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過兩天,居安齋的招聘兼采購隊伍就乘船南下了。


    這回是居安齋開業後第一次去福建采購,還兼著要招人手。計掌櫃對這事抓得極上心,從頭到尾親手操持,不假於人,恨不能自己去跑這一趟。可他年紀畢竟大了,崔燮不放心他走這麽遠的路,最後還是決定叫常跑南邊兒的方夥計帶著崔家南貨店的夥計去。


    南貨店這群人原本仗著隻有自己懂得跑長途進貨的門路,也有些心氣兒高的。但自從崔大會被遣回鄉下,南貨店那麽簡單就叫少主人給賣了,他們可知道這個家誰說了算,都老老實實夾起尾巴做人。


    崔燮叫他們跟居安齋簽了業務外包紅契,有官府鑒證,方夥計也算他們半個東主。再加上他也是跑慣長途的,有門路,懂得出行的規矩,便把那些人管得服服帖帖,連在路上作妖的念頭都生不出來了。


    因為崔府的綢緞鋪和脂粉鋪也要進貨,崔燮便叫兩家掌櫃寫下要買的東西,崔府這邊租下兩條船,叫兩個會算帳的大夥計押船,兩家的船拚成一隊,結伴而行。


    因路上山高水遠,關柵極多,他又拿了崔參議的帖子給方夥計,叫他路上打點關係。


    他們在京裏能做的也就隻有這些,路上的風險隻能看那個長途團隊自己應對了。


    方夥計走後,老家的總店就沒人看著了。計掌櫃要操持京裏的事務走不開,隻好讓崔源一個人先回去管,順便派人把第十二卷、十三卷以後的文字版書稿運回來。


    居安齋的三國的文字雕版是早買來的,排版時隻要在文版外側加裝刻有評論內容的細條版即可,方便得很。崔燮考試、進京這幾個月,插畫雖不能更新,文字內容卻早就印到八十回後了,隻要刻出新插圖和彩封,裝訂好了就能成書。


    計掌櫃進京開店時,就帶了不少匠人和學徒來。那些學徒印刷還不大行,裝訂、包裝卻已都是熟手,在京裏邊印邊出,很快就出了第十二卷、十三卷。


    他還安排熟手描下了店裏的兩張海報,就按崔燮的主意,刻了頭臉和手的雕版翻印,剩下的部分叫人照著描線上色。這樣的大圖若都叫照著手繪,費的時間長不說,圖像也容易走形,似這樣先定下手和臉,描圖時就是肩膀、線條略有出入,不細看也照樣是個鮮活的佳人,妥妥兒能賣出去。


    書齋的事,計掌櫃一向打理得井井有條,不用崔燮事事操心。真正要他下心思的,卻是脂粉鋪。


    崔庭自那天叫他拉去單獨談話,很快就送進來一個十八·九的兒子,叫作崔涼的,給他打下手,學作花露和香肥皂。


    肥皂裏要的香料和藥材多,一時沒備齊,隻送來了幾包藥末,崔燮是一概不認的。倒是鮮花好買些,此時正是梔子盛開的季節,京郊有好幾家花圃都能買著。因為試製隻要幾斤鮮花,耗的人力不大,崔涼去見他那晚上就是帶著洗淨晾幹的花過去的。


    崔燮是個實幹的人,見他來了,便叫他換上幹活的衣裳,指點他仔細地洗了謝千戶送的酒甑,又打了一壇珍貴的高度酒,讓他用棉球蘸著給甑裏消了遍毒。


    其實謝千戶給他的酒甑和蒸花露的蒸甑還略有不同:


    一般蒸花露的蒸餾器是小而圓的兩部分結合而成,上甑下釜,花直接擱在甑底,篦子在上,上方倒扣一個弧形蓋,蓋上方的空室用於注水冷卻。篦子四周有收集冷卻水的環槽。人在釜中燒火,甑中的水沸騰帶出花裏的精油後,從甑下部的滴漏口流出。


    這個清末的酒甑則是個長圓的筒,直接擱在灶上蒸;出水口接在甑口一圈冷凝環邊,上麵的甑蓋是空心的,裏頭能注水,靠著蓋裏的水冷卻蒸氣,使含有精油的蒸汽凝結成水後流出來。


    工具不同,但原理相同,都是靠水蒸氣粹取精油。


    化學書裏隻在蒸酒一章順帶介紹了一下古代蒸餾器,沒詳解怎麽用。崔燮隻看過那個蒸酒的大蒸甑,便按著蒸酒的法子,叫人尋了個銅篦子擱進去,把花擱在篦子上,在篦子下方注滿水。待裏頭的水熱了,就打開甑蓋上緣的注水口,倒進硝石製的碎冰,待化了水又把水舀出來繼續倒冰。冒出的蒸汽遇冷,便順著滴漏管緩緩滴進了一旁水杯大小的素白磁瓶裏。


    如此往蓋兒裏添換了幾回冰,蒸到最後也隻凝了半瓶雪白的花露,表麵薄薄地飄著一層精油,不細看就似一甌白水。


    他看著滴管口滴出水的速度越來越慢,便拉開蒙臉的布巾,叫崔涼熄了火,帶著精油跟他回房再看。


    院子裏本來也不怎麽涼快,可他們倆剛從悶熱到滴水的廚房出來,拉下口罩便覺得一股清風迎麵吹來,清爽的不得了。崔涼用軟木塞塞著水瓶,聞著那風裏滿都是香氣,香得鼻子都要麻木了,歎息道:“原先聞著那香露就喜歡,老想著什麽時候有錢了也給婆娘買一瓶擦擦,如今卻隻恨不能她一輩子不要擦脂抹粉了。”


    崔燮笑道:“隻怕往後不是你嫌她香,該是她嫌你香,天天逼著你洗澡了。”


    崔涼抬起手臂聞了聞,苦笑道:“我現在隻覺著鼻子裏都是香得難受的香味兒,竟聞不出來是哪兒香了。”


    他們倆在小廚房蒸時,因為鍋裏滿滿擠著一鍋鮮花,蒸出來滿室香氣,根本分不出香氣是從哪兒來的。但端著花露從廚房走到他那屋裏,一路上叫夜風吹散了些花香,鼻竅重開,才又覺出了身上那香氣馨芳清冽,沁潤人心。


    崔涼把大衣裳脫在門外,隻穿著中衣坐在偏廳裏,雙手捧著瓶子,打開一點瓶塞,離著老遠聞了又聞,抽著鼻子,顫微微地說:“這就是香露了,好濃的香氣,好幾斤花就蒸出這麽一點點香露……”


    崔燮問他:“比之西域來的香露出何?”


    他誠實地說:“不好說。沒見人賣這等南花做的花露,都是薔薇、玫瑰之類更甜鬱濃烈的味道。而且這花露雖是眼下聞著香,卻不知能香多久。”


    傻孩子,這蒸出來的是純露,表麵還有一層真正的精油。隻要精油不揮發完,什麽時候打開什麽時候是香的。


    隻是油水分離問題還得再研究研究,上頭這層精油還可以賣高價的,要是混在純露裏一塊兒賣就有點浪費了。


    崔燮接過那瓶清露,用手扇著聞了聞,覺得氣味純正而濃烈,沒有焦糊味,應當是個好香露。至於留香效果,叫人試試就是了。


    他擰上蓋子,對崔涼說:“現在也該禁夜了,你先湊合在這院兒裏找間屋子睡吧,別的事明天再說。出去時叫鬆煙幫我備水沐浴——告訴他隻要皂角,不要香肥皂和胰子,明天的衣裳也不要熏香了。我這香得受不了,得戒幾天香。”


    鬆煙很快叫人送了水和皂角到涼房,他拆解開頭發,拿皂角泡的水洗了幾遍,自己覺著洗掉了幹活沾的香氣才起來。


    轉天早上,他就拿著香露到上房,問崔老夫人借個丫頭試用。


    他在院裏小廚房蒸的花,整個院子裏都彌漫著梔子香,早上起來又沾了一身,隻不過自己在花香裏待久了,聞不出來。但是到了上房,眾人都聞得他一身的香味兒,不禁看著他,懷疑他昨天蒸出香露來太喜歡了,自己就先擦上了。


    崔燮一無所覺地拿著花露對老夫人說:“昨天崔庭掌櫃的送了幾斤梔子花來,我就帶他兒子蒸了這半瓶花露。隻是不知比外邦的花露如何,想找祖母借兩個人比較一下。”


    老夫人笑著說:“哪兒還用比啊!我孫子蒸的花露豈有不好的,香,好聞,比外頭買來的還好!”


    崔燮無奈地說:“祖母這麽說,不是因為我是你老人家的大孫子,我幹什麽都好麽?人家客人可不這麽想,咱們得在家裏比較過才敢跟人家誇啊。”


    他要借兩個人,一個用自家的梔子露,一個用買來的薔薇露,比比哪種香氣留的長,哪種味道好。不過試用花露的人就不能再抹脂粉頭油,不能佩香囊、熏衣裳,得忍得住這幾點的才能用。


    那幾個丫頭養娘無不願意,連服侍老夫人的張媽媽都有些動心。雲姐雖也想試,但又舍不得新學的妝容,隻好端坐在那裏學大家閨秀。


    崔老夫人指了兩個平素不愛打扮的丫頭,憐愛地說:“就她們倆吧,別人身上早早晚晚地不住地敷粉,香氣都沁到肉裏了,不及這兩個清素的能襯出真香。”


    兩個丫頭欣喜不已。那幾個心裏又羨又妒,可也不敢說什麽,都委委屈屈地站下了,偷眼兒看著崔燮,隻盼他哪天再蒸了花露能輪到自己。


    崔燮也沒空管她們這些小心思,隻跟雲姐說了聲:“你別著急,這才剛製出來,還有改進的餘地呢,等回頭製出最好的再給你。”


    小姑娘頓時就忘了那點兒糾結,喜得早上多吃了一碗粥。


    崔燮安排好實驗方案,便背著書包去了國子監。他去得早,坐了一會兒就把學齋都染出香氣了,同窗進去也隻聞得淡香,不知是從哪兒發散來的,還討論研究著是不是有值宿的齋夫在這裏熏過屋子。


    等到排隊去複講時,靠著他近的人可就聞出香氣的來源了。張齋長領著隊伍,在他前頭熏了一上午,散堂後終於忍不住問道:“你是從哪兒買的梔子香的熏香?還是香粉,香露?怎麽香成這個樣子?”


    崔燮愕然問道:“還香?我都洗過了啊。”


    張齋長意味深長地“哦”了一聲:“是從哪兒沾來的?想不到你散學後跟著助教讀書到晚間,倒不耽擱幹別的。”


    幾個同窗圍在他身邊,搖頭笑道:“和衷年紀也不小了,是該懂得這些事了。”


    不不不,我不懂!


    崔燮雖是擁有2個t移動硬盤的男人,但他的心靈還是純潔的!


    他連忙解釋道:“昨晚家下人學蒸花露,我幫著他們看了看,在甑邊上待久了,沾的香氣而已。兄長們想到哪裏去了。”


    一個少年風流的監生去逛瓦子有人信,一個少年風流的監生蹲在爐邊看人蒸花露……誰信?


    眾人的目光都變得深邃起來。崔燮不得已解釋道:“我家裏有個脂粉鋪子,那鋪子快要幹不下去了,家裏幾口兒又指著它花銷,我隻得幫著看看不是?因我看那店裏沒什麽拿得出手的東西,就叫他們蒸些新品花露,各位若不信,過些日子他們製成了,我給你們捎幾瓶看看就知道了。”


    幾個監生待信不信地說:“罷了,也不消你送,哪天你家鋪子出了新品,我們去看看,給你捧捧場也好。”


    張齋長卻是個好風流的人,對這些香水了解更多,更知道花露的價值,便尋趁中午吃飯時單獨問他:“你真個能蒸出花露來?”


    崔燮搖了搖頭:“還不算完全成功,正在試呢。齋長的夫人和令千金若喜歡這些,等做好了我送你兩瓶。不瞞齋長,這事是我一手主持的。我這一身香味兒就是因為在自己院子裏蒸花,蒸得滿院子都香透了,才熏成這樣的,我實在不是那種風流的人。”


    張齋長看著他真誠的眼睛,順水推舟地就信了:“我信的過你的人品。你要是天天去花叢裏度裏,哪兒還有心力這麽讀書呢。我本來也不像他們似的,淨愛往這些風流豔·色的地方推。”


    崔燮連忙謙虛了兩句,又讚了幾句他的人品心思。


    互相吹捧了一陣後,張齋長便拿眼角餘光看著他,淡淡地說:“我也不敢自誇,其實我於香品也有些了解,和衷若是製香時有什麽要用人參讚的,我也能胡亂出些主意。”


    他不知是真心還是客套,崔燮卻眼前一亮,瞪大眼睛看著他:“齋長真個願意幫我?愚弟確實有些香料方麵的問題,正不知要找誰相詢呢!”


    那天他裝逼地讓人把做香皂要的香料一樣送二兩來,隻是為了在崔涼麵前聞聞,擺幾個研究的pose,回頭按著書上的方子配比出來,也免得人家懷疑他怎麽一拍腦袋就能想出這方子來。


    可是事後人家送了香料來,紙包上都是光溜溜什麽都沒有的,他才想起來,現在不是那個買什麽都給你配使用說明書的現代。


    沒有名字,他又不認得香料長什麽樣,這簡直就是要露餡兒的節奏,他昨天一晚上都沒敢跟崔涼提“香皂”兩個字。


    要知道真正懂香的是小崔燮,又不是他。崔涼一個脂粉店夥計也不懂的香料,要真是送一堆沒名字的藥材進來,他可沒那個本事挑出正確的香料配成肥皂啊!


    這兩天還能借口做花露搪塞過去,等做好了之後可就沒法兒拖了。


    他打算找個香料店按方抓料,認認名字,又擔心店裏人欺他不懂行,給他拿假料次料。正好張齋長肯幫忙,若是能幫忙鑒定一下真假,那就太好了!


    張齋長搖了搖扇子,趕走鼻端濃烈的香氣,笑著說:“若是要我辨什麽香氣,那你可得離我遠點兒,不然滿鼻子都是梔子香,別的哪兒可還聞的出來呢。”


    崔燮笑道:“隻是想買些香料,又怕買不著好的,想請齋長幫我看看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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