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玨一進朱家,就感受到了一股濃鬱的死氣,一種類似於亂葬崗的感覺湧上來,讓他胸口發悶,胃中翻攪,幾欲作嘔。


    “我叫朱望,這是我妻子林秋華。”朱望領著沈言昭和王玨坐到堂屋,親手給他們倒了兩杯茶。


    沈言昭伸手撫過茶杯的邊緣,笑道:“下蠱這種小把戲就不必耍了,告訴我那所謂的琉龍是不是你養的金蠶蠱就好。”


    王玨正毫無防備地將茶杯往嘴邊送,還未沾唇便聽到了“下蠱”兩字,連忙把茶杯放回原味,手指蹭了蹭自己的袖口。


    朱望笑了,臉上高突的顴骨顯得更加棱角分明,臉皮鬆垮,被這一笑擠出許多褶子來!


    林秋華眯眼道:“我丈夫好心給你倒茶,別不知好歹!”


    朱望拉了拉林秋華,對著她搖了搖頭:“姑娘誤會了,這茶裏沒有下蠱,我也……不屑同下蠱這種把戲。你說得對,琉龍便是金蠶蠱,可不是我養的,養他的是我的祖上。”朱望說著,臉上突然浮現悲痛之色:“若是我願意養它,朱家又怎會沒落至此?”


    “可是它依然在。”沈言昭沉吟片刻接道:“若是你放棄了豢養,它應該會在沒收你們朱家的全部財產後消失才對。”


    “它有了新主人,不過不是我。”朱望咳嗽兩省,蠟黃的麵皮上浮現出一抹不太正常的紅暈。


    “那是誰?”


    “一個道士,我不認識他。”


    “嗬嗬。”沈言昭冷笑兩聲:“不認識的道士?你倒是推了個幹淨!”


    朱望苦笑:“我騙你做什麽,我都是將死之人了。更何況我現在也無法控製金蠶蠱……”


    王玨問道:“那個道士長什麽樣?你為什麽要放棄金蠶蠱。”


    朱望想了想道:“我隻見過一麵,而且是晚上,如今記不清了。幾年前……”


    大約是三四年前的一個傍晚。當時的朱家家主,也就是朱望的父親,朱鳴把他叫到了自己的房間。


    那天整日都在下雨,才不過是傍晚,天就已經和戊時一樣暗了。朱鳴的房間裏隻點了一隻蠟燭,光線昏黃。


    朱鳴當著朱望的麵,抽出了屋子牆根的一塊青磚。從裏麵抱出來一個小小的甕缸,放到了朱望的眼前。朱望問道:“父親,這是什麽?”


    朱鳴掀開了甕缸的蓋子,手指伸進去,撈出來一條細細的蟲子,通體透明晶瑩,就像是他們家在琉湖的礦場裏挖出來的最上等的水晶一般。


    “這是金蠶蠱,都是靠著它,我們朱家才能有今日的成就。”


    朱望正疑惑著。忽然有個下人來敲門:“老爺,小的是李順。”


    朱鳴眉開眼笑,回答道:“門沒鎖,進來吧。”


    李順推開門進了房間,看到朱望連忙行禮,朱望擺擺手讓他起身。


    朱鳴對著李順招招手。朱望發現原先纏在父親手指上的那條蟲子已經不見了。


    李順繞過朱望來到了朱鳴的跟前,低眉順眼問道:“老爺,可有什麽要吩咐?”


    朱鳴搖頭。伸手拍了拍李順的肩,道:“李順啊,老爺今天來,是要抬舉你。”


    李順的麵上忽的浮現出了驚喜之色,連忙跪下,狠狠磕了三個頭:“謝謝老爺!”


    朱鳴卻沒接著說要怎麽抬舉李順,隻是道:“你家裏……是父母雙亡了?”


    李順一愣,點頭道:“是,我爹媽在我小時候碰上瘟疫,全死了。”


    “現在也沒娶妻?”


    李順靦腆一笑。十分樸實:“老爺說笑了,李順這麽一個沒著沒落的,那個姑娘願意嫁?”


    朱鳴聞言。卻笑著點了點頭道:“不錯,不錯!”說著,他撫上了李順的脖頸。


    李順對此感到十分奇怪,然而朱望卻分明看見了剛才那條晶瑩的小蟲又回到了朱鳴的手上,隨著朱鳴的動作滑入了李順的領口。


    “父親……”朱望剛剛開口要問,卻忽然看到李順僵直了身子倒到了地上,翻著白眼不省人事。


    “父親,這是怎麽回事!”


    朱鳴用食指輕輕點了一下自己的嘴唇,並不看他,麵上浮現出一股柔和安詳的神色道:“噓,安靜些,別打擾了它。”


    “父親……”朱望順著朱鳴的視線看過去,發現地上的李順臉上的皮肉以一種驚人的速度幹癟下去,一層薄薄的皮貼在了頭骨上,頭發也變得幹黃枯燥,像是他小時候聽茶館說書先生說的那種被蝙蝠吸幹了精血的樣子!


    等到李順就剩下一層薄皮和骨架子的時候,有一條手臂粗的像是蛇一樣東西從李順的領口鑽出來,扭著身子淩空飛向了朱鳴。


    “父親!”


    “不必驚慌。”朱鳴伸手手臂攔住了那蛇,對朱望解釋道:“這就是琉龍,是朱家的守護神。”


    “守護神?”朱望疑惑地重複了一聲,心想父親真是老糊塗了,哪家的守護神會殺人的?


    朱望憐憫地看著已經成為一具幹屍的李順。


    朱鳴見朱望這副樣子,輕斥了一聲:“婦人之仁!為了守護朱家,死幾個人算什麽。我今天找你來,是通知你你正式成為朱家家主的,你這個樣子,讓我怎麽放心?”


    朱望對於朱鳴要傳他家主之位一點都不驚訝,朱家雖然富裕發達,但卻是出了名的人丁稀少,朱鳴膝下就隻有他一個兒子,家主之位遲早是要傳給他的。


    朱鳴見朱望低頭,輕歎一聲道:“這是金蠶蠱,你當家之後,每個月都必須給它喂個人,否則後果不堪設想,輕則失去全部財產,重則朱府上下性命不保。這件事情也不能讓第三個人知道,等你決定讓你的子嗣繼承朱家的時候,才能再告訴他。”


    朱望剛才眼睜睜地看著一個大活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死去。如今對金蠶蠱厭惡至極,又怎麽會同意。


    “父親,您還是自己留著家主之位吧,我不願意繼承。”朱望別過臉去,不願意看朱鳴。


    朱鳴愣了一下,問道:“為何?”


    “我不願意與此等凶物為伍。”朱望握了握拳頭,又道:“父親。善惡到頭終有報!”


    朱鳴心頭火氣上來,伸手狠狠往朱望的臉上扇了一巴掌,聲音脆響,短暫蓋過了屋外淅瀝的雨聲。


    “不肖子!”朱鳴又上前,揮手再給了朱望一巴掌:“你懂什麽!這金蠶蠱是我們朱家代代傳下來的,沒有它,就沒有琉湖底的晶礦!晶礦是金蠶蠱賜給我們的,你怎敢如此不敬!”


    朱望冷笑一聲:“嗬,是嗎?那這麽多代以來。朱家到底背負了多少條人命?”


    朱鳴的臉漲的通紅,橫眉倒豎,眸子中怒焰滔天,恨不得活吞了朱望。


    “你太叫我失望了!朱望!”


    “父親!”朱望看著如今已經完全失去理智的父親,心頭突然湧上了一股酸澀,他從小到大都沒有打過自己。無論他犯了多大的錯,都會默默為他收拾爛攤子,然後笑著安慰他。告訴他錯不可怕,但做錯了就一定要補償。


    “父親,收手吧。”朱望跪在朱鳴麵前:“兒子不在乎失去家財,也不怕吃苦,可您不能再這麽下去……傷人性命,是錯的!”


    “錯的?”朱鳴的雙手撫上朱望的脖頸,一點一點收緊:“朱望,我養了你這麽多年,就是為了今日讓你指責我,說我做錯了?”


    朱望被朱鳴掐得喘不過氣來。他扣著父親的手,卻覺得那股力量之大,是他無法抵抗的。因為缺氧。他的臉色已經變成了豬肝色,隻差一點,就要魂歸西天了。


    屋外突然一聲驚雷炸響,有個人踩著雨水,從漆黑的雨夜中走出來,來到了父子兩人麵前,撫掌一笑道:“嗬嗬,真是好一出父子相殘的戲。”


    朱鳴放開了朱望的脖子,朱望伏到地上,大口大口用力喘息著,許久才恢複過來。


    朱鳴麵色陰沉問道:“你是何人?”


    “貧道不過是個路過的道士,懂一點風水,知道此處有個小龍脈,慕名前來。”


    那道士穿著石青色的道袍,頭發盡數挽起,斂入頭頂的玉冠中,整個人都很是端正,隱約透露出莊嚴之氣。


    朱鳴連忙撈過了放在桌上的甕缸,原先纏在他手臂上的蛇迅速變回原先那個小蟲子的模樣,回到了甕缸中。朱鳴將蓋子蓋住,緊緊抱著甕缸護在身前。


    “既然如此,就請離開吧。我們父子如何,也都是朱家的家事,不勞道長操心。”


    道士笑道:“你們父子如何的確不關我的事,可貧道對你的金蠶蠱有點興趣,可否借與貧道瞧上一瞧?”


    朱鳴冷笑道:“道長說笑了,這哪裏是什麽金蠶蠱,隻不過是個小小的甕缸而已,哪裏能勞道長掛心?”


    道士碰了個軟釘子,卻也不惱,依舊笑著,從袖中掏出來一串小小的風鈴,在空中一晃,風鈴便叮零當啷地響了起來。


    朱望感到一陣眩暈,就這麽昏了過去。


    “然後呢?”沈言昭問道。


    “然後,朱家就成了現在這個樣子,父親他……也不知所蹤。”朱望拿過沈言昭不要的茶杯,喝了一口茶,說了這麽多,嗓子幹得厲害,卻不一口喝下去,維持著大戶人家的禮節。


    “金蠶蠱呢?”


    “消失了,和那個道士一起消失了。”


    ps:


    今天好早寫完好開心!(因為學校的教室被占去給大一的考公共課去了2333)……請務必看一下我請假的公告啊,5號到9號請假啊!我要考試!之後會雙更補回來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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