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高肅走後, 崔燮便打開腦內pdf把那套院本抄下來, 琢磨著如何搞特效。


    這出元宵戲還是在晚會時間上映的——院本最後一折有“我則見彩繞鼇山,銀台畫燭”“萬盞花燈左右前後”的字眼, 唱戲時必然已經到點上鼇山、蠟燭的時候了。如今這世道又沒有白熾燈, 燭光打出來都自帶ps濾鏡功效, 背景布置得粗糙點兒都不要緊。


    正好《三國》這兩天畫到第九十一回 “祭滬水漢相班師,伐中原武侯上表”, 單人插圖隻消畫從前畫過的司馬懿、孔明。他給畫個草稿, 正式勾描、上色也能教給崔啟和書坊雜工先做著,隻須他中間看看進度、做做色指, 也不甚費心思。


    剩下的時間就包給這出戲了。


    崔燮拿起小刀慢慢削出了十幾枝筆, 一麵削著一麵看著戲文構思背景——


    大男主“玉虛師相玄天上帝”自稱生在北方壬癸之地, 降臨時瑞雪覆國,他居住處倒可以布置成雪景。通傳報信的“九天遊奕神”有“乘鶴”之語,索性給他弄隻假鶴,上麵做出盤著的假腿, 衣擺闊闊地垂到地麵, 讓遊奕使自己腿兒著走, 假裝跨鶴飛行。中間有一段遊奕使去請文昌帝君的畫麵,可以用紗幕在前麵遮遮,後麵快速換個畫著宮殿的大塊幕布背景。


    下一折則是九天遊奕使轉場到請五顯靈官大帝和五嶽神聖下凡賞燈。這場戲帶點地府色彩,有鬼官出現,但也不能搞成陰森森的叫皇上不痛快。索性就改成星宿背景,黑色幕布上透出星點光芒, 前麵仍是鋪陳上宮裏的桌椅綺羅,也和人間帝王宮一樣富貴。


    最後一幕眾神聖降臨人間時,總得弄幾個鼓風機從頭上吹出些絹花、金箔,飄飄揚揚落到地上,才像是神些降世的模樣……


    這出戲簡單到無以複加,就是玉虛師相到處請人下凡給大明天子賀元宵,按理說沒有什麽難處理的部分。可是,他對宮裏的技術水平太不了解了,閉著眼硬上,萬一搞不出來怎麽辦?或者做得太普通,皇上看不上怎麽辦?


    崔燮越想越覺得困難如山,不是他一個人能解決的,急得他坐都坐不穩當,嘴角壓抑不住地要挑起來——


    他是不熟宮裏的情況,高百戶又不是時常能找著人的,可是謝千戶卻是常常進宮,越到過節越要守在皇上身邊兒的,肯定對宮廷戲曲狀況非常熟悉啊!對宮裏常用的表演技術也熟啊!


    他放著這麽尊大神,豈能不去請教呢?


    崔燮眯著眼笑了起來,手裏的鉛筆在指間輪轉了一圈,回到食中二指間,手腕輕晃,唰唰地畫起背景圖來。


    轉天卻是早早就下起了小雪,到放學時地都白了,天氣陰沉沉的,不是出門的時候。崔燮卻不管那一套,早上交待了家人一聲要去賞雪散心,放了學就披著個羊皮袍子,騎著小白馬晃悠悠地到了謝家。


    他竟在這麽差的天氣登門,連謝家的門房都吃了一驚,問道:“崔公子不是前兩天才來過,怎麽這個天氣又來尋我們大人?”


    崔公子摘下風帽,邪魅一笑,溫聲問道:“是有些為難事來求謝兄幫忙的,不知他在家不?”


    幸而大雪天裏,人離遠了就看不太清他的神情,不然門子怕都不敢把他往家引。


    今日不用操訓,謝瑛也沒攤上什麽出差、辦案的任務,自然在家裏呆著。隻是才隔這麽兩天就見著他上門,還是頂著風雪上門,謝瑛難免有些擔心,拖著他進了廳堂,揮退家人問道:“你家裏人不是都回去了嗎,莫不是有什麽事找我?”


    崔燮張著沒人看見,先朝紫禁城翻了個白眼兒,抱怨道:“原先還不是有時間就來了,現在想見見你就跟做賊似的,還非得找點事兒才能來。”


    就是思念他,也不該這日子出門,萬一馬在雪地上滑倒了怎麽辦?上回剛告誡過他保重身體……


    虧得這大下雪的日子,屋裏不僅關著窗,還放了簾子,從外麵什麽也看不見。謝瑛便伸手把他摟下懷裏,貼著他冰涼的袍子,慢慢暖和他。


    崔燮的鬥篷、帽子上都堆了雪,早叫謝家人拿去烤了。裏頭的棉衣也吸足了寒氣,貼在身上就是一片冰涼。他怕謝瑛凍著,連忙推了推他:“你這屋子裏挺暖和的,我緩一會兒就緩起來了,不用拿身子焐。我好歹是個學生呢,你可是天子麵前得用的人,小心把你凍壞了。”


    謝瑛摸著他的脖子都是涼的,從鼻間嗤地冷笑了一聲:“你身上的寒氣都能把我凍壞了,自己在外頭又受了多少寒?”


    他索性把崔燮帶到自家暖閣裏,往厚厚的炕褥上一扔,自己坐在炕邊扯下他的鞋,伸手便把他按進了褥子裏。


    崔燮躺在烤得發燙的炕上,熱氣透進骨頭縫裏,熨帖得全身懶洋洋的,拉著他的手按在自家心口,幾乎不想坐起來。


    謝瑛也不急著叫他起來,屈起半條腿坐在炕上,一手撐在他頸邊,垂頭看著他問道:“先說有什麽事吧,這天氣你得早回家,我已經吩咐人這就去預備晚飯了。”


    崔燮一個翻身抱住謝瑛的胳膊,拖得他也坐不穩,半伏在床上,臉幾乎要貼到自己臉上,先揚頭偷親了一口才說:“是想問問謝兄宮裏尋常演戲,有沒有布置山水之類、做仙鶴、雲車之類的習慣。”


    兩人近到呼吸相聞的地步,同調的梔子香交融在一起,分不出是誰的氣息。謝瑛抓著他摸到自己胸前的手壓到床上,臉頰貼在他頸上蹭了蹭,輕輕地從頸間親到他唇上,感覺到兩人的體溫漸漸熱起來,自己快要克製不住了,便放開他的手,重新坐了起來。


    崔燮剛熱起來他就要撤,強又強不過他,氣得抓著他的手從指尖舔咬向手腕,想憑自己的現代技術征服他。


    誰料謝瑛竟能忍住,在他腿上捏了一把,說了聲“別鬧”,就說起了正事:“宮裏的布置比宮外戲台華貴些,但也不過是排些桌椅,有布簾畫成的車轎之類。雲車什麽的我不曾聽過,倒是仙鶴……若在台上放仙鶴,鑼鼓一響怕是要驚著它們吧?”


    崔燮舌尖在他掌心輕畫了一圈,感覺到他胳膊僵了一下,才稍覺滿意,抬起頭說:“也不是真的,就像是元宵紮燈籠似的用竹蔑紮個框架,糊上紙,人站在裏頭走,外表看著像是乘鶴而行似的。”


    謝瑛笑道:“若是這個,倒不難做,宮裏紮的鼇山燈海,這又有什麽不會的。你這麽一說我都能想出來,匠人們自然會想的,不怕做不出。還有什麽?雲車是什麽,也是這樣做麽?”


    崔燮把玩著他的結滿硬繭的手指,眯著眼說:“也就是這樣的東西,做矮一些,外頭包上蓬鬆的棉絮,底框安上幾個輪子隨著人進退。總要能駕雲而行,這才有點兒仙人的樣子吧?戲台背後還要掛上大幅布幕,做些假山假樹……”


    假山假樹他原本想叫高太監用石膏做,但石膏太重,挪移不方便,正好就問問謝瑛:“包絲綢做成樹木石塊就有些假,不夠好看。有什麽又輕便、又便宜,又能糊上一層很快凝住的東西?”


    要是有塑料泡沫,或是矽膠什麽的澆出個殼子就好了,可是大明估計沒這種東西吧?他自己也不抱什麽希望,想著實在不行就跟燈籠一樣接著用紙紮,謝瑛那邊卻十分痛快地答道:“倒是有這東西……你說的不就是油蠟嗎?”


    崔燮一個激動,腰間用力,從厚厚的炕褥上坐了起來:“油蠟?”不是給汽車打蠟的那種吧?


    謝瑛看著他充滿驚訝的神情,不由笑道:“你平常不看蠟油麽?燭淚流下來不就是旋流旋凝的,有什麽好稀奇。”


    怎麽這麽個什麽都會的人,偏偏想不到人人都知道的東西?


    謝瑛倒不覺著他是無知,隻覺得他一時鑽進死胡同,有些地方想不到。可這種叫人提醒後恍然大悟的神情也十分可愛,叫人恨不能畫下來留念——比他自己畫的那副威嚴穩重的成人圖像要可愛多了。


    他忍不住上手捏了捏崔燮的臉頰,看他仍有些懵懂似的,便含笑問道:“怎麽,還想不通嗎?”


    崔燮搖了搖頭,在他的手摸到自己唇邊時忽然張口咬住了他的指頭,含糊地說:“我原來沒想過油蠟是什麽臘,一直當是蟲白蠟做的。你這一說我才想起來,油蠟才八分銀子一斤,白臘要三錢四分一斤,的確不能是一個東西……”


    謝瑛聽他這麽靠價錢分出東西的區別,越發覺得他有趣,忍不住笑了起來。正笑著,忽聞外頭有腳步聲走近,連忙推了崔燮一把,打了個眼色。


    崔燮不情不願地放開他的手指,理理衣裳坐到炕桌邊;謝瑛也坐到炕桌另一側,仍是單腿盤坐在床上。兩人身上都穿的是厚實的棉衣,躺那一會兒也沒躺皺,頭上又裹著發網,也不怕鬧亂了。


    家人們進來時,他們隔著桌子對坐,手裏各拿茶杯,說著舞台藝術,儼然就是一對規規矩矩的普通朋友。


    進來的管事也沒抬頭看他們,隻垂手問謝瑛把鍋子放在哪裏。


    謝瑛指了指炕桌說:“就擱這邊吧,多弄些羊肉、驢肉之類能生熱的東西,再取些窖裏藏的青菜,酒隻要不上頭的甜酒。吃鍋子就是自己動手的舒服,你們把菜擱下就行,不用留人。”


    這麽冷的天氣,崔燮還要騎馬回家,不能多吃酒,當然得吃鍋子暖身了。


    謝家莊子上養的小羊,現宰了切成薄片,再配上保定的驢肉,拿滾湯一涮,蘸著麻醬小料吃下去,連棉衣都穿不住了。


    謝瑛怕崔燮汗溻了衣裳,路上叫風吹著受了病,索性叫他脫了厚衣裳,拿自己的薄夾衣給他披上。兩人對坐在炕桌旁,就著滿屋的肉香和滾湯蒸氣,邊吃邊研究怎麽用大明科技搞出現代舞台劇效果。


    這種元宵戲沒什麽內容,無非是幾句“下塵寰慶賞元宵”“祝聖主萬壽無疆”來回唱,崔燮研究它一晚上就背得差不多了,給謝瑛從頭到尾講了一遍內容和自己的設想。


    倆文科生和體育生舉著杯子揮斥方遒,像搞科研的一樣嚴肅地討論著如何改造鐵匠用的鼓風盒子,從戲台二樓把鮮花、金紙屑和偽裝成雪片的羽毛灑下去。至於光效,可以從二樓天井布置燈光,用彩紙燈籠改變光色,黃銅或鍍銀的板子當打光板照下去,叫他們排戲時慢慢試效果。


    若不是現在隻能造出鐵絲,搞不出鋼絲,崔燮真想叫成化帝看看現代影視劇的威亞神器。


    他略有遺憾地搖了搖頭,把這出戲從頭捋到尾,問謝瑛:“若是教坊司自己排,還有什麽比咱們這些手段更打眼的?”


    謝瑛拿筷點尖著羊肉,回想了一陣,說:“也不過就是在神仙上場時放焰火了,又不是夏日,還能做水上偶戲,沒有多新鮮的。”


    崔燮摸著下巴說:“要是弄個冰戲場,讓演——戲子們一邊冰嬉一邊演戲,那身段兒步態才像神仙。”


    謝瑛覺著他這安排已經夠新鮮了,教坊司這些年都沒排過這麽熱鬧的戲,鍾鼓司又有皇上最喜歡的伶人阿醜,叫他扮上一唱,豈不知多叫皇爺喜歡呢。


    他夾起一片涮得恰到好處的肉片,夾到崔燮碗裏,笑著說:“你想這麽些也不容易,補補腦子吧。多吃幾口也不要緊,待會兒叫他們送些山楂糕來消消食。”


    羊肉是補腎的,吃了也不補腦子。


    補了這麽久的腎都用不上,還補他幹什麽!


    崔燮一口咬住他的筷子,舌尖卷著羊肉片吃進去,抿了抿筷子,抱怨地說:“過了年我就十七了,我舅母都說這個歲數該娶妻生子了,你怎麽老拿我當孩子呢?”


    謝瑛握著筷子的手驀地一鬆,過了一會兒才回過神來,淺笑著說:“這個歲數也是該解決人生大事了。明年……不,過了下個月你也就是大人了……你外家有什麽打算,可是要把你表姐妹給你?”


    崔燮笑道:“謝兄莫開玩笑了,哪兒有表姐妹嫁給我啊。舅母倒說是要給我留意名門閨秀……”


    謝瑛點了點頭,含笑勸道:“你外家待你倒好,有這樣的親戚合該多走動,比你獨自支撐門戶強。”


    謝瑛一副克製隱忍,寬懷大度,仿佛真不在意的模樣,崔燮看著反而不滿意,從桌子裏側繞過去,爬到他身邊,咬著牙低聲說:“可我就想要一個出身宦門,長得又好看,人又溫柔體貼、善解人意、寬厚大度……”


    謝瑛低頭聽著他的話,不時點頭,心裏也頗覺著他想的對,娶妻娶賢,崔燮這麽個人果然就該配上這樣的妻子。


    他甚至還想問問崔燮想要哪家的千金,若不在意門戶,他倒認得幾家公侯。


    他正在胡思亂想著,身邊的人忽然撲到他懷裏,在他下巴上輕輕咬了一口,貼著他的耳朵低聲說:“……又喜歡偷偷幫著我的謝千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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