計掌櫃帶來的不隻是進士經驗集的銷售報告,還有三國簽售會的投票統計表。這幾個月來為了給自己支持的文臣武將爭出個“第一”的名頭,居安齋設在幾處廟宇、集市處的投票箱前始終人流不斷,讀者花錢比當初評三國五美時還痛快,不知又從他家買了多少本《三國》。


    當然,這六位第一人的人氣有高低,票數也有多少。如第一隱士這項總計起來也隻有廖廖數十張票,都是投給水鏡先生的,根本沒別人分票;第一詩人是曹子建吊打全場,隻不過這組的票數能比隱士多出幾倍,有許多遙尊建安風骨為自己詩詞源頭的文人給他撐場,還有甄夫人粉愛屋及烏。


    到第一丞相組,就有曹丞相與諸葛丞相的支持者揮著票廝殺了:支持曹操的覺得他在演義全本裏都稱大漢丞相,諸葛亮作丞相的時間短;諸葛派則高呼“曹賊”,又拿出蜀地丞相祠堂證明諸葛丞相如何深入人心。間又有幾個投票給陸遜的,不過人數太少,很快就被曹葛二黨的呼聲淹沒了。


    第一忠臣組,則有關羽、諸葛亮、董承、周瑜、薑維……多位種子選手,諸葛亮與關羽本該一騎絕塵,不過因為他們還要參加別組爭鋒,票數分散,又給了後麵那幾位趕超的機會。


    第一謀士組,諸葛亮、荀彧、荀攸、郭嘉、法正、司馬懿……也爭得如火如荼。不過大明朝的政治正確是尊劉貶曹,司馬家這種狐媚取天下的更沒人喜歡,是以司馬懿的這麽多實績,還是被牢牢壓在最底下。倒是四麵開花的諸葛丞相,票數被分薄至斯,也還有一爭之力。


    而戰鬥最慘烈,扔進票箱的真金白銀最多的還是武將組。


    現代人能為了三國第一武將隔著論壇掐個你死我活,這群站在投票箱前的就能真身上陣——不僅甩票,還要甩胳膊蹬腿,仿如自己支持的名將上身般真打一場。幸虧書齋外常有錦衣衛巡邏,瘋一個抓一個,也不往順天府衙送,直接拿長枷枷了,令他們並排站在店門外示眾半個時辰,好叫後頭要動武的長長腦子。


    崔燮想到那些吵架的人被枷在一起示眾,仿佛就看見了現代人闖紅燈後搖著小旗在馬路上當臨時安全員,不禁輕笑出聲。


    計掌櫃捋著胡須,頗為得意地說:“小的記著當初三國五美票選時,就有客人為了爭哪位是第一美人在店內爭吵,是以這回投票就叫夥計們看著在外頭投,沒在咱們店裏。不然叫這些人爭鬧起來,那些買科舉筆記和新科進士集的外地舉子們看見,豈不要嫌咱們居安齋不夠清雅了?”


    崔燮讚許地點點頭:“這事虧得計掌櫃你處置得當,如今最要緊的還是趁著舉子還沒離京,把中試經驗集推出去,把居安齋的名氣打到外地。”


    邀名聲的買賣要做,簽售會也要辦好,不能叫顧客在會上鬧出這等事來。他十分嚴肅正經、公事公辦地說:“現在三國第一人的名頭就爭得這麽激烈,題詩會上恐怕也少不了有鬧事的,咱們不可不防。到時候我去請謝鎮撫和他們錦衣衛的人過來鎮一鎮,免得鬧出亂子,好事變了壞事。”


    計掌櫃精神一振,連忙問道:“是咱們連環畫兒上的謝鎮撫麽?可還能請來別的千戶?要能請到謝鎮撫、安千戶還有封雲他們出來站一站,咱們這場盛會可就更沒的挑了!”


    崔燮道:“錦衣衛哪兒有那麽個封雲,隻是我隨手畫出來的人罷了。那些千戶們畢竟是五品的朝廷大員,沒的為了咱們一個題詩會就拋下公務特特跑來露臉。總之我盡力求求謝鎮撫,看他能不能安排吧。”


    他中狀元之後一直忙著見考官、見同年、見老師,唯有最想見的這個人還沒有個合適的理由見麵,這回總算找著合適的機會了。


    簽售還是開在上次的黃家花園,也還是要熱鬧上一天一夜,結束後所有客戶都要宿在城外。到簽售會結束,他不...就能找地方請謝瑛喝酒,順便來個徹夜的促膝長談……


    崔燮猛地合上計劃書,吩咐計掌櫃:“不管謝鎮撫他們能來幾個人,你都在黃家花園收拾出一處院子盡他們休息。再叫人趕著把那些人設圖畫成大的彩圖,邊上題些‘平亂安民國之棟梁’、‘一身正氣兩袖清風’之類的字,給人家當謝禮。咱們書齋是清雅的地方,送銀子太俗氣,送個字畫好看些。”


    計掌匠問道:“那公子可要親自題畫?咱們請人寫的可不及狀元文字值錢。”


    崔狀元還趕著去見男朋友呢,哪兒有心思給他題字?何況依他狀元的身份再給錦衣衛寫這些東西,政治上就說不清了,忙擺擺手說:“這不是近日居安齋常有客人爭執,蒙巡邏的錦衣衛幫著平了幾次事嗎?這些畫就以居安齋的名義,題詩會上給他們,謝他們這些日子在京中鏟奸除惡,叫咱們好百姓能平安做買賣。”


    計掌櫃羅嗦著提醒他已是今科狀元、朝廷大官,切不可再以平頭百姓自居了。崔燮“嗯嗯啊啊”地敷衍著,找他要了幾十張單印出來、準備明晚賣給投票客人的彩圖,收拾東西便往謝家去了。


    謝瑛聽說他要請錦衣衛坐鎮,十分痛快地就答應了:“你便不請,他們也都要去。不過我在鎮撫司都聽說他們為了三國第一名將是誰吵翻了天,恐怕到了你那園子裏也安撫不了人,自己倒得先打起來。”


    崔燮有些意外,拿著那遝選票說:“千戶們也爭這個?我還以為你們錦衣衛的大官看不上我們這些小書鋪的活動呢。我還想讓他們拿這些選票當入園的門票,他們不會因為票上人物不是自己支持的,不肯要吧?”


    謝瑛拿過彩圖看了看,隻見裏頭有呂布、關羽、張飛、典韋、趙雲……都是那些最受歡迎的武將小像。隨手收起兩張關羽的,剩下的才擱回紙包裏,對崔燮微微一笑:“他們正為這些名將鎮日爭吵,明日去投票的人不會少。明日拿著這圖就能進黃家那園子不是?我到衙門裏看著交給他們就是。”


    崔燮點了點頭:“我跟計掌櫃交待好了,拿這些票的都是錦衣衛,給你們單辟一個院子休息,回頭再叫人包幾場錦衣衛戲……”


    謝瑛撲哧一聲笑出來:“不用,那些戲他們都看的爛熟了,自己上台都能唱了。你還是該怎麽待他們怎麽待他們,也讓我看一天新鮮戲吧。”


    崔燮簡直能腦補出那些錦衣衛美滋滋地看著自己的漫畫、戲劇,恨不能進去跟著演的感覺,也不禁笑了起來。


    笑了一陣,他又想起正事來:“明天的題詩會是要開到晚上的,謝兄你能不能來?我再也不用上學了,咱們晚上找個清靜地方好好敘舊……”坦誠地敘敘舊嘛。


    謝瑛斜欹著身子湊向他,拉過他的手貼在胸前,溫存地低聲問道:“你不疼了麽?”


    早不疼了,總疼著能考上狀元麽?何況做時也不是很難受……至少不光是難受。


    謝瑛比他可溫柔多了,而且又不像他自己試驗時那樣總想省著漚子,用得大方極了,當時也不怎麽覺得痛。


    而且那種被人徹底剖開、完全看清、掌控的感覺說起來有些羞恥,可在那個時候就像是一種異樣的興奮·劑,讓他在羞恥和快意間徘徊。心中越覺得羞恥,身體越是不可抑製地逼近興奮的極限,而且看到謝瑛那張布滿紅暈的臉龐,他就克製不住地激動……


    能看到謝瑛露出那樣舒服的神情,就算他不去占有這個人也甘願。


    他單是想起那畫麵,呼吸就微微急促,手順著謝瑛的胸口遊走到臉頰上,拇指揉著他的嘴唇,低啞地說:“瑛哥,明天你別帶你家人,晚上題詩會之後咱們包個清淨院子,就咱們倆安心過一晚。”


    謝瑛簡直想把他揉進自己懷裏,隻礙著外間有人在,隻輕輕咬了他指尖一口,應道:“明晚你別把錦衣衛單安...排出來了,不然我不好獨自走開。還是像上回那樣,趁他們都在園子裏看才子,咱們倆出來。”


    兩人密議好了約期,又在謝家吃了頓飯,崔燮就回家準備起了明日的大會。


    三月廿五日,不等落第舉子們買夠進士經驗和題目集,收拾東西回鄉,《六才子點評三國誌》中的六位神秘才子就在南關黃家花園裏辦起了題詩會。


    剛買了滿包裹科舉書的落第舉子們不得不再度推遲回鄉日期,掏出銀子送往那家從他們入京時起,就用科舉筆記、錦衣衛漫畫一次次洗掠他們荷包的居安齋。


    介紹他們參加遊園會的本地才子,或是久居京裏的同鄉們,都信誓旦旦地對他們說:“那園子裏有吃有喝,賣的東西都是家裏見都見不著的,京裏尋常也難湊得這麽全。那裏還搭著好多戲台,彩棚,能不花錢聽評話、看新戲,你若走了,往後定然要後悔!”


    不光落第舉子,更有不少新科進士、朝中官員換了便服來參加。


    來參加過一回五美大選,還在那場大會上花了大筆銀子買來五美圖獻給祖父萬首輔,引得他文思泉湧,連著給天子上了好幾篇佳文的萬弘璧公子便引著一群四川同鄉來開眼界。這些人又引著許多廣西、雲南、貴州與鳳陽等州縣來的、同為中卷考生的舉子,浩浩蕩蕩地到了黃家花園。


    春闈過後,正是梨花盛放的時候,滿園花樹覆雪,花樹間點綴著一條條大紅橫幅,上寫著前行將通往哪片投票場棚。


    進門後的甬道兩旁列滿了賣小吃的攤子,因不到正經吃飯的時候,擺出來的都是些點心:甜的有艾窩窩、風枵、龍須酥、玉帶糕、白雲片、菱粉糕、冰涼的乳酪、滾熱的雙皮奶;鹹的蝦餅、肉脯、韭盒、肉燒餅、肉饅頭、餛飩;又有各式茶湯、飲子,更有僅在清茶鋪才能嚐到正宗味道的甜奶茶。


    四川是天府之國,學生吃過見過的多,其他地方小吃也各有風味,不輸京裏。他們這些文人都是清高要麵子的,不大以吃的為意,真正吸引他們目光的,是這裏幹幹淨淨的攤子、地麵,極為文雅愛潔的客人,還有守在這些攤子附近巡視,收撿垃圾,將這片地方收得幹幹淨淨的看園人。


    這麽多人擠在一條路上吃飯,這片地方竟沒弄得到處都是汙水、垃圾,花圃裏也沒人扔東西,小販跟客人都彬彬有禮的……在他們家鄉簡直隻有儒紳家裏才能這麽幹淨了!


    幾位進士舉人在萬公子介紹下買了些新鮮吃食,又買了據說隻在園遊會上才有如此正宗的熱奶茶,邊吃邊誇京城果然不同,連普通百姓都有這樣的修養。


    被老鄉們挾裹來的探花劉春驚歎道:“我在京裏住了有些日子,尋常店鋪裏也不曾見有這麽幹淨的,這園子主人是何等人物?難道賣東西的都是他自家仆人妝扮的?”


    另一名廣西進士萬祥卻歎道:“這真不愧是京城的盛會,人人懂禮,處處幹淨,我們小地方是比不了的。”


    萬弘璧向北拱手,淡淡一笑:“京中如此安定寧和,百姓皆知禮儀,還不是因為當今天子是堯舜之君,又有內閣萬……”


    正要將話題引入正途,叫這些舉子們明白這題詩會能辦好全靠他祖父萬首輔,身後忽然傳來一個本該甚粗豪卻又故意壓著嗓子的叫聲:“老三你把掉的渣子撿撿,文雅些,咱們是關聖帝君的人,得給關王爭氣,別叫那桌呂布的人說出咱們的不是來!”


    另一桌上的人卻冷哼一聲,淡淡地說:“咱們讀破了三國的真書迷,是跟進士湯才子有共鳴的文雅人,莫跟那群俗人爭論,沒的低了身份。”


    霎時間,這些本來隻想吃吃喝喝逛逛園子的書生竟似感覺出了一片清淨和煦下的刀光劍影。萬公子也不禁放下手臂,回頭問了眾人一聲:“那湯進士是哪個來著?他也覺著三國第一猛將是呂布?”


    劉探花...不禁接口道:“呂布隻是猛將,若說忠義仁厚、文武雙全的名將,還是常山趙子龍。”


    一陣清寒的春風吹來,點點梨花如雪般飄落到人帽上、肩頭,這群意氣風發的新進士互相看著,驀地也和這園子一起寂靜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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