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青蛇本是一隻自行開了靈智的妖蛇,白素貞為報恩而踏足人間時,青蛇魯莽挑釁,卻無論身手、法力、膽識、妖術,都不是白素貞的對手,故而被白蛇降服,自稱名叫小青,願為丫鬟,終身服侍白素貞。兩人名為主仆,實則姐妹相稱,感情日益深厚。


    然而微生茉穿越到了白蛇身上後,卻不習慣身邊有這麽一個知根知底的蛇妖跟著。她自忖自己雖然有白素貞的記憶,卻絕不可能完美的偽裝成原身。若是被一般人看出破綻的話,她和莫延總有法子應付。可小青卻是一個法力不弱的蛇妖,有幾手旁門左道的法術,兼且性格隨心所欲,衝動得很,若被她看出白素貞被奪了舍,心懷怨恨之下,還不知會做出什麽事來。於是對小青說自己如今既然已經與許仙成親,從此以後就要如凡人女子一般相夫教子,報了恩以後便返回南海。她一來不願拘了小青,二來也怕小青莽撞,會不慎露出破綻被凡人看出蛇妖的身份來,便勸小青自去。


    小青見微生茉說得真情實意,以為她把自己當成了累贅,一時十分傷心,便哭道:“既然姐姐不願看見我,直說就是了,小青難道會自甘下賤死纏爛打?我這便離開,省的礙了你的眼!”說罷一跺腳,化作一道青光離開。


    此時小青與白素貞相處不過月餘,雖說彼此性情相投,但要說感情真有多麽深厚,卻是假話。因此小青傷心了幾日後,心情也漸漸紓解開來。跟在白蛇身邊時,小青盡心盡力地為協助她報恩而謀劃,幾乎把自我都忘在了腦後。雖然是她心甘情願,卻終究有幾分束縛。小青本來就是跳脫愛玩的性子,這下離了白素貞的管教,壓抑多日的本性似乎全都冒了出來,她召回自己收服的幾隻大鬼小鬼,占了一處無人居住的廢棄宅院,每日裏裝神弄鬼嚇唬進了宅院的人類,偶爾施展五鬼搬運術到富貴人家“借”些銀兩來用,過得十分開心,不過記掛著白素貞對她曾有過救命之恩,便一直未曾遠離杭州,想著什麽時候白蛇遇難,小青便救她一命,好還了恩情以後再離開。


    一天,小青正在修煉,出去“借”銀的五鬼吵吵鬧鬧地回來,說道某戶人家的公子竟是個呆子,五鬼運銀出門時被他撞了個正著,那公子看著自家的銀兩排著隊晃晃悠悠地飛過,不急也不慌地揉了揉眼睛,再抬頭看時銀子已經快要飛過院牆。他自言自語道:“怪了,我家的銀子如何長了翅膀?難道我是在做夢?”呆子恍然大悟地一拍手,“原來是在做夢!”話說完,他頭也不回地走進臥室關上門,衣帶不解,鞋也不脫,就這麽躺在床上睡著了。


    小青聽他們說得有趣,抿嘴一笑,頑皮心起,心想:“這呆子好生糊塗,待本姑娘去戲耍他一番。”


    ——此時小青自由自在,快樂活潑。卻不知這一前去,便陷入了一張掙不開、甩不脫、忘不了、放不下的綿綿情網。


    _……_……_……_……_……_……_……_……_“姐姐!”小青剛被微生茉救醒,睜眼看到她,便撲進懷裏放聲大哭道:“姐姐,張公子病得很重,眼看著便命不久矣!那和尚……那白胡子老禿驢闖進張家,非說是妖孽作祟……說是我害了張公子。將我打傷逐出,不能靠近……姐姐,我該怎麽辦呀!”


    微生茉右手抱著小青,左手掐了個安神的法訣輕輕一點,小青感到好似一股清透溫暖的水流從頭頂灌下,渾身一哆嗦,突地鎮靜許多。


    微生茉道:“小青你莫著急,且說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小青躺在床上,半靠著微生茉,抽噎著快速把前因後果說了個明白。


    原來小青那一日潛進那富家宅院,越過牆頭就見到了那在紫薇花樹下正在讀書的年輕公子。那人顏如舜華,貌似潘安,涅而不緇,風度翩翩,兼且有無數淺紫微紅的花瓣翩翩而落……


    小青一時看得呆了,卻忘了自己還坐在牆上。那富家公子似乎感覺了小青灼灼注視的目光,抬頭漫不經心的掃了一眼,便看到了一個身著淡青色衣裙、靈氣逼人、翩然若精靈的女孩。


    所謂一眼鍾情,便如是。


    自那以後,小青便把諸事都忘在了腦後,每日隻趁著那富家子張玉堂獨處的時候偷偷與他相見,兩人日日相會,言語中,隻覺得世間再無第二個人能如對方一般美好可愛,心心相許,海誓山盟。小青素來視禮法如無物,張玉堂也並非什麽講規矩的老學究,兩人自覺相知相愛,誓言相許終身,便春風幾度。哪知有一日張玉堂突然病倒,臉色青黑,神誌不清,眼看著呼吸一日一日變得微弱,請了許多大夫,卻都說不出個所以然來,隻拱了拱手,讓張家準備後事便歎息著走了。


    張家父母隻有張玉堂一個兒子,這下便如同天塌了也似。張母當時便暈了過去,救醒後便嚎啕大哭,張父雖然沒有如此忘形,卻也是老淚縱橫。但隱身守護在張玉堂身邊的小青哪裏甘心這樣的結果,隻道庸醫誤人,施法叫那幾個胡說八道的大夫狠狠吃了些苦頭,正準備來向微生茉求助,卻見一個小廝忽然連滾帶爬地跑進來喊道:“老爺老爺!門外有個老和尚,自稱能救少爺!”


    張家父母正是病急亂投醫的時候,聞言大喜,連連喚道:“作死的奴才!還不快請大師進來為我兒看病!”一邊三步並作兩步地迎出門去。


    剛要離開的小青聞言便留下來,作為妖怪,她對和尚這種存在自然厭惡的很。心道:“若那和尚能治好張公子也罷。若是個趁機詐騙錢財的,我必不輕饒了他!”


    沒多久,小青便聽到一陣腳步聲由遠至近地傳來。來者走路並不如一般人那樣或輕快或虛浮或沉穩,而是帶著種奇異的感覺,好像一座巨大的山峰似慢實快的逼近,又好像是暮鼓晨鍾陣陣轟鳴。小青隻覺得耳中嗡嗡作響,胸悶欲嘔,不由大驚:“這廝好高深的修為!”她舉步想要逃走,扭頭看到床上奄奄一息的張玉堂,卻又放不下心,一時左右為難。


    那人並沒有推門進來,停在院中道:“阿彌陀佛!張施主,貧僧在街上便見到此間宅院妖氣彌漫,陰風陣陣,而這間屋子妖氣黑沉如霧,定是那妖孽在此間作祟,才使得令公子元陽喪失,命不久矣。”


    “妖孽?!”眾人大驚。


    張玉堂的書童忽然道:“怪不得我曾見到少爺一個人在房裏,卻好像跟什麽人說話一般。”其餘下人也議論紛紛,這個說也曾聽到少爺房裏傳出女子的說笑聲;那個說少爺最近神情恍惚,時不時的莫名微笑;又有人說怪不得這段時間少爺不許人值夜,總是把他們打發出去獨處。說來說去,好似人人都知道張玉堂房裏早就有個吸人元陽的妖精一般。


    張家父母聽得又驚又怒,深恨這些下人不早早稟報,卻對和尚的話再無半點懷疑,連忙伏地哭道:“求大師慈悲,除了那妖孽,救救我兒性命!”


    那和尚又吟了一聲佛號,道:“施主不必如此,貧僧既然在此,自當竭力除妖,救治令公子。”


    話說小青早在和尚說了第一句話的時候就想要逃走,卻被一道佛光穿過門窗縛住,被逼現了身形,喊叫不出也動彈不得。但那和尚說到要除妖時,不知怎地佛光鬆動了一瞬,小青連忙脫身而出,撞破天花板逃出時,聽到金屬碰撞發出的“哐嘡”一聲,一道佛光打在背後。小青慘叫一聲,如被千把金針刺進體內一般,胸腹間刀割火燒般疼痛。她恨恨地回頭一看,一個白須白眉的老和尚站在院中,一手托著金缽,一手執著禪杖,禪杖上金環叮當作響,佛光湛湛,隻盯著她,卻不出手。轉瞬後,小青已化作青光遠遁。


    _……_……_……_……_……_……_……_……_說話間,小青已然想明白,那和尚如此厲害,十有八九能治好張玉堂的。略微放下對心上人的牽掛後,便想起了些蹊蹺之處,疑惑地道:“雖說這兩天我為張公子治病耗了許多法力,但就算是全盛時,我也遠不及那賊和尚。那時隻要他略加一道攻擊,我定然逃脫不出……卻不知他為什麽放我一馬?”


    莫延與微生茉對視一眼。早在看到小青受傷時就有的猜測已然證實,兩人都明白,在這杭州城內,除了法海以外,再沒有第二個法力這般高深的和尚。至於放過小青的原因……


    門外已響起金環與禪杖撞擊時哐啷的聲音,一聲佛號,聲波如有實質的擴散開來。


    “阿彌陀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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