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又是下午美好時光。


    朱仝又笑嗬嗬一手抱著一個娃娃來到了那條小溪處......


    隱在附近林中的宋江、吳用瞧得清。


    三女人,顯然是伺候小衙內的侍女保姆,威脅性是零,可視為無。朱仝則武士常服,沒騎馬,腰間雖然帶著口刀,卻神情輕鬆閑適,可能是在趙莊勢力範圍,連遼國都承諾不敢再犯,他毫無戒備心,就是陪著兩娃娃出來遊玩消遣的。


    雷橫看到朱仝更是喜出望外,仿佛自己茫然的人生立馬有了主心骨。


    他隻是有些詫異朱仝異常愛惜的漂亮大胡子居然肯舍得放棄,不留了,變成了修剪得漂亮的短須,沒了大胡子,少了幾許武官的威猛威嚴,倒是多了幾許清爽利落感,人也顯得年輕幹淨了許多,也許這樣更符合一個需要經常浴血拚殺轉戰的忙碌軍人形象,隻是美髯公沒了大胡子還是美髯公嗎?


    朱仝似乎變化很大,不是以前那個窩在鄆城縣的土鱉弓馬都頭了,那麽內裏變沒變?還是以前那個朱仝嗎?


    不禁是雷橫這樣想,就是宋江以及多少熟悉點朱仝的吳用也在這麽詫異擔憂。


    畢竟分別也有幾年了,雙方的境遇差別太大。


    雷橫起碼還混過州級中有正經級別有實權的威風政法官員,也算混得有身份有過體麵也多了點大城市的見識。而宋江卻是最差,忒慘了,不但縣級臨時工押司做不成了,還成了殺人犯,流落江湖,有家不能歸,一度寄人籬下委屈不已,漂泊中整天提心吊膽擔驚受怕的,多次遇險,更慘的是發昏盤算錯了,自願去江州服刑,吃盡苦頭,命都隻差一點點就丟了,算計來掙紮去,到了還是個罪犯,而且罪過更大了,逆賊頭子,終歸克死爹當了草寇....而朱仝雖然在邊關需要和凶惡的遼賊廝殺,卻是到了趙廉手下就成了倍受重視和關照的將軍,一路升遷,真正是個在朝廷眼裏也有分量的人物了......


    最最重要的是,


    朱仝是在一代公認絕代奇才高人趙廉身邊做事,那眼界、心胸、思想、追求和能力怕是大大不一樣了.....怕是成了真正的有大能力大抱負的英雄,不是哥們情義與窩在草寇山寨自在痛快大碗喝酒大塊吃肉大秤分金能綁架和誘惑的......


    但看看朱仝此時自然流露的舉止神情,宋江斷定朱仝仍然是那個重情重義的暖男好漢兄弟,這就夠了,況且事已至此,怎麽也得試一試.......成了,那就收獲大了。朱仝可是在趙廉身邊成長起來的人才....若是不成,又能壞到哪去.......


    宋江一想到朱仝在趙廉那學到了不少高招,能力更大了,不止是個武力高的打手了,有勇有謀,能做統軍大將甚至統帥,能幫助謀劃與搶班奪權,能支撐起他宋江軍事集團的大事,他就亢奮激動得禁不住渾身打擺子........


    他向雷橫使了個眼色。


    雷橫回了神,會意地一點頭,隨即悄悄鑽出了林子,貓腰借著茂盛的野草與坡丘悄悄摸到去趙莊的大路上,而且離朱仝也很近了,這才直起身形,大步流星走向朱仝,驚喜叫了一聲:“老朱,朱都頭,別來無恙,還記得昔日故人嗎?”


    他已經努力抑製了情緒,可是還是激動得聲音都走樣了,走樣到連他自己都覺得說話聲太怪異了。


    正滿臉慈愛笑嗬嗬看著自家閨女和小王子開心玩耍的朱仝,猛然聽到這聲招呼,霍然轉身,定睛一瞅:“雷,雷橫兄弟?”聲音中也瞬間充滿了抑製不住的驚喜。


    雷橫的心忽悠一下子落了實底:朱仝兄弟果然還記掛著俺.......


    “是我啊。雷橫。”


    雷橫激動得居然差點兒當場落淚了都。


    他自己都不相信自己居然能激動得如此脆弱。


    他雷橫可是凶猛的糙漢子,眼淚?這玩藝自打他懂事起似乎就沒流過了,沒那功能了,寡母艱難拉扯他成長的歲月裏,他有的隻是越來越強壯也越來越心硬凶狠強大暴躁膽橫......名符其實的雷橫。


    雷橫被自己的情緒弄得有點迷茫......也不怪他如此,戲子白秀英那件案子,他太意外太冤太窩囊太倒黴了,若是有朱仝在,他怎麽可能犯那種低級錯誤,怎麽可能落得那種丟盡人的凶險中........強烈的挫折感、失落感至今讓他耿耿於懷......


    朱仝卻哈哈大笑著已大步迎上來,啪一聲重重拍了雷橫肩膀一把,打量著雷橫笑道:“兄弟,你怎麽有空到這來了?”


    雷橫嘴角抽動著,神情複雜地嗐了一聲:“好久不見了,兄弟。說來話長了.......”


    朱仝聞言收斂了笑容,仔細瞅了瞅雷橫,聲音變得凝重:“怎麽了?難道是老太太她.......遇到了什麽不幸?”


    雷橫愣了一下,隨即一股暖洋洋的喜悅猛湧上心頭,但趕緊搖頭道:“我娘沒事,還挺好。你知道我的,老娘拉扯我長大太不容易了。我把我娘的命看得比我自己的還重,舍不得她遭一點罪受半點委屈。怕我娘受氣,我連家都不成。”


    “那不就結了?”


    朱仝又成了開心的笑容:“我以為你出了什麽了不得的事呢。老娘既安好,那還有什麽大不了的讓你神色那樣?”


    境遇不同,直接造成人的心境情懷以及心理承受力不同。


    朱仝自己清楚自己背靠著一個強大無匹而且會飛速越來越強大的國家,自己又有本事,並且是這個強大國家的太子不久後的王的心腹愛將,在不斷培養成長中,目前過得已極好極安心痛快,年老的父母安泰,在帝國那邊住著宋國人做夢也想像不到的漂亮舒適宅子,有錢,有高明醫,有這世上最好的保障,根本不用他因為不在身邊伺候著而操心,婆娘帶著還小的兒子在那邊盡孝和照顧孩子,來信總是滿滿的幸福快活,閨女還在這邊卻是在二王妃身邊陪著小王子快活玩耍生活並自然而然受到趙廉夫婦的教導、影響,明年就滿六歲了,就可以上學接受帝國那最好的教育了,而且正好他要和滄趙家族一起撤到那邊......一切順隨如意,以後更是前景光明,前程遠大,他的心境自然是明晰安穩開朗自信的......


    雷橫卻是心境有些苦澀迷茫孤獨無助......


    盡管感覺當強盜才最適合自己,在二龍山又有山寨老大老二這樣的舊識老友一起強力罩著,虧著誰也虧不了他,而且混二龍山強盜應該有前途......宋王朝這樣子怕是兔子尾巴長不了了,說倒就倒......但是,畢竟一切都是模糊沒個準的......


    雷橫好不容易按下情緒定了神,按宋江吳用事先交待的,說:“咱們兄弟分別久矣,有好些話想聊聊。”他說著瞅瞅那三個女人,又說:“咱們是不是找個安靜的地方坐坐說說話?”


    朱仝爽快笑道:“這是當然。走,去趙莊邊喝酒邊聊去。哈哈......至少酒肉能包你滿意。”


    雷橫哪裏肯去,連忙道:“還是別了。趙莊,當今第一侯爵爺大學士府,我一卑賤落魄糙漢子......嘖,咱們還是去那邊林子裏說說話吧,清靜涼爽,心安。”


    朱仝眼一眯,但隨即痛快道:“好,就依你。先說說話,再盡地主之誼,讓你痛快了。”


    說著,他不禁笑著捶了雷橫一拳:“你這家夥什麽時候也變得如此自卑扭捏了?這可不象是你插翅虎的風格。”


    脾性?


    懂。


    風格是啥東東,雷橫沒讀書,隻勉強識字,聽不大懂。


    他心中有鬼,被朱仝一調侃,不禁有些尷尬,卻被朱仝笑著親熱的拍拍胳膊先向林子去了。


    二人走到林中深處。林中一陣笑聲響起。


    朱仝定睛一瞧,心中不禁了然:果然是宋江在此。那書生氣質的應該就是智多星吳用了.......


    宋江滿臉歡喜地熱情迎上來,雙手抱拳笑道:“朱賢弟,久違了,可想煞宋江也。”


    朱仝趕緊笑應回禮:“原來是押司哥哥在此,怪不得雷老虎堅持拉某家進林子說話。”


    說著,他又爽朗的笑起來。


    宋江笑得更是歡暢親熱,隨即介紹了身側正靜靜笑著卻是仔細觀察朱仝的吳用。雙方也抱拳作禮,彼此吹捧客套了一番。


    朱仝還問:“不知晁天王可好?”


    他問的是吳用,而不是宋江,有深意。


    吳用敏銳察覺點滋味,眼神閃了閃卻笑道:“天王體壯如牛,武藝日日苦練,精進不少,更勝往昔。日子更是過得一向快活。如今又得宋公明入夥輔佐做了二當家的,如虎添翼。二龍山大業蒸蒸日上,前途無量。”


    朱仝聽了,淡然一笑,不置可否。


    宋江一夥事先在林子這布置了一番,草地上鋪了條毯子,備了酒食,可盤坐於地把酒言歡。


    大家隨後坐了,推杯換盞......展開訴說別情的套路.....宋江和吳用話裏話外的慢慢開始進入套話,試探朱仝,想了解些趙廉、趙莊和滄北軍情況,更想了解到朱仝本人的思想變化和對未來的打算。


    可惜,對前者,朱仝絕口不應,對後者,朱仝也隻是含糊說了句如今世道混亂艱難,更需清醒眼冷靜對待未來的路。


    宋江、吳用一唱一和的費心默契套路了好久卻什麽也沒得到,不禁失望又感慨:分別太久,終究是有些生疏了。但也沒絕望,反而感覺出有戲。


    朱仝似乎對滄北軍的出路有些擔憂,極可能內心對趙廉的處境、應對策略以及未來出路也不大看好。


    趙廉太剛強了,行事鋒芒太盛,遇事不肯妥協低頭婉轉,一味的強硬.....這和他太順利的士途有關,不是缺乏政治智慧和手腕,否則也不可能得趙佶那麽寵信,並且能靠能力闖出年輕之極就那麽大的官和權力,連蔡京這樣的超級老賊都擋不住,陷害不了......也是一脈相承的滄趙家族的鮮明風格個性——不懼任何困難和挑戰,不向任何惡勢力低頭,迎難而上,披荊斬棘........寧折不彎,寧死不屈。


    滄趙那盛名天下知的老太君正是如此人物。一個女人,一個老太太卻是有好男兒也難有的鐵打硬骨頭和強硬性格。


    然而,剛則易折,不可持久。


    滄趙家族以及趙廉落到如今的尷尬處境,正體現了這一點,隻怕不久就會應了太剛而折的古訓。


    宋江越發如此堅信。


    “哈哈.......朱仝賢弟,車到山前必有路嗎。不必多想。來。來。來,喝酒,喝酒,久別重逢,喝個痛快......”


    林中遠處潛伏的戴宗聽到宋江這些話,這是事先商量好的暗語。


    他立即向生鐵佛和飛天夜叉二人笑著小聲道:“該出手了。”


    二惡獰笑著一點頭,也不說話,拎著樸刀悄悄摸出林子,潛行向兩娃娃正玩得開心處,到得近前,清晰瞅著趙廉的這個兒子長得居然是如此端嚴美貌,胖乎乎粉雕玉琢一般,而且渾身都透著一股子聰明伶俐勁,這麽小卻眉眼傳神,簡直是天上上品仙童轉世人間的天生富貴兒,玩水捉魚又是玩得那麽開心幸福,笑得童聲清脆梟梟,無憂無慮的,有漂亮小姑娘陪著,還有漂亮溫柔細心的侍女大姐姐緊盯在身邊體貼照顧著護著......不知怎麽的,看著如此可愛的孩子和爽心悅目景象,二惡心中卻是猛升起一股子殺機。


    這股子殺機來得是如此猛烈,讓二惡依宋江私下單獨吩咐叮囑“看情況,可殺之”本就有的殺心歹念越發赤烈衝動。


    二惡猛地從潛伏處衝出來,飛步搶來,樸刀下意識已經橫起,大有趕上就一刀殺了小衙內的意思......不想,看著柔弱美妙無力的女人卻是反應異常警覺迅速,二惡僅僅暴露身形狂奔了兩步,緊盯在兩娃娃身邊的那對年輕侍女就立即抱起了孩子向二惡撲來的方向冷靜繞開、眨眼奔離了溪流,抱著胖乎乎分量都不會輕了的孩子,穿著裙子,卻能跑得飛快,再不見半點之前的柔弱無力小女人感覺,看那身形步法居然是練家子,看那鎮定自信的神情更可判斷必是精通武藝的練家子。


    二惡詫異,卻也沒多想......


    趙廉唯一幸存的寶貝兒子,滄趙家族高度重視其安全,必然的負責看護的人不會那麽簡單無力,現在看來怎麽也應該是有一定戰鬥力的。二惡自負本領,又凶強膽大,殺慣了人,絲毫不懼,隻是看到目標逃離飛快而著急。追得更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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