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徐輝關上車門,朝他走了過來。


    紀征把車門上鎖,藏著軍刀的右手保持不動,左手拿出手機迅速了設了兩個鬧鍾。


    他剛設好鬧鍾,徐輝已經走到他車門前,彎下腰敲了敲車窗。


    紀征借著放車窗的動作朝他掠了一眼,看到他離車門半米遠,給自己留足了緩衝帶,右手更為明顯的藏在了腰後。


    車窗徐徐放到底,紀征麵帶微笑看向徐輝,道:“擋你路了是嗎?對不住,我車裏的蓄電池電路出問題了,倒車可能會熄火。”


    徐輝聞言,往沒有開燈的車頭看了一眼,似乎在思考蓄電池電路出問題是不是他不開車燈的原因。


    徐輝黑沉沉的眼睛裏閃著一圈冷銳的白光,他看了看吉普車的車頭,然後看著紀征,掀開唇角欲說話,被紀征預設的鬧鍾鈴聲打斷。


    紀征抬了抬手道:“不好意思,接個電話。”說著關閉了鬧鍾,把手機放在耳邊,微微側過頭道:“到哪裏了?我在獨山公路第七個彎道。”


    紀征放下手機,看著徐輝笑道:“先生,你車上有沒有工具箱?”


    徐輝用左手扶著車頂,盯著紀征的臉沉默了片刻,似乎是在腦子裏回溯他的臉。


    紀征迎著他的目光,絲毫不躲避,還能泰然自若地偶爾抬起手腕看看手表。


    和徐輝僵持了不到半分鍾,紀征設好的第二個鬧鍾響了。


    他拿起手機道:“你從115路牌下來,我就在前麵二十多公裏的地方。”隨後他假裝掛斷電話,對徐輝道:“不麻煩了,我朋友馬上就到了。”


    徐輝的臉上從頭至尾沒有絲毫表情,隻有眼睛裏一直閃著邪穢的光,遠處的高速路口仿佛為了印證紀征的話似的,遠遠有車燈漂浮在深沉無邊的夜裏。


    “回去吧,前麵路險。”


    徐輝的聲音沙啞,陰冷,低沉,像裹著寒風的一把刀子。他說這句話的時候,藏在腰後的右手始終沒有放下來,然後他最後看了紀征一眼,回到車上,駕車從紀征的吉普車旁開了過去。


    紀征從後視鏡裏看著桑塔納順原路返回,汽車尾燈越來越遠,像消失在夜裏的兩盞幽火。


    他眼前還漂浮著徐輝看向他時陰鷙的眼神,當時他敏銳的察覺到徐輝對他起了殺心;徐輝本想殺了他。


    或許是他假裝打的那兩通電話成功暗示了他有朋友即將趕到,此地不是一個殺人的完美現場,就算他一槍打死他,也沒有充足的時間處理屍體。所以徐輝才放過他。


    他雖然從徐輝槍口下撿了條命,但跟蹤徐輝的計劃也到此為止。


    紀征把藏在袖子裏的軍|刀放在駕駛台上,打開車燈沿著公路繼續往前開,播出夏冰洋的電話。


    夏冰洋正等他電話等的心焦,仿佛和他共同經曆了剛才驚險般立即就接通了電話:“出什麽事了?”


    紀征隻雲淡風輕道:“徐輝發現我了,或許我還沒有暴露,但是他已經有所警覺。剛才他調頭回去了,我隻跟到第七個拐道。”


    夏冰洋先低聲念了一句‘沒事就好’然後道:“沒關係,我們慢慢往前搜。”


    說的輕巧,三百多公裏公路,無邊的曠野,找一個人猶如大海撈針。


    夏冰洋打電話回隊裏調集人手,吩咐分路搜索的幾隊人馬依然按照原計劃搜尋徐輝,畢竟他無法篤定徐輝在六年後是否去了個六年前一致的地方。


    他打電話回局裏的時間有些長,並且一直沒有掛斷紀征的電話,掛了局裏的電話,轉到和紀征的線路恰好聽到紀征低聲道了一聲‘奇怪’。


    夏冰洋警覺地問:“怎麽了?”


    那邊,紀征把車停在路邊,又把車燈開到最大,兩束遠光燈遠遠的投射在東南方曠野一個小小的山坡上,那山坡本是蔥鬱的綠色,但在夜色下現出凝黑的色彩,山坡前豎了一塊天然的巨石,石頭的形狀很有特點,像一個跪伏的女人。


    紀征借著車燈遠遠地望著山坡,和山坡前的巨石,皺眉道:“這個地方,我好像見過。”


    夏冰洋沒聽清:“什麽?”


    紀征倚在車頭抱臂沉思,忽然,他想起來了,肅然道:“冰洋。”


    “嗯?”


    “你在什麽地方?”


    夏冰洋看了看導航,道:“第五個拐道。”


    紀征望著那處山坡,不禁加急了語速道:“一直往前開,開到第七個拐道,那是一個險彎,過了險彎再往前開一公裏左右,公路西南方向有一個山坡,那個山坡前有一塊巨石。我懷疑那裏就是徐輝的目的地。”


    夏冰洋當即加快車速,一心二用掃視公路西南方向的曠野:“你怎麽知道。”


    紀征站在車頭旁,在燈光與黑夜交織的光影裏露出一抹微笑,道:“我在徐輝家裏看過一張照片,那張照片照的就是獨山公路,照片裏就有這樣一處豎著巨石的山坡。就在剛才我想起來了,那張照片左下角有拍攝日期,就是11年7月21號。”


    紀征話音未落,夏冰洋已經加速趕到了第七個拐道,幾乎以直角拐過險彎,婁月連忙拉住車頂扶手:“慢一點!”


    夏冰洋拐過險彎,借著微明的夜色和燈光,一眼看到了遠處山坡的輪廓。


    婁月抬手指著路旁的草地:“那裏有新鮮的車轍印!”


    夏冰洋當即開車下了公路,行駛在曠野上,關掉車燈,僅靠著微明的夜色駛向那處虛影般的山坡。


    他還想對紀征說點什麽,但聽到藍牙耳機裏死一般的沉寂,才發現電話又因為信號問題被迫掛斷了。


    他把耳機取下來扔在一旁,在曠野中飛速駛向山坡。


    離山坡越來越近,山坡前的一塊巨石也逐漸清晰,婁月忽然壓低了聲音道:“石頭東邊好像停著一輛車。”


    此時他們距離山坡隻剩下不到幾十米,一輛轎車的輪廓隱隱約約浮現在地麵之上。


    忽然,一道閃電從南向北割碎漆黑的雲靉,天空砸下一聲驚雷,緊接著下起豆大的雨點,雨點越下越急,轉眼變成瓢潑大雨。


    借著雷雨聲的掩護,夏冰洋打開車燈,加速馬力飛似的朝山坡衝過去。


    警車在草地上掀起一道泥浪,隨著一聲急刹車停在巨石前。


    夏冰洋跳下車甩上車門,撩開外套下擺從後腰拔出手槍,雙手持槍走到停在幾米之外的黑色轎車,借著天上的一道閃電迅速掃視車內,朝婁月大喊:“車裏沒人!你從西邊找,我從東邊找!”


    婁月一邊答應著一邊推|膛檢查武|器,隨後一頭鑽進了黑沉沉的雨夜裏。


    山都是遠小近大的自然創造,繞著山坡腳下走一圈,也有幾百米的路程。


    夏冰洋一手持槍,一手拿著警用手電,掃視著周圍,淋著暴雨一步步地向前推進。


    手電射出的一道光像一條銀蛇般在草地裏鑽來鑽去,忽然撞到一束躺在草地上,被雨淋的糜爛的百合花。


    夏冰洋朝那束花跑過去,把燈光從草地上移到半空中,飛快掃視了一周,一道人影在光影裏閃過,轉眼間跑到山坡背麵。


    “站住!”


    夏冰洋拔腿便追,拿出步話機大喊:“發現目標,趕快回到停車的地方!”


    但是步話機亮起了綠燈,顯示沒有信號。


    夏冰洋顧不得其他,追著那道人影狂奔,但還是晚了一步,黑色轎車從山坡北麵衝出來,似在貼著地麵飛行,飛快地駛向公路。


    婁月和他同時到達停車的巨石前,婁月問:“徐輝在哪兒?!”


    “你留下看守現場!”


    夏冰洋過多解釋,跳上車駕車追在黑色轎車後麵。


    黑色轎車衝上公路,貼著地麵急速往前飛馳。


    夏冰洋緊隨其後,一手把著方向盤,一手拿起步話機想要聯係被他分派出去的幾組人馬,但是步話機浸了水導致短路,夏冰洋狠狠摔了幾下,隻甩出幾道水珠。


    他把步話機扔到一旁,雙眼緊盯著前方如巨蟒般在黑夜裏竄行的轎車,拿出手機把電話打到了技術隊。


    郎西西立刻接起電話:“夏隊。”


    “聯係行動組,把我的位置發給他們,快!”


    交代完郎西西,夏冰洋把手機一扔,狠狠拍了一下喇叭,把頭伸出窗外朝狂奔的黑色轎車大吼了一聲:“停車!”


    他的聲音被風雨層層阻隔,依然高亢有力。但是徐輝非但不停車,反而再次提速,轎車車尾受濕滑的地麵影響,猛地往右一擺,隨後提速飛馳。


    夏冰洋拔出手|槍,伸出窗外朝著夜幕鳴槍示警,一聲槍響回蕩在雨水沸騰的曠野。


    徐輝被那槍聲狠狠震了震,但是他絕不會束手就擒,他就算是死,也得死在逃亡的路上,於是他狠狠地咬了咬牙,繼續以找死的速度往前衝刺。


    再次拐過一道急彎,前方橫跨東西的高速公路上的路燈像一道道曙光似的刺在他眼裏,他盯著高速公路,似乎衝出獨山路,就能擺脫夏冰洋的追擊。


    他眼裏隻有漂浮在遙遠的夜裏的那一排朦朧的燈光,被警察追擊的恐懼又緊緊尾隨著他,讓他心裏極度的緊張又驚恐,所以當他看到公路中間忽然出現一道人影時,他被狠狠地駭了一跳。


    車燈與黑夜的交錯間,一道漆黑的人影似乎在雨夜裏憑空出現,那人站在公路中間,麵朝他著的方向,手裏撐著一把黑色的雨傘。像是一抹黑色的幽靈。


    徐輝隻覺得腦子裏‘嗡’的一聲,渾身的毛孔瞬間炸開,因為極度驚恐而恍惚了一瞬。


    在那一瞬間,他真以為自己見到了鬼魂。


    為了避開公路中間出現的‘鬼魂’,他向左猛打方向,又來不及減速,車頭筆直的衝下斜坡,‘轟隆’一聲,車頭朝下載到路邊的深溝裏。


    夏冰洋咬他咬的太近,徐輝忽然向左轉向,有一秒鍾的時間橫向堵死了公路。為了避免筆直地撞上去發生車禍,夏冰洋向右猛打方向,警車和黑色轎車呈兩條平行線向公路兩邊猛衝過去。


    在和徐輝的車交錯的瞬間,夏冰洋也看到在公路中間站了一個人。電光火石的一瞥,他隻掃到了一抹人影,並沒有機會看清楚那人究竟是誰。


    他的情況也不容樂觀,公路右側不是深溝,但已經被雨水衝刷成一片泥潭,警車側翻在泥潭裏,算是報廢了。


    夏冰洋踹開車窗玻璃,從車窗裏爬出來。他渾身淌滿泥水,淋著暴雨,從地上撿起手|槍爬上公路。


    他剛才沒有係安全帶,警車翻車的時候他的腦袋往車門上磕了好幾下,下車時又摔到了泥坑裏,眼睛裏好像灌滿了泥漿般酸澀僵疼,什麽都看不清,黑沉沉的暈眩感向海浪一樣一層層的朝他撲過去,讓他眼前隻有重重黑影交錯,模糊一片。


    他僅憑著公路那頭照出來的一片光感從泥坑裏爬出來,剛踩在堅硬的柏油露麵,一道模糊的人影就從風雨中走到了他麵前。


    幾乎是條件反射,夏冰洋雙手端|槍,槍|口筆直的對著那道人影,吼道:“別動!”


    那人果然不動,但是下一秒,兜頭澆下的冰冷的雨水就消失了,一把雨傘罩在他頭頂。


    紀征道:“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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