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不識趙嶽真麵目,最重要的是一點是,趙嶽每次外出都會特意在相貌上加上些偽裝,有意遮掩混淆真麵目。


    這是為了出行和行事隱秘方便。


    滄趙家族堪稱恩濟整個東方世界,廣受天下人尊敬,但仇人也廣布天下。


    也可以說,滄趙家族有多受人尊敬擁護,在這個野蠻落後的特權時代也就有多受人嫉恨和仇視。


    相比刺殺趙公廉或攻擊趙莊,想害出門在外遊蕩最容易攻擊到的趙嶽的人多了去了。


    趙嶽又不是傻到不知此險,豈會不防。


    並且隨著朝廷翻臉想掠盡滄趙家族的財富,並迅速發展到要徹底鏟除滄趙,家族失勢,陷入被動危險中,趙嶽近年也不招風了,出行行事隱秘低調起來,遇事出手也再不張揚身份,如此,世人也就更說不清如今他的形象到底是怎樣的。


    趙嶽近年唯一拉風的一次,去泰山打擂,他親自去了,公開亮相了,但泰安人看到的也不是趙嶽真正的麵目。


    二十一世紀的中國人都知道化妝術偽裝術的厲害,


    一個醜到讓人見了想吐的女人可以在化妝大師手中變成勾魂動魄的大美女。


    一個糙漢子可以變成媚人的女人。


    一個人可以變成完全不同的另一個人......


    趙嶽知道這個。他也有手段做到這個。


    就以被趙嶽親自虐待得不輕,差點兒嚇死的泰安溫知州本人來說,若是換個場合,趙嶽少了持戟招眼的宿氏兄弟為伴當,換身打扮,比如以尋常民夫形象出現,溫知州再看到趙嶽也未必敢確認這就是趙嶽。


    泰安一行,趙嶽給世人留下的形象僅僅就是相貌堂堂,身軀高大健美,最標致性的是:馬上掛劍或背著口劍。


    此時在京,探子們從五騎中區分哪個才是趙嶽的重要依據也是:趙嶽用劍。


    至於相貌堂堂、身軀高大什麽的,這純是種抽象而模糊的標誌。怎麽叫相貌堂堂、身量是多少算身軀高大,這因人而異,沒個統一的精確衡量標準,全憑個人主觀評判。


    況且也看不到五騎真麵目,誰知哪個長得好哪個相貌差?而宿氏兄弟雖然不是八尺昂藏大漢,卻也都是一米七多的雄壯者,在這個時代絕對屬於高個的好漢子。雕龍和繡虎就更不用說了,都是一米八的大高個,沒趙嶽高,但在馬上坐著也沒有明顯差別。再者也不是說五騎中最高壯的人就一定是趙嶽。


    趙嶽本人到底來沒來京城還兩說呢。


    馬上唯一掛劍的人未必就能證明是趙嶽本人。趙嶽出行也未必就一定帶著劍。


    能用劍,難道就不能用刀帶刀?


    縱然趙嶽是愣頭青傻子,出行不知變化武器細節,可是,滄趙家族的人,尤其是趙公廉可不傻半點,豈會不考慮。


    這些因素正是朝廷上下對意外的趙嶽進京事件遲遲無法做出果斷反應的重要原因。


    真趙嶽來了,朝廷還忌憚滄北軍一怒造反而顧慮重重不知到底該拿趙嶽怎麽辦呢。何況根本難以確定是不是真人。


    若是想趁機捉了趙嶽當人質要挾趙公廉不能擅動,結果卻隻是拿了個冒充趙嶽的沒用的滄趙死士,卻讓滄趙家族確認了朝廷的惡毒心思而終於死心反了,那樂子可就大了,不說滄北軍那六萬多宋王朝如今僅有的最精銳團結善戰的將士和五十多萬必定大恨朝廷的僧漢轟然造反南侵的可怕後果,隻趙公廉守緊滄北卻下令乾寧軍把邊防在臨滄州一帶稍稍放開個缺口,讓遼國大軍從莫州一鼓衝入滄州然後殺入河間府從內部反攻高陽關路邊軍,再南下,那,宋王朝怕是就此就玩完了......


    滄州知州鄭居中?


    就連寵信鄭居中才幹與忠心的太上皇趙佶如今都清楚,那就是個繡花枕頭,隻嘴巴有勁會說的沒用的官僚文人。


    滄州軍?


    那就是群混軍餉當禍害的渣子軍隊,整部八千多人,怕是綁一塊兒也不夠一小隊遼軍打的......遼軍一殺來,就嚇跑了。


    滄州軍統製官石符練?


    原以為怎麽也是個開國勳貴子弟中的將才呢,又曾跟著趙公廉怎麽也學到些強軍之法,結果卻也是個將門紈絝廢物。


    指望鄭居中石符練這種守邊廢物官,指望渣子滄州軍能守住滄州擋一擋遼軍,還不如指望魔鬼現身慈悲護佑宋王朝。


    至於所謂的十萬精銳高陽關路邊軍,那也就是嘴上說說,屬於自我臆想與安慰。


    鎮守河間府邊區的宿太尉,總領高陽關路大軍,整軍備武確實很努力,自上任就一心撲在守邊工作上,堪稱宋王朝此時難得的忠臣楷模,也確實懂些軍事,整軍帶兵有些手段,但也僅僅如此而已。手下新編重兵仍不堪用,充斥了大量地痞黑幫冒險家亡命徒的軍隊,守城都未必能守住,怕是遼軍從內部反攻,殺氣騰騰一來,就軍心崩潰,望風而逃。


    世上能化腐朽為神奇的隻有一個趙公廉,宿元景隻是個久在京城安樂權謀的太尉官僚,不是在憂患中長大的趙公廉。


    至少在帶兵一事上,朝廷也不得不承認,二者的能力與威望可稱天差地別。


    何況,趙公廉也對把新編高陽關路邊軍訓練成正經軍隊沒把握,曾拒絕接收那些地痞幫派惡棍或無主刁奴打手或民間武館子弟之類的桀驁不馴之徒組成的雜亂軍隊補充入滄北軍,直言他本人親自整訓也無法改造這類凶徒的不堪本質。


    滄北能把無良的武僧改造成可用的勇猛將士,那是這些武僧雖惡沒半點佛門慈悲,但至少習慣約束,能守紀律。


    也就是,滄北新編軍帶著也可持棍棒守家園打兩下子的數十萬僧犯能守住滄北這塊生存地,但朝廷卻不要指望河間府也能阻擋遼軍南侵。宿太尉就算勇於為國捐軀,拚死守邊,有十萬新邊軍可用,正經兵力幾乎比滄北多一倍也白搭。


    國大國富,飄在上麵太久不接地氣而傲慢慣了的宋王朝統治者們,從君到臣如今終於醒腦了,真正認識到本國的軍隊和依賴的所謂智勇雙全的天下文武是怎樣的糜爛不堪用、江山和人心又是怎樣動蕩不穩,全不是之前以為的盛世萬眾一心、天下太平,指望這樣的軍隊、人心想抵抗住窮瘋了的遼蠻子大軍,那無疑是緣木求魚,純屬天方夜譚。


    而遼國很清楚宋國遭受今年之災極慘正紙糊的一樣孱弱不堪好欺負,正理直氣壯以索要盟約賠款之名想趁機威脅大敲詐宋國,使節和奸細必定已窺得宋國內地虛實,看透了新編宋軍不堪戰,狼子野心貪婪一起,必野心勃勃極想趁虛揮軍南侵大殺大搶個夠,有可能,就幹脆占了宋國,拓展生存空間並彌補足遼國極度空虛的國力,並獲得漢人口勞力兵力......


    這一點,從來索要賠款的遼國使節一行對宋國的囂張惡劣態度就能窺見一斑。


    那簡直是根本沒把宋國皇權威嚴和法紀放眼裏,充分展示了什麽叫蠻子的凶野無禮貪婪無恥,言行肆無忌憚,已氣勢洶洶直接對負責談判的右相耿南仲揚言,此次若不能得到全部滿足,遼國就必定揮大軍自己來取.......


    到了此時,宋王朝這幫君臣才猛然意識到:趙公廉不是朝廷削其權就能遣一小吏鎖拿收拾掉的。趙公廉和滄趙家族也不是隻能忠誠和依賴宋王朝才能生存下去,不是別無選擇,正相反,滄趙家族有多種選擇可選。


    比如:滄趙家族和遼國有血海深仇,不錯,但不意味著就不能和遼國合夥。


    逼急眼了,為了家族生存,滄趙和遼國以前的血仇可以放下,趙公廉最重視的名節隻怕也沒什麽不可拋棄的,必要時忍辱偷生又算得了什麽。而對趙公廉這樣的曠世奇才,遼國也必定願意放下恩怨歡喜地接納並委以重任。


    這種結合沒什麽難度。


    政治決定一切。與國家利益相比,兩族私人恩怨在必要時就隻是完全可以忽略的小事。


    畢竟,遼國正苦於缺乏大才與敢戰的精兵強將抵抗將星正群顯的女真不可抑製的雄起。


    另一方麵,滄趙家族,尤其是趙公廉對宋人的影響力實在太大了,對宋國的士林讀書階層的影響力更驚人,這與宋國讀書人如今幾乎都在跟著朝廷動向大罵趙公廉沽名釣譽偽君子奸賊不忠不孝......,至少是幸災樂禍的情況不相幹。


    正是趙公廉才幹太突出了,影響力太大了,象一座大山一樣久久壓在宋國讀書人頭上,所以才招致群起而攻。


    不招人恨是庸才。


    越是才高超出常人太多,越是招人恨。


    至於針對趙公廉和家族.......反正也沒危險,罵了就罵了,趙公廉知道了又能怎麽地?


    何況儒教讀書人一向就以大嘴巴為能為榮,自覺是主持正義的一方,想噴誰就敢噴,哪怕噴的是當朝宰相甚至皇帝。


    但若是趙公廉悍然反了,成了遼國的臣子,把屠刀調頭對準了宋人,那情況就會立馬調了個。已經被曆史證明了的宋國讀書人向金軍一跪賣君王的醜惡不堪本質就會如曆史一樣發作,怕是絕大多數士紳官僚讀書人會趕緊跟著響應投降。


    遼國若能得趙公廉投靠相助,那簡直就是上蒼又開眼了重新眷顧契丹人。


    困窘不堪的遼國必定如虎添翼,不但能至少抑製住金軍再猖狂,更能輕取宋國.......對普通宋人大眾來說,連滄趙這樣的仁慈盛德鐵骨家族都被朝廷逼得投靠了遼國,那宋朝廷這幫玩藝必是腐爛透了,得了失心瘋了.......人心盡失,也該滅亡了,連文成侯趙公廉這樣的高潔能臣好官都投靠了遼國,那還指望什麽?咱們區區凡人也降了吧......


    滄趙家族有選擇,那,在這個節骨眼上,宋王朝就沒得選了。


    逼急了滄趙,趙公廉還真不需要公然投降遼國背罵名,隻暗中與遼國靈活苟且一下,宋王朝九成就得隨之滅國。


    別忘了,遼國今年以百萬大軍勇敢殺入金國領地狠狠教訓了女真,遼軍殺出了信心,士氣正盛,或者說是野性獸性正盛,這股大軍若是轉頭撲向宋國.......


    披毛帶血肮髒的遼軍如饑餓撲食的狼群一樣紅著眼揮刀南侵,那情景隻稍想想就嚇得宋朝廷君臣頭皮發麻。


    堂堂朝廷拿捏不住區區守邊的官,君王威權、宰相重臣什麽的自得的權威對地方官居然不好使了.......這讓耍慣了大權的宋君臣們極不習慣。這火窩大了,對失控的趙公廉極不甘心,對滄北敢肆意挑釁朝廷恨得牙癢癢,可又真驚懼滄趙家族一咬牙真背叛了......對於如何處置趙公廉,朝廷自然又分成了兩派,爭吵不休借機爭權謀利,但卻一致想再耍著利用滄趙......


    哄騙滄趙,設法利用剩餘價值也是朝廷目前唯一可行的策略,也是唯一能化凶為吉的渴盼,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趙嶽也正是看透了這幫家夥改不掉的自負權謀的優越感,才冒險主動進京做些事的。


    當然,所謂的朝廷上君臣群臣一致的態度並不意味著趙嶽進京就沒有性命危險。


    有膽子冒險投機的人,總是大有人在。


    文武官僚們表麵讚同某事也不代表他們內心也真那麽想。


    何況宋朝廷中必然有暗通遼國的奸臣賣國賊,在宋國如此脆弱不堪,說滅亡就隨時可能轟然倒塌的情況下,說不得有人就想幹脆找個能掩飾奸賊本質的正當借口幫著遼國逼反滄趙家族,也就是趁著趙嶽進京弄死趙嶽,激怒滄趙死心造反。


    趙嶽特意帶著在泰安亮過相的朝廷已經知道了的雙戟伴當護衛標致——宿氏兄弟來京,卻借冬天出行以帽子遮掩麵目,就是故意證明是自己親自來了卻又不是朝廷能真確定的,讓朝廷多了猜疑,遊弋不定,而不敢喪心病狂立即對付他。


    孤身進京冒險,雖藝高膽大,卻在初入京城,不知朝廷會怎麽個態度的情況下又豈能不用小小手段多加層保險?


    趙嶽太了解北宋末這幫君臣的特點了。


    隻要挺過這幫人初期可能有的衝動,隨著時間流逝與他在京城的事態發展,這幫家夥隻會冷靜下來,露出傳統的骨子裏的懦弱苟且習性,前怕狼後怕虎的猶豫徘徊不定,卻自覺是穩重周密精明權衡,慎重對待,而越發不敢對他出手行凶。


    他不是來京城送死或被捉了當人質的。


    盡管以他如今的本事,又有楊林等暗中相助,亂糟糟的京城想害他捉他也奈何不了他,但宿義宿良兄弟倆是馬上將,可沒那個在京城裏自如翻牆越瓦逃竄的本事。他必須為夥伴的安危考慮好,不能夥伴舍命陪他來冒險卻葬送了性命。


    此刻來到了動彈不得的福王身側,趙嶽就是要借踩福王的機會表明一下滄趙家族對朝廷的一些基本態度,讓朝廷那幫無恥君臣,腦子更清醒清醒,對他更苟且理智謹慎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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