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一四、綹子密商(二)


    薑八綹嘴裏叼著煙,微眯著眼睛看著我,思忖了片刻,忽然“嘿嘿”一笑,然後便把煙使勁握在手中,空氣中傳來肉皮燒焦的臭味!我心下大驚,從來沒有看過薑八綹如此果決和怪異,從他的臉上可以看出似乎痛苦能擰出來一般!


    “師傅,您……”我失聲叫喊了一聲,身子卻沒有動。


    “大哥!我在鎖魂穀遇到的鬼……很像一個人!”薑八綹的聲音忽然變得沙啞,臉上的肌肉無序地蹦了幾下。


    高師伯凝重地看著薑八綹:“遇到了鬼?”


    我能夠理解薑八綹的處境,畢竟我和他一起鑽進了暗渠,隻不過走的路線不同,我走的是上到地麵的通道,雖然很讓我驚悚,但畢竟沒有遇到勁敵阻力。現在我倒是想明白了一個問題:那些蛇不是衝我來的,而是被薑八綹給燒出來的!


    他在洞穴的池塘裏麵碰見了長著一紅、一黑的冠子的兩條蛇王,蛇王糾集了百多條蛇把薑八綹圍困在洞穴裏麵。若不是那個“鬼”的出現,薑八綹或許真的喂了蛇了,他無意中把草甸子給點燃了,然後便從那個石門逃了出去。


    蛇怕煙火,蛇王便帶著“蛇眾”往外麵跑,擋住了我的去路,它們不是阻止我的,而是真心要逃到那口枯井裏麵的!而後在池塘邊遇到的那個使“鏈子洛陽鏟”的家夥,很有可能就是薑八綹在地洞裏麵碰到的鬼!


    薑八綹咬了咬牙,發出令人窒息的聲音:“那家夥拿著鏈子洛陽鏟!咱們東北根本用不著那家夥,東北的墓穴全是建在山裏麵,地下是石頭,而且這地方沒有古墓!”


    “老二?!你是說遇到的鬼是老二?”張園主忽然失聲問道。


    薑八綹瞪了一眼張園主:“咋呼個屁?跟你遇到似的!”


    張園主眼珠子一番,老臉一紅,咽了口吐沫不再吱聲。


    “大哥,咱們哥八個在鹹陽當兵複員的時候,每個人都買了件紀念品,你還記得不?”


    “嗯!我和老四買的是兵馬俑……老二買的是……”


    “一對鐵家夥----洛陽鏟!”張園主“嘿嘿”一笑說道。


    我勒個去的!他們口中的老二還真是邪性,不過薑八綹說得對,東北這片地沒有多少古墓,如果再往北走,到內蒙赤峰或是寧城,那地方是蒙古帝國的發源地,有可能有遼代的古墓,而且能用鏟子探查。洛陽鏟在東北這,尤其是在清城這地方還不如鐵鍬好使!


    “昨天半夜我差點沒被那家夥給穿透了!”薑八綹狠聲說道。


    電石小馬燈的火苗來回閃爍了幾下,然後便“噗”的一下熄滅了。燈座裏麵沒有水了,我思索著薑八綹的話,心裏也是緊張起來。


    “我衝出了蛇王洞才發現那個鬼不見了,不知道什麽時候進來的,也不知道跑哪去了!前麵是一條斜著向下的地道,我就鑽進去了,裏麵他們的惡臭的,比蛇王洞裏麵還臭,但什麽也沒有!你說奇怪不?”薑八綹低聲說道。


    那是蛇蛻皮的地方吧?我猜測了一番。薑八綹此時的講述已經沒有了先前的趣味,不再掩飾,而是直奔主題。


    “地道的盡頭是連續兩個石室,裏麵全是廢墟,都是木頭架子,像是經過人為毀壞的。那個死鬼好像就在我周圍,但我找不到他,但穿過了第二個石室,那家夥便蹦出來和我打起來了,拿的是鐵鏈子,沒有拴洛陽鏟!”


    “石室裏麵有沒有佛像之類的?”高師伯問道。


    “這個……好像有造像,但不知道是不是佛像,我不明白,也沒時間看!”


    “那個鬼長得什麽樣?”


    “看不清楚,個頭不高,沒有腿,漂在地道裏麵!”


    真是他媽的鬼?我卻不信。兩年來我也冒險無數,從薑八綹的描述來看,那家夥定然不是什麽鬼怪,而是有特殊的原因,或是人殘廢了,練就在地道裏麵行走的辦法,或是一種什麽邪門的功夫。地道裏麵是很狹窄的,倘若站立起來打架,露出的空擋太多,很容易被攻擊到。


    至於那家夥為什麽能在空中飄來蕩去的,原因也很簡單:人家的身法靈活,而且快!薑八綹估計是被蛇王洞裏麵遭襲給嚇得失去了理性,或是產生了視錯覺罷了。


    “他的身手怎麽樣?”高師伯追問道。


    薑八綹看了張園主一眼:“比張老三的功夫好!”


    我心下不禁驚奇:薑八綹的心眼兒還真多,張三爺的功夫我是見過的,出手快、狠、準,我多次領教過的。那家夥的確身法很輕靈,而且力氣也頗大,在池塘邊攻擊我們的時候,好像能分身似的,而且速度奇快無比,我低頭的瞬間他便鑽進了破船下麵的井裏逃走了。


    張園主“嘿嘿”一笑:“那一定是老二無疑!”


    “不會!老二的個頭比我還猛!”薑八綹晃著腦袋說道。


    “八綹子,你多長時間沒看過老二了?”


    薑八綹一愣,眼神閃爍了幾下:“有十五六年了吧?自從老七死了以後就沒看過他!”


    “人是可以改變的!”高師伯忽然歎息一聲說道。


    “繼續!”薑八綹咳嗽了一聲:“我和那家夥纏鬥了老長時間,後來我把他的胳膊打傷了,那家夥才消失不見了!我四處找也沒有找到,最後在鎖魂穀山神廟前麵又碰見他了,金雨把他給打跑了,那家夥丟了自己的武器,我看到了洛陽鏟才有這個猜測的!”


    “嗯!在地下就發現兩個石室?還有其他的密所沒有?”高師伯緩緩地問道。


    薑八綹想了一會,忽然一拍腦袋:“好像是有!穿過最後的一段隧道,我碰見一條回廊,那地方很古怪,就一條走廊,用青石頭砌成的,表麵上有浮雕!”


    “什麽浮雕?”


    洞裏麵的氣氛陡然緊張起來,我猜想薑八綹所見到的定然是關於天道殿的信息,但以他的各性是絕對不會在意這些的。腦袋一根筋的人,雖然執著有效率,但很容易走彎路。


    “是崔聖君”


    “你怎麽知道?”張園主微眯著眼睛問道


    薑八綹“嘿嘿”一笑:“張老三,我雖不是什麽陰陽先生,但易經八卦也是略通一點的,讀過封神榜,看過西遊記,晝理陽間事、夜斷陰府冤的崔判官我還是認識的!”


    “你是說那石壁上刻著陰律司的崔畔?那裏那麽黑你是怎麽看到的?”高師伯凝重地問道。


    薑八綹毫不在意:“大哥,細節的事情您就別問了,整個回廊的麵積很大,青石上浮雕不斷,但這些都不重要!回廊的背麵你猜我看到了什麽?”


    “什麽?”張園主急切地問道。


    薑八綹“嘿嘿”一笑:“流人詩!”


    流人詩?!這是薑八綹此行最大的收獲,也是天道殿存在的明證。什麽是“流人詩”?就是明清時期流放到東北苦寒之地的清城文人所寫的詩!慧真大師曾經提起過,陰陽道盟的創始者崔天倫便是一介流人!他聚集了很多流人傳業授道,宣揚道法。但這些薑八綹是不會知道的。


    “你怎麽知道是流人詩?”高師伯追問道。


    “玉京曾憶舊繁華,萬裏帝王家。瓊樓玉殿,朝喧弦管。暮列笙琶。花城人去今蕭瑟,春夢繞湖沙。家山何處?忍聽羌管,吹徹梅花。”一聲低吟輕緩流出。


    “大哥,您知道這是誰的詩麽?”


    “宋徽宗!”


    我心下驚詫不已,薑八綹看似行伍出身,但對詩詞卻很精通,這是我始料未及的。


    “師傅,這首詞果真是宋徽宗所做?”我興趣盎然地問道。


    “小金,詩詞是沒錯的,靖康之恥說的就是這件事!”


    “所以清城的舊名才叫靖安堡?”


    “嗯!徽欽二宗才是真正的流人啊!被金人掠去苦寒之地,當年也是經過鹹平府(注1)的”高師伯說道。


    “師傅,您方才說那流人詩裏麵有這首詞?”我疑惑地問道。


    薑八綹瞪了我一眼:“不信你可以自己去看!”


    我一梗脖子,臉色漲紅,不再說話。


    “老八,你說這條回廊很蹊蹺,指的就是崔判官浮雕和流人詩?對吧?”高師伯問道。


    薑八綹狡捷地笑了笑:“還有更蹊蹺的事情!回廊裏麵有無數的枯骨和長明燈!”


    我心下一顫,我說薑八綹的眼神沒有夜視能力吧,原來那裏有長明燈!


    “師傅,您進去的時候那回廊便是點著長明燈的?”這可是一件稀奇的事情,我隻聽說過秦始皇陵裏麵有長明燈,是用油膏製成的,據說是鯨魚的油脂,倘若永安古刹裏麵的回廊裏麵有長明燈的話,那曆史就該改寫了!


    “點你個球啊!我是發現有燈才點燃的!”薑八綹笑罵道。


    地洞忽然靜了下來,老林子裏麵傳來幾聲飄渺的夜貓子的叫聲。我心下一抖,不由自主地緊張起來。瓦斯燈滅了半天也沒有再點亮,估計是為了更隱秘,免得招來那些守護鎖魂穀的“鬼”!


    “那……你是怎麽出來的?”張園主陰著臉問道。


    薑八綹歎息一聲:“我和金雨離開的時候,他在睡覺,本來我是探路去的,走了那麽長的時間,我也沒多想便原路返回了,但這小子不見了,我出了地道,從山上進入的鎖魂穀!”


    “哦!”我心下了然,薑八綹走到那個回廊那就往回走了,而且是翻山到了鎖魂穀。


    “那山的下麵不是鎖魂穀,是喜鵲溝!”張園主冷笑道。


    “從暗渠旁邊的排水溝走,然後爬上懸崖峭壁的!”


    “這還差不多!”


    “你去過?”薑八綹咄咄逼人地問道。


    “沒去過!大哥說鎖魂穀四麵都是懸崖峭壁,你爬個屁山啊!”


    薑八綹凝神看了一眼高師伯,發現他正在打坐。而且起了鼾聲,不知道什麽時候睡著了。


    “師傅,您是跳下的懸崖峭壁啊?”我訕笑道。


    “跳你個球!走了一半便又看見那個鬼了,一路打鬥著,我把他打掉懸崖了,那家夥用鏟子差點沒把我穿透了!”


    “打下了懸崖……那後來怎麽……”


    薑八綹臉色變得慘白起來,走近我拍了我一下肩膀:“你二師伯的功夫是我們哥八個裏麵最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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