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言昭和墨行衍坐在桌邊吃飯。


    其實兩人都已經沒有了進食的必要,但還是像沈言昭從前在天虞時一樣,一日三頓,頓頓不落。


    許多年未曾和墨行衍一起吃飯,沈言昭感到一陣不自在。而墨行衍則是不習慣和這個年紀的沈言昭同桌吃飯,明顯動作比平時還要慢。


    師徒兩人就這麽慢慢吃著,一頓飯足足吃了快一個時辰,等吃完的時候,飯菜都已經涼了個徹底。


    沈言昭起身把空盤子收拾好,正打算放到木盆裏頭去洗,墨行衍卻發話了。


    “不忙,我們先談談。”


    沈言昭緊張得心都在怦怦跳,手卻停了下來,又坐了回去。


    “你真的是言昭?”


    沈言昭緊張地點點頭,生怕墨行衍不相信。


    “我記得言昭才十歲……”


    “我十歲的時候即將突破到縛神期,後來第一次參加了堯光會武,贏了奪牌戰,一輪比試和二輪比試,在第三輪的時候遇上了留劍峰的南一銘師兄,受傷落敗。”沈言昭一股腦地把十歲時候的事情倒了出來,可說完卻又懊悔。這些事情全是墨行衍不記得的,自己要說也該說十歲之前的事情啊!


    墨行衍點頭,又問道:“我為何忘記了近年之事?”


    沈言昭忙道:“魔族女帝宛漫千來襲,師父受了重傷,大概就是因為這個失憶的……”


    說著,沈言昭的眼神就飄忽了起來,直往左下角看。墨行衍一看就發覺了不對,沈言昭自小就不怎麽會撒謊,每次撒謊之後眼神總是往左下角飄。別人可能不會注意到這樣的小細節,可墨行衍再怎麽說也和沈言昭住了三年。


    其實他並不懷疑眼前的這個人是沈言昭。人雖然已經長大,但靈魂氣息卻是不會變的。這個人確確實實是沈言昭。


    他到底忘了多少事情,沈言昭又是什麽時候修成半仙之體的?


    師兄師姐,包括師尊。這些日子都躲著他,見了麵對他的提問也隻是敷衍。墨行衍看得出來,他們並不願意說。而現在,就連從小就不會撒謊的言昭。也對他說謊了。


    “你若是不願意說實話,”墨行衍的眼神變得有些銳利,仿佛要在沈言昭身上刺出來一個窟窿:“就離開歸宗峰,不必再回來了。”


    沈言昭如遭雷擊,麵色蒼白地看著墨行衍,嘴巴張了張,卻很快又將嘴唇抿成一條直線。半晌,她才踉蹌著站起來,行了一禮,咬了咬下唇。道:“師父,徒兒這就離開……”


    為什麽一個兩個的,都瞞著他?


    墨行衍忽的站起身,掃了沈言昭一眼:“把碗筷收拾好,休息一個時辰。去偏殿前。為師看看你這些年有沒有偷懶。”


    然而還沒等墨行衍走到門口,晏碧便衝到了廚房的門口。


    “墨師叔!言昭!”晏碧緩了一口氣,道:“天虞峰昨晚抓到了一個魔族,我聽一個師弟說,他叫趙昌!”


    沈言昭瞳孔一縮,身體不由自主地動了起來,擦過兩人衝出廚房便禦上長夜往天虞峰飛去。


    墨行衍看著遠處已經隻剩下一個小黑點的沈言昭問道:“趙昌是誰?”


    “趙昌是言昭在焚心觀時的師兄。”


    “……那為何又是魔族?”


    “這……”晏碧為難。不知如何作答。


    ……


    趙昌被人押著,鎖回了地牢――當然不是被他弄彎了鐵欄的那一間。


    手銬腳銬一齊鎖上的瞬間,鐵鏈上的花紋猛地亮了一下,趙昌體內翻騰四溢的魔氣神奇地被壓製了下去,趙昌渾身綿軟,一點力氣都沒有。等到牢房中就剩下他一人時。他驀然想起昨晚上來檢查的弟子說的話來。


    “能有什麽異動,上次林苒岫失蹤了之後,這裏就空了啊。”


    “林苒岫”這個名字這些日子已經出現了很多次了,這麽說,林苒岫是失蹤了嗎?


    趙昌查看了一下身上的鎖鏈。隻見鎖鏈上的花紋不時亮起微弱的光,但很快又黯淡下去,就和人的呼吸似的。趙昌修煉魔功勤奮刻苦,絲毫不比當年修煉焚心觀心法懈怠,然而依舊無法掙脫鎖鏈。先前那間房間的鎖鏈上也刻了同樣的花紋,若真是關的林苒岫,她又是怎麽逃脫的?


    思來想去也沒個結果,趙昌索性就靠到牆上閉目休息了起來。


    ……


    沈言昭以最快的速度衝到了太虛殿,未來得及整理衣著就旋風一般地衝進了太虛殿。


    此時韓昔,南一銘和世尊正在商量要如何處理趙昌,見沈言昭進來都不禁嚇了一跳。


    沈言昭見所有人都盯著她,反倒一時間說不出話來,隻得先行跪伏在地上行了大禮,才直起身子道:“世尊,弟子,弟子聽聞昨夜天虞峰上捉到一名名叫趙昌的魔族,不知是不是真的……”


    世尊冷哼一聲,道:“你消息倒是來得快。”


    沈言昭又叩頭,道:“那趙昌是弟子在焚心觀的故友,與弟子親如家人,請求世尊讓弟子先見他一麵再做發落!”


    韓昔疑道:“你說他是焚心觀的人?”說著,她又轉向世尊道:“按沈言昭這麽說,他還真是個人類不成?”


    “這絕無可能,弟子日前在前線斬殺不少魔物,那趙昌身上的魔氣比起那些魔物隻重不清,若是人身上有他那種魔氣,隻有可能是異化了的。”南一銘一口否決。


    而異化……趙昌可完全長著一副人身皮囊,怎麽看都不像異化過了。


    “世尊,弟子先前隨肖師姐下山時也曾遇到過趙昌,確實是弟子在焚心觀的故友……為何不讓弟子見上一麵,問些從前的事情,如若都能答上,也能證明。”


    沈言昭一提起肖語白,到讓世尊麵上一沉。


    肖語白和沈言昭幾乎同一時間進入天虞秘境,而現在沈言昭都已經出來許多時日了,肖語白卻遲遲不見蹤影,也不知出了什麽事。


    “也罷,你便隨我們一同去看看。”


    沈言昭時隔二十幾年,第二次進入了地牢,卻仍不免想起來第一次進地牢時候發生的那些事情。


    那日匆忙,也沒來得及見上林苒岫一麵。前些日子聽說她失蹤了,便再也無緣得見。恐怕……趙昌便是這個世界上唯一一個和她一同在焚心觀大劫後活下來的人了。再加上他和娘親的情分,無論如何,沈言昭也要護他周全。


    四人走到關押趙昌的那間牢房,趙昌正閉目靠在牆上。


    趙昌的身形似乎比以前更加高大,麵容英挺,當年臉上的憨厚之氣已經褪去。但依然是沈言昭認識的那個趙昌。


    沈言昭撲到鐵欄前衝裏頭喊:“趙大個子!”


    趙昌身子一顫,慢慢睜開了眼睛。他笑了起來:“……你長大了。”


    沈言昭的眼前幾乎都要模糊了,她狠狠抬起手臂用袖子抹了一把臉,好歹沒讓眼淚落下來。


    “趙大個子,你,你還好嗎?”


    趙昌站起來,想往鐵欄那邊走,可沒走幾步就被鐵鏈限製住了行動,隻能走到牢房的中間,再也前進不了了。


    沈言昭回頭看了世尊一眼,對趙昌道:“趙大個子,我要問你幾個問題。”


    趙昌點頭,道:“你問。”


    “我娘叫什麽?”


    “沈昕君。”


    “我叫什麽?”


    “沈言昭。”


    “從前山裏頭跑下來一隻妖獸……”


    “是被師父斬殺的,”趙昌眼神上飄回憶了一下,那股憨直的氣息仿佛又回到了身上:“一劍就把那妖獸斬成了兩半。”


    “焚心初階三層的心法是?”


    趙昌張嘴就念出了一段心法口訣。


    韓昔問沈言昭:“都對嗎?”


    沈言昭含淚重重點頭。


    趙昌問道:“你娘呢?”


    沈言昭苦笑:“趙大個子,我娘……死在焚心觀了……”


    趙昌臉上的表情僵住。


    沈言昭眼看著趙昌臉上的神色灰敗下來,又接著問道:“趙大個子,你怎麽會變成這樣?”


    趙昌嘴唇動了幾下,卻沒發出聲音。他無視了沈言昭的一臉焦急,看向沈言昭身後肅然而立的三人,緩緩道:“昕君死了,焚心觀沒了,我活著也就沒什麽意義了。”趙昌嘴角扯動了一下,麵色平靜而祥和,他接著說道:“殺了我吧,殺了我吧……”


    “趙大個子!”


    “那日焚心觀到底發生了什麽,你現今為何又是魔族之身?”


    趙昌的眼眸中已經失去了求生的光彩,不願再多說。


    “說!”世尊怒喝一聲,聲音回蕩在著小小的地牢中,沈言昭的耳朵都震得疼了。


    “趙大個子,你說啊……”沈言昭身子都貼在了鐵欄上,恨不得鑽進去:“就當是看在我的麵子上,說出來,好不好?”


    趙昌抬眸,輕輕點了點頭,慢慢將這些年的事情一一說了出來。


    沈言昭越聽越心驚,握住鐵欄的手背上青筋都暴了起來,等聽到趙昌毫無顧及地隨著宛漫千到處殺人時,整個眼睛都紅了。她狠狠一錘鐵欄,幾乎是咬牙切齒,看向趙昌的目光登時複雜起來。


    趙昌卻是了然地一笑,坐回牆邊,結束了這場談話。


    南一銘一直是半句話都未說,到了這時才插了一句:“就按原先的商議,將他送去明空寺,如何?”


    ps:


    補昨天的,昨天章節名又錯了我真是orz,等周一我聯係了責編再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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