緝毒支隊和南台區分院局跨了小半個城,縱然淩晨交通不擁堵,夏冰洋和任爾東也緊趕慢趕趕了四十多分鍾。


    淩晨時分,夜色沉如黑鏡,平靜如水。緝毒隊因為傍晚時分偶然間抓獲了十幾名藏毒人員繳獲了幾公斤毒|品而連夜啟動司法程序,警局辦公樓燈火通明,裏裏外外忙成一片,乃至於夏冰洋進門時都沒人注意到他。


    夏冰洋隨手攔住一名男警察,問:“你們徐隊長在哪兒?”


    男警察看著他的臉,正在琢磨他的身份,就見一名便衣從樓上下來了,喊道:“夏隊長來了。”


    他在樓梯中央停住,抬手向樓上引,道:“人在三樓審訊室。”


    夏冰洋沿著台階快步上樓,到了三樓,看到樓道兩邊蹲了**個人,間隔一米,幾乎占據了半條過道。


    這些人都是跟在黃勇身邊不幸被殃及的池魚。


    夏冰洋從他們當中走過,幾乎每個人都斜著眼睛向他投去怨毒的目光。


    2號審詢室門口牆邊蹲著黃勇,黃勇抱著腦袋仰起頭盯著夏冰洋,一口唾沫在嘴裏轉了兩圈,終究沒敢吐出來,隻無聲罵了句‘操|你媽’。


    夏冰洋瞧見了,隻向他淡淡一瞥,然後勾起唇角冷然一笑,視若無睹般從他身邊走了過去。


    徐豐年剛好從2號審訊室裏出來,看到夏冰洋,立即把他拉到僻靜的樓梯口,不敢置信地問:“你剛才在電話裏說的是真的?”


    夏冰洋道:“我會拿這種事兒開玩笑嗎?麻東生現在什麽情況?”


    徐豐年道:“該敲打的我都幫你敲打了,他隻招了毒|品的來路,其他什麽都不說。”


    夏冰洋冷笑道:“按他目前交代的犯罪事實,上了法庭或許還有的活。如果他再交代一件殺人案,那就肯定活不了了,他倒是會撿漏子。”


    說著,他心裏也不免苦惱,麻東生參與販|毒藏|毒的證據俱全,他肯定會再次麵臨牢獄之災。就算他真的是殺害冉婕的凶手,在坐牢的前提下,他但凡有一丁思辨能力,就不會為自己添上一條殺人的死罪。


    沒人不想活著,麻東生當然也不會主動找死。


    可氣的是,現在他們還沒有找到麻東生殺害冉婕的直接證據,僅憑那些錄像和推測,輪不到上法庭,檢察院也會以證據不足的名義把案子打回來,根本不會把拒麻東生移交起訴。


    “人在哪兒?”


    夏冰洋問。


    徐豐年指了指2號審訊室,道:“這小子屬鷹的,熬了他半宿,隻交代了買毒|品的上線,其他什麽都不說,鬼的很。”


    夏冰洋反身往回走,站在2號審訊室門前透過門上的玻璃窗往裏看。四麵封閉的審訊室裏隻亮著一盞光芒如鋼刺的白熾燈,那燈很低,掉在中間,把嫌疑犯和警察相隔開。


    一張桌子後坐著兩名便衣警察,嫌犯麻東生坐在一張小小的四方黑鐵桌後,還穿著跟蹤監視冉婕時的那套髒兮兮的牛仔服,雙手戴著手銬,頭埋的很低,大岔著腿,像是已經盹著了。


    “坦白從寬抗拒從嚴,不要抱有任何的僥幸心理。你現在唯一能做的事就是交代問題,我們現在給你機會,不代表到了法庭——”


    便衣的法製教育被開門聲打斷,便衣起身道:“夏隊長。”


    夏冰洋走進去,繞到記錄員身後看了看電腦上的口供記錄,發現情況的確如徐豐年所說,麻東生隻交代了兩名賣貨給他的藏區毒|販,除此之外什麽都沒有,從口供記錄來看,麻東生大部分時間都在裝死,要麽就扮演複讀機,一遍遍的重複他說過的話。


    夏冰洋扶著電腦桌,陰沉沉地看了麻東生片刻,然後掂起一把椅子坐在麻東生對麵,抬腳踹了一下桌腿。


    桌子是鐵製的,踹上去‘通’的一聲,桌子震了一震。


    麻東生本低頭裝死,桌子被夏冰洋一踹,也下意識的往後一仰身子,離桌子遠了點。


    “抬頭。”


    夏冰洋道。


    麻東生麵無表情地抬起頭,露出一張削腮寬下頦,滿是痘坑的醬黃色的臉。


    夏冰洋看到他的臉,不禁皺眉。麻東生本人比照片上還要醜上幾倍,尤其是他那雙肉泡小眼,眼睛隻有細細的一條縫,像是拿刀在他臉上割出了兩條口子,內裏露出一點狡詐的寒光。


    麻東生或許很明白自己這張臉是他的弱點,隻和夏冰洋對視了幾秒鍾,就偏頭躲開了夏冰洋的目光。


    夏冰洋刻意帶著揶揄的目光在他臉上停留了一會兒,笑道:“把你的手伸出來。”


    麻東生很不情願地把戴著手銬的雙手放在審訊椅擋板上。


    夏冰洋看了看他的手,又笑了:“噯,還真是。”說著向後招招手道:“你們過來看看。”


    兩名警察走到他身邊,夏冰洋指著麻東生的手道:“我之前看過一本書,上麵有關於各類犯罪人的外貌畫像。其中就包括強|奸犯。”


    說到‘強|奸犯’時,夏冰洋悠悠抬起眼睛看著麻東生,麻東生臉上肌肉不自然的抽動了一下,想把手收回去。


    夏冰洋按住他的手腕,笑道:“別動。”說完接上剛才沒說完的話:“這個強|奸犯啊,有三種體貌特征,一是下巴寬,二是手短,三就是容易軟。你們看,他把前兩樣占全了。”


    麻東生臉色變了又變,忍不住斜眼怒視著夏冰洋。


    夏冰洋仍開他的手,笑嗬嗬地看著他,道:“最後一樣你是不是也占了?”說著抬腳往他雙腿間的椅子邊沿踹了一腳,道:“這兒也不太好使?”


    剛才審了麻東生半夜的刑警忍不住在心裏暗暗點頭,心說還是夏冰洋路子野,三兩句話就把雷打不動的麻東生激怒了。


    麻東生心裏有鬼,想狡辯又不敢隨意說話,隻瞪著夏冰洋問:“你是誰?!”


    便衣嗬道:“喊什麽?坐好!”


    夏冰洋依舊笑吟吟地看著麻東生,道:“我是南台區刑偵支隊二中隊的夏冰洋,你應該知道我為什麽來找你。”


    麻東生臉上一呆,隨即把攤開的雙手握成拳頭,道:“我不知道。”


    夏冰洋道:“那我給你提個醒,嗯……春熙路的無缺花店,你知道吧?就在愛尚咖啡館斜對麵,你常去的那家。”


    這短短一句話,所包含的信息量眾多。麻東生愕然許久,隨之變色,但因為他的臉本就長得精彩,所以很不明顯。


    夏冰洋看著他的臉,眼神漸漸冷卻,道:“你在那家咖啡館監視了冉婕七天,這麽快就忘了?剛才說你是強|奸犯還冤枉你了,你不僅是強|奸犯,還是殺人犯。”


    說著,他佯裝疑慮,道:“不過我有一點想不通,你對冉婕究竟是先奸後殺,還是先殺後奸,或者根本就沒能耐強|奸她,用自己的手指或者別的東西代勞?”


    夏冰洋說完,臉上露出譏諷的微笑:“我的懷疑可是有依據的,去年我抓過一個犯了傷害屍體罪的男護士,這哥們兒每天晚上都跑到太平間奸|屍,我到現在都記得他的臉。”他抬手隔空在麻東生臉上劃了一圈,道:“簡直跟你長得一模一樣。”


    麻東生終於怒吼:“你放屁!”


    夏冰洋靜幽幽地看著他,微笑道:“哦,那你沒奸|屍?”


    “我幹——”


    眼看就要引蛇出洞,但毒蛇剛探出頭,卻又停下。夏冰洋心裏焦灼,臉上不以為然地問:“你幹什麽了?”


    一句‘我幹的時候那娘們還活著’從麻東生嘴裏吐出兩個字就戛然而止,麻東生像是忽然清醒了似的驚疑不定地看著夏冰洋,隨後,他臉上逐漸湧現複仇般快意的神色,臉上露出猙獰的笑容,道:“嗬,沒幹什麽,我什麽都沒幹。”


    麻東生忽然意識到了自己的處境,他就像被夏冰洋狩獵的獵物,但在這場狩獵行動中占據主動戰場的不是夏冰洋,而是他,隻要他不主動挑起爭端,他們之間的這場仗就永遠打不起來。


    當他得知夏冰洋的目的之後,多年和警察打交道的經驗讓他迅速找到了和夏冰洋周旋的方式,那就是絕不承認是他殺死了冉婕。給冉婕的死亡真相永遠蒙上一層迷障。


    夏冰洋看穿了麻東生,看穿了麻東生正在用沉默的態度試圖永遠隱藏冉婕死亡的真相。於是他卸下維持了多時的偽裝,看著麻東生說:“什麽都沒幹?那你為什麽監視冉婕?”


    麻東生對他得意地揚眉一笑:“我喝咖啡也犯法嗎?”


    “冉婕死亡前一個小時,我們在麗都賓館附近的監控錄像裏發現你的行跡。”


    “嗬,恰好路過而已。”


    夏冰洋索性直言:“是你跟蹤冉婕到麗都賓館,然後殺了冉婕。”


    麻東生的眼睛像右微微一轉,夏冰洋立即看懂了這一微表情,麻東生在回憶,且在回憶某樁畫麵,或許他就是在回憶殺害冉婕時的畫麵。


    麻東生回味了一陣子,眼神逐漸變得殘忍且狡詐,衝夏冰洋挑釁一笑:“拿出證據來啊。”


    事到如今,夏冰洋已經斷定了眼前這眼中漫著殘忍的血光的男人就是殺害冉婕的真凶,是他尾隨冉婕到賓館,闖入40f房間,奸|殺了冉婕。


    夏冰洋慢慢勾起一抹冷淡的笑容,邊按著手機邊說:“你以為你裝傻,我就拿你沒辦法了嗎?”


    他給任爾東發了一條信息,然後抬起雙手枕在腦後,靠在椅背上笑道:“休息一會兒。”


    麻東生不住地用眼睛瞄來瞄去,企圖發現夏冰洋的新一重詭計。


    很快,問詢室的門被推開,任爾東領著一個男警察一人抱著一束花進來了。他們抱的都是在花店包裝成束的玫瑰和薔薇等花,進進出出共抱進來了七八束。


    放下最後一束花,任爾東抹掉額頭的汗,問夏冰洋:“夠不夠?”


    夏冰洋道:“再加點料。”


    於是整棟樓的警察都行動起來了,搜羅了警局每個角落,把種在盆裏的花連盆一起搬到審訊室,零零總總擺了一地,場麵頗為壯觀。


    麻東生已經看出了夏冰洋的用意,他坐在滿屋子的花中間,臉色巨變,嗆啷啷地用手銬砸身前的擋板,驚恐地怒吼道:“你在刑訊逼供!我要告你!”


    擋板被他砸的哐哐直響,夏冰洋猛地抬腳踩住擋板邊沿,對他冷笑道:“別抬舉我,我碰著你了嗎?我連你的毛都沒碰著,你憑什麽說過刑訊?”


    此時任爾東扛著一台風扇進來了,把風扇往花叢外圍一放。對夏冰洋道:“準備好了。”


    夏冰洋向後打了個響指,記錄員關閉了攝像頭。


    夏冰洋笑道:“那就開始吧。”


    電風扇開始運轉,正對著麻東生,風吹的花枝開始擺動,混雜的花香味迅速在審訊室裏蔓延。


    早在路上,夏冰洋就仔細看過麻東生的全部資料,得知麻東生患有很嚴重的鼻炎,對花粉過敏,而對花粉過敏的人被花粉包圍相當於一場酷刑。


    果不其然,麻東生縮著脖子把頭轉向一邊躲避吹到他臉上的花粉,憤怒地吼道:“你們想幹什麽!”話音剛落,就響起撕心裂肺的咳嗽。


    夏冰洋靠在椅背上,道:“不幹什麽,想讓你說真話而已。”


    “咳咳咳咳咳……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阿嚏!”


    麻東生對花粉過敏相當嚴重,臉上很快糊滿鼻涕和眼淚,沒一會兒就鼻塞地喘不上氣,隻張開嘴呼吸,又把花粉吸到喉嚨裏,差點把血咳出來。


    夏冰洋看著他的慘樣笑道:“我可沒有誘供,也沒有刑訊,我隻是讓你說實話而已,並沒有利用死去的冉婕誘導你。改明兒到了法庭,你可得嘴下留情啊。”


    話雖是這麽說,但心裏有鬼的麻東生卻聽得出來夏冰洋在給他暗示。但他還是負隅頑抗,大吼道:“我沒殺人!”


    夏冰洋臉色漸漸冷了,對任爾東抬了抬下巴。


    任爾東從兜裏摸出一包五香粉,撕開了包裝袋作勢要往風扇裏倒。


    麻東生一見,好似被驚雷劈中天靈蓋,嚎道:“我說實話!是我殺了冉婕,是我殺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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