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這白衣公子出了客棧,便快馬加鞭向北疾奔。


    行至密林,一股掌風驟然襲來。


    白衣公子向後躺倒,避開掌風。一手勒住韁繩將馬定住,環顧四周,另一隻手一甩,從袖口飛出一物,仔細一看,竟是一條女子披帛。可經白衣公子順手一推,竟如同一把利刃,直直向一棵樹上刺去。樹枝顫動,枝葉飛落,從樹上躍下一人。


    那人卻是一十六七歲的少年,一身湖藍長衫,頭發高高束起,麵若銀盤,嘴角噙笑,一雙似醉非醉的桃花眼倒讓其更添幾分玩世不恭的浪蕩模樣。


    少年見行跡已被發現,也不躲閃,越發正麵向白衣公子攻擊過去。


    白衣公子翻身下馬,將披帛狠狠一掃,正擊少年下盤。少年憑樹借力,在空中是幾個翻身,上下躲閃。白衣公子見狀,步步緊逼,不給少年任何喘息的機會。卻不想,那少年倏地拉住一條樹枝,一個回旋,竟對著白衣公子直直衝去,看樣子是想要赤手去抓那舞動的猶如活物的披帛。白衣公子見少年的動作著實一驚,連忙收力,想把披帛收回。少年見狀,嘴角微微上揚,臨時改變路數,竟趁白衣公子收手的功夫,一把從白衣公子手中抽走了那披帛。白衣公子看著空空如也的雙手,竟愣住了。


    “二哥就會欺負我!”這位白衣公子,哦,不,應該是白衣女子滿臉怒色,朱唇微撅,一聲嗔怪後,轉過身,看也不看少年一眼。


    原來,這位白衣公子正是那和狂劍一戰成名的納蘭暉的小女兒,也就是納蘭山莊的三小姐納蘭無虞,而那少年便是其一母同胞的雙生哥哥納蘭無雙。


    納蘭無雙見納蘭無虞真不高興了,連忙走上前來,低聲哄道:“好妹妹,真生氣了?二哥逗你玩呢。再說,妹妹的武功真是越發精進了,一下子就發現二哥的藏身之處。”見納蘭無虞轉過身去,還不理他,隻是微撅的朱唇倒慢慢的像是藏著笑意,緊緊的抿成一條縫。納蘭無雙再接再厲哄道:“還有這九曲霓裳,原本柔弱無骨,倒虧得妹妹內力運用嫻熟,力道周正,竟舞得猶如活過來一般。若不是哥哥使詐,還真不一定是誰贏誰輸呢。”說著,溫柔的將九曲霓裳披在了納蘭無虞的身上。


    納蘭無虞聽到此處,自覺舒心無比。且原本就是小女兒家撒嬌,無非想讓納蘭無雙多哄一會兒,本就沒什麽氣,聽到納蘭無雙這番稱讚,忙問道:“我都這麽厲害了,真的假的?”


    納蘭無雙見納蘭無虞已經沒了怒氣,於是咧著一口的大白牙,笑著回道:“假的!”


    “哼,二哥!”納蘭無虞柳眉倒吊,雙目圓睜,憤而說到:“這九曲霓裳可是南宮家祖傳至寶,我所學招式可也是娘親言傳身教,若不是怕機關開啟傷了你,我怎麽會輸!”


    納蘭無雙笑著摸了摸納蘭無虞的腦袋,溫聲說道:“好妹妹,哥哥這是為你好,總不能讓你自以為是,以後吃虧吧。你也知道,南宮絕學都是以用毒和機關為主,娘親也並非行走江湖的武林人,所以,妹妹切莫自滿大意,凡事還是要多加小心。我走了一趟滾石山,更明白了這道理。”


    聽納蘭無雙這麽一說,納蘭無虞緊張的問道:“二哥,你沒受傷吧?”這滾石山離納蘭山莊不過兩百裏,前段日子,納蘭山莊賬房包領事的兒子竟打著納蘭山莊的名號,糾集了一群烏合之眾,在滾石山自立為王,幹起了打家截道的勾當。納蘭無雙聽了,怒不可遏,也沒和家裏知會一聲,孤身一人就去了滾石山。


    納蘭無雙看著納蘭無虞的緊張模樣,安慰道:“一群小毛賊罷了,能奈我和阿?”看著納蘭無雙懷疑的眼神,納蘭無雙歎了口氣,說道:“不過別說,這次還真是我莽撞了。到底雙拳難敵四手,我差點著了他們的道。不過幸好有驚無險,那起子小人竟敢讓咱們納蘭山莊蒙羞,豈能善了?最後還是讓我都結果了。”


    待納蘭無雙說完,納蘭無虞才放下心來,但還是忍不住勸道:“你也收斂收斂吧,聽你說我都覺得凶險。”


    納蘭無雙滿不在乎的說道:“這有什麽?但凡敢讓納蘭山莊蒙羞的,我都不能放過!”


    看著納蘭無雙氣勢如虹的樣子,納蘭無虞倒被嘔笑了。


    納蘭無雙見狀,也笑著說道:“好了,別在這說話了,咱們回家吧。”


    納蘭無虞笑著剛要答應,卻突然想起什麽,立在一旁一動不動。


    納蘭無雙疑惑問道:“怎麽了?”


    納蘭無虞緩緩說道:“沒怎麽,隻是,我還在生氣呢。”


    納蘭無雙走到納蘭無虞身邊,點著頭說道:“哦,原來還在生氣啊。好吧,妹妹,怎樣才能讓你消氣呢?”


    納蘭無虞嬌聲說道:“我呀,我要二哥給我牽馬,送我回山莊。”


    “牽著馬回去?妹妹,這可還有二裏地呢。”納蘭無雙不由得向不見盡頭的小路望去。


    “我知道啊,可是我就要!怎麽,二哥不依?”納蘭無虞仰著頭,不依不饒。


    納蘭無雙長出一口氣,認命道:“豈敢!二哥這就牽。”說著,到真牽起馬來。


    納蘭無虞翻身上馬坐好,笑嗬嗬的看向牽著馬走在前麵的納蘭無雙。


    納蘭無雙牽著走了幾步,狡黠一笑,回頭問道:“妹妹可坐穩了?”


    納蘭無虞不疑有他,隻傻傻的點頭說道:“坐穩了,二哥。”


    “哦,那咱們就走嘍!”話音剛落,納蘭無雙直接翻身上馬,穩坐在納蘭無虞身後,到嚇得納蘭無虞一聲驚呼。


    納蘭無雙勒緊韁繩,笑著道:“好妹妹,坐穩了,咱們回家嘍!”


    一路上,隻聽得馬蹄清脆的聲響和納蘭無虞銀鈴般的笑聲。


    這贏霜勝雪當真是寶馬良駒,不過一盞茶的功夫,便可遙遙看見山莊大門。


    納蘭山莊依山而建,借地勢山形,修建的氣勢雄偉。縱然山路回環,但道路平坦,且多有布置,隻讓人感覺曲徑通幽。


    兄妹二人騎馬走近,隻見山莊正門大開,一位身著玄色衣衫的青年佇立門前,眺望過來。


    納蘭無虞一見此人,便迫不及待的跳下馬,直直衝向玄衣青年,一邊搖著他的手,一邊撒嬌道:“大哥大哥,二哥又欺負我了。”


    果不其然,此人便是納蘭山莊的少莊主——納蘭無極。


    納蘭無雙將贏霜勝雪交給一旁的仆從,一轉身,也登登登的跑上台階,學著納蘭無虞的語氣和動作,拉著納蘭無極的另一隻手,說道:“大哥大哥,小妹又欺負我了。”


    納蘭無虞見納蘭無雙如此,杏目圓瞪,大聲吼道:“你學我!”


    納蘭無雙也一模一樣的回吼道:“你學我!”


    納蘭無虞索性也不去理納蘭無雙,隻向納蘭無極說著納蘭無雙今天是如何偷襲欺負自己的。納蘭無雙見納蘭無虞不理自己,也說了起來。一件事情,兩人同時各說各的,又都想在聲勢上壓倒對方,真是呱噪的讓周圍的護衛都默默的後退幾步。


    納蘭無極倒是不惱,耐心的聽了一會兒,才出聲勸道:“都多大的人了,怎麽還像小孩子似的。”納蘭無極聲音輕柔,溫潤如玉,倒像一劑沁人心脾的良藥,安撫住鬧的不可開交的兩兄妹。


    “大哥,分明是二哥不對嘛,不過看在大哥份上我就原諒你好了。”納蘭無虞說完,還不忘施舍給納蘭無雙一記挑釁的眼神。


    “你……”納蘭無雙剛要還嘴,卻被納蘭無極按住。看著納蘭無極既是關懷又是責備的眼神,納蘭無雙也悻悻的不再說話。


    納蘭無雙沉聲說道:“無雙,你這是從滾石山回來了?”


    “大哥……”納蘭無雙吐了吐舌頭,也不搭話。


    納蘭無虞站在一旁,看著納蘭無雙的樣子,抿著嘴偷樂。


    納蘭無極看納蘭無雙的樣子,又是大庭廣眾之下,也不再多說什麽,反倒轉身對著納蘭無虞說道:“好了,無虞,看你這身打扮,還不快去換身衣裳。”


    納蘭無極一說,納蘭無虞才想到,如今自己是公子哥的打扮,卻披著九曲霓裳的披帛,不倫不類。因此也覺得不好意思,對著納蘭無極和納蘭無雙一呲牙,轉身向裏跑去,引得兄弟二人哈哈大笑。


    納蘭無極拍了拍納蘭無雙的肩膀,說道:“走吧,你也去換身衣服,咱們一家人也好一起吃個飯。”


    兄弟倆說笑著一起走進山莊。


    待納蘭無雙換好衣衫和納蘭無極一起走到飯廳,還沒進屋,便聽見納蘭無虞的聲音。


    “爹,娘,我就是這樣這樣兩下,便把二哥從樹上打下來了。”


    “哦,原來我們的無虞這麽厲害啊。”隨後便是納蘭莊主爽朗的笑聲。


    “到底是女兒家,你就這樣慣著。”納蘭夫人雖然聲音清冷,卻也難掩話間的慈母心腸。


    聽著裏麵一片歡聲笑語,納蘭無雙忍不住快步衝了進去,說道:“憑你多厲害還不是被我幾招就製住了。”


    納蘭夫人一見納蘭無雙進來,連忙起身,拉著納蘭無雙的手上下幾番的打量,見沒什麽差錯,方輕聲埋怨道:“怎麽連說都不說一聲就一個人去了滾石山?”


    納蘭無雙由著納蘭夫人捶打了幾下,方扶著納蘭夫人坐下,說道:“娘,孩兒不是沒什麽事嗎。誰讓那起賊人竟然打著咱們納蘭山莊的名號作惡,我一去,全都結果了。”


    聽了納蘭無雙的話,納蘭夫人忙問道:“那包領事的兒子也殺了?”


    “當然,若不是他,哪有這起子禍事!”


    納蘭夫人聞言,略帶嗔怪道:“無雙,那可是包領事的獨子啊,雖然行為可惡,但到底包領事為咱們山莊操勞了這麽多年。上午還來包領事還來求我,我還想著讓你把人帶回來嚴加管教呢,這……”


    納蘭無雙肅聲說道:“娘,他兒子敗壞了咱們山莊的名聲,憑包領事多勞苦功高也不能用咱們納蘭山莊的名聲填補。這家人也不能留了,都打發了吧。”


    “好了,就聽無雙的吧,夫人。”納蘭莊主見愛妻幼子倆僵持不下,對納蘭夫人柔聲勸道:“這事既然無雙已經做了,就按無雙的意思來辦,若是夫人念著舊情,到時候多賞些銀錢就是了。”


    納蘭夫人見連納蘭莊主也如此說,也不再多言語,拉著納蘭無雙坐下吃飯。


    待納蘭無雙坐下,納蘭莊主看著隨著納蘭無雙身後進來就一直站在一旁的納蘭無極,說道:“無極,來,快坐下。”


    納蘭無極連忙快步上前,笑著坐在納蘭莊主下首。隻是在看到納蘭夫人始終慈愛的盯著納蘭無雙和納蘭無虞時,笑容慢慢隱去了,默默吃了起來。


    一時飯桌上除碗筷相碰外,竟再無別的聲響。


    納蘭無虞左右看看,靈機一動,夾起一片竹筍送到納蘭夫人的碗中,甜甜的說道:“娘,吃這筍,清爽甘甜,很好吃呢。”說完不動聲色的在桌下踢了納蘭無雙一下。


    納蘭無雙會意,也連忙夾起一塊酥肉送到納蘭夫人碗裏,說道:“娘,這酥肉炸的是外焦裏嫩,您嚐嚐。”


    納蘭夫人笑著將二人所夾的菜一一吃下,直讚兩人懂事貼心。


    看納蘭夫人笑意正濃,納蘭無虞向坐在一旁滿眼孺慕之情的納蘭無極使了個眼色。


    納蘭無極看見後,略一踟躕,卻仍穩住心神,夾起一個珍珠丸子,輕聲喚道:“娘……”這話音未落,納蘭夫人便站起身,整了整衣擺,冷聲說道:“我也吃飽了,你們慢吃。”說完也不顧眾人反應,徑直走了。


    納蘭無極停在半空的筷子一頓,便收了回來。納蘭莊主見狀,忙把納蘭無極夾的珍珠丸子接到自己碗裏,說道:“你娘飯量向來小,她是真吃飽了,這丸子就給爹好了,爹愛吃。”


    “就是就是,大哥不要難過。”納蘭無虞忙寬慰道,隻是看著納蘭無極俊美的麵容一片蒼白,隻覺得心疼無比。納蘭無虞很是不解,在她看來,兄妹三人裏,自己和二哥都更像爹爹,唯獨大哥長的最像娘親,可娘親對大哥的態度有時自己都覺得心寒。


    納蘭無極搶扯出一抹微笑,說道:“無礙的,習慣了,不是嗎?”微頓一下而後又落寞的說道:“我知道娘親不喜歡我的。”


    納蘭莊主略帶生氣的斥責道:“胡說什麽,誰說你娘親不喜歡你了?”可看著納蘭無極的樣子,也是不忍,拍了拍納蘭無極的肩膀,溫聲說道:“誰讓你當初不聽話,非要早三個月出生,害的你娘疼了一天才將你生下。生完後傷了元氣,直至後來生了無雙和無虞才緩過勁來。”


    納蘭無極對納蘭莊主的話有些不敢確定,追問道:“真的是這樣嗎?真的隻是這樣娘親才不喜歡我的嗎?”


    納蘭莊主歎了口氣,沉聲說道:“唉,無極,你這孩子樣樣都好,就是心思太重。你是家中長子,你娘自然是對你要嚴厲些,你要知道,無論是無雙,無虞還是你,都是你娘懷胎十月辛辛苦苦生下來的,她隻是對你們的要求不同而已。”


    聽了納蘭莊主的話,納蘭無極似又恢複了往常模樣,無雙和無虞對視一眼,也鬆了口氣。


    飯畢,納蘭莊主說道:“今天無極和無雙隨我去聽鬆院,我看看你們武功有無長進。”


    “是,爹!”納蘭無極和納蘭無雙齊聲應道。


    “爹,還有無虞啊。”納蘭無虞見自己竟然被排除在外,很是不甘的提醒道。


    納蘭莊主對自己這寶貝女兒是一點辦法沒有,隻好耐心哄道:“無虞,納蘭家的功夫隻適合男子學習,你若想學,去找你娘學南宮家的功夫去,小心待一會兒爹和你哥哥們切磋起來,再誤傷了你。”


    納蘭無雙見納蘭無虞吃癟,故意逗弄道:“就是,爹都跟你說多少回了,小跟屁蟲!”


    “你!”納蘭無虞被氣得竟紅了眼圈。


    納蘭無極見狀,快步走到納蘭無虞身邊,溫聲安慰道:“無虞,無雙是在逗你玩,可別生氣啊。爹爹不讓你去是為了你好,習武之人,最怕便是亂了心神。爹爹和哥哥們所習的武功招數不適合女子學習,若是讓你看了,你在修習娘親所授武學時,無意間摻雜混淆,到底傷的可是你自己。放心,無虞,等我們切磋完,定去找無虞玩耍。”


    納蘭無極一直都是溫文爾雅的,從不強求任何人,卻總在慢條斯理的輕聲細語中,讓人信服。哪怕是從小嬌寵慣了的納蘭無虞,也都在納蘭無極的溫和攻勢下,不情不願的妥協了。


    見納蘭無雙終於不吵鬧著要跟著,納蘭莊主笑道:“也就是你大哥能製住你了。”


    “哼!”納蘭無虞一跺腳,推了納蘭無雙一把就跑了出去。


    “哎呦!推我幹嘛!”納蘭無雙誇張的捂著自己的肩膀,高聲對著納蘭無虞跑出去的方向喊了起來。


    見納蘭無虞走了,納蘭莊主終於板起了嚴父的樣子,沉聲說道:“都別鬧了,走吧。”說完便闊步向聽鬆院走去。


    納蘭無雙在納蘭莊主身後做了個鬼臉,然後有一副可憐模樣靠到納蘭無極身上,裝著哭腔道:“大哥,我苦啊!”


    納蘭無極白了納蘭無雙一眼,笑著說道:“好了,無雙,走吧。”


    兄弟倆說說笑笑追趕納蘭莊主去了。


    三人行至聽鬆院門口,突然都停下腳步。納蘭無極和納蘭無雙相視一笑,納蘭暉咳了一聲,說道:“還不出來。”


    “爹,大哥,二哥……”納蘭無虞委委屈屈的從側麵的草叢中鑽了出來。看三人都盯著自己看,納蘭無虞蹭到納蘭暉身邊,撒嬌道:“爹啊,讓女兒進去看看吧。要是怕誤傷了女兒,那就讓女兒在參星閣中看著就好了。”


    “胡鬧!院中的參星閣隻有曆代莊主才能進去,你怎麽能這樣不知分寸!”納蘭莊主難得的對納蘭無虞厲聲說道。


    納蘭無虞到底從小被寵慣了,也不害怕,反而更是糾纏起來。


    正當三人對納蘭無虞的死纏爛打束手無策的時候,一位女婢走過來,行禮道:“莊主,夫人請小姐過去。”


    三人聽了,如蒙大赦。


    納蘭無虞看了看三人,又看了看那女婢,最終還是垂著頭,無精打采的找納蘭夫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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