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恍惚惚裏,謝君和隻覺得自己做了個冗長的夢。(..tw好看的小說)在成片的血色凝結成的黑暗裏,他默然一笑――決不信這滿地的血會是楚濤的傑作。他認識的楚濤,哪怕在寒冬裏都會在臉上掛著溫暖人心的笑。他認識的楚濤,若被惹得怒了,至多不輕不重悶頭把自己關在書房,順手扔出件東西。他認識的楚濤,不管什麽時候都顧著自己的體麵持重――因為這回出事的是雪海,才讓他這般瘋魔了似的殺人麽?


    這會兒楚濤見了他會是什麽心情?


    謝君和冷傲地牽動嘴角,把淩厲的殺氣凍結在臉上,抗拒著周遭的一切:“那麽――想怎麽處置我?”異常冰冷的囂張,使劍客們拔劍的寒光一燃,映亮了他的臉。但隻映出那張臉上更為冷酷的寒――不帶半點人氣,惡狼一樣的凶光。


    汪鴻平靜道:“少主等你回去,給大家一個交代。”


    “我不欠誰的交代――”他不屑道:“你告訴他,我無話可說。”


    “這話,還是你自己去說吧……包括,你和北岸的關係。”


    眉角微微抽動:怎麽又提起了這茬?凝視著汪鴻許久,心中豁然,搖頭,他的處境比想象得尷尬得多。早該想通了,他這來曆不明的身份遲早會坑死自己,沒有人會信一個北岸人說的話,尤其,當他們認為自己握著真憑實據。


    這不正給汪鴻找了個明證?趁著楚濤與木葉大戰之時,他謝君和與人裏應外合拐走了雪海,還在凝香閣囂張地裝醉。楚濤果真是引了條狼進門。


    “抱歉,你的生死,隻有少主能決定。”汪鴻揮了揮手,立刻三五劍客上前摁住了他的肩膀,似要把他壓在地下永不得翻身。


    “放開!”他死命地一甩,把那些人盡皆甩出幾步遠,眾人皆以為他要逃,一時間又是劍拔弩張地準備一戰。


    冰冷的目光掃過那些打了十年交道也曾生死與共的麵孔,說不出話。說是共同進退,一旦扯上個不明不白的身份,立刻便翻臉無情。北岸人――在南岸江湖就該死路一條麽?累了,是的。若楚濤此刻真想殺他,他也是伸著脖子領受而已。


    十年之交,不枉一死:“我――跟你們走。”


    楚府。


    再沒有比這更怪異的氣氛了。


    議事廳,楚濤埋頭靜坐在暗影裏,開開合合擺弄手裏的折扇。滿廳的人大氣不敢出。隻有他謝君和高揚著眉梢,冷冷地笑。酒早已醒了。楚濤怎麽處置他都不為過,他隻是等著一個自己該有的結果。[..tw超多好看小說]不管是被逐出門還是被扔進江裏喂魚,哪怕楚濤立時拔出劍來砍了他,活該而已。


    斜眼瞟向汪鴻,昂起頭,一幅皮厚不怕人宰割的模樣。汪鴻嗡嗡地說著,數落著謝君和自從與逐羽劍派沾上邊以來的諸多不是。以及,那個該死的“北岸人”的身份――至少他與秦大少的熟識,大家都曾看在眼裏。如今秋後算賬,罪責自然多一條算一條。這些話他聽得太多了。隻是堆積起來,更為冗長了些。


    但是楚濤奇怪地不發一聲。


    手裏的折扇擺弄夠了,他又擺弄起書桌上被削斷的銀簪,輕輕敲擊著桌麵,微微作響。這比勃然大怒更可怕,因為此刻誰都揣摩不出他的心思。埋在陰影裏的沉默好似在醞釀更大的暴風雨。


    謝君和知道自己打亂了楚濤的全盤計劃,甚至把一個勝局生生攪成了不能再糟糕的敗局――如果不是他莫名其妙地被引開,雪海不會出事,紫玉令也不會落在木葉手裏。他不想解釋什麽?一切多說無用,難道要他告訴楚濤,自己因為一陣莫名其妙的琵琶曲和一個未曾打過交道的女人才擅離職守?


    楚濤也許會信,但更多人是非刨根問底不可的。這就會牽連到他的來曆,牽連到和秦家的關係――汪鴻應該還沒有忘記以秦爺名義捎給他的來信吧!再追問下去,也許就是這些年他的所謂圖謀了……


    他不想把事情鬧到如此難堪的地步――至少沒有必要再給楚濤添難堪了。


    “當啷”一聲,汪鴻的話突然被打斷,眾人驚得猛然一縮脖子。卻不過是斷了的銀發簪被擲到了謝君和的腳邊――他贈給雪海的那一枝。丫頭,可惜了。無話可說,他收起發簪,也收起笑。依舊沉默。


    楚濤終於抬頭,緩緩踱步到他的身邊,卻故意不看他,迎向大家。良久,沉聲道:“此事,我有疏失之責――謀劃不精,管教不力。父親若在,我逃不了一頓杖責。汪叔,我先給大家一個交代。”


    汪鴻的鐵臉幾近僵直。


    風若寒已取來了鐵杖,聽楚濤這一說也傻了,卡在門口進退不得――本以為這鐵杖是拿來揍謝君和的。


    “風前輩,父親會怎麽做,您也怎麽做吧。這裏,您最年長。”


    眾人麵麵相覷,誰都沒有插話的權力。風若寒定定神,咬咬牙。


    鐵杖在空中劃過一道尖利的弧線,猛然撞擊在楚濤的脊背上,發出的不是悶響,而是骨骼間摩擦震顫的吱嘎聲――僅一棍,楚濤已跪地不起,即便跪,也是靠手臂強撐而已。冷汗從他的額頭瞬時如雨般滴落。


    四周隻聽得吸氣聲。


    謝君和呆住了。風若寒真敢下重手!


    但汪鴻知道:不是風若寒下手重,而是這鐵杖的分量真能活活把人打死。他飛步上前扶起楚濤,就像十多年前楚濤挨了父親的揍時一樣。


    “少主!”風若寒流淚道:“楚原大俠若在,必不忍見此。他會告訴少主:人非聖賢孰能無過。領著大家把小姐接回來,才是要務。”


    “我知道……碼頭已有人在查。”他借著汪鴻的力,才逐漸站穩當:“可這事兒沒法就這麽了斷……孰能無過,但若有過,必須得扛著……”他意味深長地瞥了一眼君和,似乎故意要他知道,這句話是衝著他去的。


    如利刃剜心,卻依舊無話。


    眾人的怨怒卻也著實減退了一大半。


    “鐵了心了?”楚濤的目光又一次掃向他――猜測,這該是最後的警告。


    點頭認罰,拒絕開口。


    於是楚濤揮手:“按門規辦。”徐步而出,不再回頭。門規是什麽?他可從沒問過。


    但這大概是汪鴻最樂意看到的。庭院裏,劈啪作響的杖責聲擊打在每個人心頭。謝君和自始至終沒有吭一聲。周圍更不會有一個人為他求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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