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一會,孟縝之側過頭,看著靠在自己肩膀上小口呼吸,酣睡得正香的少年。


    少年酒品很好,喝多了也不鬧,安靜地讓人有些心疼,無害的樣子額外的好欺負,可是誰又舍得欺負,保護他還來不及。


    仗著人喝多了沒有意識,孟縝之趁機捏了捏他的鼻子,自言自語,“撩完就睡,都不負責。”


    楚瑜有些不舒服,蹙了蹙眉頭,嚇得孟縝之趕緊鬆開手。


    過了一會,見他依然睡得沉,一幅沒心沒肺的模樣,孟縝之才啞然失笑,自嘲起自己的敏感和小心。


    這裏沒有人看見,就算把他打包帶走,帶到一個沒有人知道的地方,把他藏起來,大概也不會有人知道,永遠也不會有人發現。


    這個念頭僅僅是在腦海中一閃而過,就很快被他拋到了腦後。


    溫熱的吐息打在他的脖子上,激起了一陣密密麻麻過電的感覺,孟縝之動了動身子,生怕自己起反應。


    他扶起楚瑜的肩膀,輕輕搖晃了幾下,柔聲喊,“六皇子殿下,醒醒,回去睡。”


    楚瑜勉強睜開眼,看清麵前的人是孟縝之後又閉上了眼,嘴上小嘟囔了一句,“不要,”就又沒心沒肺地睡了過去。


    孟縝之歎了一口氣。


    他真不知道自己該慶幸還是難過,楚瑜竟然如此信任他不會做出什麽出格的事情。


    鬥笠滑落,露出了半張白皙無暇的臉,少年的麵孔僅僅是展露了一角,便已經引來了不少視線和覬覦,孟縝之趕緊扶了扶鬥笠,遮住他的臉。


    桌子上還放著楚瑜的紅玉。


    偶爾能看到楚瑜會把玉取下來,雖然不知道這塊玉的來處,孟縝之還是小心地幫他收好,掛在了他的腰帶上。


    已經炸成天女散花的彈幕戛然而止,孟縝之誤打誤撞地關掉了直播間。


    他垂下眼看著睡得不太安穩的少年,不知道過了多久,心中天人交戰了一番後,他還是垂下頭,輕柔地在人的嘴角落下一個吻。


    之後,他便像做了什麽虧心事一般趕緊抬起頭,把玩著桌子上的酒杯,裝作什麽都沒有發生的樣子。


    等了半天,人都沒有什麽反應,孟縝之可以確認他已經睡著了,才舒了一口氣。


    將杯底剩下的酒一飲而盡,他起身,把人背起來。


    薑府派來的轎子一直在樓下等著,孟縝之把人背下樓,薑府的小廝看見,就想搭把手把人接過來,孟縝之卻閃身避開他的動作,把人直接抱上了轎子。


    回到薑府之後,孟縝之一路把人背到客房,把人放在榻上,這才拿下遮著他臉的鬥笠,露出一張柔軟穠麗的臉。


    早就屏退了下人,房間裏安靜地隻剩下楚瑜的呼吸聲,這裏除了孟縝之,沒有人可以欣賞這樣的美景。


    少年的長相沒有半點攻擊性,站在那兒卻可以輕而易舉地奪取所有人的注意。


    孟縝之坐在他的塌邊,手指滑過他的麵龐,一直到他小巧削尖的下巴。


    過了一會,房門被人輕輕的推開,孟縝之頭也沒有抬,仿佛並不在意有人會看到一般,極其自然地收回手。


    來人在塌邊站定。


    仿佛在對著來人說話,孟縝之的語氣淡淡的,“瑜兒不喜歡有人騙他,他比大多數人更加敏銳,但是他又太心軟了,有的時候察覺到真相之後反而會選擇裝作什麽都不知道。”


    他摸了摸楚瑜的頭發,那手感柔軟得仿佛繡坊最上好的綢緞一般。


    “這樣表達溫柔的特別方式也是他的可愛之處,不是麽?”


    雖然沒有得到任何的回應,但來人無疑是讚同他這句話的。


    不知道過了多久,薑醒心平氣和道,“明天你們就要走了,我會好好向他道歉的。”


    孟縝之側過臉,看著臉上依然蒙著白布的少年,嗤笑了一聲,“怎麽?不裝小白兔了?我還以為你會想辦法留下他。”


    薑醒筆直地站著,像一座沉默的雕像,過了一會,他反問道,“如果你是我,你會這麽做嗎?”


    孟縝之居然真的煞有介事地沉思了一下,然後搖了搖頭,“我自然是不會。”


    薑醒嘲弄地勾了勾嘴角,“既然你不會,我自然也不會做這樣的蠢事,他是我的恩人,我怎麽會恩將仇報。”


    孟縝之嘖了一聲,“你還是很有良心的嘛。”


    沒有去追究他這句話到底是反諷還是感慨,薑醒彎下腰,在床上摩挲了一下,最後拉住了楚瑜的手。


    他垂下頭,鄭重地在上麵留下了一個有些眷戀的吻。


    做完這個動作,他又小心翼翼地把楚瑜的手放下,像是完成了一個什麽儀式一般,沉默地離開了。


    孟縝之沒有阻止薑醒的動作。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和薑醒大概是一類人。


    他垂下眼,看著閉著眼毫無察覺的楚瑜,過了一會,恨恨地捏了捏他的鼻子,小聲罵了一句,“麻煩精。”


    終究還是沒忍心下重手。


    不再去打擾他休息,孟縝之輕手輕腳地起身,退出了房間後又小心翼翼地關上了門。


    門外,劉大壯正一臉複雜地看著他從楚瑜的房間出來。


    兩人對上視線之後,半晌,劉大壯終究還是沒有忍住,問了一句,“孟哥,你終究還是對小哥下手了?”


    孟縝之,“”


    他一時語塞,無語地瞪了他一眼,“有事快說。”


    劉大壯趕緊遞上剛從京城快馬加鞭送來的密函。


    孟縝之撕開信,上下一目十行,剛才輕鬆的表情逐漸消失,臉色也越來越凝重。


    他看完信,把信揉成一團攥在手心,沉默了一下,沉思了半晌,像是在做什麽決定。


    過了一會,他抬起頭,一臉嚴肅地看著劉大壯,“我必須回去一趟。”


    “什麽?”劉大壯臉色大變,“孟孟哥,這都快到佾州了,你突然又說要回去?”


    孟縝之抿緊了嘴,眉頭皺在一起,點了點頭,“你帶瑜兒去佾州,我騎快馬回京城,等我辦完事再趕回來和你們會合。”


    劉大壯咽了咽口水,“孟哥,這事兒有這麽急嗎?那你什麽時候走啊,我到時候怎麽跟小哥解釋?”


    孟縝之合上信,看上去也很心煩意亂,“待會就走,我待會寫封手書,你明早遞給他。”


    劉大壯抓了抓頭發,有些欲哭無淚。


    他是個莽夫,隻會打架,遇到事情卻不會決斷,孟縝之不在就像沒有了中心骨,他就像一個無頭蒼蠅隻會亂撞了。


    孟縝之拍了拍他的肩膀,鄭重地叮囑,“雖然有不少人會暗中保護你們,但是你還是要保護好他,知道了嗎?”


    劉大壯深吸了一口氣,覺得自己身上的擔子千斤重,他點了點頭,保證道,“就算豁出我這一條賤命我也一定會保護小哥。”


    孟縝之眉頭舒展開,故作輕鬆地拍了拍他的頭,“必要的時候聽瑜兒的指揮,他雖然年齡尚小,卻比常人更加敏銳,不易犯錯。”


    劉大壯連忙點頭。


    孟縝之轉過頭,又深深地看了一眼楚瑜的房門,轉身,帶著劉大壯大步離去。


    -


    第二日,楚瑜醒後再次嚐到了宿醉的苦果。


    沐浴洗漱完,頭疼欲裂的時候,劉大壯及時遞上了一碗醒酒湯,楚瑜喝完醒酒湯才覺得回過神來。


    隻是這天早上總覺得少了些什麽。


    他邊喝粥邊想,半天才想起來少了些什麽,抬起頭看著正傻笑的劉大壯,問道,“孟哥去哪兒了?我們不是早上就得走麽?”


    劉大壯試圖蒙混過關的傻笑僵硬在臉上。


    在楚瑜的逼視下,他臉紅的摸了摸後腦勺,小聲地跟楚瑜解釋了一下孟縝之回京城的事,及時地遞上孟縝之留下的手書。


    楚瑜連忙放下碗,嚴肅地接過手書。


    讀完之後,他蹙起眉頭,自言自語道,“這麽著急忙慌地趕回京城,難道京城情況有變?”


    心中憂慮萬分,楚瑜卻不能說出來。


    他現在的任務是去佾州,找嶽秋雲借兵符調兵。


    他對著劉大壯點了點頭,“我知道了,即便隻有我們兩個人我們也得去佾州,待會就上路。”


    劉大壯見他沒有追問孟縝之為什麽這麽著急回京城,也算鬆了一口氣,昨晚孟縝之教他的說辭也沒有了用武之地。


    楚瑜喝完一碗白粥,房門響了幾聲。


    是薑醒推門進來。


    他臉上帶著柔和的微笑,向楚瑜問好,“現在感覺怎麽樣,還會頭疼麽?”


    他在楚瑜的旁邊坐下,問道,“你們什麽時候走?”


    楚瑜用手帕擦了擦嘴,趕忙回答道,“我們待會就走。”


    本來以為薑醒會挽留他們,沒想到聽到楚瑜的回答,他隻是點了點頭。


    側過頭,他客客氣氣地問,“臨走前,我想單獨與你說幾句話,可以嗎?”


    楚瑜猶豫了一下,點了點頭,他看了劉大壯一眼,劉大壯就極其有自知自明地起身出門,丟下一句“我在外麵等你們,”還貼心地給他們帶上了門。


    楚瑜看著人出去,這才笑著看著薑醒,“你有什麽話,現在可以盡管說。”


    薑醒躊躇了一下,猶豫著道,“我想我想跟你道歉,其實我並不盲,騙了你這麽久,抱歉。”


    楚瑜沒有露出半點驚訝,他點了點頭,“我知道。”


    薑醒剛要急著解釋,他就搶過話頭,“其實你並不用道歉,若是你不願意說,不告訴我也可以,想來你也沒有什麽惡意。”


    薑醒聽完他的沉默了半晌,抬起手,就要取下白帶。


    楚瑜趕緊摁住他的手,“你這是做什麽?我不是說了,我不介意。”


    薑醒搖了搖頭,他咬了咬下唇,“你你馬上要走了,我想,至少臨走前,我想看看你的模樣。”


    楚瑜猶豫了一下,終於還是鬆開了手。


    白布滑落在了桌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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