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風雨一時片刻沒有停歇的意思,才下午兩點,天色已經陰沉得像是深夜,整片海都翻湧著巨大的浪,渾濁又驚心動魄。


    客房裏的燈光有些暗,顧揚坐在地毯上,手邊擺著一杯熱巧克力,空氣裏也彌漫著香甜的味道。


    “在看什麽?”過了一會,陸江寒問。


    “新聞。”顧揚說,“應該是李總監發的通稿,說琳秀姐隻是輕微骨折,請大家不要相信小道消息。”


    “我也讓朋友問過醫生,按照目前的恢複狀況,歌舞劇提前首演是完全可行的,並不會對骨頭造成進一步傷害。”陸江寒說,“你設計的鞋子應該也可以繼續穿。”


    “這是我第一次設計高跟鞋。”顧揚說,“我真的很喜歡這次的工作。”雖然忙碌,但誇張的歌舞劇總能給他誇張的靈感,其中有幾幕戲,女主需要穿沉悶無聊的黑色長裙,正好可以在裙擺裏藏下鮮亮的鞋子,踝部係帶的粗跟鞋有著繽紛的鞋麵圖案,以及一雙來自jimmychoo的紫色仿麂皮羽毛高跟鞋,看起來漂亮又鋒利。


    “我很期待能早日看到你的作品。”陸江寒把簽好字的文件遞給他,“也很期待這部舞台劇。”


    “那我去發傳真了。”顧揚收好文件夾,“還有什麽需要做的嗎?”


    陸江寒嘴角一彎。


    狼外婆明顯不懷好意。


    小紅帽“嗖”一聲,消失得比風更快。


    酒店的商務服務設在二樓,顧揚抱著文件出了電梯,迎麵就是一排大鏡子,層層疊疊晃得眼暈,走廊設計縱橫交錯,能準確找到傳真機全靠運氣。而在發傳真的時候,旁邊的服務小姐恰好在討論那位奇裝異服的藍總,說他不像商人像明星,還得是搖滾歌手那一類。


    顧揚對這個創意工廠z88也很感興趣,回去的路上還在查圖片,對方有些改造的確很有想法,荒廢的建築體被第二次賦予鮮活生命,重生的過程龐大而又精彩。


    電梯“叮”一聲停在21層,藍先生頭上扣著一頂草帽進來,騷包俗豔,把這濱海小鎮活活穿出了夏威夷感。


    顧揚忍不住就多看了兩眼,誰知對方也正在打量他,而且還一臉疑惑。


    俗話說得好,最怕空氣突然安靜。


    顧揚隻好說:“藍總。”


    藍森在記憶裏搜刮了一整圈,然後篤定地說:“你早上是不是給我照相了?”


    顧揚:“……”


    顧揚含糊地說:“是,我負責攝影。”所以拍你也沒違反規定。


    “給我傳兩張。”藍森掏出手機,“微信號多少?”


    “但沒幾張的。”顧揚預先提醒,而且很多都是衣服,並沒有您這張英俊的搖滾臉。


    “有就行,哪怕隻有一張呢,我拿回去交差用。”藍森說,“好歹是第一場會議。”


    “嗯。”顧揚通過了他的好友申請,“那等我回房就發給您。”


    總裁還在專注處理工作,並不知道他的小藝術家出門發了一封傳真,回來通訊列表就多了一個好友。


    本著藝術家對美的追求,顧揚還給這位藍總稍微修了一下輪廓,才把照片發過去。


    結果五分鍾後,藍森居然親自把電話打了過來。


    “藍總?”這時候風已經小了一些,顧揚站在陽台上說,“我已經發給您了。”


    “出來喝杯茶啊。”對方熱情邀請,電梯裏的冷酷頹廢一掃而空,如同被魂穿。


    顧揚疑惑地看了眼聽筒,難道自己的p圖技藝已經如此爐火純青,隨便一張就能讓顧客折腰。


    但其實和照片沒關係,藍森是因為看了他的朋友圈,那裏不僅有小藝術家的家和畫,還有一些轉發分享,最新的一條是beton早年的一係列廣告,海灣戰爭中被石油淋濕的飛鳥、患有白化病少女、垃圾場裏的豬圈、整齊排列的安全套……帶著明顯的挑戰性,挑戰著顧客的底線和視覺,也挑戰著藍森腦海裏的那根弦。


    轟然一聲,那是來自靈魂深處的共鳴。


    啊,摯友!


    “站在外麵幹什麽?”陸江寒敲敲門,“風太大了,進來打電話。”


    電話另一頭的搖滾青年還在孜孜不倦發出邀請,並且試圖和他討論奧黛麗·赫本與紀梵希。顧揚被海風吹得七葷八素,進屋之後腦袋還在嗡嗡響。


    “我在花園餐廳等你!”藍森感情充沛地說。


    陸江寒幫他把頭發整理好:“是誰的電話?”


    顧揚和他對視,表情很無辜。


    “怎麽了?”陸江寒好笑。


    顧揚說:“藍森。”


    陸江寒覺得自己八成聽錯了名字:“誰?”


    這是一個不算複雜的故事,從會議上的照片開始,到電話裏的邀請結束,隻用一分鍾就能講完。


    顧揚繼續說:“他說他在花園餐廳。”


    陸江寒心情複雜,不準去,要去也要和我一起去。


    “我剛剛在電梯裏搜新聞的時候,看到了這個。”顧揚翻出來一個網頁,業內論壇有人發帖,說鍾嶽山正在接觸創意工廠,兩家可能會有進一步的合作,還打趣了一下新亞99和z88的名字。


    “所以呢?”陸江寒說,“這種業內合作很常見。”


    “至少也能順便問兩句,看到底是怎麽回事。”顧揚把手機裝回褲兜,“而且對方好像真的隻想聊奧黛麗·赫本,機會難得。”


    小藝術家沉迷在商業間諜的世界裏無法自拔,並且十分興致勃勃,不讓去八成要生氣,總裁隻好放行。


    花園餐廳,藍森果然已經等在那裏,雙眼寫滿熱切,一上來就討論了一番martinmargi和流浪漢,半個小時後才想起來請教對方尊姓大名。


    “我姓顧,叫顧揚。”


    藍森立刻對這個名字表示出強烈稱讚,緊接著就話鋒一轉,說你也別在這破酒店給人照相了,不如來我的工作室,大家一起做快樂的藝術家,讓泥土和靈魂一起在羽毛中飛揚。


    “您誤會了。”顧揚說,“我不在酒店工作,是寰東的員工,這次也是來開會的。”


    “那不重要。”藍森手一揮,很豪邁。


    是嗎?顧揚想,可我覺得還是挺重要的。


    藍森一口氣喝光半壺紅茶,找了一下感覺,打算開啟下一個話題。趁著這段空檔,顧揚插話問了一句:“我聽說創意工廠要和新亞99合作?”


    “還沒定呢。”藍森放下茶杯,“而且也未必能成,隻是前期接洽。”


    “在商場裏開創意工廠?”顧揚繼續問。


    藍森抽抽嘴角:“你這打探消息怎麽也不迂回一下?”雖然我不怎麽關心行業新聞,但新亞和寰東的糾紛還是知道的。


    顧揚答得理直氣壯:“因為你剛剛說也未必能成。”八字沒一撇的事情,問一問怎麽了。


    “商場那點地方,哪裏夠我發揮,頂多也就做幾個裝飾店。”藍森又叫了一壺茶,“不算什麽大秘密。”


    顧揚想了想,這倒的確是鍾嶽山的做事風格,從lotus到z88,都是在年輕客群裏人氣很高的品牌,直接搬進購物中心輕鬆又省事,能迅速引流還不會出錯。


    藍森隨口問:“lotus沒了,寰東要用什麽填缺?我聽說你們陸總打算招雪絨,那可是真酷,比山寨貨強多了。”


    顧揚說:“保密。”


    顧揚又說:“但看在你說lotus是山寨貨的麵子上,我可以再陪你聊半個小時。”


    藍森糾正:“這不是聊,是靈魂的重逢和激烈糾纏。”


    顧揚一口拒絕,你想的美,我的靈魂從不隨便和人糾纏。


    “不然我再罵罵鍾嶽山?”藍森提議,“再不行,我讓z88和寰東合作一次也行。”


    “怎麽合作?”顧揚問。


    藍森這回倒是很精明,先聊完草間彌生再說,順便再問一句,你覺得我這雙鞋怎麽樣?


    等陸江寒找來的時候,顧揚正在和搖滾青年分享自己在肯尼亞拍攝的照片,因為他大多數時間都在用雙眼看,所以手機裏隻有十幾張,但每一張都很美,合歡樹上的夕陽、奔跑的花豹、大片粉紅色的火烈鳥,這世界生生不息,荒涼又壯觀。


    “真的不能辭職嗎?”藍森雙眼含淚,一半遺憾,一半震撼——藝術家總是感性的。


    陸江寒說:“不能。”


    顧揚:“……”


    陸江寒皮笑肉不笑:“藍總這就不厚道了,怎麽喝個茶還能挖我的員工?”


    藍森內心感情澎湃,暫時回不到副總裁的身份上,隻好繼續在藝術的世界裏遊移了一會,才說:“陸總說笑了,我就隨口這麽一提。”


    “還有個會要開,就先走了。”陸江寒說,“藍總您繼續喝茶。”


    藍森眼睜睜看著人被帶走,很想伸手抓住靈魂摯友的衣擺。


    顧揚問:“我們能和z88合作嗎?”


    陸江寒按下電梯:“不能。”


    顧揚說:“可我剛才有個想法,還挺好的。”


    陸江寒說:“不聽。”


    顧揚說:“行吧。”


    陸江寒:“……”


    行吧?


    小藝術家倔強又機智,思想如風,從來不按套路走。


    總裁隻好說:“什麽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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