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相在宋朝堂既然放話說過對淮西王慶也得好好敲詐教訓,那麽就一定得做到。


    海盜國言而有信,說到做到的招牌不能丟。


    在東京一片愁雲慘霧忙著全力籌集贖罪款時,偽楚國王慶這邊也收到了交款通知,和田虎那邊一樣數額巨大。因為王慶雖然造反晚,稱霸一方遲,遠比不得田虎搶掠搜刮一方早,但淮西比田虎那邊的經濟富裕太多,隻商業就發達太多。


    這是地理位置和自然環境的巨大差異造成的。就象開放後的中國,西部就是比不得東部發達一樣。


    淮西隻方便貨物東西南北流通的樞紐水運條件就是河北那邊遠比不了的。


    這的官府光是收過路稅就已經發了。


    王慶接到敲詐信時的反應也和田虎不同。


    田虎是羞惱之極,殺機澎湃。


    王慶則自言自語嘀咕了一句:“果然還是跑不了。”然後是拆信看到精準的細目和巨大總額,不禁拍著額頭連聲嘖嘖。不知他想了些什麽,然後他微不可察地輕歎口氣,再然後召集眾文武看了信,問:“大家是什麽意見?”


    他神色間有掩飾不住的憂慮,但舉止和說話語氣一直都很平靜,就那麽似乎很鎮定很有手可掌乾坤的那種大人物氣度地安坐寶座上默默掃視著下麵的眾人。


    眾文武則和田虎那邊一樣,在得知了巨大的敲詐金額極其震驚後,頓時就炸了鍋了。


    有的大罵海盜貪婪無恥太囂張太可恨。


    有人怒極吼叫:“大王,海盜太狂妄,欺人太甚,咱們和他拚了......”


    有人聞聲凶相畢露,匪氣沸騰,怒瞪眼拉出刀子暴叫:“對,咱們也不是軟柿子。和他拚了,讓他明白咱們楚國也不是好惹的。”


    跟著有人大叫:“對,和他幹。咱們大楚男兒都是英雄好漢,都是帶種的。海盜若真敢來,就讓他嚐嚐咱們的厲害。”


    “有人理智點,叫道:”大王,咱們決不能答應這勒索。否則有這次,就有下次。海盜隻會沒完沒了索取,而且會越來越貪婪狂妄,越來越不把咱們大楚威嚴放在眼裏。不能慣他個毛病。“


    ............


    九成的文武咆哮不能答應,揚言要和海盜拚了,就算拚不過,大不了就是一死,而已,死也能拉個墊背的,殺他個夠本,十八年後又是一條好漢。死算什麽?戰死光榮,服軟不是男人,寧可站著死,決不跪著生......跳累了,叫喚累了,然後是......商量怎麽湊齊勒索。這種神轉折轉得太突兀,但一點兒也不讓王慶吃驚詫異。


    手下基本都是糙爺們,基本出身寒微,本就是草莽小民的性子,沒幾個有涵養的,甚至根本就不懂什麽叫涵養......仗著本事遇事喜歡由著性子來,尤其是造反不受宋王朝法製權威約束後,由平民賤民翻身有了權力也是官了越發由著性子來。


    但這些人又沒傻子,都是精明人,起碼有小精明,做事知道拐彎,遇到弄不過的強者都知道回避屈從或逃跑.......保身。.


    都愛財,愛女色,愛酒肉,愛權力.......但更愛惜自己的小命,尤其是在嚐到權力與榮華富貴之後......


    王慶知道自己也是這樣,自己和這些人本就是一類人,隻是有些本事和突出特點和運氣,所以才成了這幫人的領袖。


    這幫人為什麽憤怒叫嚷後又不約而同地屈服了呢?


    一是都明白,這世間萬事都是實力說了算,都明白大楚根本不是海盜的對手,怕是十個加一塊兒也不是個。


    十個楚國加一起能幹過遼國西夏嗎?


    怕是不能。


    幹倒大宋王朝還有戲。


    二是海盜若想滅大楚,那太方便了。從海上直接順著河流就殺到了........然後留下一地死屍和空空如野的城鄉,順流而下飛一樣載著勝利品和更驕傲更狂妄......走了。那種情景,根本不堪設想,不敢想像。


    三呢,被敲詐也未必全是壞事。


    錢財沒了,美人少了,精美的金銀器、瓷器、綢緞布匹華服......沒了,是讓人心痛,是少了舒服享受和樂趣讓人太憋屈火大,但這也是能和海盜正經接觸的機會,也許是唯一的機會。


    說不定就此就找到了靠山,有了海盜的認可,萬一弄不過大宋,沒了出路,要滅亡了,卻至少還有投海盜這條退路。


    弄得好,說不定就能得海盜支持,輕易就取代了宋王朝在中國的統治地位,成了整個中原之主。代價無非是楚國永遠認海盜國為老大甚至是主子,每年向海盜國上貢不少。這樣其實也不吃虧。因為有海盜這樣的主子,遼國什麽的根本不敢找事。大楚不會象大宋這樣占著繁華富裕的中原大地卻在周邊敵國環伺下憋屈立國,太窩囊了...........


    總之就是怕死,想保小命,舍不得付出得手的,但更貪圖繼續活著享受權力,享受更大的權力。


    王慶自己也有想法。


    他和田虎、方臘都不同。


    後二者都是早有預謀,野心勃勃想一步步奪宋王朝江山最終當上皇帝,而王慶純是意外走到今天這一步。


    他原本在東京逍遙快活地當著開封府小軍官,官小,但家有錢,手下又有一幫軍痞弟兄跟著,在東京混得開心,威風,有點勢力和影響力,有麵子.......街麵上誰見了他不得尊敬喚他一聲哥哥或大官人什麽的。他沒想過別的,偶爾受趙嶽那樣名聲響而牛逼的刺激,或聽到吹捧產生點王侯野心夢想,但也就那樣,情緒過去就過去了,繼續沉浸在浪跡東京的平凡卻自在的生活中,卻稀裏糊塗招了暗算,稀裏糊塗就成了罪人被發配,稀裏糊塗成了親又殺了人,稀裏糊塗搶了別人的山寨落草避禍,稀裏糊塗打敗了官兵追捕和圍剿,稀裏糊塗就坐大了成了淮西的綠林盟主,然後稀裏糊塗就攻州破府......建立楚國稱了王。


    稱王稱霸一方,滋味很美妙,但煩惱和擔驚受怕也多了。其實沒有東京時那樣自在快活,


    可惜時光不能倒流,回不去了。隻能硬頭皮挺下去,時不時被朝廷重兵進攻圍剿,費心應對。破了圍剿又得揮軍擴張地盤,為增強勢力,為掠奪......總之不得清閑。


    稱王的王慶有了野心,但野心仍然不大,至少他沒象田虎方臘那樣處心積慮念念不忘當皇帝。從來沒有過。


    他的最大理想就是當個國中國稱霸一方,最好是一直這樣獨立逍遙下去。他推翻不了宋王朝,最好宋王朝也奈何不了他,最終雙方相互認可,打累了煩了,大宋草雞了,隻能罷兵言和,從此相安無事,各享受各的,皆大歡喜。


    可惜,這顯然也是妄想。


    大宋顯然輕賤鄙視他隻是個東京街頭潑皮,宋官員根本沒想過認可他的能力勢力,決不會允許他這樣鬧騰下去。


    王慶沒讀過幾本書,但很聰明,有過人之處,否則也不可能混成今天的王者之尊,也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有幾斤幾兩,知道自己不是真能當開國皇帝的料。


    如今,宋王朝被海盜折騰得虛弱不堪,但海盜的存在對楚國這樣的名不正言不順的反賊國損害更大。


    今夏一個移民潮人口流失就差點兒把楚政權直接瓦解了。之前好不容易擴張的幾個州府縣轉眼就因為將士也叛逃流失太多,支持楚政權用兵和生存下去的百姓不夠用,新領土無力鎮守,而不得不又退回最初占的幾個州府喘息......


    以前,因為來圍剿的宋軍無能,王慶沒把宋王朝放眼裏,什麽西軍名將,統兵來打照樣是渣。他還沒覺得什麽。但現在,清醒了,清晰地認識到所謂大楚,所謂自己和手下弟兄都是當世出類拔萃的英雄豪傑......都是錯覺,不夠海盜一指捏的。


    意識到了危機也就重新認清了自己的真麵目,不敢象以往那樣稀裏糊塗狂妄自大了,為了不被海盜盯上,為了有條退路,王慶對海盜惡意敲詐沒脾氣,並且帶著湊齊的一切,不顧手下反複阻攔勸說,一意孤行地親自隨船去了海邊,向海盜交接。


    他把自己的架子放得很低微,請求去拜見海盜王,若不行,那,拜見這說了算的海盜統領也行啊。


    負責接收財物人物的海盜是盤踞在舟山群島上的海盜。為主的是八雲塵和衛道士二將所部原雲台山強盜。


    在參與夏收計劃並順利完成任務後,不久就發生了移民狂潮,天下一片混亂,雲台山周圍同樣如此,經過這一帶的人流龐大而極度混雜。


    就在這個混亂階段,負責開客棧暗中為雲台山外沿觀察哨的翻江鱷鄧雲出事了。


    吃飯歇腳的一夥客人突然發動攻擊,混亂中暗器偷襲殺死了鄧雲。


    這位愛包人肉包子的家夥到底也吃了黑的,死得很慘,被亂刀剁得不成人形,可見行凶者對他是何等殘忍。


    殺鄧雲的正是摩尼教的人,偽裝平民過客為前鋒斥侯,本不知道這處客棧是雲台山眼線,也不是驚覺是人肉包子黑店才悍然動手行凶。這的屠宰地下室並不是人間地獄模樣,收拾得很幹淨,不能包包子的屍體部分都在遠處山裏深埋了,也很少幹這個。住店的過往吃飯的不可能發現血案血腥。


    摩尼教隻是為對付雲台山,更是為了鏟除這顆紮在摩尼教老巢背上的刺一樣的非摩尼教武裝勢力,為了更把握那次突襲山寨,就把附近一切可能是的危險都提前進行拔掉。偏偏客棧的夥計都會武藝而且有家夥,為首的大漢更是武藝不凡,至少力量可觀,在突襲爭鬥的猝不及防中也揮刀殺傷了數個摩屁教斥侯,激怒了剩下的摩尼教人手,就凶殘報複。


    事發突然,鄧雲婆娘修羅婆諸大娘當時在後麵忙活,聽聞前麵出事,來敵凶猛,她本可以脫身逃走,也明知己方人手少,能戰的丈夫又中暗器死了,根本打不過對手,出來迎戰隻是送死,但還是不顧一切地衝了出來......戰死了。


    鄧雲,在正常人眼裏無疑是個魔鬼一樣的惡人,而且既不帥也不聰明,更沒學識地位什麽的,腦子似乎還有病,念念不忘愛顯示出色的包人肉包子給過路富人吃得誇獎甚至獎賞的精神病,但在諸大娘心裏,鄧雲卻是好丈夫。她無疑很愛鄧雲,一聽丈夫被殺了就瘋狂了,明知會死也要以死相拚為丈夫報仇,殺一個算一個,死了也是追丈夫於地下繼續陪伴。


    這是一對沒大本事也不可能有大成就的平凡夫妻,但他們這種愛情、彼此之間的生死與共親情無疑是種不一般感情。


    對這種把人當食物的凶殘夫妻。當初趙嶽明明知道也不以為意地照樣收用了,這不意味著趙嶽怎麽怎麽樣。


    一個後世文明社會的人不在古代親身體驗一番就不會真懂得古代的可怕。


    就說被稱為中國曆史上最富裕最文明最尊重讀書人,百姓似乎也最自由幸福的宋代,即使沒有遼與西夏帶來戰爭之患,隻,封建內部統治形成的災難就已經夠可怕的了。


    最常見的,水旱兩種自然災害,一旦造成糧食欠收甚至絕產,缺少了食物,人間地獄慘相就必然出現。


    百姓受災,宋王朝自然也會出動救濟。這是國家的責任,也是穩定統治的必須。


    但就算皇帝與權臣真的怎樣仁慈恤民,怎樣焦慮擔心受災百姓,怎樣迅速啟動救援,具體到了下邊執行就走樣了。


    中央管調撥等救災事項的相關官吏和地方官府懶作為慢作為,地方官府甚至無視百姓苦難生死,酒照喝,詩照吟,舞照跳,妞照泡........不作為,而且從朝廷撥發的錢糧上謀私利,貪汙、倒賣、克扣......就這樣還拖著不發,盡量晚發,使本應該不會絕望不會死的人餓死一個又一個一家又一家,盡量減少要救濟的人數,少耗費要用掉的錢糧,卻上報錢糧都如實及時分發到位,隻是還不夠用,災情太嚴重了,需要中央再多支援........輕巧合理地就把錢糧好處轉入自己腰包。


    有所謂欽差大臣巡察監督也多是沒用的。


    關係、麵子,各種顧忌和權衡,沆瀣一氣......救災的好處怎麽分而已。


    現代尚且難免如此官官相護相隨,何況是純人治的野蠻殘忍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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