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世隆與李侃的恩怨以及歐陽珣與高俅的敵對關係,這些都是趙世隆借機對歐陽珣發難的原因和強大動力。


    挑釁主帥權威,趙世隆現在也有這個底氣。


    歐陽珣不但病得隨時要死了,而且失勢了,不可怕了。趙世隆卻有張邦昌與高俅兩大結實靠山之外,還在從京城到西北的行軍路上趁機巴結上了監軍太監為眼前的靠山。監軍太監就是管著歐陽珣的,甚至可能有先斬後奏當即就地斬殺歐陽珣的權力。這個監軍太監怕死得很,生怕在大戰中遇險,正需要趙世隆這樣的懂事又能打的將軍在大戰時照顧保護他,也對趙世隆的投靠有需要,欣然接受了投靠,得護著趙世隆,加上眾將求情。歐陽珣再憤怒想殺他立威也殺不動。


    那,趙世隆還怕什麽?


    有恃無恐。


    以前,趙世隆雖然是軍中重將,對歐陽珣,卻連隻螞蟻都算不上。而現在則完全不同了。趙世隆能肆意踩歐陽珣......


    這就是政治的魅力,權與勢的威力。


    隻要逮住朝中政治風向,抓住勢,順勢而為,小小螞蟻也能拱倒泰山,能讓江山變色,甚至能徹底改變人類曆史進程......


    趙世隆顯然已經深通此道。


    他演得,報複得痛快,正懟得歐陽珣得意之極時,不想,螞蟻李侃居然敢跳出來挑釁他。他大怒,不屑,轉身瞅著在對麵的位置比他落後好幾個位子的李侃,輕蔑獰笑一聲:“李侃,你在胡說什麽!你這賤婢也敢挑釁汙陷本官?”


    霸氣傲慢嗬斥三孫子一樣嗬斥威脅著李侃,腰中佩劍也當即嗆啷一聲拔出來了,他不但不顧軍法,敢在帥帳當著主帥的麵亮家夥,而且急跨出幾步,不由分說,滿臉怒氣殺機加不屑構成的凶狂,揮寶劍猛劈向李侃,當場斬殺李侃。


    在這一刻,他把武夫驕橫跋扈凶殘野蠻的個性與小人得勢的猖狂一並發力發揮到了極致,仿佛他才是這座中軍大帳的主人,不,不,仿佛他此刻成了皇帝,口含天憲,言出法隨,一言可決任何人生死,任何人對他都隻是螻蟻。


    你可以說他是素質低下的武夫丘八一時衝動之舉,實際是赤裸裸表明他根本沒把主帥歐陽珣當回事,就是在有意如此凶狂......斬殺李侃,暢快報複除掉李侃欺辱了主將,同時也是幫監軍太監立威壓歐陽珣一頭,共同把歐陽珣的臉打得更狠。


    這些,他在跳出來之前就已經瞬間大致琢磨好了,並且和太監太監進行了視線溝通,取得了默契。


    武夫被文官鄙夷斥為沒腦子不知禮的丘八賤夫甚至是可殺的死不足惜的不懂人事野獸,也不是鄙視得沒道理,不能全怪文人的輕狂傲慢自大天性。很多時候,武夫就是這樣動不動就露出野獸的凶狂殘忍衝動與令人不恥的低劣小人物德行。


    大帳中的人都呆了,誰也沒料到趙世隆居然敢囂張跋扈到這種程度。


    李侃也呆了,萬沒想到趙世隆敢在中軍大帳行凶,就算沒呆了,他身後是粗重椅子擋著退路,左右全是在坐的大將,也擋著,他無處退無處避,拔劍抵擋也來不及,在趙世隆如此凶猛果斷迅捷的狠劈下眼看必頭顱一劈兩半,血濺當場。這一瞬間,李侃的眼睛瞪得溜溜圓,死盯著趙世隆那猙獰得意的臉,滿眼驚駭怒氣悲憤不甘心......等死。


    趙世隆見得李侃如此,一股更強烈的快意衝上心頭,越發亢奮衝動殺意強烈,渾身的快活,揮劍的手越發有力凶狠,不料,這必斬老冤家的一劍卻到底沒能斬成。


    劍已經落到了李侃的頭盔上了,卻猛得頓住了,再也劈不下去了。


    趙世隆揮劍的手臂被一隻大手抓住,手腕斷了一樣猛烈一痛,痛得趙世隆手一鬆,寶劍當啷落地。


    趙世隆駭然轉頭,看到一張花花搭搭的臉......


    他眼睛不禁駭然眨了一下,不等他有什麽反應,強有力的手臂就被那隻大手輕易扭到了背後並凶狠猛往上一捌,趙世隆啊一聲慘叫,感覺這隻胳膊捌斷了,身子不由自主猛俯下去,就象是向還在發愣的李侃鞠躬賠禮謝罪一樣,卻腳下一絆,猛地向一側撲倒,沉重的身軀,加沉重的鐵甲,加捌他的人的可怕力量,讓他突兀跌得是如此之重,他那條自由的手臂下意識去撐地麵,想保護自己,卻哪裏能撐得住,直接砸曲在身下,也是一陣劇痛,怕是沒骨折也好不哪去,臉重重拍在豪宅大廳鋪成美妙吉祥圖案的石板地上,臉拍平了,驚恐瞪大的眼珠子差點兒震出來,牙齒也掉了......


    李侃到底是武將,在這幾乎眨眼間的一係列事變中有了反應,活了過來。


    而大廳左右坐著的眾將都下意識猛地站了起來,驚駭看著這猛然出現的一幕,有的瞪眼大張著嘴巴合不攏,有的隻是滿臉意外的驚駭,有的是驚駭中閃爍著震怒的怒意,有的則是驚駭中若有所悟,目光變得森然......隻索超是滿眼的驚喜。


    是那個神秘蒙麵人救了李侃。


    他眨眼時間似乎不到就放倒了有一身好武藝也可稱身經百戰的趙世隆,在滿大廳人提著口氣緊張注視下俯視著趴那微弱呻吟卻一時動彈不得的趙世隆,“亂世,人人拚命爭活著卻未必能有命活。偏偏有人拚命找死。”


    蒙麵人似乎是在自言自語,聲音不大卻充滿無盡的輕蔑冷酷......落入眾人耳中,即便眾將殺人如麻,是從屍山血海中出來的,心中也猛然竄出一股透骨的寒意,不禁或輕或重激淩淩打個寒顫。


    就在眾將一哆嗦,蒙麵人話音未落,抬腳已跺在趙世隆後脖子上。哢嚓一聲輕微的骨折聲。眾人看到趙世隆的身子猛的一抽搐,隨即就軟綿綿的不動了,微弱的呻吟聲消失.......


    眾將都被這凶殘的一腳震得心猛地懸起。


    才從驚駭意外中反應過來的監軍太監權威十足威風凜凜想尖銳喝出的那聲“大膽”,被這凶殘一腳嚇得硬生生憋了回去,剛站起來的肥碩身子也嚇得猛又跌坐回去了,目瞪口呆盯著蒙麵人,張著那張一向靈巧之極的嘴似乎想凶怒大喝什麽卻又腦子一片空白不知要說什麽。這老太監即便在皇宮地獄見多了甚至親手幹過太多凶殘事,此刻也驚住了。


    驃騎大將軍?


    他自始至終就沒動過,不是他強勇城府深能把持住自己,更不是他有一顆強大到遠超眾將的心髒,僅僅是最先嚇住了。此前,他隻感到一陣風猛吹過他身前,一道黑影閃過,驚駭定神間,強橫的趙世隆已經慘叫撲倒......


    寂靜卻在眾將猛烈急喘襯托下越發顯得死寂的大廳中猛然暴發出一聲:“不要啊。”


    是趙世隆的弟弟趙世興。


    趙世興驚惶淒厲大叫了這一聲,猛地從他兄長的位子的後一個位子那竄了過來,似乎是想撲過來查看趙世隆,想急救兄長,手卻下意識已握到腰間的劍柄上,目光慌亂驚急卻也憤怒之極死死盯著蒙麵人的後背,目射殺機......


    蒙麵人收腳,緩緩側身瞅著趙世興,麵具後的平淡目光變得冷漠審視:這個趙世興與其兄趙世隆不同,史載是個知忠義重大節的人。


    史上,趙世隆就是如此驕橫跋扈膽大的,趁著北宋滅亡的亂世,擁兵自重,視宋王朝所立王法綱紀與衰微幾乎無存的臨時南宋小朝廷威嚴如無物,敢肆意殺掉宗澤安排鎮守磁州的兵馬鈐轄李侃,自恃手下兵重,宗澤必不敢問罪他而且得反而好生安撫拉攏他,結果宗澤就是敢殺了他以正軍法。趙世興悲憤,卻識大體,率眾服從宗澤,並奮勇作戰,敗過金軍。


    但,曆史就是曆史,不是眼前的現實。


    曆史上,北宋滅亡了,但雄厚的底子還在,人口錢糧技術......仍然雄厚,不是得了氣運兵事正盛的金國敢小視的。


    換句話說,中華仍有大希望,倉促存在的南宋小朝廷雖然勢力混亂,一團亂麻,極微弱,根本沒有朝廷的權威,卻在中華雄厚的底蘊上以正統地位,仍然有威懾力,仍能讓人有忠義追隨心。


    而這個世界,北宋王朝還在,卻成了空殼,要啥沒啥,底蘊全無,就剩下個好聽的虛架子,養著寵著慣著一幫子奸賊、廢物,沒有未來,讓人隻想拋棄另投......


    在這種條件對比下,趙世興在曆史上能守大義,在這個世界卻未必照樣還能。


    情況變了,人也會跟著變。


    何況,趙世興跟著趙世隆調任京軍,跟著兄長沾光,也屬於高俅、張邦昌與眼前的監軍太監的走狗,在京中也混得囂張得意。趙世隆沒了,這不止是殺兄之仇,等於是斷了他的官場保障,毀了他的富貴快意前程,這仇恨可大了。


    蒙麵人正是趙嶽。


    在鄧宗弼討伐梁山急於報仇,率領大軍進入水泊時,趙嶽就動身離開了梁山泊,奔向西北來保護和支援陷在被動凶險中的歐陽珣。與他一同來西北的自然是小海二彪這兩得力的侍衛頭子,還有傻小子奎三,還有兩人,史文恭和蘇定。


    趙嶽審視著憤然滿臉殺機逼過來的趙世興。


    如果趙世興也敢在中軍大帳拔劍囂張,他照樣會摔倒再踩死螻蟻一樣踩死一個,毫不猶豫,絲毫不顧其史上怎樣。


    此前,他和歐陽珣都看得明白:參加此次大戰的將領,表麵都是朝廷的忠臣勇將,都老實遵從歐陽珣的指揮,實際上卻是真沒幾個人把失勢並且“病重”隨時會死掉的歐陽珣這個領軍太尉當回事。敢小視歐陽珣的不僅大有人在,而且敢挑戰歐陽珣權威,公然抗命甚至敢公然踩歐陽珣的也不乏其人。


    趙世隆隻是最有恃無恐,最狂妄,最著急表現,最先跳出來的那個人。


    不強硬殺掉幾個這樣的家夥當娃樣子立威,帳中的這些家夥就不知道歐陽珣在此戰中的權威是如何穩固到不容半點挑釁的,不知道,在此戰時,就算是趙佶在此親自坐鎮,他也絕不會,不,是不敢廢了歐陽珣的軍權。


    朝廷就指望著歐陽珣能發揮奇才與最後的光芒餘溫能打敗遼軍,重挫遼國的野心與自信心,保住宋王朝的苟且平安。


    除了歐陽珣,朝廷就沒別的指望了。


    朝廷無人可用,而且誰也不敢有僥幸心敢跳出來主持這次大戰。


    驃騎大將軍完全是被逼得來這的,即便隻是來當後補統帥的,有歐陽珣在前麵頂著一切,他心裏也驚懼苦著呐。


    知兵的童貫?


    那老太監現在就是個渣渣,隻知縮在京城富貴享樂,怕死得緊,心中剩下的隻有苟且平安富貴,就怕來主持大戰倒黴得就此死在西北,再沒命可享受他以閹人之身在邊關辛苦了那麽多年掙來的富貴餘生。


    朝中餘者對兵事更是渣渣。


    自吹文武兼備並且皆有超人之能的唐恪,有自知之明,哪敢真領兵打仗。在趙佶父子心裏也並不認為他是個能頂用的軍事大才,真打仗幹事,根本不敢用唐恪出馬。


    對從未領兵打過仗的奇才歐陽珣都沒信心,豈會對既未領過兵,在朝中也什麽正經大事都沒幹成的唐恪有信心。


    河北東路張叔夜等三帥,似乎已經證明了有治軍打大仗的才幹,但朝中照樣不敢賭一把用他們頂替歐陽珣。再者,三人也離不開崗位,否則壓在東路的幾十萬遼軍怎麽辦?誰能主持著抵擋住......


    東路若是失守,遼軍麵對的可就是南下的一馬平川,沒有西路進軍的山川險阻,也不用繞遠,能更快殺到京城......


    朝廷日夜也憂心著東路戰事,生怕張叔夜他們沒那個大才真本事,頂不住......


    朝中是這種態勢,也就是參戰的這些將領,尤其是自負軍中地位以及是實戰殺出來的強者的那受招安的八節度使看不明白,沒個b 數,覺著自己是盤大菜,有資格也有能力當西北統帥,朝廷應該讓我領導打勝這場大戰,所以輕蔑歐陽珣。


    他們自信,自大。朝廷卻並非真是昏庸睜眼瞎真不識人,在他們擔任京軍大將期間,已經了解他們的治軍和帶兵打仗的真實能力,根本不把他們的領兵能力真當回事,豈敢把事關宋國生死的大戰交給當過反賊的還沒自知之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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