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必須直麵自己最脆弱的那一點,才能克服對它的回避和恐懼,讓自己的精神力更加強大,”邵陵說道,“對此,我認為有兩種方法可以改善,一種就是我剛才所說的崩潰療法,另一種,就是徹底剖析自己,並把它說出來,告訴給別人,克服回避和羞恥心,因為坦誠會讓人更堅強和從容。諸位如果不反對的話,可以隨意選擇以上這兩種方式,我們其他人都來幫忙。”


    “那我就崩潰療法吧……”羅勏猶豫著看向邵陵,“邵哥,你打算怎麽給我治療啊?”


    “當然是讓你先崩潰再重建了,”衛東拍著他的肩,“不破不立就是這意思了。比如你怕貞子和伽椰子吧?那我們就扮成這類型的鬼不停地嚇你,等你嚇麻木了,再遇到這樣的幻象就不會再害怕了,明白吧?”


    羅勏一激淩:“光聽你說我就快嚇死了,這樣真能行嗎哥?”


    可能是覺得衛東不靠譜,羅勏望向邵陵,沒想到邵陵竟點了頭:“就是這個意思。”


    羅勏哆嗦著掙紮:“這,這船上啥都沒有,你們怎麽扮鬼啊?要不換個方式?”


    “有的是東西,這你就甭操心了,等著吧。”衛東說。


    “諸位呢,有沒有想要說些什麽的?”邵陵看向其他人。


    眾人各自垂眸審視自己,方菲先開了口:“我可能會敗在‘哀’這種情緒上吧。雖然我喜歡冒險,喜歡挑戰極限,也不怎麽怕死,但我是個悲觀主義者。”


    方菲頓了一頓,目光望著自己盤坐的膝蓋,似在組織語言,用以剖析自己。


    “正因為我過度悲觀,所以我總在冒險,我用充滿刺激的生活防止自己陷入抑鬱,但我始終不敢承認,我冒險,可能隻是在追求死亡。


    “讓我感到悲哀抑鬱的點有很多,如果幻象把這些東西集中起來展現在我的麵前,我可能瞬間就會崩潰,再加上……於隆的死,實話說,我現在悲觀的情緒有些嚴重。”


    “我能體會你現在的感覺,”率先對她予以回應的是柯尋,“因為這種情況我也曾經曆過,而且所有的勸慰開導在這種時刻都沒有任何作用,隻會加重自我厭棄感和喪氣。


    “但你真的很勇敢,很多同類情況的人並不願意,或是沒有勇氣把自己的這種心理說出來,他們逃避麵對生活的殘酷,也逃避接受無能失敗的自己,他們能做的就隻有破罐子破摔。


    “但你不一樣,你是我見過的最勇敢的女人,雖然你悲觀,但那是因為生活太操蛋,不是你的錯。我覺得你不需要大家幫你做什麽心理建設,你想做什麽就去做什麽好了,是生是死你都沒有輸給自己。”


    這番話說完,大家都靜了很久。


    秦賜覺得柯尋不愧是做過隊長的人,並且當之無愧。


    他既沒有給人灌雞湯,也沒有說什麽浮誇粉飾的漂亮話,但他卻又能讓一個悲觀喪氣的人感受到他給予的溫度和力量。


    這一點,從聽過他的話後方菲臉上浮現出的一抹微笑就可以看出來。


    “謝謝,”方菲說,“你讓我的喪氣的勇敢變成了灑脫的勇敢,很有用,謝謝。”


    邵陵不由多看了柯尋幾眼,柯尋回視他,挑唇而笑:“雖然我也有情緒上的致命弱點,但我不太願意說,你們誰還想說,繼續。”


    衛東:“我覺得我的致命弱點可能是欲……”


    羅勏驚奇地看他:“可你看著不像縱欲過度的人啊東哥。”


    “……我特麽,”衛東在他腦瓜子上乎了一掌,“我說的是一種對可望不可及的東西的渴求欲,比如金錢,房子,美食,我好像特別渴求這些……”


    柯尋搖頭:“你說的這些,一般人都渴求,誰都渴望讓自己的生活過得更好,但跟一無所有的活下去比起來,哪一個對你的誘惑更大?”


    “……活下去,我怕死。”衛東說。


    “所以你想好了再說,正確認識一下自己。”柯尋說。


    衛東“哦”了一聲重新自審,邵陵的目光就又落向秦賜。


    秦賜笑了笑:“做為一個見慣了病人生死和痛楚的醫生,死亡,悲哀,和恐懼,都早已漸漸麻木,醫生的工作強度很大,加班是常事,所以也幾乎沒有時間去擴張自己的**,醫生這項工作要求一顆平常心,我不敢說自己滿足幻象篩選後的條件,但目前我也並不能確定自己的情緒弱點在哪裏,恐怕隻有事到臨頭才能知道了。”


    “秦哥是淡定派的,說不定最後能在畫裏得道成仙呢。”衛東說,“浩文兒也像是這一掛的,是吧浩文兒?”


    朱浩文卻垂眸,淡淡地說了一聲:“我也有情緒弱點,但我也並不想說。”


    邵陵笑了笑,沒有再繼續引導,看得出來,這一夥人雖然性格各異,卻都是有著自己的堅持的人。唔……好吧,那個衛東可能不是……不,他也是有堅持的,他堅持著完全信任自己的朋友們。


    都很難得。


    “合著最後就摁著我一個人兒治療唄。”羅勏膽戰心驚地說。


    接下來的時間,沒有什麽事能做,就隻剩下了等待。


    方菲默默記誦牧懌然定下的記號,牧懌然則對著雪格留下的“雞”字陷入沉思,邵陵,秦賜和朱浩文,各居一隅,或閉目養神,或也在思考,陳歆艾能從昨晚的幻象中活下來也是相當不易,此刻可能因為悲傷和精神緊張的雙重作用,縮在牆角睡了過去。柯尋和衛東則正用崩潰療法幫助羅勏克服恐懼。


    “治療”羅勏的方案是柯尋想的。


    用衛東的話說:柯兒這小子從小皮到大,整人那是專業的。


    方案其實很簡單,就逼著羅勏自己一個人去甲板下麵的下層艙走上一圈,期間柯尋和衛東穿上白袍出沒在黑暗的艙門間,或爬或撲地往死裏嚇唬他。


    羅勏是真的膽小,明知那滿地學貞子伽椰子爬的是柯尋和衛東,看見後仍然嚇得屁滾尿流,然而跑也跑不過柯尋,被撲壓在地上,對著柯尋那一張鬼妝臉,被逼著聽他講冷笑話。


    鬼妝是衛東用船上找到的繪畫顏料幫著畫的,衛東做美工前,曾經輾轉在幾個小劇組,做服化道臨時工,畫出來的鬼妝比片子裏的鬼還可怕三分。


    羅勏一邊嚇得渾身激淩一邊被迫聽著柯尋給他講冷笑話——裏頭還夾雜著幾個把主角替換成貞子伽椰子的葷段子,羅勏腦子裏整個都錯亂了,三番五次下來,這方法還真的神奇的起了作用——他現在看著柯尋那張鬼臉和身上的白袍就想邊哭邊笑。


    “成了,”衛東帶著一臉“血”地蹲在他旁邊,“晚上要是看到幻象裏的鬼,你就閉上眼回憶柯兒給你講的這些笑話段子,別的什麽都不要想,也不要管。”


    “可萬一來的是別的鬼呢?什麽山村老屍僵屍叔叔的,這些我都怕啊……”羅勏苦悶地道。


    “前三晚所有的幻象都是在黑暗裏展開的,”柯尋說,“如果這是幻象的固定特征,那麽後頭不管來的是什麽樣的鬼,黑暗裏都差不多,除非到了後麵幻象升級,開始有了視覺,就算那樣你也不用怕啊,剛才白練習了是吧?要不再來幾輪兒?”


    “不了不了,夠了夠了,哥你們歇歇,攢足力氣晚上對抗幻象。”羅勏連連搖手,然後癱軟在地上,喘息了一會兒,才扭頭望向柯尋和衛東,“哥,你們倆就沒有特別怕的東西嗎?”


    “怎麽沒有,”衛東歎了口氣,“我以前和你差不多,膽兒小,慫,但自從碰上入畫這個倒黴事兒後,別的不說,膽子倒是越來越大了,現在一般的鬼是嚇不著我了,不一般的鬼……想想也就那樣,還能怎麽著啊,反正遇到了都是一個死,區別就是死法兒不同罷了,我現在已經不奢求能不能活到結束的那一天,我隻希望讓我死一個痛快的,千萬別受罪。”


    柯尋拍拍他的肩,道:“會有結束的那一天的,我們所有已經進過的美術館的坐標,在地圖上標出來後,已經基本能看出是兩個字母了,這就是線索,既然有線索,就一定是個有始有終的局,雖然不知道後頭還會有多少幅畫在等著咱們,但肯定會有結束的時候,堅持就是勝利。”


    “行吧,我堅持。”衛東深吸了口氣,看向羅勏,“你也堅持堅持,我覺得吧,再可怕的鬼,也不如慘死本身更可怕,何況這幅畫裏的鬼都是幻象,隻要你不受蠱惑,它們就不能拿你怎麽樣,被鬼嚇和死,你選哪個?好好想想。”


    羅勏苦著臉點頭。


    回到甲板上時,天色已經漸暗,死亡的腳步正在向著茫茫大海上的這艘孤船踏來。


    方菲一個人坐在船舷邊,沉默地望著腳下墨一般沉濃的海水。


    “你說,那幾個死去的人,屍體會在哪兒?”衛東小聲問柯尋,“就算是掉進海裏,這會兒也早該浮起來了,為什麽自始至終都沒有見到他們呢?難不成海裏有食人的怪物,把他們給……”


    柯尋挑了挑眉,像是被提醒了什麽,從旁邊的房間裏找出眾人第一天來時用過的弓|弩,大步走到方菲身旁,遞給她:“我覺得點燃犀角之後,不管你看到什麽,十有八|九都不會再是幻象,這弓你拿著,說不定會用得著。”


    “萬一不小心射到你們怎麽辦?”方菲記得幻象會讓眾人所在的空間坐標產生混亂。


    “如果你看到的東西很高大,你就蹲下來照著它的頭部射,”柯尋蹲身給方菲做示範,“你看,這樣的斜射角度,就算我們中有人就在附近,也不會輕易被射到,如果那東西當真是隻雞,並且隻有雞那樣大小,你就站直了,傾斜方向朝下射,同樣不會射到附近的人,當然,如果幻象連我們所處的高低位置都能改變,那就隻能怪我們運氣不好了,但是這一箭你還是要爭取射中它,因為它關係到咱們能不能破掉這一局,還記得他們講過的那個秦始皇用箭射死鮫魚的事嗎?我覺得這箭一定是有用處的,你就放心射出去吧。”


    “好。”方菲不再猶豫,把弓|弩接過去,然後看見柯尋又從包袱裏拿出兩個手機遞了過來。


    “以防萬一,”柯尋說,“如果弓|弩不好使或用不了,就把手機弄爆,炸丫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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