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剛過,平寂的江湖似又活泛起來,原是九月初六乃是納蘭莊主的四十壽誕。雖說江湖兒女不拘繁文縟節,但自十八年前一役後,納蘭莊主在江湖上的地位一日千裏。因此,對於納蘭莊主的壽誕,各門各派都早早準備起來。


    其他門派尚且如此,納蘭山莊就更不用說。距離九月初六還有十多天,納蘭山莊上上下下就已然嚴陣以待,準備著壽宴相關布置。


    這日,納蘭無虞終於將自己畫了三個月的牡丹賀壽圖完成了最後一筆,滿意的欣賞了一會兒。放下畫筆,頓時覺得渾身酸痛。所以將畫細心的用鎮紙壓好,自己往花園裏走去。


    剛行至一半,見納蘭無極左手拎著一個布裹得長條盒子,右手拿著一封信邊走邊看的迎麵走來。


    “大哥!”納蘭無虞高聲喚道。


    “啊……無虞啊。”納蘭無極一驚,一邊自然的將手中的信塞入衣服,一邊笑著朝納蘭無虞走來,溫聲問道:“你這是要去哪兒?”


    納蘭無虞好奇的打量了納蘭無極一番,說道:“我就準備去花園走走,可大哥在看什麽?”


    納蘭無極笑笑,將手中布裹的盒子提於眼前,說道:“我托朋友幫我尋得一方寶劍,準備送給爹做壽禮。”


    納蘭無虞恍然大悟道:“哦,就是大哥所結識的無名穀的朋友吧。”


    納蘭無極一愣,點了點頭。


    納蘭無虞笑道:“那這劍必定差不了。他往日裏送給你的那把‘九天鳴鴻’就沒少聽爹念道,如今爹也終於有名劍了。”


    納蘭無極赧然一笑道:“是啊,爹喜名劍,又盛讚這把‘九天鳴鴻’,隻是這劍畢竟是那人所贈,且那人脾氣古怪,我也不好轉贈與爹。如今他尋的這方寶劍可是被譽為古靈之魂的君子之劍,也算全了我的孝心。”


    納蘭無虞先是盯著裝劍的盒子直瞧,後聽完納蘭無極的話,仰頭問道:“大哥,那人脾氣古怪,可怎麽與大哥相識的呢?”


    納蘭無極原本白皙如玉的臉上難得浮現幾縷紅絲,笑著說道:“說來也巧,那時我剛奉爹之命初入江湖,在懷州一帶卻碰上一飛賊。那飛賊輕功極好,我也是廢了好一番功夫才勉強趕上。就在馬上就要抓到的時候,那飛賊竟然向我揚迷藥。我一個不妨,正好中招,掉下來時,砸在了那人的身上。”


    “啊?”納蘭無虞一臉的難以置信。在納蘭無虞眼裏,是怎麽也想不到一向出塵絕世,風度翩翩佳公子模樣的納蘭無極,怎麽會狼狽的砸在別人的身上。


    納蘭無極像也是想到了當時的場景,又想笑又強忍著,勉強讓自己心平氣和的陳述道:“是啊。我當時四肢無力,勉強支撐著起身,最後還是他製服了那飛賊。”


    納蘭無虞聽到最後總結道:“哦,那是他救了你。”


    納蘭無極搖了搖頭,說道:“我原本也是這樣想的,向他道謝。可他卻說,他因練功出了岔子,閉過氣去,若不是我突然砸到他身上,讓他受衝擊醒過來,他恐怕要就此英年早逝了。”


    “哈哈,這都什麽跟什麽啊。”納蘭無虞大笑起來。


    納蘭無極也笑了笑,又接著說道:“後來他等我把飛賊送交歸案,就拉著我去喝酒。也就此,我們互相報了身份。當他說他來自無名穀時,我也嚇了一跳呢。”


    納蘭無虞點頭道:“原是這樣……那他究竟叫什麽呢?不能說嗎?”


    納蘭無極想了想,說道:“我可以告訴你,他姓穀。”


    “當然,大哥真的當我什麽都不知道嗎?無名穀之人,皆以‘穀’為姓。”


    看著氣鼓鼓的納蘭無虞,納蘭無極笑道:“實在是他這人處事古怪,不過,他說爹的壽宴,可能會來拜訪。到時候,由他自己向你說,如何?”


    “真的?”納蘭無虞雙眼瞪得溜圓。


    “大哥怎麽會騙你?”納蘭無極覺得納蘭無虞的反應好笑。


    “那好,到時候我要好好看看這無名穀的世外高人什麽樣?”


    兄妹倆正笑著,納蘭無雙從遠處一路小跑到兩人身邊,問道:“大哥,無虞,你們怎麽都在這兒站著?”


    “無雙……”納蘭無極剛要說話,納蘭無虞忙接道:“我們在說給爹的壽禮。”


    納蘭無極看了納蘭無虞一眼,頗有深意的笑了笑,納蘭無虞則轉過頭,不去看納蘭無極,專心看向納蘭無雙。


    納蘭無雙倒沒在意兩人間不一樣的互動,笑著說道:“在說壽禮啊,我也準備好了,就在這兒。”


    “這個?”納蘭無虞看著納蘭無雙緊握的紙,不確定的問道。


    “正是!”納蘭無雙看納蘭無虞懷疑的眼神,打開手中的圖紙,說道:“你看,這是我剛剛研製成功的十色煙花。一束煙花最多可以有十種顏色相互轉換,而且層層相繞,若十數支一起燃放,那絕對美豔驚人,不可方物。”


    納蘭無雙侃侃而談了一陣子,見沒人說話,抬起頭來,卻見兩人表情詭異,大聲問道:“喂,你們那是什麽眼神!”


    納蘭無極輕咳一聲,說道:“無雙,爹向來不喜歡你將心思花在這些奇技淫巧上。”


    納蘭無雙大聲回道:“大哥,這怎麽會是奇技淫巧呢?這煙花花費我很大心血,爹看見不應該高興嗎?”


    納蘭無虞拉住納蘭無雙的衣袖,說道:“二哥,爹希望你能在武學上更進一層,你卻一直隻關注機關設置,爹怎麽會高興呢?”


    納蘭無雙滿不在乎的說道:“武功,對於我來說,防身就夠了。若爹想著將納蘭山莊發揚光大,不是有大哥呢嘛。”


    納蘭無極語重心長的勸道:“無雙,爹對你抱有很大的希望。你要是隻是為了爹的壽禮也就罷了,等壽宴過後,切莫再沉迷於這些技巧,不要讓爹失望。”


    納蘭無雙聽了納蘭無極的話,有些泄氣的說道:“知道了,我也就是想讓爹開心。”


    看納蘭無雙一副氣不過的樣子,納蘭無虞說道:“我看,你花盡心思製作這十色煙花,隻怕讓爹開心是假,讓梓思姐姐開心是真吧。梓思姐姐去年來時還說煙花的顏色要是再多點就好了,所以你就記住了,所以你才……”


    “無虞!”納蘭無雙大聲何止住納蘭無虞的話,心虛的瞄了眼納蘭無極,又出聲嗆道:“你別亂說別的,我就是挖空心思的想讓爹開心!再看看你……”


    納蘭無虞也對頂道:“我怎麽了?我也有很用心的準備爹的壽禮。”


    納蘭無雙嗤笑一聲,道:“用心?這次又是畫的什麽畫啊,八成又是什麽什麽牡丹圖吧?”


    納蘭無虞瞪著納蘭無雙,大吼道:“什麽!那叫《牡丹賀壽圖》,什麽什麽什麽!”


    納蘭無雙撇著嘴,嘟囔道:“你沒畫膩,爹都要看膩了。年年都是一樣的,一點心意都沒有!”


    “你……”


    看著納蘭無虞又是一副要哭的樣子,納蘭無極忙出聲安撫道:“咱們的壽禮又不像外人,年年都送,不就是看一番心意嗎。”


    納蘭無虞揉了揉眼睛,越過納蘭無極,對納蘭無雙吼道:“你等著吧,這次我的牡丹圖絕對會讓你大吃一驚的。哼!”


    看著納蘭無虞跑走的背影,納蘭無極歎了口氣,轉身對納蘭無雙說道:“這下你滿意了?”


    納蘭無雙看納蘭無虞的樣子,也有些心虛,強撐著解釋道:“我也就是逗她玩呢。”又小心翼翼的看了眼納蘭無極,說道:“大哥,我對慕容梓思真的沒什麽。”


    納蘭無極盯著納蘭無雙的眼睛,鄭重的說道:“無雙,我才是和慕容梓思真的什麽也沒有。”


    “大哥,你不要再說了,你是咱們山莊的少莊主,將來就是莊主,和梓思實在是登對不過的。那個,我還有些事,先走了……”


    “無雙,無雙!”納蘭無極無奈的看著跑遠的納蘭無雙,重新將懷裏的信拿出來,繼續讀了起來。


    沐德堂內,納蘭夫人坐在桌案前安排著壽宴的各項事宜。


    這時,外院的大總管進來,遞上一摞拜帖說道:“夫人,這是莊主讓送來的客人們的拜帖,望夫人提前安排。還有,這張是皇家遞進來的,說是靖王和六皇子要來,莊主特意囑咐將花園左側的聆雨樓騰出來供皇家人居住。再有就是,莊主說今年的賓客要比往年多些,所以將慕容家也挪進來為好。”


    納蘭夫人說道:“我知道了。”一邊翻看起拜帖。


    待大總管退了出去,納蘭夫人才抬起頭,對掌管內院的大總管媳婦說道:“你也聽到了。這拜帖我大概翻看了一遍,是比往年多了些人。外院的客房自有他們去收拾,你到時候留意的看一眼就行。關鍵的是把聆雨樓收拾妥當,想必皇家隨侍的人也不少,正好那也有獨門的院子。至於慕容家,就是花園右側的鳩默軒就正好。還有,既然這樣,把卿家也挪進來,就住隱香榭。早年間去卿家走動時,還記得卿夫人也是喜歡水的。他們家的孩子也是好的,這回聽說是全家來的,可別慢待了。”細細總總又各自囑咐了許多,方命人各自散了。


    正當納蘭夫人專心的謄寫著拜帖時,卻見納蘭無虞氣衝衝的闖了進來。


    納蘭夫人疑惑的問道:“你這是怎麽了?”


    “我……”納蘭無虞剛要說,卻看見納蘭夫人麵前一桌子分成好幾摞的拜帖,不由得好奇,翻看起來。“娘,這些都是拜帖?”


    見納蘭無虞也沒什麽事,納蘭夫人將筆放下,揉了揉手腕,說道:“是啊,今年你爹的壽宴是要大辦的。”。


    納蘭無虞點點頭,翻看了眼納蘭夫人已經騰好的賓客名單,笑著說道:“真的好多人啊,爹可真有麵子。”


    納蘭夫人重新拿起筆,一邊寫一邊說道:“是啊,往年雖也有節禮走動,卻沒有今年人來得這般齊,隻是這次也不知怎麽了,竟然連皇家都有人前來……”


    納蘭夫人對皇家人的到來總有種莫名的不安,可納蘭無虞卻完全感受不到。納蘭無虞隨手拿起一張拜帖,打開看道:“名劍門?他們今年竟還是隻送禮沒來人嗎?”


    納蘭夫人頭也沒抬的說道:“自阮正也當上名劍門掌門後,就不怎麽在江湖上走動了。”


    納蘭無虞將拜帖放下,說道:“我知道啊,可是看今年爹的排場這麽大,他又是年年人不到禮必到的,我以為今年會來呢。”


    納蘭無虞說著,卻見納蘭夫人陷入沉思,索性自己又翻看起來。忽見一張鑲著金邊燙著龍鳳雙飛的拜帖獨放在一旁,問道:“唉,這個怎麽放在這裏?”


    納蘭夫人抬頭看了一眼,說道:“那就是皇家人的拜帖。”


    納蘭無虞一聽是皇家的拜帖,連忙打開看了起來。


    “哈哈,‘熬雞湯’,怎麽會有這種名字。”納蘭無虞看著拜帖笑得直不起腰。


    納蘭夫人一把奪過拜帖,用手指點了點納蘭無虞的腦袋,嗔道:“不許胡說。”然後看了眼拜帖,也忍不住,將手擋在唇邊笑開了。


    納蘭夫人放下拜帖,站起身緩緩說道:“這是當今六皇子的名字,念做敖姬湯(shang)。自聖祖開國始,特定下見、尚、姬、斐、卓、世、慶、蘊、翊、昌十字為字輩,還有一個規定,從子輩起,每五個字輩的命名以五行順序,金木水火土,輪回旋轉。”


    納蘭無虞衷心的讚歎道:“真不愧是皇家,連取個名字都這麽麻煩。”


    納蘭夫人看著手中的拜帖,喃喃自語道:“本來曆年皇家頂多是賞些東西,真沒想到,今年竟然會是靖王和六皇子前來。”


    “這樣才說明爹真的很有名氣啊。”納蘭無虞倒是一副開心模樣。


    納蘭夫人看著納蘭無虞的笑容,原本一直因擔心而緊蹙的雙眉緩緩展開,笑著說道:“但願如此,隻望靖王帶著六皇子前來,真的隻是為了賀壽……好了無虞,既然你來了,不如幫我安排這些賓客的住所……”


    “不了娘,我還有事呢,我先走了。”還沒等納蘭夫人說完,納蘭無虞便一陣風似的跑了出去。


    納蘭夫人不由得搖頭暗笑道:“這孩子。”可是沒一會兒,納蘭無虞竟然躡手躡腳的又蹭了回來。納蘭夫人看著重新站在眼前的納蘭無虞,問道:“你怎麽又回來了?”


    納蘭無虞笑道:“剛才隻顧著說這說那,倒差點把正事忘了。娘,你有可以吸引蝴蝶的藥嗎?”


    “吸引蝴蝶?”納蘭夫人帶著探究意味的看向納蘭無虞。


    納蘭無虞扭扭捏捏,委委屈屈的說道:“娘,哥哥們的壽禮各個別出心裁,讓無虞的牡丹賀壽圖顯得好單薄啊。無虞不想被比下去,所以,我想,若能當爹展開畫時,引得蝴蝶追逐飛舞,定能獨樹一幟。”


    納蘭夫人想了想,說道:“這又有何難,畫畫時在磨裏融些蜂蜜,必能有些效果。”


    納蘭無虞搖著納蘭夫人的手,撒嬌道:“娘說的我也想過了,隻是如今牡丹圖已成,我為準備這幅牡丹圖畫了三個月,若重新來過必然來不及的,所以……娘啊,您一定要幫幫無虞啊。不然,二哥見我的禮物這麽普通,肯定要笑我的。”


    納蘭夫人秀眉微蹙,想了想,說道:“我的確有一種藥可以吸引蝴蝶,隻是此藥含毒,若是不小心,隻恐誤傷了性命。”


    納蘭無虞本來來找納蘭夫人抱怨多於來求助,卻不曾想納蘭夫人這兒真的有能吸引蝴蝶的藥,因此禁不住好奇的問道:“嗯?真的有?什麽藥啊?”


    納蘭夫人禁不住納蘭無虞央求,緩緩說道:“這原是我年少時在南宮家藏書樓中一本殘卷孤本上看見的,名叫‘秋睡海棠’。隻因中了此毒的人,沒有任何直覺,隻是困睡,最後在沉睡中不知不覺的死去。而且,人死之後,其容貌更加光彩照人,猶如海棠盛放,故名‘秋睡海棠’。然而此藥雖不為人覺,卻唯獨惹蝴蝶喜愛。因此,一般中了此毒的人,死後身遭必是蝴蝶圍繞。”


    “這藥這麽神奇?”聽了納蘭夫人的話,納蘭無虞越發有了躍躍欲試的心思。


    納蘭夫人倒是語帶遺憾的說道:“隻可惜製成此藥的一味秋狐草已經絕跡,所以除了我少時因緣巧合製成的一瓶外,再也不得見了。不過我自製成之後,從未試過,也不知是不是的確像書中所寫的那樣。”


    納蘭無虞雀躍道:“娘,既然您都沒試過,不如讓我試試?”看納蘭夫人似在考慮,納蘭無虞又說道:“我就在牡丹圖上撒一些,有娘掌握分量,不會出事的。而且爹是在花園開宴,待我們送上壽禮,再一起賞玩一陣,藥很快就散了。娘啊……”


    納蘭無虞軟磨硬泡了好一陣子,納蘭夫人終於還是鬆口了,隻是千叮萬囑要在自己的陪同下方可使用,納蘭無虞也笑著都一一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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