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鳳兒大吃一驚,“阿碧?!你說什麽?這……這和我什麽相幹?”


    凝碧也不想做此猜想,但又不得不把最壞的結果都考慮到:“若是宣撫使大人要毀掉證據呢?”


    什麽叫做死無對證?什麽叫做毀屍滅跡?


    隻要翠鳳兒消失,就沒有實際證據能證明他要納美。


    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來時還各自飛呢,為了仕途拋棄妻子甚至謀害父母的有多少,何況這樓子裏的姑娘不過是個玩意兒,丟掉她,比丟一個爛柿子還容易,簡直完全不用思考。


    凝碧尖銳的虎牙咬破了嘴唇,淡淡的血腥味兒讓她更加難受,是她給翠鳳兒帶來了災難。雖然若是宣撫使大人不貪心,也不會主動出麵去訛詐魏家,但歸根結底,還是這個案子拖累了翠鳳兒。


    那個耿直爽快的翠鳳兒,那個一直幫著她的翠鳳兒。


    翠鳳兒臉色發白,抿著唇,一言不發,好像也在計算著宣撫使大人殺她滅口的可能性。


    凝碧深吸了一口氣,這件事必須要撕擄開,不能讓翠鳳兒就這樣被犧牲掉!


    她強作鎮定安慰道:“姐姐也不用太過擔心,畢竟,已經過去了十天,還沒有任何事兒。說明情況也未必有我想的那樣嚴重。”


    翠鳳兒雖然點著頭,但顯然並不相信這種安慰她的話。


    凝碧固然是安慰她的話,但這也確實是個問題,小小窯姐兒,攤上事兒了,十之八九會第一時間被消滅掉吧,但如今已經十天了,宣撫使都沒有動靜,就算是最近才得到彈劾的消息,那也沒有在第一時間做出毀屍滅跡的事情來,其中到底有什麽緣故?


    凝碧才不相信是翠鳳兒的幸運、宣撫使大人動了真情之類的鬼話。


    她抱著腦袋想了又想,把從前看過的權謀文能想起來的段子都琢磨了一遍,覺得應該是知府還沒有確切證據能扳倒宣撫使,所以宣撫使才不急著滅掉翠鳳兒,以免反倒落人口實。實際上,納妾也不是什麽大罪,又不是瀆職,又不是強搶民女,貪汙受賄才是要命的吧。


    想到這兒,又覺得頭皮發緊,不會……把程旭也一起做了吧?!雖然程旭送禮做得隱蔽,但誰都不是傻子,根本不會相信程旭沒送禮。而實際上,都不用旁的啥證據,隻要讓程旭立時拿出十二萬兩銀子來,就足夠將死他們了。――拿不出來?那就說說銀子去向吧。不說?大刑伺候……


    凝碧想到此節如墮冰窟,如今這事兒,已經不單單是連累翠鳳兒了,隻怕他們所有人都有危險。


    這件事兒必須撕擄開了!!


    彈劾,知府大人向誰彈劾?彈劾宣撫使這種品級的,隻能是寫奏折向皇上彈劾吧?從洛城到京中距離可不短,十天,信息不回反饋回來!那是宣撫使在知府那邊安插了眼線?可彈劾這種事兒何等機密,宣撫使剛到洛城,能收買安插多高級的眼線,能接近知府大人的書房?


    她官場小說看的不少,但是到底紙上談兵,在不知道本朝官製的情況下,生硬套進去是沒有用的。她需要找個明白人來幫忙分析一下。


    自雙玉嬌走後,她頭次這樣懷念雙玉嬌。雙玉嬌雖然也不是官場通,但是總能給她指些大方向出來。


    頭一次,她覺得,她是真的獨立了,需要自己去獨立思考,獨立承擔一切。


    看看身邊,翠鳳兒就是個虎妞兒,指望不上,金盞隻懂院子裏那點兒事兒,寶篆還是個娃娃呢,隻能跑個腿兒。


    二十一世紀最貴的是什麽?人才!


    她覺得她也需要一個師爺。


    她還認識誰?崔寶珍?不行,崔寶珍不是她們這根繩上的螞蚱,而崔寶珍腦子又太好使了,在這件事兒上謀利沒關係,別把她們給坑了!金秀秀……凝碧使勁搖了搖頭,金秀秀也是個沒用的。陸心禾麽……


    凝碧思量再三,把答應給陸心禾改的曲子拿了出來,她已修改了小部分,但能力有限,她做不到程旭那種,不由再次感慨身邊兒有能力的人少。她喊來金盞,把譜子交給她,吩咐道:“給陸姑娘送去,且看看她幹什麽呢,若是閑著,就隻當隨口同她打聽一下。”


    她咬了咬牙,道:“打聽打聽,一般的折子從洛城到京裏需要多久,這個月的邸報她看了沒有。”


    若陸心禾是個關心政事的,這些小問題難不倒她,沒準兒她會敏感的察覺什麽,進而跑來秋水居聊聊。這樣自己這邊多少還掌握了些主動權。


    若是陸心禾這才女隻懂風花雪月,那就當沒提過。那邊需要另尋幫手了。


    展振武,這件事展振武實際上也是牽扯進去了――早在他把案子背在自己身上的時候。凝碧又叫來寶篆,讓她去找六豐,盡量聯係展振武。隻不過,多說能通知他一下,他也未必有什麽好辦法,他到底是個武官,雖然現在曆練出來了,但文官們的彎彎繞,武官也未必能懂。


    還有就是……


    巡按禦史周銘周毅文。既然事涉黨爭,這位狀元公然審了這場案子,便就等同於站在他們這邊了。


    或許能同他商量……


    她正想著,剛剛被派出去的寶篆又回了來,卻是稟報社燕過來傳話了。


    凝碧頷首讓人進來。


    小社燕一本正經先是公事公辦,道,“我們姑娘讓我告訴碧姑娘,明天有個流觴宴,姑娘要帶碧姑娘去,讓碧姑娘把之前給你的曲子都練熟了,尤其是那首《桃夭》。”


    “桃夭?拿胡琴拉?”凝碧掏掏耳朵,“是我聽錯了,還是曲大家腦子進水了?桃夭能拿胡琴拉出來嗎?”


    那種慢悠悠的曲子,拿胡琴拉還不如彈棉花!她是去參加追悼會嗎?!


    社燕扁扁嘴,表示自己不懂。


    然後悄聲說了私下消息:“明天文曲星要去呢。”


    文曲星?


    周禦史?


    周禦史!


    真是剛想打瞌睡就有人送枕頭來!凝碧眼睛放光,她本還想著讓六豐傳話叫程旭去說,又怕說得不夠深刻,這回好了,她能見到周禦史,當麵說說清楚,還能商量一下對策!


    曲淩波啊!你終於做了一件好事兒啊。可真不容易。


    隻是……


    “曲姑娘真說帶我去了?”凝碧有些懷疑,不會是和上次一樣,是忽悠她吧。怎麽可能把情敵帶過去?丫又不是大婦,需要裝賢良!


    社燕點頭道:“千真萬確。我萬不敢哄瞞姑娘。”


    凝碧實在想不出曲淩波為的什麽,不過既然曲淩波敢帶她去,她又有什麽不敢去的。大不了機靈些,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為了見周禦史一麵,為了尋找救命的對策,冒險也是值得的。


    打發走了社燕,她做的頭一件事不是去溫習《桃夭》那曲子,而是召集人手,開始裁箋紙蓋權戒印記做代金券。


    去同周禦史聯絡感情,總不能空著手去吧,帶點兒代金券正好,也提醒周禦史――如今我們可是好幾層的同盟,彼此給個方便嘛。


    想著以後也可以拿代金券作為折扣優惠券發給胡琴鋪子消費者,凝碧還特地想了防偽,當然不會有水印之類,不過是阿拉伯數字加凝碧的英文名,一律凝碧手寫,真假一眼可辨。


    唯一的缺憾是……手寫實在太累了,好在給周禦史準備的不算多。往後再想妥當的法子吧。tot


    沒多久,寶篆回來複命,道:“陸姑娘那邊有客,隻說不是八百裏加急,走驛站怕要個把月。本月的邸報她還不曾看到。”


    凝碧點了點頭,陸心禾這是還懂些政事的,但還是先放放,能不用她還是不用,明天先看看周禦史。


    翌日一早,曲淩波就派管事娘姨菱媽帶著兩個大丫鬟閔冬冷蕊帶著衣裳頭麵給凝碧送來。


    麵對這種豪華陣容凝碧十分無語,這是怕小的鎮不住嗎?還把個老的給派來。這是來送衣服還是來打架?


    那菱媽也是毫無老鴇子作風,頗有些大戶人家管事媽媽的模樣,一本正經道:“我家姑娘體諒碧姑娘,特地將衣服也備好了,還遣奴婢們過來替碧姑娘穿戴梳洗打理,碧姑娘可莫要辜負我家姑娘一番心意才是。”


    凝碧挑了挑眉,曲淩波葫蘆裏賣的什麽藥?完全不是她風格啊!


    等倆丫鬟不情願的抖開衣裳,凝碧不由冷笑一聲,這還真是曲淩波風格,就知道曲淩波不會那麽好心吧。


    那是一套正紫色衣裙,紫色正得不能再正了,又用彩線繡著大朵大朵的牡丹花,看上去是一團富貴,但,這樣的衣服未免老氣橫秋,凝碧本身年紀不大,又是身材嬌小,根本撐不起這樣重色的衣裳,看上去就跟小娃娃偷穿大人衣裳一樣。


    翠鳳兒在一旁嗑著瓜子看熱鬧,瞧見衣裳出來,忍不住笑噴,吐出一嘴瓜子皮,“曲大家這是要讓我們凝碧跟過去當老媽子?”


    凝碧斜了菱媽一眼,“曲大家的意思是,我不穿這身衣服就不用跟她去了是吧?”


    菱媽卻是嚴肅的道:“這是我們姑娘一片好意,碧姑娘怎能曲解?碧姑娘若是不顧念我們姑娘的情意,還同我們姑娘去什麽詩會?倒讓我們姑娘傷心,得罪了貴客,便是我們醉香閣也要吃掛落。碧姑娘豈可因小失大!”


    “因小失大?”凝碧挑了挑眉,“那你回去告訴曲大家,好意我心領了,我自有衣裳,不會給曲大家丟人,這身還請她拿回去自己穿吧。這麽霸氣的紫氣東來,最適合曲大家了。”


    菱媽一本正經道:“曲大家一傷心,總要多帶兩個丫鬟伺候拭淚淨麵勻臉,車上地方怕就不夠了。便要辛苦碧姑娘走著去晨園了,晨園素來門禁森嚴,仆從極懂規矩,想來不會為難碧姑娘。”


    凝碧嗤了一聲,走著去不說,還要提醒她連門都進不去,曲淩波不就是想用這招讓她自己不去麽,若是穿上這樣的衣裳,就是徹底給曲淩波做反襯,再加上拿胡琴拉《桃夭》這種慢悠悠的古箏曲,簡直就是做小醜,這是想讓周禦史好好看看她們的區別嗎?


    這次凝碧去本是不想招搖,太招搖了就該有人來要梳攏她了,她還想著安全脫身呢,可不招搖也不代表她要打扮成老媽子一樣給人當墊腳石。


    玩對比這種小兒科,嘖嘖,真是高看曲大家了,你就算要對比,也別搞這麽明顯啊,我畢竟是你帶出去的,我丟臉你就有臉麵了?才女是高智商低情商嗎?這種人丟宅鬥文裏完全無法及格啊,搞不好成績還是個位數。


    凝碧露出個狐狸笑容,“既是曲大家所賞,我自不能浪費了這番美意。隻不過不敢勞動幾位幫忙,我自己穿就是了。”丫的小樣,曲淩波,姐姐今兒就教你個乖,給你補補宅鬥課。


    菱媽卻道:“碧姑娘客氣了,奴婢們伺候碧姑娘也是應當的。”


    凝碧似笑非笑道:“菱媽媽還不放心?我要是沒穿這件,也走不出這院子,你也沒什麽好擔心的吧。請吧,我要盥洗更衣了。”


    菱媽表情沒有半分波動,真如那修煉了多年的深宅管事,隻福了福身,告退下去。幹淨利落毫不拖遝。還是兩個丫鬟短練,雖也行禮,卻是麵露嘲諷表情,狠狠瞪了凝碧一眼才走。


    她們才出了門,翠鳳兒就過來,一把抓起那身衣裳丟在一邊,啐了一口道:“姓曲的真不是東西!我就知道她沒安好心。誰稀罕去個什麽破詩會啊!”


    “昨兒不是說了麽,我必須去找周禦史,才能讓咱們都從這套兒裏出來。”凝碧笑眯眯的搶過那件衣裳,斜眼瞧著翠鳳兒,道:“別急,姐姐,回頭讓妹子給你演一出宅鬥大劇,好讓你借鑒學習。”


    翠鳳兒翻翻眼睛,“……沒聽懂。”


    凝碧聳聳肩,“你就擎好吧。”


    少一時,梳妝完畢,凝碧把寶篆留給翠鳳兒使喚,帶著金盞出了門。


    到得院裏,剛好曲淩波也帶著大隊人馬出來。


    曲淩波今天穿的也是一身紫,但顏色頗淡,料子輕薄,其上用深深淺淺的紫線繡出纏枝蓮花紋,乍一看並不顯,待行動時映著光線,則暗紋畢現,格外別致,而領口袖口繡上月白祥雲,頸上又是一串潤澤珠串,登時挑起一身顏色,顯得鮮亮許多,也越襯得人臉色白皙細膩。同樣是紫色,這一身裝扮比之凝碧那套衣裳不知道高雅脫俗多少,倆人若真站一塊兒,凝碧顯見的就是一東施效顰的小醜。


    她得意的看了一又皺起眉頭來。


    凝碧現下這身,已經不單單是衣服不合適的問題了,好似未施粉黛,這份素淨越發顯得巴掌大一張臉小得可憐,也就更加壓不住衣裳,而那發髻竟然梳了小女孩小丫鬟才會梳的雙螺髻,還紮了青綠緞帶,別了小珠釵,女娃娃一樣,好像坐實了小孩兒偷穿大人衣裳,“東施效顰”這詞兒她完全用不上了,“不倫不類”也不足以形容,純粹就是“慘不忍睹”。


    別說比不了曲淩波萬分之一,便是曲淩波身後那些丫鬟穿得都比她得體。


    曲淩波臉色難看起來,她是想反襯對比一下,讓醇溪先生看看,凝碧那種資質連她的丫鬟都不如,就是個蠢物根本不配狀元公垂憐。可凝碧現在這樣打扮,分明就是給了她一耳光,要讓詩會的人笑話她帶了這樣的蠢物去赴宴。


    她幾乎是咬著後槽牙道:“回去換了!”


    凝碧裝聽不懂,眨眨水汪汪的大眼睛,無辜道:“奴是按照曲大家的吩咐穿了這身衣裳呀……”


    曲淩波剛要怒斥,一旁菱媽深知曲淩波心意,忙湊過來道:“姑娘莫氣,奴婢有法子。眼下時間也來不及了,讓她重新換衣裳又不妥當,不如就換個發髻,再多添些金釵簪花也就配得上姑娘這身衣裳了。”


    曲淩波狠狠瞪了凝碧一眼,吩咐菱媽道:“你與她梳頭!”


    菱媽忙應下,凝碧也不反抗,笑眯眯的跟著菱媽進去,任由她們鼓搗,很快被換了個最為簡單的高髻,但非常不簡單的插滿了各種金飾,搞得跟腦袋頂著個聖誕樹一樣。


    再出來,曲淩波很滿意凝碧這個造型,顯得其人格外膚淺愛慕虛榮。因此揮揮手,道:“行了,就這樣吧,走吧,不要耽擱了時辰。”


    然扭頭又瞧到凝碧身後的金盞,金盞其實比凝碧還大一歲,已經有了少女柔媚的曲線,一身嫩粉衣裙又俏生生的,便刺到了曲淩波的眼,她轉而又想起這個丫頭最是牙尖嘴利,帶出去吵鬧起來可要叫人看笑話了,當下便輕咳一聲,沒好氣的道:“怎麽,琴師還要帶丫鬟去?”


    凝碧沒成想她從這兒發難,卻也應對自如,麵無表情的指了指金盞懷中的琵琶琴匣,“她要抱琴。”


    曲淩波哼了一聲,冷冷道:“你沒有手?”


    凝碧指了指自己懷裏的胡琴匣子,“你沒眼睛?我也抱著呢!”


    曲淩波一噎,不由又惱了,斥道:“用不著琵琶。你今兒拉胡琴就行。讓她回去!”


    凝碧不明白為什麽曲淩波一定要打發走了金盞,但若自己落單,搞不好會被她們合夥欺負,多一個金盞要多不少助力,也不會輕易被算計了去,哪裏肯依。


    見得曲淩波這副宴會主人的模樣,忍不住冷嘲熱諷道:“大姐,您老今兒是被叫去賣唱,哦,不,獻藝的吧?又不是請你去當家作主,輪不到你點曲子吧?要是客人想聽琵琶曲子,難道要我回來取琵琶?”


    曲淩波被氣了個仰倒,就知道不能接這小賤人的話!她一甩袖子,喝道:“滿口胡言!我瞧你是半點長進沒有,今日你不必跟著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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