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的這位幕僚高參的計謀正合安慶王之意,被立即派往滄州擔負巧奪的任務。


    高參到了滄州,本想在安全的州城裏搶地設立工廠,當然隻是做做樣子有堵滄趙嘴的正當由頭。可滄州城此時的商務已經異常繁華,天南海北的人匯聚在此營生,把個陳舊老城擠得滿滿的,根本沒半點空地,而且其中多有權貴家的商業代表圈的地盤,知州何灌就算畏懼安慶王想趨炎附勢照顧一下王府,也沒地盤可硬挪給安慶王蓋工廠,而且他也不敢得罪城內眾多的權貴家代表。畢竟,誰幫助了安慶王府達到了目的,誰就等於斷了權貴們插手滄州商業的根本利益,就是差不多和全天下的官僚士紳為敵。官僚士紳們或許收拾不了安慶王,但還收拾不了區區一個滄州知州?


    隨便尋個事由發難也能整治得何灌叫天天不靈叫地地不應,倒黴得無比憋屈。


    也因此連好欺負好收買的本城平民百姓家占的地,何灌也是不敢以官府勢力幫安慶王府強壓著騰出來的。


    總之州城沒地建房開工廠。


    鹽山縣更是如此。


    那是趙莊所在的縣,屬於滄趙家族的根基地。商業更發達而繁忙。權貴們在此設的聯絡點和具體做事的人更多。


    這的人,無論是外來的還是本地的一切營生幾乎都直接間接受到滄趙商務的深刻影響和控製。


    王府高參一看在安全的城裏建房不行,想著反正隻是糊弄滄趙好合理討要秘方,於是就近選在鹽山縣城外附近開建。


    你滄趙不是最講信譽,被世人評說什麽氣節壯天下,信譽天下第一?不是要我在滄州開廠才行嗎?


    很好。


    那我就在你眼皮子底下開給你看。


    我看你到時還能怎麽推托。你敢耍賴推托嗎你?老虎不發威,你還敢真當是病貓?


    也真下本錢,


    蓋的所謂廠房要求一水的青磚大瓦房,咣咣大麵積挖地基,眾多工匠開幹,有水泥的便利,房子一間間飛速起來。


    高參心裏明白,等秘方到手了,不可能真在滄州開廠,此時下本錢蓋些房子裝門麵所必須付出的也不算什麽。


    在鄉下占地皮蓋個房子才幾個錢?


    蓋一大片足夠堵住滄趙家族的嘴的房子也至多千八百貫的小事而已。


    這點錢對安慶王府毛都不算一根,這點成本能換來的卻是一棵棵搖錢樹,是轉眼間的以後無窮無盡滾滾而來的財富。


    再說了,蓋好的房子不用也可以賣掉。


    滄州如今發達了。有錢人有的是。蓋得好房子不愁賣,而且能賣個好價錢。也是一筆收入和功勞。


    這事得幹漂亮了,讓王爺滿意了,看到他的本事,自然會更重用……


    好笑的是,


    之前強硬得敢直接上手殺人的滄趙家族和趙莊此時老實了,不但不敢來阻撓建廠,而且還老實的積極配合著,把趙莊發明並造得最好的水泥賣給這邊,雖然沒降價明顯表示臣服,但這些鄉下的無知蠻子顯然總算曉得王府的決心和厲害了。


    房子很快起了一片。


    高參得意洋洋,有足夠借口了,正要理直氣壯地殺到趙莊要滄趙家族兌現承諾,等收了眾多秘方,他就可以打道回府向王爺邀功請賞了,這的房子出售等後續些須首尾自有其他卒子管事處理,不料,在這不夏不秋的季節遼寇突然來了。


    內地人隻以為遼人通常隻在夏收秋收,尤其是秋收後邊關人最有錢有糧值得搶,遼人又最有閑的時候來燒殺搶掠。


    當然安慶王府的田產生意多,分布廣。身為王府高參,眼光不能太窄,視野放的很寬很遠,可稱放眼全國,也不會象尋常內地人那樣對邊關事的認知那麽幼稚,不會隻有宋人道聽途說日積月累形成的大致常規說法和印象。


    高參知道遼人犯邊是沒有規律的,隻有規模大小的區別。


    燕雲的遼人早已習慣了手頭一緊缺什麽就來宋國“借”。小股遼人犯邊,打的就是出其不意,所以隨時都會發生。


    高參知道這其中的凶險,來滄州糊弄滄趙,也一直是很注意防範遼患的。


    敢選擇在鹽山縣城外蓋房子,卻正是因為有驍勇敢戰的滄趙鄉兵在。在滄趙影響帶動下,鹽山人也越來越難惹。這幾年,小股遼人犯邊是越來越不敢殺到鹽山縣來的。來了,有命可能發大財,可沒命帶回去花呀。


    而大股遼軍,因為鎮守滄州的是知兵善戰的神箭將軍何灌,遼軍也畏懼,邊關防守的有聲有色,莫州的遼寇也越來越難強取或偷越莫滄邊界快速闖進來象以往那樣肆意劫掠。但滄州軍本質未變,仍不堪用,隻能縮守城寨。滄州危險仍在。


    遠在南邊更內陸的滄州三個縣,遼寇照樣能凶狂搶掠,有時連縣城也沒安全保障。


    總之,滄州這地方,除了州城,哪也不如鹽山縣境內安全。或許可以說州城也不一定比鹽山縣這安全。


    高參有見識,來滄州的時間和開幹地點都仔細掂量過,都能錯過避過遼人搶掠點,考慮的不可謂不周詳。可他什麽都算計到了,就是沒算計到鹽山縣正因為有滄趙在才是遼國最重點的報複對象。


    鹽山縣今安全,明安全,後天仍安全,但在遼人蓄謀突襲教訓下,必定會突然一天不安全。


    趙莊人抗遼打老了仗,早了解透了遼人習性,非常清楚自己是遼人恨之入骨總想狠狠教訓的對象,時時在防範突襲報複,連下地幹活都常常帶著武器,更有眼線一直緊盯著遼軍的動向。可,東京來的這位高參對此沒有深刻認識啊。


    還有,凡事總有意外。有了意外,世界才奇妙,人類生活才格外精彩起來。


    高參自詡多謀有能耐,在這耍手段拿由頭想硬賴著強吞趙莊發家絕技,那麽,鹽山這沒有意外,趙莊也能創造意外。


    太簡單了,隻要派些人潛入遼國以滄趙的名頭撩撥一下遼軍就行。


    以燕山府遼國官員和軍隊對滄趙家族的強烈仇恨,看到滄趙人居然敢到遼國的地盤行凶撒野占便宜,吃了虧丟了麵子不咬牙切齒立即想方設法報複回來才怪了。滄趙家族想利用自大傲慢的遼軍搞點事,簡直象自家養的狗一樣容易而方便,隻要隨便招招手,“我大遼國驍勇善戰的契丹勇士”就必然來了。


    高參知道莫州遼軍在非農收的時節輕易不會突襲進來,也不大容易闖進來,因而放心不少。但遼國那時還沒女真之患,仍強大而牛b的很,對付宋國的邊軍多了去了。莫滄邊界不易進,別的地方還可以呀。比如滄北邊關。


    突然殺來的這幾百精銳遼寇正是從滄北那潛入的。


    此時的滄北四軍州鎮守者正是以田師中為典型代表一類的那些烏爛官員和將領。邊關漏洞象篩子。


    別說這幾百遼軍是喬裝打扮成宋人商隊模樣分批偷偷摸摸潛進來尋機報複並順手狠狠搶掠富裕的鹽山縣發個狠的大財的,就是直接大搖大擺闖邊界進來,以田師中這些重視國際友誼強調和平友好相處的人也多半裝看不見不知道有這回事,任這夥敵人深入到滄州殺人放火發財,並且還會放任這夥敵國強盜再帶著戰利品順利從滄北緊急逃回國。


    這些滄北貪官爛將根本不敢招惹遼國,生怕遭到報複危及性命,還壞了雙方友好關係,毀了巨額邊貿走私利益中的油水。若是鬧出事來,驚動了朝廷,也無非是死咬著不認賬,就不承認遼寇是從滄北進出的。打爛賬總能扯黃了事。


    反正吃虧的是滄州,是滄州的責任。而滄州拿不出證據證明敵人不是從莫州來的,就是從滄北過來的。


    事實上,這夥遼寇不是滄趙撩撥來的。


    趙莊看到高參把房子蓋得這麽快,估計他要來理直氣壯訛詐了,本打算去燕山府撩撥一下遼軍的,沒想到遼軍居然配合得簡直是妙到豪巔,積極主動立即就來了。


    這真是時來天地皆同力。


    而對高參就應了‘運去英雄不自由’這一句,正是不走運時,喝口涼水都塞牙。


    這夥遼賊裝客商潛入到鹽山境內潛伏著觀察好情況,突然發難,亮出彎刀衝入幾乎毫無防備的鹽山縣城,首先攻擊了縣衙,破壞本縣的指揮係統,殺了從內地來最安全也最富裕的鹽山縣為自己也代表朝中某權貴搜刮財富卻來此時間不長還不太了解邊關凶險程度的縣令大人。


    這位狗官攀附安慶王並為高參大力提供便利,躍躍欲試跟著王府想順手從滄趙家狠刮一層油水,卻人頭落地,死得突然、驚駭、不解,又很委屈而憤怒。因為縣城的官兵和絕大多數衙役居然根本不管他死活,遼賊殺到衙門來就轟,飛快離他而去,放任遼賊肆意屠殺他和他帶來的捕頭師爺等所有人。


    故意的。


    絕對是故意的。


    他斷氣前或許腦子裏靈光一閃總算明白過來:鹽山早已是滄趙家族的天下。他在這當官就是個傀儡。


    官衙的人就算是和他是一樣的貪官汙吏,是一樣的無恥壞蛋,可一旦有外人來滄州試圖搶奪甚至霸占滄趙商務,不管來的是官還是什麽人就會成為本地絕大多數人的共敵,尤其是衙役有機會就會巧妙配合幫著滄趙家族除掉或趕走敵人。


    隻因為外來的貪婪者也威脅到他們家的切身利益。


    當地人就是靠著滄趙家族吃上發達飯的,並且認識到隻有趙莊人的聰明才智才能創造並發揮好秘方的作用。也隻有仁厚守信又講公平的滄趙家族願意與大家分享利益。其他人,無論是誰有能力坑毀了滄趙,都必定把秘方轉移到安全便利的內地設工廠發大財,就斷了本地人的財路和希望,就等於要了他們滿門的命,這是比殺父之恨還強烈的不共戴天之仇。


    有機會成為富豪,至少是生活小康,誰特麽願意過三餐不繼的苦日子?


    已經嚐到甜頭了,就更不肯重歸過去。


    說到底,都是利益惹得禍。


    進犯的這夥遼賊輕易殺了文武主官,搶了其家,癱瘓了縣城指揮係統,本就沒把宋軍放在眼裏,這下對上散亂的縣兵信心更足,膽子更大了,囂張地揮刀想肆意燒殺搶掠本城的富戶,不想沒了主官的縣兵和衙役卻能組織起抵抗,並且也頗有些不怕死的勁頭,有的貌似平民卻更驍勇而且精通指揮,結果這夥人到處行凶能容易殺掉的隻是那些權貴們在此設置的利益代表這些外地人,也確實搶到了不少財富,但看到本城越來越多人拿起各種能殺人的家夥什,隨著官兵擺著盾牌推著車子什麽的浩浩蕩蕩吼聲震天的圍堵追殺上來,亂箭紛飛也威脅到他們的性命,他們怕陷在城中隻能迅速撤離。


    縣令倒黴,死得委屈。那位高參卻是更倒黴,死得更委屈。


    事發時,他根本不在城裏,就在城外欣賞著蓋起來的那片所謂廠房,認為這足夠堵住滄趙家族的嘴了,正美美盤算著怎麽一步到位逼滄趙老實低頭就範,想著還得是我這樣的大才子高手一出手就馬到成功。


    想到馬到成功,結果馬真就來了。


    馬蹄轟鳴,大地震顫,聲音刺耳,塵土飛揚。


    高參皺眉,不悅地扭頭看去是什麽人敢如此大派頭經過這。


    難道是知州何灌坐不住了,帶著騎兵衛隊也過來看看這片廠房到底進展如何了?


    他不屑地哼了聲,閃眼間塵土飛揚中的戰馬就衝過來了,他背著的手都沒放下,刀光一閃,腦袋就飛在了半空。


    原來遼賊在撤退中無意中發現這裏有一大片好房子,遠遠間不知是剛蓋的空房,以為是什麽豪富大戶家就特意殺了過來想順手再做一票吃個大的,結果跑近了才知道不是那麽回事,失望與惱怒下順手幹掉穿著不凡姿態牛b明顯是大宋讀書貴人的家夥就順理成章了。若是無意中殺的是大宋什麽高官顯貴家的子弟才過癮了。叫宋蠻知道我大遼勇士的厲害。


    滿懷信心和渴望的高參就這麽死了。


    安慶王想在滄州玩廠房訛詐滄趙家秘方的美夢也從此知道不可行了。


    但滄趙的這場災難並沒有完。


    後麵,安慶王還有更歹毒更有威力的絕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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