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瓢潑大雨。


    水幕把天地分割成兩個世界,大地一片蒼茫。


    寒仲撐著雨傘在半道上攔截到墨宸的馬車,二話不說鑽入車廂。


    他收起雨傘支在車壁的一角,自語:“這鬼天氣,一會下雨一會天晴,這老天爺也太喜怒無常了……”


    他對外人非常冷漠,可是在一起玩到大的墨宸麵前這點不成立。嘀咕了半晌也得不到回應,轉頭向車廂裏看去。


    墨宸半躺在軟榻上,身上蓋著薄薄的一層天蠶絲被。他的臉色有些過分的蒼白,秀挺的眉頭緊緊蹙起,美麗的眼睛闔著,長而卷翹的睫羽微微扇動,額上不住有汗水滾下,滑到消瘦的下巴,墜落成一顆顆金珠。


    寒仲的神色緊張起來,彎腰撫上墨宸的額頭:“偏頭痛又發作?”


    墨宸闔著眼,身子也不動一下,頓了半晌才回話道:“下雨就這樣,沒事。”


    他的聲音弱不可聞,和平日裏大不一樣。寒仲曉得他定是痛的厲害才會失態,問道:“藥在哪。”


    墨宸聽出他聲音裏的關心,緩了口氣,把聲音擺正幾分:“正回去拿。有事就說。”


    寒仲甩了一封信箋到他身上。


    墨宸往裏麵偏了偏,讓信箋滑到地上,低聲:“頭痛,不想看,你說。”


    寒仲挨著他的床沿坐下:“聖君剛才在宴會上向令狐瑤保證,你殺周國皇子那件事,他會給令狐瑤一個交代。”


    “交代。”墨宸重複了一遍這兩個字,疲乏的雙眸緩緩的撐開,漆黑的瞳中一抹迷離的清光。


    從他把劍刺入令狐簫胸口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會有今日的惡果。


    他殺了連聖君都惹不起的人,隻能償命以作交代。


    可是,他的命,還要留著保護重要的人,怎會輕易就被他們拿走!


    “令狐瑤在宴會上詢問你在何處,不斷的挑釁聖君的威嚴。”寒仲望著他,“他來勢洶洶,不把你的首級帶回去,恐怕不會善罷甘休。聖君的態度也很含混,我估麽他有一半的可能會把你交出去,以平息令狐瑤的怒火。”


    寒仲憂心忡忡。尋常百姓不了解狀況,可是他們這樣的人卻對雲嵐和大周的狀況了如指掌。


    周國太強勢,他們若是強行施壓,雲嵐隻能乖乖就範。


    但是他還心存一絲僥幸,就是聖君。


    以太子和皇上的風格,肯定會把墨宸交出去,但是聖君這個人還有些能耐,在聖君手裏,結局如何還不確定。


    墨宸卻不置可否的勾了勾唇角。這幾年周國愈發強大,雲嵐卻因為內鬥日漸衰弱,兩國的國力越差越遠……


    這一切,與周國周旋了半年的他再清楚不過了。無論是軍備、實力、財力、糧食……對方都超出自己一大截。


    若是打起來,大周一定會以摧枯拉朽之勢把雲嵐夷為平地。


    他微笑道:“別幻想了,聖君會把我交出去。犧牲我一人,換回雲嵐更多幾年的平穩,聖君會做這筆買賣。”


    “你確定?他們也太無恥了,兩軍對壘,竟要己方主將為對方主將償命?!若是當真如此,我寧可不再當雲嵐人!”


    寒仲憤然的狠命一垂車壁,巨大的震動把馬車都給搖晃了一下。


    他氣憤不已,墨宸卻很是平靜。


    憤怒是沒有用的,他要的,是解決問題的辦法,這,急不來,也氣不來。


    寒仲突然喝道,“停車!”


    馬車的行進戛然而止。寒仲冷聲道:“阿宸,你現在不能回蘇家,說不定聖君布了天羅地網等著拿你!”


    何止――從他入京開始,不就被監控了嗎?連蘇府,也被監控著。


    墨宸對自己的境況一清二楚,反而沒他那麽擔憂,道:“我不回去,他也會拿蘇家人作要挾。”


    該來的總會來,躲不掉。


    寒仲氣惱道:“那就讓他要挾,全殺了都不要緊,那些人和你有關係?你所謂的父親?別忘了,他是把你耳朵打聾的凶手!還是那群把你當做爭寵籌碼的夫人們?這時候你還顧著他們?”


    墨宸不語。他對蘇家人的確沒感情,但也不能讓他們白白為他喪命,好歹,做個了斷吧。


    寒仲胡亂猜道:“你擔心公主?聖君那麽疼晗靈公主,總不會拿她撒氣,你還顧慮什麽?我不知道蘇家還有什麽值得你留戀。”


    墨宸想了想,道:“我的頭痛藥在家裏,必須回去。”


    墨宸回到家中連馬車也沒下,直接讓車夫驅車將他送回自己的別院。


    “大少爺回來啦!”


    “少爺好!”


    “少爺,怎麽臉色這麽難看?頭痛發作了嗎?您趕緊入屋去躺著,奴婢替您按按。”


    ……


    蘇溫與妻羅氏、妾徐氏、二子蘇彥在廳堂等著開膳。


    個子高挑的蘇彥乖巧的伏在父親的膝頭,嘴裏朗朗有聲的念著:“嗟嗟烈祖!有秩斯祜。申錫無疆,及爾斯所。既載清酤,賚我思成……”


    他念的是十分晦澀的《烈祖》,字正腔圓、抑揚頓挫,很是規正。


    蘇溫十分認真的聽著,腦袋隨著兒子的一聲一聲小雞啄米似的點頭,滿臉都是對孩子的寵溺之情。


    這個孩子是兩年前他從故人手裏收養來的,過繼到了羅氏的名下,改姓蘇,過來的時候十二歲,現在十四歲。


    與對待墨宸截然不同,他對蘇彥極其的寵愛,更沒動手打過,父子之間的關係也很是和睦。


    羅氏也對蘇彥非常慈愛,這一家人聚在一起,看起來很是和諧。


    開膳的時間已過,徐氏三番兩次的暗示都被夫君無視,體貼的羅氏揣度著夫君的心思,道:“去將大少爺請來吧。”


    一邊吩咐,一邊偷瞄蘇溫。


    蘇溫仍舊笑盈盈的跟蘇彥講學,好像沒有聽見妻子的話。


    但羅氏知道,這步棋下對了。夫君果然是在等墨宸出來吃飯,隻是他,不想開口說而已。


    仆從立馬去別院請墨宸。


    幾人便餓著肚子坐等,等了半晌才傳話回來:“少爺舟車勞頓,已經歇下了,請老爺和夫人不必等他。”


    蘇溫的笑容頓時就不見了,一層冰霜浮上麵孔,神色頓時就冷了下來。


    徐氏等的肚子都咕咕叫,還沒等到人過來,當即不滿道:“麵子真大,老爺派人去請都請不動他!一句舟車勞頓就打發了,真是沒上沒下!”


    羅氏卻挨著夫君身畔坐下,溫柔的笑道:“宸兒指不定真的是太累了。”


    指不定是真的――好像是在替墨宸解釋,可是又分明是狠踩了一腳。


    蘇溫的神色更難看了,被妻子一挑,他就打心眼裏認為墨宸是故意不願意來和他們一起用膳。


    羅氏臉上的笑意更深。


    墨宸剛來蘇家的時候,也是香饃饃,各個夫人都爭著討好他。那時蘇溫還沒動收養他的心思,就隻把他養在家中,也沒過繼給哪個夫人,於是就造成了墨宸被各個夫人推來推去、當爭寵的武器使。尤其是主母羅氏一心一意的想要掌控他,甚至推出了一套獎懲製度:他能把父親引來別院,他才有葷菜,否則隻能吃素;他若和別的太太親近了些,那肯定就要餓肚子。


    他年少時還不懂這些,等年長一些了,就明白了這些女人沒哪個是真心待他,於是也就不幫她們去討好父親了,這,可惹惱了這幫太太。


    正當蘇溫怒氣衝衝、即將爆發之時,乖巧的蘇彥道:“爹,孩兒去請哥哥吧,阿彥還從沒有見過哥哥。”


    蘇溫遲疑了一下,沒做聲。


    羅氏摸了摸兒子的頭:“去吧。”


    ……


    墨宸一路上都頭疼的厲害,到蘇府時已近奄奄一息了。喝了藥,好不容易迷迷糊糊的睡去,就聽到有人在耳邊跟發春似的大叫:“哥!哥!”


    墨宸累得要命,眼皮也像是有千斤重,根本睜不開眼。


    隻聽得侍女道:“小少爺,小少爺,大少爺已經睡了,您就別打攪他了吧。”


    月荷也道:“哥哥在睡覺,小少爺您先出去吧!等哥哥醒了,再去找您。”


    雖然蘇彥在蘇家已經呆了近三年,但是頭兩年都是在別院小居,直到今年才回了蘇家。


    而墨宸很少過問家事,他在半年前就離開了家,所以,壓根不知道家中多了個弟弟這件事。


    聽到小少爺三個字,他心莫名的痛了一下,立刻就明白了是怎麽回事。


    上一世,父親是問叔父家討要了蘇德來繼承家業,而這一世,許是因為蘇德的種種表現太令父親失望,父親沒有再提。


    但是,即便如此,父親也不會把心思放在他的身上,而是選擇收養另一個孩子……


    “爹說了,一定要哥哥去吃飯。”蘇彥用手拍打墨宸的肩膀,不依不饒,“快起來了,哥!”


    幾個侍女七手八腳的拉著他,又不敢弄痛他。這個新來的小少爺,在老爺和其他人麵前完全是兩個人。


    月荷急了:“小少爺,乖,別吵哥哥,他身子不舒服,好不容易才睡著……”


    蘇彥老氣橫秋:“不舒服?爹說了,就算是死也得死過去。”


    滿屋子婢女瞠目結舌,這,說的是什麽話?


    吵吵鬧鬧實在厲害,墨宸在掙紮了許久之後終於睜開了眼睛,卻仍舊四肢乏力,坐不起身。


    蘇彥發現他醒來,立馬換上乖巧的笑臉:“哥,我是小彥!是爹收的養子,也是你的弟弟!”


    他的聲音輕快愉悅,如孩童一般純粹。


    墨宸吩咐道:“……你們都出去吧。”


    侍女們退下。


    蘇彥道:“哥,你快跟我去用膳吧,等會爹要等急了。”


    墨宸無力和一個小孩子計較,合上眼,不冷不熱道:“頭痛,不能和你去用膳,你自己去。”


    “不行啊,爹爹讓我一定要把哥哥帶出去一起用膳,既然你還要休息,我就在這裏等你。”蘇彥執著道。


    墨宸不做聲了,他那麽累,還要跟一個小孩子糾纏,不是吃飽了撐的麽。


    但他顯然低估了蘇彥的能耐。蘇彥見墨宸不再理會他,就開始在房間裏四處亂逛,東摸摸,西瞧瞧,一臉的好奇。


    “誒?這是家裏的鑰匙吧?上回爹說了,哥哥你老不在家,這鑰匙就給我。”蘇彥盯上了墨宸的鑰匙。墨宸有一大把鑰匙,可以打開蘇家的任意一個房間、一個箱櫃,乃至蘇家金庫,這算是蘇溫交給他最貴重的東西了。


    墨宸沒有答話。蘇彥又重複道:“行不行啊?你拿著也沒用啊!你不是老不在家的。”


    墨宸被他問的煩了,心裏莫名竄出一股火:“你拿去就是。”


    他的聲音明顯有了怒意,但是蘇彥隻當沒發現。他高高興興把鑰匙收進袖子,就在房間裏溜達。


    墨宸聽的腳步來來回回,心裏煩躁的很,這才曉得什麽叫小鬼難纏。


    勉力坐起身,卻還是喘氣的厲害,低聲道:“別亂動我的東西。”


    蘇彥充耳不聞,仍舊是四處亂碰。


    墨宸算是知道了,對他警告是沒用的。


    “哇,哥,這是你的虎符嗎?”蘇彥把他的房間都翻了個遍,“腰牌、印鑒,你好威風啊……”


    墨宸迫切的想把他趕出去,奈何他的腦子裏像是有把刀在翻攪,痛的他半點多餘的力氣也沒有。


    蘇彥在房間裏來回的徘徊,心裏也有些急了。


    羅氏明明說墨宸性格很不好惹的,想不到自己這麽放肆的在他的房間動來動去,他也不惱。


    蘇彥還指著鬧出什麽矛盾好去父親麵前告墨宸一狀,要是不能惹他生氣,這一趟豈不是白來?


    他的眼珠子溜溜一轉,落在墨宸的行囊上。墨宸剛回家,行囊都沒來得及拆開,就擺在書桌上。隨身攜帶的行囊,應該會有很重要的東西吧?蘇彥撒腿就往書桌衝了過去,三下兩下拆開,眼睛一亮,抽出一隻手臂長的卷軸,解開上來捆綁的金絲,一副女子的畫像慢慢的展露。


    畫上的女子靈動美麗,雙眸脈脈含情,好像要從畫裏走出來一般。


    蘇彥驚訝:“誒,這是誰的畫像啊?好漂亮!好眼熟啊,對,是堂姐,晗靈公主啊,畫的好漂亮……”


    蘇彥把畫卷攤在書桌上,故意將墨汁一翻,厚厚的一遝畫卷被濺上了墨汁,將畫上美麗的人兒變成了一團黑乎乎的印子。


    墨宸的眼睛一直直勾勾的看著他,到這時才終於顯露出溫怒的神色。


    蘇阮正得意,突然身邊一陣風刮來,一股殺意凜然而至。


    他來不及抬頭:“啊――”


    墨宸已竄到了他身邊,輕易抓著他的右手,那麽輕輕一扭,嘎查,一聲脆響。


    蘇彥撕心裂肺的慘叫,痛的他幾乎要暈過去。


    巨大的叫聲震動了門外的侍婢,一群人湧了進來:“少爺!”


    墨宸鬆開了手,蘇彥就軟趴趴的跪了下去,驚恐:“我的手……”


    他的鬼哭狼嚎實在煩人,墨宸伏下身來就著他的衣領把他再度拎了起來。


    蘇彥一抬頭對上哥哥的眼睛,哭聲戛然而止,渾身都發起抖來,他突然有點怕了,他不該惹這個人的!


    墨宸單手拎著他,一甩手就往門外摔去,砰!蘇彥被重重摔在地上,門牙都被磕掉半個,半顆牙齒掉了出來。


    蘇彥眼前一黑,耳朵、鼻子、嘴裏全是血,不住的往外湧。


    婢女和隨從全部傻眼:“快去通知老爺和夫人……”


    不消片刻,蘇溫和羅氏就匆匆趕來。蘇彥躺在地上一動不動,婢女們不知道他是死是活,誰也不敢動他。


    羅氏一看見這一幕就撲了上去,抱起蘇彥,掉出幾滴眼淚,“我的兒啊,誰下手如此狠毒?大夫、趕緊叫大夫來!”


    蘇溫看著更是氣惱,闊步衝進屋子:“墨宸!”


    墨宸扶著牆壁站著,撩著美麗的眼睛看著自己的父親。


    蘇溫劈頭蓋臉就是怒罵:“你看你做的什麽事,這是你弟弟!你居然把他打成這樣?!孽子!我怎麽把你這個狼心狗肺的東西給撿了回來?早當初就該讓你在那條河裏淹死!……”


    墨宸默然的聽著從小到大聽過無數遍的話,半點反應也沒有。


    他的沉默更加惹惱了父親,蘇溫突然罵咧一聲,掄起手就是一巴掌抽了過來。


    極重的一下,墨宸不躲不閃,一聲脆響之後,嘴角流出血來,是被他手指上的扳指割破了嘴。


    蘇溫倒是愣了一下。


    墨宸成年以後,想再對他動粗已經很難了,每次耳光都會被他躲掉,這次,卻是結結實實的挨了一下。


    墨宸都已經記不清自己挨過這個男人多少耳光了,從小到大,家常便飯。無論付出怎樣的努力,也換不回父親的一聲讚揚,而隻要稍許令他不滿意的地方,就是拳打腳踢。他幼時是沒有辦法反抗,長大後便選擇去邊地來避免和父親碰麵,而如今……他已經不想再躲了。


    他輕輕的歎了口氣。


    蘇溫看著自己的兒子眼中的光芒漸漸燃盡,如死灰一般。


    他的手劇烈的戰栗起來,沒來由的,突然有些恐慌。


    墨宸抬手擦去了嘴角的血跡,輕聲:“我們斷絕關係吧。”


    蘇溫的眼睛突然瞪大了:“你說什麽?!再說一遍看看?!”


    墨宸的聲音依舊很輕,卻非常清晰而堅定:“我要和你斷絕父子關係。”


    蘇溫心底一震,大笑:“斷絕關係?哈哈,你有什麽資格和我說斷絕關係?要斷絕關係也是我跟你斷絕關係!是我養你二十一年,我才有資格說斷絕關係!”


    墨宸的嘴角還是源源不斷的流血,擦來擦去也擦不幹淨。他的眼睛沉默而堅決,一言不發。


    蘇溫從他的眼睛裏讀到了他的堅決,氣的要發瘋:“好啊好啊,斷絕關係!墨宸,把我給你的一切都還回來!當初我把你抱回來的時候,你隻有一個人而已,既然你要斷絕關係,就把所有的東西都還回來!”


    墨宸道:“給我兩天時間準備,我一個人走,所有的東西都留給你,欠你的,也會還給你。”


    蘇溫瘋子般的冷笑道:“有骨氣啊你,淨身出戶是吧,我倒要看看你的能耐!看你一個人在這世上能活出個什麽樣來!兩天後,就從蘇府滾走!”說罷就怒氣衝衝的拂袖而去。接著屋外傳來各色各樣規勸的聲音,漸漸偃旗息鼓,屋外一片寂然。


    隻有墨宸的貼身侍女月荷溜了進來,看見墨宸僵硬的站在屋子裏。


    已經不是第一次跟他決裂了,可是居然還是會心痛。


    月荷心疼的用手絹擦去他唇角的血汙,紅了眼睛:“少爺……少爺您還好吧?”


    畢竟是重活過一世的人,墨宸很快穩住了情緒,低聲:“嗯,沒事。”


    月荷道:“您晚上想吃點什麽?”


    “什麽都不用。”墨宸道,“替我把房間收拾了吧。”


    “少爺真要走?”月荷急了,急得直哭,“您能去哪?這是您的家啊……”


    墨宸搖頭:“從來都不是。別哭哭啼啼了,出去吧。”


    房間還沒靜下來一刻,外麵就傳來通報的聲音:“少爺,晗靈公主遣人送來消息。”


    “讓她進來。”


    ……


    “姑娘,這就是您預訂的千年野山參,您瞧瞧這成色,貨不錯吧?”


    京都百善堂,蘇阮蒙了麵紗,站在藥櫃前,手裏捧著一個精美的禮盒。百善堂的老板滿臉堆笑的站在她身邊。


    蘇阮仔細的驗了貨,是不是千年不知道,但山參的確好好貨,不枉費她出了天價預訂。她把盒蓋蓋上:“恩,不錯。以後還有名貴的藥材,盡管給我留著,我每個月都會來一趟你們藥房,我的購買價,會是市場價的五倍。”


    “是是是,隻是這好藥材可遇不可求,可遇不可求啊。”


    蘇阮付了錢,用漂亮的紙把禮盒包了起來,放到籃子裏。籃子,就安在小貓的背上。


    小貓嗷嗚叫了一聲,乖乖的跟在她屁股後麵晃蕩。


    她轉身去往今天的第二個目的的,鍾翠樓。


    野山參是給禮王的禮,對王府裏那群女眷,當然是要送首飾最為合適。雖然上回她和禮王妃的會麵並不愉快,但是作為晚輩,該有的禮數還是得周全,另外玉娘、蘭郡主幾個女眷她還是想花心思好好挑選禮物的。她在鍾翠樓裏轉了一圈,精心的甄選了幾樣首飾,幾支金步搖,一雙夜明珠耳環、一個鏤花手鐲。所有的禮物都挑選完畢後,她也不急著走,仍舊是在鍾翠樓裏轉轉悠悠,又到了賣發冠的區域。


    昨日和墨宸見麵,她發現他頭上束發的金冠上掉了一刻寶石,就尋思著給他買個新的。墨宸平日多是用的綢帶,不過在重要場合的話,就不大合適了,還得用發冠。眼前滿滿一箱規男式的發冠各式各樣,蘇阮挨個挨個的看過去,目光最後落在其中的一個純金發冠上。這隻發冠的造型非常簡單,不過上麵的鏤空雕刻是一幅百鳥朝鳳圖,非常精美,屬於獨辟蹊徑的那種美。


    蘇阮瞧著很滿意,就把它放進籃子裏。冷不丁就有一隻手伸進了她的籃子,拿起那隻金冠打量。


    是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女。少女生的貌美,穿著一件華貴的長錦衣,用深棕色的絲線在衣料上繡出了奇巧遒勁的枝幹,桃紅色的絲線繡出了一朵朵怒放的梅花,從裙擺一直延伸到腰際,一根玄紫色的寬腰帶勒緊細腰,清雅不失華貴。


    她抓著蘇阮看上的金冠仔細的看了半晌,心中就動了要搶奪的念頭,一抬頭,卻發現蘇阮已經走到了另一個貨架前。


    她莫名:“喂!你這東西,不要了?”


    蘇阮看她的打扮就知道她身份顯赫,而且細眉挑眼,一看就是個厲害角色。如果是兩年前的蘇阮,可能會和她就這隻金冠吵鬧起來,可現在的她,隻是淡淡的笑了一笑:“姑娘喜歡,我就割愛了。”


    少女雙手懷抱到了胸前,趾高氣揚的看著她:“你很瞧不起人啊!”


    她這句話一出口,身後就站出好幾個牛高馬大的漢子,氣勢洶洶的瞪著蘇阮,摩拳擦掌的就要上來打人。


    蘇阮沒想到自己的禮讓也能換個這樣的結果,所謂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就是這樣了。她張嘴方要說話,就看見小貓哧溜一下竄到她麵前,嗷嗚的吼叫了一聲,擺出了隨時要撲過去的姿勢惡狠狠的瞪著對方。


    蘇阮被小貓激動的反映逗樂了,也不多話,就笑眯眯的看著它一心護主的樣子。


    侍從問道:“公主,要拿下她嗎?”


    少女看了蘇阮一會,道:“不必了,走吧。”


    幾人出了鍾翠樓,隨從道:“公主,為何不拿下她?竟敢用老虎恐嚇我們!”


    少女道:“普通百姓家不允許養虎,這個女人身份非同一般,我初來乍到,還是不要惹事了。本來就來遲了幾日,趕緊入宮去和哥哥匯合才要緊。”


    她年歲小小,說話卻很是沉穩,幾人都恭敬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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