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以來,人們就給“戰爭”這個詞匯賦予了很多的含義。有人說,它是一切罪惡和痛苦的根源;有人說是社會發展的推進器;有人說是利益紛爭下的必然產物。


    對於平民而言,對戰爭並沒有那麽多或哲學或理智的思考,他們在戰爭中看到的,便是妻離子散,家破人亡。年邁蒼蒼的父母送走了健壯的兒子,妻子送走了作為家庭支柱的丈夫,少女送走自己心愛的人,而子女送走了自己仿佛可以撐起一片天的父親……而當他們殷殷切切期盼的人歸來時,可能已經沉屙難愈,可能斷臂折腿,可能性情大變,而更可能的是,隻是一個簡短的死訊。


    對於上位者而言,戰爭更像是一串串的數字:調動多少兵馬,撥發多少軍餉,對戰多少敵人,傷亡多少,殺敵多少,俘虜多少……不管前線是勝利還是失敗,都寫在一張薄薄的紙張上送到京都,接下來又是新一輪的討論和調動:多少糧草,多少軍械,多少馬匹,多少士兵,勝了幾場,敗了幾場,從中損失或者獲得的利益有多少……


    但是對於一隻貓,一隻被帝國最高統治者寵愛著的小貓咪,戰爭不過意味著宮殿裏匆匆來去的人更多了、目前掌管著自己衣食住行的那個人板著臉的時間更多了而已,其它卻並沒有什麽太大的感觀。整天過著睡覺睡到自然醒、洗臉刷牙剪指甲都有人為其服務的生活,懶洋洋的貓兒趴在陽台上曬著太陽,把後背曬得暖烘烘以後再翻過身來曬肚皮――可以說這隻貓非常迅速地調整了自己的心態和行為,迅捷地好像這種生活它已經過了很多年。


    有時候微生茉真要覺得自己生下來就該是一隻貓了,連腦容量也變得和貓一樣小……唔,當貓當得太過癮,她似乎忘了什麽……忘了什麽呢???


    貓兒等著房簷上的一隻銅雕黃雀看了一會兒,扒著自己細細的胡須苦苦思索,想了半天仍是不得其所……喵嗚,太陽曬得好舒服,她又瞌睡了……醒來再想吧……zzzzz……


    _……_……_……_……_……_……_……_……_……_……_莫延沉默地坐在桌邊,手邊放著一杯依然冷卻的茶水,看著維爾拉拿著一根歪歪扭扭的長樹枝在院子裏敲敲打打。


    人類與魔族的戰爭全麵爆發的消息已經傳遍了帝都,現在連牆角水溝等陰暗處的耗子都不敢大聲喘氣兒。各種關於魔族凶殘暴虐的故事傳說在任何一個大街小巷都能聽到。盡管帝國的官員和軍隊都宣稱他們有足夠的信心把魔族再一次趕回他們的老巢去,但人們普遍還是心存懷疑。戰火頻點,傳報急訊的快馬每一日都從東城門駛進,急促的馬蹄聲重重地敲在人們心中岌岌可危的那根名為安全感的心弦上,帝都的氣氛,一日更甚一日的緊張。


    帝都的各大廣場和學校中,征兵的牌子從戰爭爆發的第一天開始就沒有被撤下來,無論什麽時候去,都能看到前麵排著長長的隊伍,男人們在家人各種祝福鼓勵、哀求挽留的聲音中義無反顧的離開,他們的胸腔中充滿著保家衛國、功成名就的熱血,大多數卻都對傷殘死亡的各種可怕的後果沒有足夠的覺悟。


    所有的廣場和路口處,也每天都有人號召人們為軍資、為安置靠近戰場的難民等事宜募捐,很多人傾盡家資為戰爭募捐,隻祈求一份安寧;也有很多人更加捂緊了自己的口袋,像維爾拉這樣把自己的財寶都找個自認為無比妥帖的地方藏好。


    維爾拉在整個院子裏都敲了一遍,這個角落裏點兩下,那個牆角邊踩兩腳,還在院子裏來回走了兩圈,看哪個地方都覺得不保險;又匆匆衝進屋子裏照樣翻了幾個來回,連床板都掀開來看了看,卻都不甚滿意,轉頭看見莫延悠哉悠哉的坐在桌邊,氣得嘟著嘴大叫道:“哥,別懶得不動彈!你倒是看看呀!這錢該藏在哪兒好?”


    莫延瞟了一眼他們家的“錢”――被一塊半舊的藍綠格子布珍而重之包起來的一小包財產,共計蠶豆大小的金豆子一個,舊金耳墜一對,銀幣三十多枚,這些錢在高級酒樓連吃一頓好飯菜都不夠,卻是他們兄妹的全部財產。


    “別藏了。”莫延道,“留下那對耳墜子備用,別的我下午拿去都買了糧食和油鹽。”


    “啊?都……買啊?”維爾拉有些遲疑。莫延掃了她一眼,維爾拉急忙道:“那、那好吧。我把媽媽的耳墜先收好。”她小心翼翼地捏起耳墜子攥在手心裏,又開始愁該藏在哪裏了。


    少女的情緒都是敏感的。這段時間,莫延雖然並不曾對她大罵或者冷言冷語,但維爾拉對兄長的敬畏卻日漸增多,再也不想過去那麽隨便了。她並沒有察覺自家兄長的殼子裏換了個內核,卻不知不覺地收斂了過去的散漫抗拒,變得順從乖巧起來。而且她也知道,最近因為軍隊的鎮壓,各個店鋪內的糧食價格都比較公道。再過些日子,恐怕還是要上漲,到時候再買糧食一定會比現在少多了。


    莫延放下半天都沒有喝上一口的茶杯,歎了口氣。


    在發現貓兒失蹤以後,他並不相信微生茉會不告而別,因此細細地排查過一遍後,終於發現了外人侵入的蛛絲馬跡。循著痕跡追到繁華的東城,那一點線索被紛亂而喧鬧的人群給徹底擾亂了,至此失去了微生茉的蹤跡。這一個月中,他每天早出晚歸地尋找微生茉的蹤跡,卻是忽略了現在的血緣妹妹維爾拉。前幾天,因為帝都的幾個大商人趁著戰事哄抬物價,米糧價格暴漲,結果引發了饑腸轆轆的市民衝擊糧店,最終發展成上千人的混亂,維爾拉也被卷進去,還好在莫延把她救出來之前,隻是受了些皮外傷。


    從那天以後,莫延便不再如同沒頭蒼蠅似的去尋找微生茉,雖然依然常常前往東城去打探消息,但決定在沒有更多的線索前先按兵不動。而他主要的精力,卻是放在了維爾拉身上。


    年僅十一歲的維爾拉,已經初步具有了少女玲瓏的身段,妍麗而青澀的容貌更是具有一種別樣的誘惑力,女性的魅力正如同含苞欲放的蓓蕾一般,在這個女孩的身上緩緩綻放,吸引了各種別具用心的目光。在和平時期,帝都的治安還是有保障的;但現在,混亂和不安下隱藏著狂躁罪惡的因子,莫延已經數次發現周圍無所事事的男人們充滿色-欲地盯著維爾拉。昨天,他把兩個在路上攔住維爾拉欲行不軌的男人狠狠揍了一頓,自那以後,維爾拉看著哥哥的目光就變成仰視了。


    而現在莫延要考慮的,不光是尋找微生茉的蹤跡,還有保護維爾拉,這樣換一個好的居住環境就非常重要了,於是錢財就必不可少。他們這些年積攢下來的這點兒錢幣隻夠買下足夠半年食用的口糧,想要賣棟房子,那是休想。


    ――某個素來不會委屈的自己的人腦子裏根本沒有“租賃”、“借貸”或者“暫時將就”等詞匯的存在。


    所以莫延很認真地開始想:要不,還是“劫富濟貧”一下?


    _……_……_……_……_……_……_……_……_……_……_這片戰爭結束才不過數年的土地上,工商農副等各種職業正處在欣欣向榮的發展階段,卻被這一場戰爭攔腰斬斷,損失不可謂不大。而在靠近魔族封印的地區,人類急著逃亡的、收攏財產的、搶劫殺人的、被零星的魔族小隊擊殺的……一片混亂。帝國主要的力量都用以安置這些邊緣地區的人民、修建防禦工事,派出軍隊追殺陸續衝進人界的魔族,已經完全沒有力量去阻止魔族一個接一個的揭開封印。丹幹脆下令放棄阻攔,收攏兵力,以天險夢佬山脈為界修建了一條巨大的防禦線,在利刃臨喉般的威脅下,數十萬人自發地為防禦線免費提供財物、工料和人力上的支持。這道工事完成的質量和速度都是前所未有,短短兩個月,防禦線已經初具規模,若從帝國上空看去,簡直如同一條巨蛇盤亙在帝國西南一代。因此,它有一個簡單而直接的名字――西南防線。


    魔界與人界之間的通道都集中在防線西南一側,這一區域的人們被集體遷往內陸。千裏防線,幾乎處處都是悲傷的哭聲和疲憊驚惶的麵孔。


    丹的手指從麵前的地圖上緩緩劃過,他的指尖所點過的每一處土地上,都有新的防禦工事如同雨後春筍一般迅速地冒出來。但這一副熱火朝天、舉國一心的景象並不能讓他心裏的重擔稍稍放鬆一些。因為隻有他們這些親自接觸過前線被活捉的魔族的人,才明白那些魔族的戰鬥力是多麽的可怕;人類辛辛苦苦建立的防線,在它們麵前又是多麽的脆弱。


    丹並沒有絕望。從一個一文不名、備受欺淩的商人之子,到今天的帝王至尊,他經曆過許許多多的危機。那些危機放在普通人身上,大概會讓心理素質稍微脆弱一點的人都生出“死了才好”這種消極的想法,丹卻一直挺過來了,挺到登上這至尊之位。在丹看來,他年幼時被兩隻野狗圍困的經曆都比這一次要危險的多――雖然這一次的敵人更加強大,數量也更多,但他也不再是一個幼小孱弱的孩子,而是手下有文臣武將、精兵利器的帝王。如果人界最終會被滅亡,那他相信自己也必然是活得最長的人之一。


    所以丹非常地沉穩,他從沒有被魔族勢大嚇軟了手腳,而是冷靜地分析每一種戰術可能,每一處機遇和危機,心中並沒有多少麵臨戰爭的緊迫感,更像是在下一盤局麵不太有利的棋局,帶著微微的興奮和挑戰。


    侍從和大臣們輕手輕腳卻快速的來去穿梭,他們用崇敬的目光看著自己臨危不亂、穩如山嶽的帝王,比任何人都更加堅信,這個男人將會帶給他們新的和平安定。


    貓兒噗嚕嚕地甩了甩頭,把水珠甩到四處。她從給自己洗澡的女仆手裏跳出來,邁著驕傲的步子踱向自己的小窩,在地上留下一串濕漉漉的腳印。


    _……_……_……_……_……_……_……_……_……_……_莫延墊了墊手中沉甸甸的錢袋,有點滿意,又有點無聊。


    任何時候,囤積居奇、發國難財的商人都不在少數。莫延拿出收藏在黑曜石中、以前世界的幾件精美的工藝品,就換到了滿滿兩錢袋金幣。這些錢不光能讓他在東城買下一棟位置不錯、但不太大的房子,還能添置些常用的家具,再囤些糧食,剩下的錢讓維爾拉拿去買些衣裳和必要的生活用品,應該還能綽綽有餘。


    因為戰爭的關係,口糧類的商品價格都在上漲,布匹首飾類的卻在下降,正好讓總是舍不得花錢的維爾拉買了。


    莫延這時的心境奇異地跟丹?伊爾斯利達到了同調:他非常確信,自己絕不會那麽輕易地死在這場戰爭中。因此就不會像那許多失去了希望的人一樣自暴自棄,而是考慮著長遠的生活。


    _……_……_……_……_……_……_……_……_……_……_九成以上的封印已經被解開,大批的魔族軍隊順著通道到達了地表世界。黑壓壓的魔族軍隊從一個個狹小黑暗的通道中湧出,然後迅速地散向四麵八方,乍一看,如同潮水湧現,又向螞蟻出動,隻是看著,便讓人感覺到巨大的壓力。


    西南防線的總關隘,安德烈通過隨軍魔法師的水晶球看著黑暗深淵附近的境況:通體烏黑、龐大而智力低下的魔族士兵;身材火爆妖嬈、麵目卻醜陋猙獰的女妖;外表如同人類,眉心正中長著一根彎曲長角的角魔;時隱時現、半透明的隱魔;瞳仁鮮紅、臉色如同刷了白石灰一樣顏色的血魔;身體如同獅虎豹狗狼等動物、卻頂著一顆前額寬凸的人類腦袋的獸魔;長著多手多腳、甚至多個腦袋的重魔……形形色色的魔族出現,有些連查閱了很多資料的阿爾文都不知道是什麽種類。


    這些魔族衝出通道後,有的立刻迎向陽光奔跑,眼睛被太陽刺瞎、身體冒出白煙也不知道躲避;有的大吼大叫、手舞足蹈;有的暴躁地跟別的魔族發生衝突;有的立刻就撲向視野內能看到的任何一個人類。大多數則是在短暫的激動和不適應以後,就恭敬地守在通道邊,等待著。


    七天後,身穿著精致的黑色鎧甲、容貌都被麵具擋住的一支魔族軍隊也走出了通道,然後立刻有序地散開控製了周圍的形勢,半個多小時後,一個身影緩緩走出。


    “它”完全就像一個真正的人類:瘦削修長的身形,細膩若軟的肌膚,穿的衣著也完全如人類一般,沒有多出一隻手,也沒有多長一根角,“它”的每一根頭發,每一個毛孔,似乎都在申辯著他其實是一個人類的訊息。


    ――除了那雙眼睛。


    與偽裝成人類的時候不同,現在那雙眼睛是深紅色的,透著殺戮的預兆和血的腥氣。


    “亞摩斯!”安德烈咬牙道。


    魔族的王似有所覺,抬頭淡淡看了一眼,控製著水晶球的魔法師覺得宛如有一股寒氣直竄進心裏,駭的連退兩步。水晶球啪地一聲,裂成了無數晶瑩的碎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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