人,和剛剛在山西初遇的時候那樣,一個簡簡單單的男人。在那些光環褪去之後,包藏的也是一顆溫柔多情的心啊。


    這時,額際的一縷發絲被風吹落了下來,下意識的,柳妹妹抬起了左手,想將它夾到耳後,剛抬起手,就發覺不對,肋下一陣隱痛,登時冷汗就冒了出來,爬滿了額頭,半晌之後,好容易回過神來的柳青言這才慢慢的靠著椅子坐好,臉上掛上了一絲苦笑,傷得真不輕啊,都三個月了,還是不能做哪怕稍為劇烈一點得運動,就連抬抬手,都要慢條斯理,小心翼翼,可自己不後悔,為了他,我不後悔!


    世上最遙遠的距離,不是生與死的距離,不是天各一方,而是我就站在你麵前,你卻不知道我愛你。


    這時,柳青言的目光迷茫了,思緒再度回到了三個多月之前……


    當日晚,挺縱所部二團、三團,以及縱隊所屬各直屬部隊與日軍鏖戰於興化城下。


    在經過及其猛烈炮擊之後,日軍繼續以洶湧之勢向負責阻擊得二團陣地進行攻擊,參加攻擊的部隊從一個大隊到一個聯隊,呈波浪式衝擊,在缺乏炮火壓製的情況下,日軍在二團陣地上撕開了一個大大的缺口,三團所屬三營十三連被迫撤向二線陣地,隨即日軍再度投入大量的兵力,向二線陣地進行猛烈的突進,試圖將挺縱完全分割開來。但在三團調集預備隊,最後王一飛親率投入戰鬥之後,成功將日軍擊退,日軍始終未能突入二線防禦地帶,雖然日軍曾經一度占領了三團一線大部分陣地,但突進之後的日軍隨即又被更加凶狠的王一飛率部反衝擊所擊退,現在陣地仍牢牢的掌握在三團的手中。


    “已經查明,威脅我軍側後,偷襲我炮陣地的是日軍脅宗吉少將所部第六十一旅團之騎兵大隊,我炮營傷亡過半,但鬼子的騎兵已經被咱們的警衛部隊頂住了。”


    看著身前正在聽取參謀報告的潘楊,柳青言此時有一種四麵楚歌的感覺,槍聲炮聲喊殺聲,聲聲入耳。前有堅城攔路,後有重兵包抄,從參謀們的嘴裏還得知有更多的敵人從西南方向合圍而來。此時的挺縱似乎已經落入了絕境。


    柳青言的腦海中出現了一幅可怕的畫麵:絕境哀兵縱橫衝突,浴血奮戰拚死陷陣,一個又一個的戰友在自己的身邊倒下,孤軍作戰勢單力薄……


    此時的潘楊在隆隆逼近的槍炮聲中望著掩體外麵,心中突然湧起一陣巨大的悲哀,從自己身上,他一瞬間便看見了眼高手低、耍弄小聰明幾個大字。兵者,國之大事,生死之道啊!


    一時間不禁仰天長歎:蒼天啊,難道這就是劫數?這就是擺不脫的結局?


    潘楊的腦海裏,在這一瞬間閃過了無數的念頭,一個不容置疑的聲音命令著他,拚吧,天意如此,隻有一死作答了,拚光了挺縱,自己也就清靜了,自己的靈魂也就可以無愧老祖宗的亡靈了,拚一個夠本,拚兩個賺一個,死而無憾。


    正當他要下令之時,一顆迫擊炮彈呼嘯而至,說時遲,那時快,一個嬌小的身影猛撲了上來,重重的壓在了他的身上,嘴裏喊了一聲:“老潘,臥倒!”


    炮彈的硝煙散去,四散臥倒的眾人回過神來,向著爆炸中心撲去,隻見兩個身影倒在血泊之中,眾人七手八腳的開始救護,總算發現潘楊主要是四肢受傷,而四射的彈片多被壓在他身上的柳青言用她那瘦小的身軀給擋住了……


    “突圍,現在必須突圍,以騎兵團為先驅,集中我軍所有的重輕武器,在日軍最薄弱的西北方向打開一個口子,衝出去之後,各部分散突圍。”


    潘楊受傷之後,作為參謀長的齊宇立刻下了決斷,局勢已經惡化到了及其嚴重的地步了,在這個關鍵時刻,不能再有半點的猶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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