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穀上人起身相迎,麵色卻無變化,見韓健到接官亭下,也未有任何請禮的動作。這點隻有兩種解釋,一種是此女十分傲慢,不屑跟韓健打招呼,第二種解釋就是她根本不懂這些禮數。


    韓健感覺前者可能性更大,因為左穀上人怎麽也是成名已久的江湖前輩,她怎會連點基本待人接物的禮數都不懂?


    “左穀上人,有禮了,請坐。”韓健有法亦在旁守衛,還有上百名侍衛將接官亭圍的水泄不通,他倒也並不是很擔心左穀上人敢亂來。


    韓健說完,以為左穀上人再怎麽傲慢無禮,也總會跟他客氣兩句,誰知對方連句話都沒說,便直接坐下,讓氣氛登時很尷尬。畢竟韓健這個“主家”都沒坐,客人倒先坐了,而且是不打招呼的坐。但韓健也沒得發作,因為是他先“請”左穀上人坐的。


    本身接官亭石桌前隻有三張石凳,左穀上人坐了一個,韓健也會坐。剩下一個,本來法亦坐會合適一些,但此時她充當的是柯瞿兒的看守者以及韓健的保護者,因而她不會坐。因而整個交付人質的“談判”,雙方隻有韓健和左穀上人落座。


    韓健正因左穀上人的“無禮”而感覺到不知從何扯開話頭,左穀上人先開口道:“相邀我前來,有何事?”


    說話間波瀾不驚,沒有氣勢,同樣似乎也不帶有什麽傲慢的語氣在內。到此時韓健實在有些捉摸不透眼前這個世外高人一般的女子是如何一個人。如果說左穀上人有意要擺臉色,自然不會語氣如此平淡跟他說話。


    “上人有禮了。”韓健尷尬一笑道。“在下邀請上人前來,是為令徒之事。”


    “嗯。”左穀上人點了下頭道,“我會把她帶走。”


    韓健笑了笑,心說這女人說話還真不客氣,條件都沒談,就說要帶人走。難道她不怕自己也落網成擒,成為階下之囚?


    “上人是否該談談條件?”既然左穀上人裝糊塗,韓健就要把話敞開了說,不然場麵會很僵持。


    “條件?”左穀上人微微沉默了一下,“是何條件?”


    這下倒讓韓健有些受不了了。這女人到底是真傻抑或裝傻?老遠單刀赴會。她就不知這是何等要緊的談判場麵?說話間總是這麽輕描淡寫,就不怕將他惹怒雙方撕破臉?


    韓健盡量保持著和顏悅色以及對江湖前輩的尊重,微笑道:“條件就是貴派暫時停止對我朝境內亂黨的控製,令他們不再慫恿百姓與朝廷為難。”


    韓健本以為左穀上人很可能會拒絕。卻沒想到她隻是搖搖頭。道:“此事。與我無關。”


    “與上人無關?開什麽玩笑?”韓健語氣不善道,“天下間誰不知上人乃是我朝境內亂黨的魁首,亂黨都以上人馬首是瞻。連令徒也參與其中,甚至試圖行刺我朝天子。”


    左穀上人不置可否,最後隻是輕歎說了一句:“說了無關,你不相信。”


    這話韓健聽著不太對味,怎麽也不像是談判雙方說出來的話語,倒好像是一家人又或者朋友情人之間坐下來閑話家常。越說韓健越感覺無力,這就好像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


    “左穀上人似乎沒有談判的誠意。”韓健板起臉色道。


    左穀上人坐在那,神情像是在神遊天外,又好像很看不起韓健不將韓健放在眼裏。韓健正要出言質問,卻聽一旁的柯瞿兒大聲喝道:“我師傅都說了與義舉無關,你為何還要繼續逼問?”


    韓健皺眉看了柯瞿兒一眼,問道:“你師傅竟會未參與到亂黨之事?”


    柯瞿兒反駁道:“什麽亂黨,說話這麽難聽,我們明明是義軍,要推翻你們魏朝暴政,拯救黎民於水火。”


    韓健很想說,小姑娘你中毒挺深哪,這一套不是你師傅又是誰教你說的?


    但韓健突然又覺得,跟眼前這對活寶一樣的師徒講道理,似乎是對牛彈琴。還不如直接說點有意義的。反正他也覺得再留柯瞿兒在車駕隊伍裏,不但要供應吃喝還要讓美女師傅天天看守,倒不如直接打發了事。


    “左穀上人,我們就直話直說。”韓健道,“既然你不肯承認與我朝境內的亂黨有勾連,你還想將令徒帶走,就要依照江湖規矩,留下樣東西,否則你們師徒休想從這裏平安離去。”


    左穀上人想了想,問道:“你要何物?”


    “胳膊、腿、招子、舌頭,看樣子留一樣吧。”韓健冷喝道。


    韓健說的倒也並非虛言,在江湖上確有不成文的規矩,深陷敵手還想平安離去,那就要付出點代價,留下身體的一樣東西做“質押”,江湖上什麽獨臂大俠、九指琴魔的都不是天生殘疾,很多都是在這種身不由己的情況下被迫變成殘疾。


    韓健說完,柯瞿兒馬上大喊大加道:“師傅快走,不要管徒兒,這個人心狠手辣什麽事都能做出來……”


    一語剛落,便被法亦一指頭點在後頸,之後她再喊破嗓子也喊不出一聲。


    聽到韓健的話,左穀上人原本平靜的臉色多了幾分冷傲,道:“對不起,人我是要帶走的,而且我也不會留下什麽東西。”


    言罷,左穀上人突然拔地而起,好似石凳突然長出一截一般,韓健倒是有防備,緊忙抽身後退試圖避開左穀上人的攻擊。但在他退的一瞬間,才察覺到對方的目標根本不是自己,而是立在一旁的法亦。


    隻見左穀上人伸出右手,以迅雷之勢朝法亦中門“刺”去,法亦手上雖有劍,但在此時卻無暇抽出劍來應付,隻好閃身躲避,左穀上人這“手刀”直接刺在接官亭的木柱上,隻聽“噗!”一聲,居然以血肉之軀將木柱戳出一個不大不小的孔洞。這修為,令韓健不由咋舌,這要是刺在自己前胸,還不來個“黑虎掏心”,前胸掏後背?


    “拿住!”韓健在匆忙閃避之間喝了一聲,到左穀上人手刺木柱,守在接官亭周圍的侍衛才反應過來。眾侍衛開始一擁而上抄起家夥便朝左穀上人身上招呼。


    左穀上人一招將法亦逼退,下一招便在柯瞿兒前胸一撫,登時柯瞿兒身體恢複自由。但柯瞿兒因為長時間被封住氣門,就算是解開氣門,仍舊無法運功,身體反而有些軟癱支撐不住。


    “走。”左穀上人麵對衝上來的眾侍衛,對柯瞿兒喝一聲。柯瞿兒卻扶在接官亭的圍欄上,苦著臉道,“師傅,我走不動,別管我,師傅先走……”


    左穀上人現下根本無暇去扶柯瞿兒,她不但要麵對眾侍衛的刀劍,更重要的是要迎接法亦的反擊。


    若論修為,左穀上人在法亦之上,但若論實戰經驗,法亦明顯要高過左穀上人,而且法亦身旁又有東王府侍衛阻斷左穀上人的去路,這一戰怎麽看都是不會輸。


    但事情往往有些出乎意料,在這等關鍵時候,本來韓健是不該親身犯險的,但他覺得這是他跟法亦之間難得並肩作戰的好機會,因而韓健穩住身體,第一步就是抽出佩劍加入到戰圈之中,希望自己能幫到法亦。但韓健的修為,在法亦和左穀上人這樣的高手麵前根本“不堪一擊”,韓健的加入,反而成為法亦的掣肘,法亦本來可以安心以劍來攻擊左穀上人,此時也不得不抽出精力來保護韓健,不讓韓健有所損傷。


    因為法亦的畏首畏尾,給了左穀上人逃走的機會,本來左穀上人就不是為傷人而來,她的目的是救走愛徒。等她摸透了法亦的劍招路數,在拆招上便步步為營,法亦一時也不得近身,而此時,左穀上人適時向韓健方向發難,法亦更加隻能疲於招架。在這等場合,那些侍衛反倒成為點綴,左穀上人一個輕挑的轉身便可以躲開刀劍及身,一個回旋便可以踢倒三兩個侍衛。


    坐在韓健攻了兩招,被逼退兩次後,他開始明白自己的修為造詣跟對方不是一個等量級上的。他也知道不該再成為法亦的負累,幹脆撤出戰圈。


    但法亦卻不知韓健已經要退,擋在韓健身前以劍招相攻,卻再次被左穀上人以袖格擋開。趁著法亦一口真氣已濁,換氣的空暇,左穀上人突然提了柯瞿兒後背一把,就這麽生生扯著柯瞿兒的衣帶,飛身而起,一跳便躍到亭子外麵的侍衛人群中。


    因為左穀上人並未帶兵器,因而所造成的殺傷力也有限,她的主要目的也不是為傷人,僅僅是將來犯者個個逼退。法亦再要去追,韓健卻一把拉住法亦的衣袖道:“窮寇莫追。”


    法亦回身看了韓健一眼,歎口氣,似乎是覺得此時保護韓健更重要一些,任由左穀上人帶著柯瞿兒離開。等人消失在夜色中,法亦才用帶著幾分怨責的口吻對韓健道:“怪不得陛下說你做事衝動。”


    韓健一笑,他知道法亦在怪責他之前出手幫倒忙,反倒令他自己身陷險境。但其實他根本也知道自己修為不行,上去幫忙的主要目的其實是助左穀上人和柯瞿兒逃脫。


    韓健對柯瞿兒的“反客為主”很無奈,早就想把這小妮子趕走,省的她天天吃白食另外蠱惑純真無暇的雯兒。現在左穀上人肯親自來,已經給足了麵子,那就不如順水推舟讓她們師徒離開,他也可以安心前往齊朝出使。


    “師傅,走了就走了,我們又沒什麽損失。這樣師傅也可以休息一下,免得每日看守那丫頭,連睡覺的時間都沒有。”(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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