佾州實在算不上繁華宜居的地帶。


    城牆外麵便是漫天黃沙的北地,有突厥常年虎視眈眈,戰亂讓這裏越發貧瘠到隻能靠每年朝廷下放救濟。


    貧富差距的巨大讓它街道兩側有隨處可見吃不上飯的叫花子和強盜流氓,而僅僅一牆之隔,也有富人紙醉金迷一擲千金的銷金窟。


    若說京城的腐糜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那這裏便是將它的不堪□□裸的擺在外來人的麵前。


    但偏偏就是這裏是必不可少極其重要的戰略要地,若是佾州失守,那麽梁國便門戶大開,隻能任由人進出肆虐。


    正是因為這裏獨特的地理位置,楚瑜剛接受完盤查入城,就感覺到了整座城的氛圍與他之前到過的地方大為不同。


    太過安靜了,安靜的就像一座空城一般。


    楚瑜與劉大壯找到了佾州最大的一家客棧,兩人一走進去,並沒有像其他客棧一般有熱情的小二上來引路,隻好站在櫃台前找掌櫃。


    客棧的掌櫃麵容枯槁,一邊幹癟的手指劈裏啪啦地快速打著算盤,一邊頭也不抬地冷冷問,“幾間房。”


    劉大壯來的時候便憋了氣,當即就不樂意了,氣的把刀往他麵前一拍,“喂,你這什麽態度,怎麽做生意的?”


    剛才他們下馬車,就有一個瘦弱的小孩子撞在了劉大壯的身上,他再當時就覺得不對勁,一摸,果然,錢袋不見了。


    好在那孩子沒有跑遠,劉大壯三步兩步就把他逮住了,抖了半天才找到錢袋。


    劉大壯當即就要抓著那孩子去見官,還是楚瑜見他麵瘦肌黃,生的可憐,讓劉大壯給了他點碎銀子,把他放了。


    “小哥,你就是太心善了,就該把那孩子帶去報官,好好整治他一番!讓他以後再也不敢幹這種事,”劉大壯不滿道。


    楚瑜無奈道,“那孩子一看就是老手,平日大概沒少做這種偷竊之事,即便是你捉他去見官,官府的人也不能拿他怎樣,頂多讓他受點皮肉之苦,他出來依然會如此以謀生,既然感化不了他,那又有何意義呢?”


    楚瑜早就明白了這個道理,劉大壯摸了摸後腦勺,雖然覺得楚瑜說的有道理,但還是有些忿忿不平。


    雖然沒有錢財損失,但也壞了心情,此時這掌櫃如此態度,自然讓人更加心生不爽。


    楚瑜趕緊伸出一隻手擋在他的麵前,“大壯哥。”


    他側過頭,溫聲客氣地對著那掌櫃的道,“要兩間上房,普通的就可以了。”


    那掌櫃的抬起眼,視線落在楚瑜白皙纖弱的手上,又抬起頭看了一眼楚瑜戴著的鬥笠,嗤笑了一聲,嘟囔了一句“有錢人,”一邊給他們記上賬。


    這裏人人好像都有一種奇怪的仇富心理,即便是年紀最小的稚童也知道錢是可以讓他們吃飽的東西。


    楚瑜有些不太習慣,他從小雖然說不上錦衣玉食,在宮中也不愁吃穿用度,即便是被克扣過的宮例也足夠養活他了。


    掌櫃的語氣很不客氣,若不是楚瑜攔著,劉大壯真的很想跟他好好的理論一番。


    楚瑜卻不想與他多糾纏,長期的奔波讓他有些勞累,此時隻想上樓好好休息一下,睡醒吃飽之後才能繼續思考。


    “兩間上房,三十文一日,酒飯另算,現結一半,另一半走的時候結,”掌櫃的麵無表情地把賬往他們麵前一拍。


    劉大壯看不慣他磨磨唧唧的模樣,豪爽地掏出一錠銀子放在櫃台上,“我們住十日。”


    那懶懶散散的掌櫃看到銀子的時候動作倒是麻利,楚瑜還未看清他的動作銀子就已經進了他的口袋。


    他語速飛快,理直氣壯道,“提前與你們說好了,提前退房可不會退半文。”


    劉大壯眼角抽了抽,仿佛在極力忍耐,並且已經有些快忍不下去了。


    楚瑜怕他和掌櫃起爭執,趕緊拉著他的袖子上樓了,不過這次還好,總算有個小二來領著他們上樓,雖說不上熱情,但比起掌櫃也客氣不少。


    進了房間之後楚瑜轉了一圈,確認這房間還不錯,算得上幹淨整潔,看著小二換上幹淨的被褥,他才放下東西,倒頭就睡。


    這一覺當真睡了個天昏地暗,等他醒了的時候天都已經黑了。


    一打開門,靠在他門邊的人沒有防備,往後一個踉蹌,正好對上楚瑜的視線,不好意思衝他笑了笑,“小哥,你醒了啊。”


    楚瑜有些不好意思,“我睡過頭了,你等了多久了?”


    劉大壯連忙晃了晃手,“沒多久沒多久。”


    實際上他已經在楚瑜的門外站了一個多時辰,知道楚瑜在睡覺,便安靜地站在門口等他,沒有去打擾。


    楚瑜趕緊側過身,“先進來再說。”


    劉大壯在房間裏隨意的掃了一眼,當看到楚瑜換下來的裏衣時,臉紅著匆忙挪開視線,“小哥睡得可好?”


    楚瑜倒了一杯桌子上的冷茶,點了點頭,“還可以。”


    劉大壯笑了一下,“嘿嘿嘿,你別說,雖說這裏的掌櫃脾氣又臭又硬,客房還不錯,被子暖和得很。”


    楚瑜把一杯茶放在他麵前,兀自抿了一口茶。


    劉大壯好奇地看著他的動作,“小哥,孟哥雖說讓我把你送到佾州,卻沒說你們過來做什麽,接下來你打算怎麽辦?”


    楚瑜放下杯子,沉吟了一下道,“先觀察幾天。”


    雖說他是來找嶽秋雲的,但是他實際上並不了解這個傳奇色彩的將軍,直接上門找太過冒昧衝動,不如先按兵不動。


    他感激地衝著劉大壯笑了笑,“大壯哥,這段時間還要多謝你的照顧了,接下來你就安心休息吧。”


    劉大壯有些失落地抓了抓頭發,“哦”了一聲,又不放心道,“你若是有事需要我,我隨叫隨到。”


    楚瑜愣了一下,笑著點了點頭,乖巧地應了一句,“好。”


    他真的挺喜歡劉大壯直爽的性格的,他身邊很少有這樣的人,突然有些理解為什麽孟縝之那麽信任他了。


    光是這份真誠爽朗便已經是難能可貴了。


    劉大壯直愣愣地看著楚瑜笑得開心,雖然不太明白他在笑什麽,也跟著傻笑了起來。


    -


    睡了一下午,晚上反倒沒有了睡意,楚瑜躺在榻上翻來覆去,心中盤算著如何才能見到嶽秋雲,想著想著居然睡著了。


    第二日起來的時候,他已決計不能在客棧坐等,戴上鬥笠便出去打探打探消息。


    正巧,剛走出客棧門口,便聽到一陣喧吵,他尋著聲音找過去,便看到昨日那個偷劉大壯的孩子,此時正被一個大漢像拎小雞一般拎在手裏。


    那大漢把小孩往地上一扔,那小孩也機靈,爬起來就要跑,又被拎著短衫粗暴地拽了回來。


    “小子,偷東西敢偷到你爺爺我頭上來?小小年紀不學好,小狗東西,老子今日非打死你不可!”


    那大漢罵罵咧咧,舉起拳頭就要砸在他的頭上。


    楚瑜剛想出聲製止,就聽到一個沙啞的聲音,他轉頭看過去,便看到不遠處,那客棧掌櫃正站在門口,大聲喊著,“別打他了!他就是個小兔崽子,打死了對你也沒什麽好處,還得挨三十鞭子,何苦!”


    那掌櫃隻是看上去老邁,此時腳步健勁走過來,勸道,“別打了,這地頭可是嶽將軍管著,若是讓嶽將軍的手下巡邏看到,有你好果子吃的。”


    這一套恩威並施下來,那大漢本就有些猶豫,聽到嶽秋雲的大名時慢慢的放開了手。


    他一腳把那孩子踢到一邊,冷哼了一聲,啐了一口罵道,“晦氣,滾!”


    那小猴子似的又黑又瘦的小孩爬起來,掌櫃扔了一隻熱包子給他,吆喝一聲,“拿去吃,別偷了!”


    那小孩撿起包子,一溜煙跑了。


    等到那孩子跑沒了影子,那掌櫃又回到了楚瑜剛見到的時候半死不活的模樣,冷著臉回了客棧內,還一邊自言自語,“真是的,影響我做生意!”


    楚瑜卻突然覺得他不是那般心腸冷硬的人。


    楚瑜遲疑了一下,看著那孩子離開的地方,想了一下,轉身,去了客棧隔壁的包子鋪,買了幾個熱騰騰的肉包子。


    他朝著那孩子跑掉的地方慢悠悠地走過去,果不其然,那個小孩子正縮在小巷口,狼吞虎咽地吃著掌櫃扔的冷包子。


    熱騰騰的肉包散發的香味吸引地那孩子抬起頭,直勾勾地朝著楚瑜看過來。


    楚瑜朝著四周看了看,確認沒有人,才往那孩子走過去。


    那孩子一臉謹慎地看著他,還怕楚瑜搶他的包子似的,三口兩口把剩下的包子吃完,直噎的翻白眼。


    楚瑜心中覺得好笑,在他麵前半蹲下來,看著他的臉。


    這孩子麵黃肌瘦,臉上沾著灰,看不太出原來的模樣,隻有一雙瘦的往外凸的眼睛黑白分明,清澈幹淨。


    楚瑜把熱的肉包遞到他麵前。


    那小孩猶豫懷疑的眼神在楚瑜的鬥笠和他手上的包子來回徘徊,最後食欲還是戰勝了警惕,他伸手就要抓。


    楚瑜趕緊收回手,把包子藏到身後。


    小孩冷冷地盯著他,似乎覺得楚瑜在戲弄他。


    楚瑜見四周沒人,拿下鬥笠,看著那小孩的臉,衝他溫和友好地笑了笑,“怎麽,會說話麽?”


    那小孩愣住了,他呆呆的看著楚瑜的臉,過了一會,他反複揉了揉眼睛,確認自己沒有出現幻覺。


    他眨了眨眼睛,伸出一隻手,小心翼翼地碰了一下楚瑜的膝蓋。


    等到那瘦弱的手指戳到楚瑜,才飛快的收回來。


    楚瑜有些摸不到頭腦,不太明白這孩子什麽意思。


    那孩子的眼睛居然滾落下兩滴熱淚,他用手背把臉上的淚水擦幹淨,像隻小花貓似的,小聲道,“我我不想死”


    楚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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