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下了半個夜晚,終於有了停息之意。趙思量坐在白石鎮外不遠處的一塊石頭上,憂愁地向著鎮子的方向看去。


    元嫵進去後再沒給他發過訊息,這讓他感覺有些不妙。趙思量本想進去查看一番,卻想起自己還有接應增援的任務,長歎一聲還是沒有輕舉妄動。


    隻是……真的沒問題嗎?


    趙思量想起宗門內對這位師姐的評價。


    一般提到她,都繞不過“老好人”三個字。從不發脾氣,總是笑眯眯的,聽劍峰的弟子說,元嫵教導功課時也十分有耐心,人緣極好。


    但若說到戰鬥力,她在弟子們心中是排不上號的。沒聽說過她很出彩的戰績,大概率也就是中規中矩。


    門中也有風言,說元嫵不是通過升仙大會正經招的,而是被劍峰大師兄溫席玉帶上山門來的。不少人覺得元嫵是關係戶,蹭了溫席玉的光才被悟劍真君收為弟子。


    不久之前的趙思量也是這麽認為的。


    但現在……他想起元嫵那駭人的威勢,竟不敢輕下論斷。或許,這位師姐比他們所想要強得多。


    正思索間,懷中的通訊靈符忽然震動了一下,閃爍出幽幽的微光。趙思量連忙把靈符掏出來,一看,卻發現不是元嫵的消息,而是增援的靈符。


    趙思量接通靈訊,對麵便傳來某位師兄的聲音:“情況如何了?”


    聲音有些耳熟。趙思量並未多想,隻把目前狀況原原本本地複述了一遍:“元師姐她進去之後就再未出來。”


    “有通訊嗎?”對麵又問。


    “傳不過去。”


    似乎聽到了他聲音中的顫抖,對方思索了一下,安撫他道:“莫要驚慌,元嫵即將突破金丹,尋常人等傷不到她。我們馬上趕到,你先注意蹲守,不要貿然進去。”


    靈符隨之熄滅,藍色的幽光在黑暗中黯淡下去。趙思量捏著靈符,心中卻掀起了驚濤駭浪。


    元嫵,她馬上要突破金丹了?


    他倒不懷疑是別人騙他。剛才接靈符的時候沒想起來,現在一回想,和他通訊的不正是悟劍峰的溫席玉嗎!


    顯然,比起他,同出一脈的溫席玉更了解自己師妹的修為。


    趙思量想到之前自己對她大放厥詞,不禁臊紅了臉,恨不得穿回去打過去的自己幾巴掌。這般嘲諷元嫵修為低名聲不顯,沒想到自己才是不知天高地厚……


    就這麽神思不屬地想了片刻,曜日弟子終於趕來了。相比於元嫵所帶領的這支隊伍,此次的增援明顯更強,也更幹練一些。


    溫席玉站在最前方,遙望黑暗中的小鎮:“她還沒出來?”


    “還沒有。”


    聞言,溫席玉果斷地抽出那把傳說中能斬斷流水的劍:“我進去探查一番。”


    無人有異議。十幾年前溫席玉修為就突破金丹了,如今隻會更強而不會更弱,弟子們對他十分信任。


    溫席玉將之後的安排部署了一番,便朝著鎮子門口處走去。然而還未等他展開救援,就見一道明亮劍光劃破天際,隨之而來的濃厚的殺氣和銳氣。


    “什麽?”他怔忡,腳步不自覺地停在了原地,“……劍意?”


    那劍光在黑暗中格外顯眼,曜日眾人自然也是看了個分明,連忙湊到溫席玉麵前:“師兄,這是??”


    溫席玉抬起頭,眺望著發出劍意的位置,語氣複雜:“這是劍意。”


    許多劍修一生都無法凝練出的劍意。就連他,也是在突破金丹後才逐漸領悟。


    弟子們顯然也知道劍意的罕見,紛紛倒吸一口涼氣,猜測著發出劍意的是何人。


    溫席玉垂下眼簾,心中思緒千般複雜,如同糾纏在一起的毛線團一般,剪不斷,理還亂。


    是你嗎?元師妹?


    你已經成長的這種程度了嗎?


    隻是這個問題,他是暫時得不到答案了。


    因為當事人元嫵,正忙著破壞陣眼。


    “這東西倒是堅固。”元嫵昂起頭看著天空。在她眼中,那些彩帶交錯在夜空中,最中央便是亮著光的陣眼。


    剛剛她簡單試探了一下,發現這個周流大陣倒是比她想象中的要堅固得多。若不認真起來恐怕出不去,想來那個黑袍人對陣法研究不淺。


    “有感覺到什麽異常嗎?”她轉了轉劍,低頭問黑石。


    黑石搖頭,黑煤球一樣的臉上布滿凝重:“除了再無法控製這個夢陣以外,暫時沒有其他不適。”


    但一人一貓都知道,沒有危害隻是暫時的。黑袍人如此費盡心機布下大陣,定是有所圖謀。


    “你找到了陣眼?能破解這個陣嗎?”猶豫再三,黑石還是開口問道。


    “原本有七成把握。”


    這隻是原來,要是加上她的殺手鐧劍意的話……


    元嫵眼底劃過冷然笑意,腳下發力一躍而起,手中月常劍傲然高舉,如同一隻白色的飛鳥,向著目標決然驚襲。


    “現在是,十成。”


    被加持過的眼中映出巨網的倒影,彩色的飄帶如同印在黑色深淵中的怪魚,靜靜地遊曳。月常劍則是一條銀白的遊魚,穿過彩帶,穿過黑暗,直挺挺地撞上那明亮的陣眼。


    撞上它,而後,劍意迸發。無形的意化作柄柄利劍,震碎了周圍飄蕩著的彩帶,竟掀起一陣裹挾暴雨的風。那代表陣眼的光點黯淡了一瞬間,隨即如同氣球炸裂的前夕一般,爆發出更強烈更刺眼的光芒,將整個夜空照得亮如白晝。


    “轟——”


    是雷聲?


    亦或是大陣破碎之聲?


    元嫵收劍入鞘,抹了把臉上的雨水,又俯身撿起被狂風刮落的發冠。


    她一頭黑發被風吹得淩亂,濕漉漉地黏在臉上。可即使如此,她卻很難讓人感覺到狼狽,那雙眼中的火光似是用不熄滅一般堅強地燃燒著。


    “我沒想到你這麽強。”黑石走在她身側,由衷讚歎道,“真沒想到啊。”


    “你沒想到的多著呢。”元嫵輕笑,又撥弄了一下披散下來的長發,“你之後打算怎麽辦?”


    “繼續待在白石鎮。”黑石語調輕鬆了不少,“之前我覺得命運是不可抗的,不過經過這次嘛,我忽然又覺得……”


    它抬頭看了元嫵一眼。


    “我忽然又覺得,命運也沒有那麽不可改變。”


    元嫵撫掌大笑。


    周流大陣被破解,夢境自然也被黑石解開了。橫七豎八躺在地上的弟子們紛紛蘇醒,一個個茫然地從地上爬起來。


    “他們可能會混淆夢境和現實,一會兒就好了。”黑石道。


    倒也不是什麽太大的後遺症。


    元嫵踏上白石做的路,靴子的後跟踩在石頭上,發出咯噔咯噔的腳步聲,與雨聲交織在一起,如同一首和諧的樂曲。


    金雪信就靠在街邊的牆角,也有蘇醒的跡象。元嫵湊過去拍了拍他的肩膀:“金道友?還沒睡夠嗎?”


    在她的呼喚和打擊之下,金雪信悠悠轉醒,鳳眼中還帶了點迷茫,似乎還沒搞清狀況,看了她半晌才試探道:“發型不一樣……是元道友的妹妹嗎?”


    “……我看你還是不太清醒。”


    這麽一會兒,幾乎所有人都蘇醒了過來。而白石鎮的鎮民們也紛紛蘇醒,相繼走出了房子。


    “我怎麽這麽餓啊?”


    “今天的雷太響了,把我震醒了……”


    “怪了,我怎麽記得昨天沒下雨來著。”


    幸好距離他們被拖入夢境的時間不是很長,除了有些餓和不太清醒以外沒有出現其他傷亡。


    曜日一行人形容狼狽,一醒來就整理了衣著。而後在元嫵的解釋下終於明白了事件的來龍去脈,一個個又是震驚又是後怕。


    元嫵打斷他們的討論:“好了,有什麽事回去說也不遲。現在我們在小鎮裏檢查一圈,看看是否有疏漏。”


    弟子們便聽話地跟在她身後巡查起來。經過此次任務,他們再無人敢小瞧元嫵了。


    巡查到一半,路過某條街道時,元嫵被一個人拉住了,“這位……姑娘,我們是不是哪裏見過?”


    這麽老套的搭訕台詞。


    元嫵抬眼,發現眼前拉住她這人正是幾次賣給她衣服的陳老板。她可能也是醒了之後出門探查情況。


    “真的眼熟,你是不是在我這裏買過衣服啊?”


    在夢裏買的衣服無法帶到現實,她嚴格意義上還真不算陳老板的客人。因此,她隻是道:“我初次來白石鎮。”


    “真的?”陳老板半信半疑地道了個歉,元嫵聽見她嘴裏還叨咕著“記性越來越差了”。


    元嫵微笑:“或許是在夢裏見過吧。”


    雨勢漸漸變小了,風也即將停息。半黃的野杏被雨打得從樹上掉落,險些砸到一個四處張望的小弟子。王家古樸的小院裏傳來小孩的哭聲,隨後又是婦人的斥罵和勸哄。


    東方已露出蒙蒙的亮光。


    小鎮的牌樓就在眼前。


    元嫵用少量積分在小黑那裏換了張到達金玉城的詳盡地圖,又買了個精美的金色羅盤。


    分別前,她把這東西交給了金雪信:“金道友,可莫要再走丟。”


    金雪信有些羞赧地接受了她的禮物,又從自己的儲物戒裏拿出一個薄薄的東西塞到她手裏:“這個送給道友。多謝道友……多謝道友願意聽我說話。”


    什麽東西?


    觸感微涼,硬硬的,摸著像是貝殼?念及她和金雪信萍水相逢應當不會送得太貴重,元嫵就坦然地把東西收了起來:“道友若想說話,我隨時恭聽。”


    他聲音那麽好聽,說話和唱歌一樣,她當然樂意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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