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誌策駿馬飛馳,就象奧運會賽場上的運動員一樣,渾身鼓蕩的激情與戰意似乎要炸了。


    他一馬當先一路追殺,對遇到的高麗逃兵除非有不知死活攻擊他的隨手一刀砍了,否則根本不理睬這些小卒子,一心盯著逃在前麵的那員鎮守碼頭的主將。


    陣斬敵大將才是他的目標和首功。


    那敵將名叫崔師旗,本是開京城守軍精銳之一梗弓軍的副將大將軍(主將是上將軍)。其兄崔師表是高麗國左平章事。


    高麗政體模仿的是大宋。這平章事是亞相重臣,屬於宰相級的大人物,在高麗政壇是屈指可數的幾個權威之一,本來不分左右,隻有一位執掌此權,那就是保皇派代表韓安仁。


    可韓安仁緊緊追隨擁戴國主王俁,以維護高麗正統大義之名專門和李家作對,處心積慮想搞敗李家,幫國主奪回主權,也是幫他自己奪到首要的相權,和李家是政治死敵。


    對這位表麵是溫良和善君子的政治老狐狸,李家雖然大權獨攬,幾乎什麽事都可為所欲為,一直想篡位奪權正式稱孤道寡,真篡也沒什麽難度,但也顧忌王室正統對臣民的影響力,怕一旦真篡了位遭到天下反對,尤其怕本就和中央不對付、一直沒安分過的強大地方武裝借機造反,群起而攻之,李家成了眾矢之的,所以按耐野心維持著王俁的王位,看在順從老實的王俁的麵子上,不好翻臉逼王俁太緊而直接動用暴力搞死王俁非常喜歡的韓安仁。


    高麗正統王權能維持至今,說到根本還得感謝儒家政治思想對高麗造成的政治影響。


    儒家宣揚的君權神授、三從四德等主張對維護君王威嚴和統治地位的功勞是巨大的,所以幾千年來在漢人的政權中地位始終堅如磐石屹立不倒,而且不斷得到加強。


    高麗若是換成不受儒教影響的蠻子國,李家早弄死王俁,自己稱王了,沒任何顧忌。臣民也不會感覺李家有什麽大逆不道。強者為尊,弱者被淘汰,這很正常,很應該。


    李家不暴力收拾韓安仁,也不能讓韓在重要官位上耍權搞事,很簡單的手段就是分權牽製,所以設了左右平章事共同執掌權力,和大宋一樣以右為尊,但實權卻多在左平章事的手中。


    崔師表能擔任如此要職,自然是李家的鐵杆追隨者。


    和金、樸等姓氏類似,崔在高麗也是大姓大族。崔師表人如其名,儀表堂堂,形象是那種讓人一看就心生羨慕喜歡的帥哥君子,才華不凡,出口成章,詩書風流,高麗少人能及。


    此次海盜來襲,禮成港緊在海邊,很容易遭到海盜攻擊,也很可能成為海盜掠奪的目標。李家為保護老家發祥地根基和重大利益,從京城和各地抽調了五萬精銳部隊加原有的一萬多精兵共同防守,並且為加強指揮控製,把才華出眾的心腹崔師表派來統一管理調度。


    崔師表雖然自負聰明才智,很自大狂妄,但對自己有幾斤幾兩,多少還有幾分清醒認識。


    他平常自吹文韜武略無一不精,在朝堂上論武事放嘴炮也說得頭頭是道,很象那麽回事,仿佛他是漢人的孫武再生,胸藏百萬兵;諸葛亮再現,揮扇談笑間,敵軍就會灰飛煙滅。但真統兵打仗,他就沒底了,更怕死得緊,生怕凶悍的海盜殺來一刀砍了他帥氣的腦袋。


    隻是平常,他文武雙全聰明能幹的強大光輝形象已經樹立起來了,李家很相信他的本事。崔師表不想擔這責任幹這危險活,根本不想去禮成港,有心推辭,卻沒理由不幹,隻得來了。


    他弟弟崔師旗是正經八百的京城守軍大將軍,自然而然被一同調來幫他加強軍事防禦。


    崔師旗從輕閑的京城調來幫助鎮守禮成港,無疑是被吹大了吹出災禍的兄長連累了。


    倒黴的是,他被高麗朝廷的樂觀估計麻痹了,也以為海盜勢力不足以登半島打滅國大戰,沒把鎮守禮成港口當成極度危險的任務,覺得海盜即使侵略半島,也隻會攻擊搶掠那些勢力薄弱的小港口,不會來和兵多將廣防禦能力強大的此地剛硬,由此把鎮守任務當成一次政治投機取巧獲得大利的絕妙良機,為表對李家的盡忠職守,和兄長一起努力拍好李家馬屁,為證明自己的英勇不怕死、不怕吃苦受累犧牲,耍小聰明,自願擔任最危險的碼頭守軍總指揮。


    當然,演戲就是演戲,對朝廷和李家上本表明他在勇擔危險一線工作就行了,平時他是不可能真堅持在一線和其它將士一樣真住在碼頭簡陋的軍營挨凍受罪的,住舒服安全的城裏摟著美人喝酒歌舞娛樂,有閑心勤快了帶著親兵衛隊來碼頭巡察一番就得。


    但更倒黴的是,今天他勤快大了,一大早就跑到了碼頭視察,牛哄哄對碼頭守軍耍威風訓斥裝b裝得正過癮那,誰知特麽的海盜突然就殺來了。而且碼頭守軍不戰而逃。


    現在憤恨部下廢物不堪丟盡他的臉麵,想殺人整素軍紀立威不是時候,最要緊的是逃命。


    崔師旗伏鞍不斷加鞭急逃,卻聽得身後馬蹄聲急,並且越來越接近。


    他到底是武將,隻聽那如擂鼓般扣擊地麵的沉重迅捷蹄聲就知道追來的是匹身軀巨大的寶馬,急速靠近他的絕不會是他的部下將佐。


    因為他的馬不是高麗土產的相對矮小的馬,是李家賞賜他的從大陸北方大草原販來的高大雄壯良馬,雖不是千裏馬,卻已經是高麗國難得一見的好馬,更是禮成港最好的馬。


    崔師旗心中驚駭,急奔中扭頭向後一瞧,心就是一哆嗦。


    果然不出所料。


    追來的不是自己人,是穿著奇特盔甲的威風凜凜將軍,正是他剛才在碼頭遙遙看到的海盜將佐裝扮。


    這員海盜頭領手提一柄寒光閃爍遊蕩的大刀,望之就令人膽寒;垮下馬是匹青馬,光是塊頭就比常見的遼國良馬大出一號來,異常神駿,雖然龐大卻奔行極快,而且顯然耐力也不俗。


    這一人、一刀、一馬在朝陽霞光輝映下構成了天神降世般威風震懾效應,落在崔師旗眼裏則是追魂的惡魔太歲。


    眼見大青馬越追越近,奔行不但不慢下來,反而又提速不少,顯然猶有潛力,那海盜在罩麵甲後的一雙眼睛射出嗜人的凶光殺意,大刀緩緩提起指向前,崔師旗嚇得趕緊又狠抽戰馬幾鞭,玩命逃竄。


    他的戰馬竭盡全力奔跑,可楊誌的馬是滄趙集團迄今為止花了近十年時間從世界各地搜羅最優良馬種費心心血雜交培育出來的寶馬之一,楊誌選擇青馬有逞青雲之誌振興家族昔日榮耀的厚願,此時正是實現之時,盡顯寶馬的威風實力。


    追兵迅速接近。


    崔師旗驚怒交加,惶恐不安間急摘弓搭箭,突然在馬上一扭身對著楊誌迎頭就是一箭。


    他是梗弓營的副將,自然會射箭,而且平時顯露的箭法不錯,達不到百步穿楊也差不到哪去,否則光憑靠山關係,在軍隊這種更認本事的地方也爬不到高位震不住部下。


    但今天這一箭卻大失水準。


    一是在高速的奔馬上射箭不好拿捏;二是他驚駭怕死下太緊張恐懼,手軟腳麻,射的這一箭太無力。


    楊誌本就是射箭高手,瞅見一箭射來,嘴角泛起冷笑:想冷箭暗算老子?自不量力。


    他沒有閃身躲避,而是如電伸手一抄,把這無力的一箭抓在手裏,大喝:“高麗小鬼,就這箭技水平也敢在灑家麵前顯醜?”


    楊誌閃過念頭,想取弓還擊顯顯本事,卻轉念又放棄了。


    收拾這種鼠輩何需放箭,很快追上了一刀砍掉他腦袋,震懾住後麵的逃兵,那才過癮合算。


    楊誌把箭插入箭壺,一抖馬韁哈一聲。


    大青馬見主人對自己的速度仍不滿意,當即四肢發力,越發奔得快了。


    幾十米距離在寶馬加速下眨眼間縮短一大截。


    崔師旗一箭失手,看到了楊誌的本事,知道自己不是對手,再看到追者已到近前,那口寒光凜冽的大刀的寒光已經籠罩到頭上隨時會劈下,嚇得不禁肝膽俱裂,倉皇間又想再放冷箭,卻手抖抽的一箭居然沒拿住,掉了,再抽,卻聽追兵已到身後,楊誌揮刀大吼:“死來。”


    崔師旗聽到刀劈的風聲,嚇得三魂七魄飛走大半,本能把手中長弓砸向後麵。


    楊誌寶甲在身,別說砸來的是弓,就是刀斬來也不懼,根本不管,照舊一刀砍去。


    寶刀異常鋒利,砍相對堅硬的脛骨也似切豆腐,在崔師旗肩膀上一閃而過。


    一顆頭顱飛起,楊誌馬往前竄,長刀柄在手中滑動向上一紮,頭顱紮在刀尖。楊誌一刀斬敵,勒馬轉身。寶馬靈動神駿,提前收前衝勢,及時靈活一跳掉轉了身,隨即怒嘶人立而起。


    楊誌一手抓緊馬韁防止自己掉下馬,一手舉起插著腦袋的大刀向逃來的高麗潰軍示威警告,背景是鮮血從無頭屍體腔子裏高壓噴濺數尺的血腥一幕。整體構成了一副震撼人心的畫麵。


    逃在前麵的數千高麗軍看到這一幕無不駭然失色,用高麗語爹媽天神天爺爺……的亂叫著,停下了腳步,轉眼丟下刀槍跪了一地。


    楊誌一人躍馬挺刀就擋住了浩浩蕩蕩的碼頭逃軍。


    他神威凜凜的一幕和高麗軍倉皇跪拜投降的醜惡一幕,被緊趕在先鋒一隊的軍法官抓到了,隨著啪啪幾聲相機抓拍聲,珍貴的畫麵被永遠定格在曆史中。


    楊誌陣斬敵主將,震懾阻擋,和趕來的部下逼降了鎮守碼頭的近萬高麗軍,此戰的心願總算得到小小一償,渾身鼓動的士氣和殺意這才稍稍一泄,臉上露出快慰的笑意。


    他的罩麵甲和滄趙南北大軍所有的麵甲都不一樣,既不是猙獰如惡鬼妖魔能震懾敵膽形,也不是神異如天神或神獸能威服敵膽形,卻是他心目中至高無上的先祖令公楊業的相貌。


    楊誌戴著有令公相貌的頭盔,就感覺自己上了戰場就是和先祖的英靈神威融合在了一起,就是代表先祖令公在戰鬥,渾身有使不完的勁、耗不盡的勇氣和鬥誌、揮霍不完的意氣與熱血、報不盡的君王恩義、揮灑不完的愛國、愛民、愛大漢、愛家人的雄心壯誌。


    他也相信先祖令公的在天之靈會和在天的家族列位先人英雄一起保佑他征戰沙場,戰無不勝、攻無不克、危難不死,保佑他建功立業,再創老楊家的英雄偉岸光輝燦爛新篇章。


    趙嶽是這世界最了解楊誌的人,不是之一,是唯一。


    沒有人比趙嶽更了解楊誌唯一最想做的是什麽。


    楊誌被先祖榮光壓得脾性雖有些激烈狹隘凶暴,卻是文韜武略皆能的強者,不是帥才,卻最起碼是大將之才。曆經出來後絕對是能獨擋一麵的大人物。


    這個人一心恢複先祖榮光,活著的唯一目標就是重振老楊家,光榮使命感、和由此產生的功利心特別強。在水滸梁山好漢軍事集團中,他是個異類,既和武鬆等民間草莽英雄沒有共同語言,也和魯智深這等軍官出身的好漢缺乏共同理想,落草為寇卻時時想著重歸朝廷為正統效力,當大官,做朝廷大將,讓老楊家再為朝廷正統的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是典型的身在曹營心在漢的人物,和來圍剿梁山的官兵作戰即使勇猛凶狠,下刀的心情卻是別別扭扭的,並不能真正全心全意隻為梁山兄弟著想和出力,所以雖然結拜為生死兄弟,同出二龍山一脈,也不得武鬆、魯智深等好漢的真正待見。別的一心造反的好漢就更不會喜歡楊誌。


    而梁山中那些投降派也不喜歡性格暴烈狹隘爭名利之心太強的楊誌,覺得此人未免太急功近利,一旦和自己投降朝廷同踏官途,此人必定不顧一切拚命向上爬,隻怕不是那麽可靠。


    有這種認識,自負英雄的好漢們甚至會鄙視楊誌,視其為不是輕名利生死、拿得起放得下的義氣當先真好漢。


    在以義氣奠定根基和作風基調的梁山,一個被眾頭領暗自認定為三心二意不那麽可靠的人的好漢,怎麽可能得到真正重用?怎麽可能混得生死弟兄一群快活如意?


    楊誌必定是打手棋子孤獨命。


    宋江等需要時,對他重視誇獎。用完就忽視到一邊呆著去。


    楊誌在梁山注定鬱鬱寡歡,隻有受招安,梁山走上楊誌認為的正途後,楊誌才會精神振奮,在隨後的征三大寇中拚命廝殺,雖沒有好漢願意真正用命幫他,卻命大本事高,打田虎、王慶都沒死在亂戰中,但最終還是在江南大戰中折戟沉沙。


    楊誌說是死在不適應氣候的瘟疫中,其實是死在他過熱的功利心和由此導致的玩命產生的疲勞虛弱無助中。


    趙嶽是這麽分析楊誌的痛苦的。


    他不是這時代的草莽英雄那種對世事的認識,並不反感楊誌的功利心,很理解體諒這種很正常的上進心,支持楊誌的追求,引導楊誌走上新征途,也努力盡量成全楊誌實現心願。


    楊誌也在滄趙帝國找到了夢想與現實完美結合的奮鬥舞台,終於能融入這個光榮集體,被好漢眾將認可和誠心對待,可以開開心心享受軍旅生涯,盡情施展本領,一展抱負。


    時事造英雄。合適的舞台才是飛舞九天的最基本根基。(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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