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婕的花店和南台區公安局隔了一個十字路口,南台區公安局位於十字路口中心靠南的位置,周邊商鋪林立,站在冉婕的花店門口朝公安局眺過去,目光範圍內能及的地方都被列為排查錄像的地點。


    夏冰洋央了一個交通局的老熟人幫忙盡快的把錄像根據時段切割,同時也把技術隊的郎西西留下來熬夜加班。郎西西雖然不在複查小組的編製之內,但夏冰洋在名義上還是二支一隊的副隊長,加上郎西西和他私交甚好,郎西西對他一向有求必應,經常放下隊裏的要務幫他忙一些‘編製外’的工作。


    淩晨兩點鍾,夏冰洋提著幾杯咖啡和一些點心回到燈光熄了一半的警局。警局大堂裏值夜班的警員撐著額頭打盹,見他從外麵回來了,便抬手招呼道:“夏隊。”


    夏冰洋把一杯咖啡放在他手邊,道:“精神點,剛才你的台子響了兩遍。”


    二樓到三樓都黑黢黢的,夏冰洋一路沿著樓梯上樓,直到四樓樓梯口,才有光從五樓的樓梯拐角照下來。


    四樓技術隊辦公室的門虛掩著,從裏麵透出窄窄一條筆酣墨飽的白光。


    夏冰洋推開門,任爾東坐在一個格子間裏用力睜著雙眼看了看他,道:“夏冰洋,如果這些錄像裏沒有嫌疑人,我就揍死你。”


    夏冰洋沒理他,用胳膊肘關上門,把手裏的東西放在進門左手邊第一個格子間辦公桌上,彎腰扶著郎西西的座椅靠背看向她的電腦屏幕:“有發現嗎?”


    辦公室裏的空調被任爾東降了十度用來提神,郎西西上麵隻穿著一件天藍色短袖襯衫製服,被正對麵的立式空調吹了一陣子就渾身發冷。她右手操控鼠標,左手來回撫摸著光碌碌的右臂,說話前先微微打了個哆嗦:“沒有,範圍太大了,進度很慢。”


    夏冰洋遞給她一杯常溫咖啡,衝黎誌明道:“把溫度調高幾度,冷氣都快把人吹死了。”


    黎誌明僵坐在一台電腦前,魂兒被電腦屏幕吸進去了似的一動不動,眼底跑著藍光,一副走火入魔的模樣。


    夏冰洋隻能自己去調溫度,又把買來的咖啡和點心給他們三個人分了,自己坐在郎西西對麵的位置。


    郎西西含著吸管,時不時從兩台電腦屏幕間的夾縫裏朝夏冰洋嚴肅冷俏的臉上望一望,如此幾回後,問道:“夏隊,你找的是殺死冉婕的嫌疑人嗎?”


    夏冰洋專心盯著電腦裏的錄像,隻低低地‘嗯’了一聲。


    郎西西蹙蹙眉尖,道:“那閔局、明凱、和你們之前抓的彭家樹算什麽?”


    夏冰洋不好對她說‘這些人基本可以擺脫嫌疑’,想了一回,道:“證據不夠,再找找。”說著向她看了一眼:“點心趁熱吃。”


    夏冰洋一向對人舍得花錢,買的是晶瑩剔透的蝦滑蛋餃,和用薄薄的豆腐皮包的三鮮包子,這種精致美味的小吃喂得飽郎西西,但喂不飽任爾東和黎誌明。


    任爾東兩三口把點心吃完,就叫嚷著讓夏冰洋請客吃宵夜。


    夏冰洋很爽快,當即把鼠標一放,拿出手機訂外賣:“你有十秒鍾時間考慮吃什麽。”


    “豆花苑的豬蹄子飯,誌爺吃什麽?”


    黎誌明:“嗯。”


    “誌爺說他和我一樣。”


    把郎西西和婁月還有大堂值夜班的小劉都算在內,夏冰洋定了七份飯和幾瓶啤酒。


    十分鍾後,婁月比送外賣的小哥先一步推開辦公室房門。


    “這是驗屍報告和死者信息。”


    婁月如一陣風似的走向夏冰洋,把手裏的文件拍到他麵前,從夏冰洋手裏取走咖啡,抽出吸管直接沿著杯口喝。


    “死者身份也查出來了?”


    夏冰洋精神大振,先打開死者的信息檔案,最先入眼的就是右上角一張彩印的免冠照。


    死者名叫袁湘湘,蔚寧市本地人,1994年生人,死亡時隻有二十四歲。其家人在16年9月17號報案,距今失蹤近3年,直到昨天才確認死亡。


    袁湘湘是蔚寧市大泉縣人,於16年2月中旬離家到市裏打工,前後共換了三份工作,找的最後一份工作是在家政公司做小時工。黨灝派人走訪過袁湘湘生前務工的三家飯店,據她昔日的朋友兼同事所言,袁湘湘是一個非常內向乃至有些懦弱的女孩兒,從不和任何人起衝突,與人結怨的可能性不大。且她每個月工資都交給父母大半,沒有積蓄,身上的現金最多隻有二三百,被謀財害命的可能性也不大。


    既然凶手挑選她不是為報仇也不為劫財,那就隻能是劫色。


    袁湘湘雖是打扮穿著土裏土裏的縣城姑娘,但她苗條纖細,長相寬柔,很有幾分清秀之資。


    夏冰洋迅速看了一遍死者的檔案,然後把手腕向後一甩,裝訂好的幾頁文件飛旋著砸到任爾東桌上:“查出袁湘湘被害前最後的聯係人。”


    說完,他緊接著又翻開屍檢報告,直接跳到最後,看到‘結論’部分赫然寫著‘死者袁湘湘死於頸部貫穿傷,生前有被性|侵的跡象’隨後附了一行對凶器特性的推定——寬度在1.83厘米到2.0厘米之間,長度無法估測,一把單刃刀具。


    有了這份屍檢報告,夏冰洋終於可以正大光明的把袁湘湘與冉婕,包括六年前死去的洪芯在心裏並案調查。


    婁月一口氣喝了半杯咖啡,斜坐在桌邊看著夏冰洋道:“我知道你一直惦記著彭家樹,我也同情他,但是咱們現在的任務是抓到殺死冉婕的凶手,洪芯的案子和袁湘湘的案子現在並不歸你負責,你必須把主次矛盾搞清楚。”


    夏冰洋往前慢慢翻著屍檢報告,道:“你放心,我有分寸。”


    婁月看似還有話講,但沒再說什麽,走到郎西西身邊坐下,和她一起排查錄像。


    辦公室裏沉寂了十幾分鍾,夏冰洋的手機忽然響了。


    外賣送到了,配送員此時在警局門口。夏冰洋讓送外賣的人稍等,然後撥給樓下的下劉讓他到警局門口接人。


    很快,小劉領著送外賣的工作人員上樓來了,兩人手裏提的滿滿當當。


    “夏隊,你這麽買這麽多東西啊。”


    小劉推開門道。


    東西太多,外賣小哥幫忙提了一部分上來。


    夏冰洋道:“有你的一份,自己拿。”


    他一抬頭,就見彭家樹跟在小劉身後進來了。


    彭家樹看著他,有些局促地微笑道:“夏警官。”


    夏冰洋笑道:“我還納悶剛才電話裏的聲音怎麽有點熟悉,原來是你。還沒下班嗎?”


    彭家樹道:“沒有,淩晨兩點下班。”


    除了不認識彭家樹的郎西西和走了魂兒的黎誌明,婁月和任爾東見到他,都向他打了聲招呼。


    彭家樹從沒收到這麽密集的問好,一時窘迫,無言以對,隻紅著臉把飯盒一份份從袋子裏拿出來,又一份份送到警察們的辦公桌上。


    “謝謝啊夏隊,下次我還和你一起加班。”


    小劉拿著自己的宵夜和飲料向夏冰洋道聲謝,隨即下樓了。


    “下次你請我們。”


    夏冰洋朝門口喊了聲,然後在辦公室裏找彭家樹,一轉頭就看到彭家樹立在他身後,手裏抱著剛解下的摩托車頭盔,一頭的汗。


    “怎麽了?”


    夏冰洋見他貌似有話說,就向他笑著問。


    彭家樹小心翼翼道;“那個,黃勇——”


    夏冰洋把錄像暫停,了然地點點頭,拉開身旁的一張椅子,道:“坐。”


    彭家樹坐下,緊張又滿懷期待地看著他。


    夏冰洋沉思片刻,道:“黃勇不是凶手。”


    彭家樹麵露焦急:“但是他——”


    夏冰洋抬手輕輕往下一按,道:“你先別急,我相信你說的都是實話。剛才我們去找過黃勇,兩名死者被害時他都有確鑿的不在場證明,他確實不是凶手。”


    彭家樹茫然了,怔了好一會兒才道:“那,那我現在應該做什麽?”


    夏冰洋道:“等。”


    彭家樹愕然地問:“等什麽?”


    夏冰洋笑道:“等我抓到殺死洪芯真正的凶手,拿到他的口供,你就可以著手上訴了。”


    彭家樹臉上湧現一層喜色和更深的憂慮:“我能等到嗎?”


    夏冰洋拍拍他的肩膀,向他笑道:“相信我。”


    彭家樹點頭:“好。”


    夏冰洋讓他把自己那份宵夜吃了,他推辭說不餓,又坐了一小會兒,拿出手機看了看道:“來單子了,夏警官,我走了。”


    夏冰洋道:“好,路上當心。”


    彭家樹站起身戴頭盔,雙眼沒處著落,就看著夏冰洋的電腦屏幕,沒看兩眼,係著頭盔帶子的手忽然停住了,彎腰仔細盯著電腦屏幕道:“這是錄像嗎?”


    “是,我們正在排查錄像。”


    彭家樹又看了兩眼,然後指著從鏡頭正下方迎麵走來的一個男人道:“這個人我有點眼熟。”


    “嗯?是你同事或者朋友?”


    彭家樹搖搖頭,又坐下了,說:“夏警官,這個還能再清楚一點嗎?”


    夏冰洋喊了聲郎西西,郎西西走過去,三兩下調高了畫麵的清晰度。


    彭家樹盯著錄像裏一張男人放大的臉細看,看著看著,臉色一驚:“我想起來了,他是黃勇的跟班!”


    聽到‘黃勇’這兩個字,夏冰洋瞬間鄭重起來,忙問:“誰?”


    彭家樹指著錄像,麵色驚疑:“他經常跟著黃勇,短下巴,滿臉痘坑,就是他!”


    夏冰洋看了眼郎西西,郎西西雙手懸在鍵盤上,已經就位。


    “他叫什麽名字?”


    夏冰洋聲音沉沉地問。


    彭家樹很吃力地想了好一會兒,方道:“黃勇他們都叫他大麻,真名好像叫……麻東升?還是麻東生?對不起,我不知道他的名字怎麽寫。”


    夏冰洋道:“足夠了。”隨後轉向郎西西道:“把這個人挖出來!”


    任爾東不知什麽時候晃到了他們背後,雙手按著夏冰洋肩上彎腰看著那人滿是痘坑的臉,疑道:“這個人我剛才也看到了。”


    “他出現在什麽地方?”


    “冉婕花店斜對麵的咖啡館,就是咱們單位前麵那家。”


    經他這麽一說,夏冰洋也想起來了,那家咖啡館開在十字路口中心,和冉婕的花店隻隔了一條公路,可以說是監視冉婕花店的絕佳位置。


    夏冰洋把咖啡館的錄像又調出來,正在加倍速往前趕,聽到郎西西又嬌又細的嗓子叫道:“夏隊,趙到了!”


    夏冰洋忙走過去,扶著她的座椅靠背,彎腰盯著她調出的一份資料,一眼認出了這個臉型瘦長,寬腮尖下頦,眼神陰鬱的男人就是出現在錄像裏的男人。


    郎西西道:“他叫麻東生,32歲,蔚寧市本地人,2012年因為拐賣人口入獄,判刑6年7個月,今年6月24號,也就是上個月剛剛出獄!”


    夏冰洋把彭家樹叫過去,指著麻東生的臉問他:“看清楚,他是不是黃勇的跟班?”


    彭家樹不假思索道:“是是是,就是他。”


    “他也知道洪芯被奸|殺的細節?”


    彭家樹道:“黃勇和他住在一間牢房,每次黃勇讓我跟他說那些事兒,他就在旁邊聽著。”


    此時任爾東端著筆記本走到夏冰洋身邊,朝屏幕裏的坐在咖啡館玻璃牆邊的男人抬了抬下巴,說:“就是他麽。”


    畫麵裏,麻東生穿著一身半舊的牛仔外套和牛外褲,獨自一人坐在牆邊,朝公路對麵眺望,而他目光所及的地方就是冉婕的花店。


    夏冰洋注意到了錄像右上角的時間——7-1214:23。


    那是冉婕被害的當天中午。


    任爾東道:“我查清楚了,這個人從7月5號開始,幾乎每天都來這家咖啡館,每次都坐在這個位置,點一杯咖啡往馬路對麵看半天。7月12號晚上冉婕被殺之後,他就沒有再去過。”


    夏冰洋把筆記本推倒一邊,麵色陰鬱地對郎西西道:“查7月12號晚上7點鍾往後,麻東生有沒有在麗都賓館附近出現。”


    郎西西很快道:“7月12號晚上6點14分,麻東生被匯豐大廈附近的路攝台拍到,他在春熙路搭乘出租車,實況追蹤到住租車在春熙路南路口停下,他最後被攝像頭拍到的時間是6點42分,地點是華裕洗浴中心。洗浴中心和麗都賓館隻隔了200米左右。”


    任爾東按捺不住激動:“肯定是他!這個跟蹤狂跟了冉婕七天!”


    郎西西又道:“但是夏隊,我找不到麻東生的居住地址,他近期也沒有使用銀行卡,在司法係統中相當於失蹤狀態。”


    郎西西這句話無疑給在場人潑了一盆冷水,麻東生或許就是為了擺脫警察的追蹤,才不使用身份證和銀行卡,他甚至很有可能辦了一張假身份證,更有可能已經逃離了蔚寧。


    夏冰洋最先比別人回過神,又對郎西西道:“查7月12號當天及以後搭乘所有交通工具離開蔚寧的名單,就算他改名換姓也得把他找出來。”


    話音未落,他揣在口袋裏的手機響了,是緝|毒支隊的徐豐年。


    夏冰洋走開兩步接電話:“徐隊。”


    徐豐年向他表示感謝,說多虧了他,破獲了一起數量可觀的藏毒案。


    夏冰洋不免疑慮,當時他和任爾東把黃勇老窩都拆了才搜出來三把手|槍和56克冰毒而已,這點數量算可觀?


    “不是隻有幾十克冰|毒嗎?”


    他笑著問。


    徐豐年‘噯’了一聲,道:“一共三千四百六十克,不算少了。”


    夏冰洋心中更疑慮,心道黃勇那個破老鼠窩怎麽可能藏的下三斤多的毒品。莫非是藏得太好了?


    他問徐豐年是從哪兒搜出來的,笑說他怎麽就眼瞎了,當時沒搜出來。


    徐豐年哈哈笑了笑,道:“這也趕巧了,我們到了藏毒|窩點,剛把那夥人銬住,一個男人背著包就來敲門了,那小子看到我們,二話不說把腿就跑,兄弟們把他按到地上,拉開他的背包一看,全是那玩意兒!”


    夏冰洋臉色驀然一靜,笑問:“那個人是誰?”


    “這人上個月剛出獄。出獄後就投靠黃勇,替他跑腿兒,雖是個小角色,但這次功不可沒啊。剛才審出來了,叫麻東生。”


    夏冰洋臉上靜沉沉的,聞言輕輕挑起唇角,道:“老徐,幫個忙,一定把他扣住,我現在就過去帶人。”


    說完,他掛斷電話,回身看著任爾東和婁月等人,笑道:“這傻逼千裏送人頭,自己撞到槍口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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