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一輪晉香會,定於巳時開始。


    遲到者,視為棄權。


    寤寐林在大雁山腳下,大雁山在長安城外,故寤寐林離皇宮很遠。


    天還未亮,城門才剛開,一輛掛著四合如意香囊的雙輪錦帳馬車就從皇宮出發,直接往城門外跑去。


    丹陽郡主準備得很充裕,此時離晉香會開始還有一個多時辰,而馬車從皇宮到寤寐林,跑得快些,隻需一個時辰的時間。所以,她上了車後,就閉上眼睛開始養神,其實昨晚她睡得很早,剛剛即便起得早了,也不覺得困。


    丹陽郡主的馬車內隻跟著秀蘭一個貼身丫鬟,她自小身邊就有四個貼身丫鬟,這才來長安,就隻帶了兩個,秀蘭和秀梅。隻是秀梅才來長安沒幾天,就因水土不服倒下了,後又因天氣的原因著涼,這會兒還躺在床上。


    所以在長安城的這段時間,就秀蘭一個丫鬟為她忙前忙後,太後後來也給她撥了幾個宮女,但都不得她重用,隻是客氣留置,讓秀蘭使喚她們做些不輕不重的活。光耀夫人過來後,也想著再給丹陽郡主添個得力的丫鬟,隻是光耀夫人身邊的丫鬟雖個個都是拔尖的,但虧就虧在對丹陽郡主的喜好都不是很了解,也比不上秀蘭自小就服侍丹陽郡主的情分,所以這事兒也就暫時擱下了。


    今日的天比前幾日要冷上許多,馬車出皇城的時候,就開始下起了小雨,雨中還夾著雪粒。潮濕的空氣裏透著刺骨的陰寒。


    但馬車內很暖和,不僅暖和,還很香,很舒適。


    丹陽郡主正靠在熏籠上閉目養神。秀蘭便從匣子裏拿出一個琺琅嵌絲小手爐,往裏放了一塊剛燒好的紅炭。待手爐略有些溫度後,她便開始埋灰,然後放入一塊玉堂甜香餅。如此。待馬車到了寤寐林後,香餅正好燒完,接著再放入銀炭,然後將香爐遞到丹陽郡主手中,於是香餅留下的餘香便能跟丹陽郡主身上佩戴的香囊相互呼應,貴而不冷,甜而不媚,聞之令人舒心。


    丹陽郡主出行,自然不會隻有一個丫鬟跟著。此處雖是天子腳下。但到底是出了長安城。所以,丹陽郡主的馬車後麵,還跟著四名護衛。之前。跟在丹陽郡主身邊的護衛一般就兩名,但今日。光耀夫人給她另外加派了兩名護衛,丹陽郡主並不反對。


    因此,眼下雖天才灰蒙蒙亮,而且自出了長安城後,人煙愈漸稀少,但這一路,丹陽郡主並不見有絲毫擔憂。閉目養神的時候,她想的是,今日的晉香會,來觀看的貴人都會有誰。


    白廣寒大香師選侍香人,絕不是件小事,隻要被選中,就有可能會是大香師的繼承人,甚至是天樞殿的下一任主人。被選中者,無論最後能走到巔峰的可能性有多少,即便隻有不到一成的可能性,那也是不能讓人忽視的。


    第一輪和第二輪,大香師都沒有露麵,第三輪,一下子來了三位大香師。


    今日,這最後一輪,會有幾位大香師到場呢?比試的題目又會是什麽?方玉輝和安嵐他們,都準備得如何了?


    丹陽郡主思索了一會,就停止了琢磨。


    她不應該在這事上費神,心若因此亂了,那到了比試的時候,定會受到影響。


    隻是,就在她才靜下心的時候,馬車突然不受控製地震動起來,拉車的馬如瘋了一般往前狂奔。丹陽郡主從熏籠上摔了下去,秀蘭大聲驚叫,跟在馬車後麵的護衛拚命追趕呼叫……隻是一瞬,那匹馬就往旁邊的陡坡衝去下去,帶著車廂一塊翻滾。


    無數恐懼的驚叫聲和馬匹痛苦的嘶鳴聲,在丹陽郡主腦海裏炸開,她覺得自己死定了。隻是,死前的那隨後一刻,她卻感覺道秀蘭撲過來抱住她。


    丹陽郡主隻覺得眼前一黑,天地刹時安靜下去。


    因為下雨的關係,丹陽郡主很快就醒了過來,卻一睜眼,就被眼前的景象嚇得差點再次暈過去。


    她不知怎麽被甩出車廂外,而馬車就在她旁邊,並且幾乎已經全部散架,拉車的馬已經奄奄一息,並且正好壓在秀蘭雙腿上。她依稀記得,當時若不是秀蘭撲過來抱住她時,推了她一下,那此時被壓住的很可能就是自己。


    “秀蘭,秀蘭!”丹陽郡主有些哆嗦地伸出手指放在秀蘭的鼻子前,天太冷,她將手放在那好一會才感覺道一點兒微弱的呼吸,於是忙輕輕推著秀蘭的肩膀,“你醒醒,快醒醒,秀蘭……快來人,快來人啊!”


    可是,沒有一個人應她,她不知道這究竟是在哪,跟在後麵的那幾個護衛去哪了?甚至連車夫也不見了。她不敢往下想,不敢往下想為什麽會發生這樣的事情,馬為什麽會發狂,護衛為什麽沒有任何行動?


    “秀蘭,快醒醒,秀蘭……”丹陽郡主斷斷續續地叫了約一炷香的時間,沒能叫醒秀蘭,卻終於聽到另外一個聲音,卻是從陡坡上麵傳下來的。


    “郡,郡主,您沒事?”


    丹陽郡主忙抬頭,順著那聲音的方向看過去,就看到車夫那張驚懼中帶著幾分驚喜的臉。


    “你――”丹陽郡主小心拉開秀蘭的手,有些吃力地站起來,看著那車夫,震驚道,“你怎麽在上麵?”


    馬車翻下來了,車夫應該也跟她們一樣落下來才對,卻怎麽――


    丹陽郡主此時不禁覺得身上冷,心更發寒,卻不想,這會兒秀蘭醒過來了。


    “郡主……”微弱的聲音從旁邊傳來,丹陽郡主低頭一看,便見秀蘭微微抬起臉,隨後眼淚從眼裏淌出來:“我的腿,好,好痛!”


    丹陽郡主心頭一顫,她剛剛就懷疑秀蘭的腿怕是不好了,於是趕緊蹲下去握住秀蘭的手:“別哭,別擔心……”然後她又抬起臉,對著那車夫道:“你快下來,幫忙拉我們上去!”


    誰知那車夫才似完全沒有聽到她在說什麽般,自顧自地開口,並且一邊說一邊哽咽:“郡,郡主,我剛剛實在太害怕了,所以,所以不由自主的就先跳了出去。郡主,求您別怪我,我家裏還有老母親要養,媳婦兒上個月才生了兒子,郡主,我不想死啊……”


    “我知道,我不怪你。”丹陽郡主即開口赦了他的罪過,然後接著道,“你下來,帶我和秀蘭上去,隻要我和秀蘭沒事,誰也怪不得你。”


    那車夫一愣,這才回過神,然後抹了把臉,就趕忙應聲。


    隻是當丹陽郡主看到他顫顫巍巍地從上麵下來時,明顯一隻胳膊沒有使上裏,心裏頓時一沉,忙問:“你的手和腳怎麽了?”


    好容易下到坡下後,車夫才蒼白著臉,忍著疼痛道:“剛剛,也扭到胳膊了,可能,可能有點脫臼。”


    丹陽郡主原本蒼白的臉色又白了三分,她怔了一怔,才道:“那幾個護衛呢?你可有看到?”


    車夫搖頭:“小的剛剛也在上麵找了,沒見著他們。而且,這條路後麵,坍塌了一堆石土,把後麵的路都堵住了,他們怕是……”


    要麽死了,要麽是被石土堵在後麵,一時半刻是絕不可能過得來的。


    丹陽郡主趔趄了一下,隻是秀蘭的呻吟聲讓她不得不打起精神,便不再管護衛的事,轉頭對車夫道:“你和我一塊,將秀蘭的腿從馬腹下麵挪出來,她得馬上看大夫!”


    那車夫下來後就瞧到秀蘭的境況,剛剛又打量了幾眼,這會兒一聽丹陽郡主這麽一說,便有些擔心地道:“郡,郡主,一匹馬得好幾百斤,若是小的這條胳膊沒脫臼,或許還……小的眼下就一隻胳膊能使得上力。”


    丹陽郡主何不知這個理,但秀蘭已經開始哭了起來:“郡主,求求你救救奴婢,奴婢不想死啊,郡主,求求郡主救救奴婢,奴婢不想變瘸子,奴婢還想長長久久地伺候郡主……


    丹陽郡主紅著眼道:“你放心!”隨後就示意車夫開始救人。


    隻是,幾百斤重的馬,光靠一個一條胳膊脫臼的男人和她一個弱女子,怎麽可能搬得動。而且能用來給丹陽郡主拉車的馬,必是健壯無比的,於是兩人費了半天勁,累得差點虛脫了,卻還是沒能挪動半分。


    雨還在下,夾著雪粒,冷得刺骨。


    丹陽郡主背後卻出了汗,秀蘭越來越絕望,同時對丹陽郡主的依托了越來越大。


    而那車夫已經看出,再這麽下去,也是無濟於事,必須找人來幫忙才行。而且他的胳膊實在是痛得厲害,他也需要找大夫,不然時間拖得越久,情況將越嚴重。


    於是他便道:“郡主,要不小的先帶您上去,您不是趕著去寤寐林,這裏離寤寐林不遠了,現在就走,還能來得及。”


    秀蘭頓時慌了,這是要丟下她的意思,但是那車夫說的也沒錯,今日丹陽郡主就是為晉香會而來的。她可不敢說,丹陽郡主會為了她而錯過晉香會,可是,若真留下她,她怕是就真的死定了。


    而丹陽郡主要走的話,這車夫定是要一路護送的。


    不然,丹陽郡主若是再有個萬一,這車夫肯定腦袋不保!


    這地方,說不定有野獸出沒,秋天又正好是野獸們尋找食物過冬的時間。


    “郡主,求求你……”秀蘭微弱地開口,丹陽郡主目中露出為難,秀蘭能想到的事,她自然也都想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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