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輛紅色的保時捷跑車風行電掣地拐過路口飛馳而來,一個急刹車停在警局門口,輪胎在地麵掀起道道飛塵。


    穿戴著一身高級名牌的年輕男人從車裏下來,抬腳往後一蹬踹上車門,把車鑰匙扔給聞聲趕出來的保安:“小吳,把車停好。”


    習慣了有人幫泊車的少爺才不管保安工作裏有沒有泊車這一條,拍拍保安肩膀道聲辛苦就從保安室借道走進警局。


    “夏總?來找夏隊啊。”


    恰好經過一樓大堂的女警員看到他,立馬迎上去問道。


    他摘掉墨鏡,露出一張過於年輕,偏向稚嫩的清秀臉龐,儼然還是一個剛及弱冠的大男孩。


    他向女警員笑出一口燦爛的白牙:“我哥在辦公室?”


    “夏隊還沒來呢,要不你先去他辦公室等一會兒”


    “要得要得。”


    他雙手插兜小跑上樓,聽到女警員在樓下喊:“夏隊的辦公室搬到五樓了,到了五樓往右拐,走到頭。”


    “ok啦!”


    複查組辦公室好像被人踹了一腳,呼通一聲向裏彈開,把坐在長桌邊吃早餐的任爾東和黎誌明嚇了一跳。


    “啊?這破地方。”


    任爾東放下豆漿忙朝他走過去:“小爺幹什麽來了”


    夏航往裏走,用墨鏡腿兒在辦公室裏指了一圈,嫌棄道:“大東哥,我哥怎麽搬到這個破地方來了,比我們家傭人房都不如。”


    任爾東把門關上,笑道:“是是是,美國白宮都比不上你們家傭人房,你幹嘛來了?找你哥?”


    夏航瞅了一圈,在靠窗的辦公桌上看到夏冰洋的那堆人偶和盆栽,走過去一屁股坐下來,抬腳搭在桌沿,伸了個懶腰道:“是啊,好些天沒見我哥了,我爸讓他回家吃飯他也不回去,我打電話他又不接,我就找過來啦。我哥還沒來呀?”


    任爾東倒了杯水放在他麵前,斜坐在桌沿,看了看手表道:“快了,他都踩著點兒到。你喝點水。”


    夏航皺皺眉毛:“你們單位的水剌嗓子,上次喝了一口,一整天都不舒服。”


    任爾東伸手要彈他腦門,笑罵:“小兔崽子,我給你整天池裏的水唄!”。


    夏航笑嘻嘻地躲開,又把他的手拽下來,咂舌道:“大東哥,你怎麽還戴這款手表,都過時了,你戴我這個,我這個跟你氣質搭。”


    說著摘掉自己的手表就要往任爾東手腕上扣,任爾東連忙把手拽回來:“冷靜冷靜,小爺您冷靜。我一個賤民,不配把一套別墅戴在身上。”


    “哎呀你試試,你戴這個真的好看——”


    “你再這樣我就喊人了啊,誌爺!”


    黎誌明轉過身背對他們,淡定地撕開一根油條。


    ‘砰’的一聲,房門被推開,夏冰洋大步走了進來,看到夏航和任爾東正在打鬧,臉色登時就冷了。


    夏航看到他,立馬撒開任爾東的手,不鬧了。


    夏冰洋衝他一抬下巴:“站起來。”


    夏航連忙站起來,還用袖子擦了擦搭腳的桌沿,笑道:“哥,你來了。”


    任爾東捂著手腕慘兮兮道:“管管你弟弟,非要送我一套房,攔都攔不住。”


    夏冰洋拉開椅子坐下,把手裏的文件不輕不重地拍在桌子上,冷冷道:“顯擺你有錢?”


    夏航抓了抓後腦勺,低聲咕噥:“我隻是在和大東哥開玩笑而已。”


    夏冰洋從筆筒裏拿起一支鋼筆,拔掉筆帽,筆尖指了指窗外,道:“下次再把車停在警局門口,我就讓人把你的車拖到交警隊。”


    說完迅速在文件上簽上自己的名字,把文件遞給任爾東,“送到物證室。”


    “什麽東西?”


    “補辦的手續。”


    任爾東衝夏航擠擠眼,拿著文件走了。


    夏冰洋在水壺裏添了點水,站在窗邊往窗台上的幾盆綠植葉子上噴水,道:“一大早跑我這來幹什麽?閑著沒事幹?”


    夏航拖了張椅子在他辦公桌對麵坐下,雙手捧腮看著他笑說:“我就是想你了,過來看看你嘛。”


    夏冰洋放下水壺,把擱在窗台上的一副拚到一半的模型別墅拿下來放在桌上,繼續搭建城堡的屋頂,口吻冷肅:“別說廢話。”


    “我就是想你了嘛,你不回家吃飯,又總是不接我電話,我都半個月沒見你了。”


    夏航趴在桌上,從五顏六色的零件裏撿起一個遞到夏冰洋手裏:“這個這個,是這個黃色的。”


    夏冰洋接住,安在小屋頂部,抬眼瞄他一下,道:“你什麽時候跟我說話直奔主題,我就每次都接你的電話。”


    夏航聽得懂他話裏的弦外音,臉上故作沉重,道:“哥,其實我找你有事。”


    夏冰洋低頭專心拚模型,看都不看他,漫不經心的‘嗯’了一聲。


    夏航撓撓頭發,一臉鬱悶:“爸讓我進公司實習,給一個更年期的老男人當助理。他停了我所有的卡,還威脅我,如果我不給老男人當助理,就把我扔到工廠裏當工人。”


    夏冰洋輕飄飄道:“那你現在是助理還是工人?”


    “當然是助理啊,但是我不想實習也不想當助理更不想當工人,爸媽都在逼我!”


    夏冰洋懶懶地抬眼看著他,唇邊掛著一絲冷笑:“那你想幹什麽?跟我一樣當警察?”


    夏航眼睛一亮:“也不是不可以啊,哥——”


    夏冰洋道:“閉嘴。”


    夏航當即把嘴一閉,不說話了。


    夏冰洋用力瞥他一眼,繼續搭屋頂:“你跟我不一樣,你一出生就是接班人,你爸媽花了那麽多錢費了那麽多心血培養你,不是為了讓你做一個混吃等死無所事事的富二代。你要做富二代也行,隻要你自己看的起自己。”


    “但是我不是這塊料啊,在高層會議上我就像傻子一樣,我又聽不懂,他們還逼著我發言,煩都煩死了。”


    夏冰洋道:“那你就去車間當工人。”


    夏航很委屈:“哥,你都不鼓勵我。”


    夏冰洋淡淡笑道:“既然向我要鼓勵,看來你很清楚你應該做什麽。”說著敲了敲手表表盤:“十分鍾後我要開會,也是你聽不懂的內容,那你是留下來繼續煩我,還是滾回公司開你的會?”


    夏航抓住他的手,殷切的看著他:“哥,你讓我跟你待一會兒吧。”


    夏冰洋抽回自己的手,朝門口抬了抬下巴,簡潔有力道:“滾。”


    夏航垂頭耷腦地走了。


    不一會兒任爾東和婁月推門進來,任爾東道:“呦,夏小爺走了?”


    夏冰洋道:“以後你少逗他,二十歲的人了,一點大人樣都沒有。”


    “這還不怪你。”


    夏冰洋放下手裏的零件,抬起頭莫名其妙的看著任爾東:“怪我?”


    任爾東道:“小航其實挺成熟,隻是在你麵前像個小孩。沒辦法,他控你,和你一樣是個兄控。”


    他這個同父異母的寶貝疙瘩弟弟是兄控,這一點他身有體會,但是任爾東後半句話讓他更覺莫名其妙。


    夏冰洋罵道:“你他媽給我造個哥哥讓我控?”


    任爾東奸笑:“你可別不承認,你也是兄控。”


    “我們家我就是老大,我控誰?”


    “你控誰,你心裏不清楚?”


    “我都不清楚,難道你清楚?”


    “我當然清楚啊。”


    夏冰洋站起來,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從前往後一甩,甩到肩上,很不耐煩:“那你倒是說清楚,我控誰?”


    任爾東的眼神黏黏糊糊的泛著油光,像一塊招蒼蠅的爛肉,笑容曖昧地看著夏冰洋道:“就那個誰,姓紀的那個。”


    夏冰洋臉色一靜,被噎住了,漸漸有惱羞成怒之態,罵道:“看你這天打雷劈的賤樣!”


    他往任爾東肩上用力推了一把,人已經一陣風似的離開了辦公室。


    任爾東衝他的背影笑道:“天打雷劈我不怕,任爾東西南北風!我老子給我取的名字豈是浪得虛名!”


    夏冰洋摔門走了。


    黎誌明不明所以:“組長怎麽了?不是說要開會嗎?”


    任爾東笑道:“咱們自己開,他找地方睹物思人去了,沒工夫搭理咱們。”


    夏冰洋開車駛出警局,在路上給任爾東打了一通電話。


    “把龔海強案件的資料發到我手機上。”


    不等任爾東說話,就把電話掐了。


    富周縣現在和周圍兩個縣合並了,叫做滏陽新區。夏冰洋把車停在巷口,在深巷裏找到海強幹貨店。


    幹貨店鎖著門,夏冰洋拍了兩下門,裏麵始終沒動靜。


    他給欒雲鳳打電話,欒雲鳳說身體不舒服,昨夜發燒感冒,此時正在診所裏拿藥,很快就回去。


    夏冰洋蹲在門口邊抽煙邊等,二十幾分鍾後,欒雲鳳回來了。她好像在這幾天之間老了十歲,弓腰塌背,腳步虛浮,枯瘦的身體像罩著衣服的骷髏架子,兩鬢的白色竟又添了些。


    夏冰洋上前去扶她,接過她手裏的大兜小兜。


    回到幹貨店,欒雲鳳坐在櫃台後,臉色懨懨的,很沒精神,但還是強撐著問夏冰洋是否有了什麽進展。


    夏冰洋邊問她瑣碎的問題,邊在她的藥袋裏翻看,見她隻買了一板消炎片和幾袋感冒衝劑,真正治病的藥一種都沒買。


    夏冰洋皺眉道:“你都病成這樣了?就拿這兩種藥?”


    欒雲鳳捧著一杯熱水,道:“沒事的,歇兩天就好了。警官,你查的怎麽樣了?”


    夏冰洋沒有直接回答她的問題,在幹貨店裏看了一圈,自然明白她積蓄告急。其實她一個人花銷並不大,但她這麽多年來一直在上訴,請律師和訴訟費對她來說是一筆龐大的開銷。也怪不得她連藥都不敢吃,為的就是攢錢為丈夫再次上訴。


    是夏冰洋的出現給了她希望,她把一次又一次的開庭視作自己餘下生命的全部意義。


    “我已經看過完整的案卷了,正在和當年辦案的警察溝通。如果你想起什麽細節,一定要及時告訴我。”


    夏冰洋說完頓了片刻,欲言又止的模樣。


    欒雲鳳看著他:“怎麽了?”


    夏冰洋搖頭笑了一笑,覺得自己這趟來的真荒唐,但是來都來了,總要試一試,於是拿出手機找到紀征的照片。


    “這個人,您有印象嗎?”


    他把手機放在欒雲鳳麵前,吊著心補了一句:“他應該在六年前來找過你。”


    欒雲鳳戴上老花鏡,仔細的看著紀征的照片,搖頭道:“沒見過,你怎麽知道他在……”


    一語未完,她把手機拿近,扶著眼鏡道:“哦哦,我好像記起來了,是姓紀吧?”


    夏冰洋心都快跳出來了,聽她說見過紀征,忙道:“沒錯,他姓紀。他來找過你?”


    “是,不過都好幾年了。”


    “什麽時候?”


    欒雲鳳放下手機,手指磕著太陽穴想了想,忽然起身往裏屋走。


    夏冰洋緊跟著她,看著她打開衣櫃,從底層搬出一個紙箱子,把紙箱子放在地上,一層層打開,露出裏麵陳年的物件。


    “你這麽一說我就想起來了,我丈夫死後四個月,一個男人到店裏來找過我。什麽都不說,隻問我是不是叫欒雲鳳。然後買了一些幹果就走了,他走之前在日曆上寫了幾個字,還給了我一些錢,讓我一定要保存好那本日曆,說不久之後會有人來取這本日曆。”


    她從紙箱裏接連拿出相冊、印章、賬簿等物,最後在箱底拿出一本老式的巴掌大小的日曆。


    “他說了很多奇怪的話,所以我對他有點印象。他又給了我一些錢,我就按照他說的,把日曆保存下來了。喏,就是這本。”


    夏冰洋蹲下去,接住那本已經發黃的日曆,拿在手裏感到異常沉重。


    “你往後翻,折角的那頁被他寫了字。”


    夏冰洋翻到折角的那頁,看到紀征的筆記在泛黃的紙上寫著——我在718配電房等你,紀征留。


    而這張日曆的日期,就是2012年7月17號。紀征在日期後麵寫下了留字的詳細時間——早上8點12分。


    也就是說,六年前的今天,四個小時前,紀征如約到了海強幹貨店,讓欒雲鳳證實了他的存在,且在日曆上留下了自己的筆記。


    ‘人證’和‘物證’俱全,現在夏冰洋沒有理由再去質疑紀征所言的真假。


    紀征真的在六年前。


    “這麽多年我都快把這件事忘了,你就是他等的人?那你把東西拿走吧。”


    欒雲鳳道。


    夏冰洋隻把紀征留字的那張撕下來,疊好了放在襯衫胸前口袋,埋頭緩了片刻,問欒雲鳳:“718路段原來是不是有一間配電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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