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覓食這方麵,瑪格納斯和言白的習慣截然不同。言白喜歡找到合心的獵物後就幹脆利落地將對方殺死,吃的滿足後就不再殺人。而瑪格納斯要惡劣得多,他喜歡玩弄獵物,尤其是獵物臨死前掙紮得越厲害,他就覺得吸食的血液越甜美。雖然言白完全不能理解這其中有什麽聯係。在他看來瑪格納斯和吸血鬼劇院那群老古董一樣,活得太久都變態了。


    他們現在在巴黎。十九世紀後半期的巴黎正如許多後代小說裏批判的那樣,繁華而頹廢。上層社會的奢靡和底層人民的貧苦形成鮮明對比,金錢成為一個無所不能的神明通知所有人的思想和行為。誰有錢誰就會獲得貴族們的追捧,而太多的貴族又因為他們的揮金如土而迅速衰敗,最後消失在曆史的洪流裏。


    “所以你知道了吧,我們血族是多麽了不起的存在。”漫步在巴黎街頭,走一步手杖輕點在腳前的瑪格納斯對言白說,“你瞧。”他停下來,抬起手用手杖指了指某個人頭攢動的劇院門口。


    言白順著他的手望去,不知道他的意思。


    “你瞧那群人類,他們今天還在這裏為某個新上映的劇目擁擠吵鬧,明天就可能染上傳染病死去。就算他們能平平安安活到六七十歲,他們終會死亡。那個時候,我們呢,我們還像今天這樣年輕強壯,享受著這個世界上的一切。”瑪格納斯似乎非要把言白厭惡自身種族的觀念扭轉過來,自從轉化了言白後他天天就在他麵前宣傳人類的弱小短暫生命和吸血鬼的長壽強壯。今天他們剛覓食完在散步,瑪格納斯走著走著又開始傳教。


    言白望著人頭攢頭的劇院門口,吸血鬼敏銳的聽覺將其中人的交談聽得一清二楚:“娜娜,是娜娜的《金發愛神》!”


    “親愛的,明晚我們去吸血鬼劇院好不好?”


    “您是旺卡福先生?久仰久仰,我一直非常認識先生您呐。”


    ……


    “人類的生命雖然短暫,卻很輝煌。”言白回過神,對張開雙手站在他麵前等他回答的瑪格納斯淡淡說道。


    一臉的期待瞬間被氣惱占據。瑪格納斯看上去恨不得揪下這個後裔的腦袋當球踢,他憤憤不平地揮著手大聲嚷嚷:“可是我能像捏螞蟻一樣捏死他們!除了我們血族以外還有無數的黑暗子民都能輕鬆殺死人類!這種脆弱的生物有什麽好羨慕的?”


    言白麵無表情地重新邁開腿,從他身邊走過去:“別忘了,你一開始也是這種脆弱的生物。”


    瑪格納斯敗了,對這句話他竟然無法反駁。在原地呆站了片刻,他跺跺腳,轉身追上走遠了的言白,不甘心地哼哼。


    言白無奈,到底他是新生兒還是這家夥是,他比他嘴裏的人類幼稚得多!


    “好啊!你竟然這樣說我!”聽到他想法的瑪格納斯大怒,“我要去找新的後裔!我真是受夠你了,你就是因為是獨生子才會這麽任性,我要給你去找個弟弟!”說著他一揮手,眨眼間就從原地消失。


    言白:“……”還說不是小孩子。


    不知不覺間,他來到吸血鬼劇院門前。今晚這裏沒有演出,所以巴黎的戲迷們都紛紛湧到剛才他和瑪格納斯路過的遊藝劇院門口。那裏最近剛推出一個名叫娜娜的女演員,她憑借處女作《金發愛神》一戰成名,幾晚演出後就成為目前巴黎最炙手可熱的女明星,一舉打敗之前的羅絲。言白有幸被瑪格納斯拖去看過娜娜的表演,他隻能說……是正常男人都會喜歡的類型。可是人無完人,娜娜的演技和唱腔他實在無法恭維。


    至於吸血鬼劇院,他的裏麵的工作人員就像他的名字一樣,都是吸血鬼。瑪格納斯天天讓他改口,把血族和吸血鬼區分開來,結果他在這邊叫喊,那邊他的同族就拆他的台自稱吸血鬼,這一點瑪格納斯也在言白麵前抱怨過。他也從來沒帶言白在這群同族前露過麵,問其原因,他含糊地告訴言白他是被做了一些事,被這群混蛋驅逐了。言白這才恍然,感情這位轉換者是自己偷偷跑回巴黎的,要是給同族發現又要被打個半死丟出這座城市。當然這種丟臉的擔憂,瑪格納斯不會告訴言白。


    言白在黑暗安靜的吸血鬼劇院門口站了一會準備離開。正在這時,一個輕柔好聽的男聲在他背後響起:“既然來了,不進來坐坐嗎?”


    言白回頭,那是個黑發黑眼的血族。一頭長發披散在肩頭,穿著古老的、天鵝絨製成的長袍,蒼白的臉上掛著溫和的笑容,正站在台階頂端望著他。


    見言白注意到自己,那名血族向他微微彎腰:“您好,我是阿曼德。”


    阿曼德,瑪格納斯在一次例行詛咒吸血鬼劇院裏的同族時提到過,目前是這裏的頭頭。


    “那是個傲慢的小混蛋!仗著他父親留下來的權威,把吸血鬼招徠到他手下,成為所謂的巴黎吸血鬼的頭目。哼!不過是個內心軟弱的後輩。”瑪格納斯是這樣評價他的。言白對這個評論保持懷疑。瑪格納斯是個毒舌討厭鬼,什麽人在他口裏都糟透了,尤其是那些他的敵人。


    至少現在看來,阿曼德還算不錯?


    言白同樣向台階上盯著自己的血族微微彎腰回禮:“你好,沃德·懷特。”


    阿曼德微笑著問:“請原諒我的無禮,您的轉化者是瑪格納斯是嗎?”


    “是。”


    “請您轉告瑪格納斯,三天之內離開巴黎。”阿曼德掛著溫和的微笑這樣說,“否則他會被處以極刑。”


    “……”言白此時非常想知道瑪格納斯之前到底做了什麽事,會被這樣強硬的驅逐。


    似乎看出他在想什麽,阿曼德眨了眨眼,他的長袍袍角在夜風中微微鼓蕩起來:“瑪格納斯是瘋狂者,我很抱歉。如果日後您離開了他,可以來這裏。”他身後巨大的劇院大門黑洞洞的,如一隻貪婪吞噬掉所有進入他嘴中物體的怪獸。


    言白和他對視了一會兒,頜首:“感謝你的慷慨。”


    阿曼德笑了笑,沒有再說話。眼睛直勾勾地盯著言白,倒退著進入了劇院的大門裏,片刻後,傳來鐵門的吱呀聲,似乎是大門關上了。


    言白隻有一個想法:剛才他是怎麽出來的?在此之前他可沒有聽到鐵門的開合聲。


    “你呆站在這裏幹什麽?”說出要去找新後裔的瑪格納斯神出鬼沒地再次出現,他拉住言白的胳膊嫌棄地瞥了眼吸血鬼劇院,“離那群瘋子遠一點。過來,我找到你弟弟了!”


    他整張臉因為喜悅而顯得格外有生氣。大概是這個新繼承者很合他心意吧。


    “……所以,我們兩個就要像賊一樣蹲在這裏嗎?”言白麵無表情生無可戀,側頭問瑪格納斯。


    “噓——小聲點,別驚動他。”瑪格納斯壓低聲音提醒道。看他那小心翼翼的樣子,就好像言白未來的弟弟是隻兔子一樣,一有風吹草動就會鑽進洞裏找不到。


    “你看,他的頭發,像金子般閃閃發光。他的眼睛,像天空般蔚藍無暇。”瑪格納斯陶醉著感歎。他有提過他最大的心願就是創造出一個完美的金發吸血鬼。


    言白不得不承認屋頂下這個年輕人容貌很出色,出色到可以和曾經是人魚王子時的言白的容貌媲美——都是超出性別能讓人迷戀到無法自拔的美麗。不過……


    “這也不能構成我們這樣猥瑣偷窺他的舉動。”言白對此感到很惱火。瑪格納斯要麽幹脆點,直接下去把人轉化了,要麽就離開,這樣鬼鬼祟祟地趴在屋頂上窺視算什麽。而且還非拉著自己一起來。


    言白磨牙,要不是他打不過瑪格納斯,早把他的臉按進屋頂裏。


    “耐心點。他長得這麽好看,我就要鄭重對待了。”瑪格納斯的邏輯一如既往的難以理解,“難得碰上一個這麽漂亮的,我要看看他的內在怎麽樣?”注意到言白不屑的的視線,他嚴肅地向他解釋:“如果他是個空有外表的草包我是絕不會轉化他的。我心目中完美的金發血族才不會是個無能的草包!”


    言白表示你開心就好:“我能走嗎?”


    “不行。他極有可能是你未來的弟弟!你們應該從現在就開始培養感情!”


    “……我不認為我這樣躲在屋頂上看他就能和他培養出任何感情。”言白聲調平平地反駁。


    結果,他剛說出句話,下一秒就後悔了。蛇精病之所以蛇精病,就是因為你永遠猜不到他們下一步想做什麽。瑪格納斯毫無疑問是這其中的翹楚。他一聽言白這樣說就很幹脆地拽著他的後衣領,把他扔了出去,精準無比地砸到下麵愁眉苦臉的金發青年身上。頓時兩個人都發出同樣的悶哼聲。


    言白氣的簡直要抓狂,沒見過這麽不靠譜的人!說著說著就突然把自己扔出去了!


    不過比他更可憐的是他身邊的人類,好端端地坐在這裏歎氣,就被莫名其妙飛出來的人(鬼)砸了個正著。吸血鬼本質上就是死去的屍體,所以又冷又重,成功地將這個倒黴的青年砸的人仰馬翻。


    萊斯特被砸的眼前一黑,好半天才喘過氣來。他一下從地上跳起來,瞪著砸中自己的家夥大叫:“你幹什麽!”


    言白手撐在地上,眼睛迅速向剛才趴著的屋頂一瞥,果然那裏空空如也,瑪格納斯早就溜得沒影了。他隻好拍拍身上的灰站起來,一臉陰沉:“我說我是被人扔過來的,你信不信?”


    ……你以為他傻嗎!萊斯特暴躁得想抓狂。然後,他就聽到眼前這個看上去挺帥挺正常的青年一本正經地問自己:“你想長生不老嗎?”


    “什麽?”萊斯特沒反應過來。


    麵前看上去挺帥挺正常的青年麵無表情地張開嘴,露出鋒利的獠牙,眼睛發紅:“成為血族,你就可以長生不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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