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殿門之外,身材高大魁梧的男人雙手高高的托著一隻大到無法想象的青色雙耳紋龍銅鼎,步步走來。


    殿門前鋪的是白中帶墨點的一級大理石,能承受的重量也不小,可那人一腳一腳踩下去,地麵竟稍許裂開縫隙,碎屑飛濺。


    注目著外邊的眾人瞠目結舌,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


    令狐瑤注目著那人一步步走近,唇角浮起一縷得意的笑容,就為了羞辱雲嵐人,他不惜把這隻巨鼎從周國千裏迢迢的運來,接下來,他倒要看這群錦衣華服道貌岸然的貴族們怎麽解決這隻巨鼎。


    高大的武夫扛鼎進入大殿,走到殿中偏前、正對著百裏溯的位置,慢慢的單膝跪下。


    他跪下的動作極其緩慢,其他的眼睛也直勾勾的跟著他,瞪著眼看著他將鼎一點點的往地上放。


    盡管他小心翼翼的動作,當鼎落在地上時,還是發出一聲沉重如牛的轟鳴聲,地上的灰塵都被壓的濺了起來。


    坐的近的平王府的幾位不由用袖掩住口舌,以免被揚塵撲到。


    “怎麽可能?這隻鼎看起來至少有三百斤吧!人力不可能扛得起!”


    “到底是怎麽辦到的?難道這隻鼎的材質特殊,其實很輕?”


    ……


    眾人都被眼前的畫麵驚的說不出話來,半晌才七嘴八舌的討論起來。


    蘇阮亦詫異的看著那一人一鼎,不過,她思考的問題並不是這人是怎麽扛起這隻鼎的,而是――瑤皇子想做什麽?


    “不錯。”令狐瑤滿意的點頭,“賞。”


    侍從端出一盤金子托到武夫麵前,武夫忙不迭的接了,叩謝,退到一邊。


    隻留龐大的巨鼎在殿中,像是一隻巨大的千年老龜,堅如磐石的蹲在地上,看的人喘不過氣。


    令狐瑤勾著妖媚的眼,嘴角上揚,聲音愉快:“這隻雙耳鼎是真正的銅鼎,如火純情的青銅,整體的重量在五百斤左右,若有不信者,大可上前一試。”


    沒人接話。


    令狐瑤的眼睛裏笑意更深:“這位勇士是我朝今年的武狀元彭天,他天生神力,單手能扛兩百市斤,雙手六百市斤。他,就是我們大周的第一勇士。婉瑩公主說你們雲嵐也有不少勇士,我倒想問問,不知貴朝有哪個男人能在不動用內力的前提下把它扛起來?聖君陛下,您座下可有這樣的勇士?”


    百裏溯心裏已大致估計了這隻鼎的重量,微微揚起了臉,淡淡道:“扛重物這種事情,也要比試嗎?”


    令狐瑤笑的張揚:“哈哈,男人之間的較量,不正是這種方式最直接又最實在嗎?”


    百裏溯皺了皺眉,不動用內力的話,他也是挪不動這隻鼎的。


    令狐瑤建議道:“不如請你們的武狀元也出來試一試?”


    雲嵐今年有出一位年輕的武狀元,封狀元後被調入羽林衛當首領,正在宮中。


    太子年少氣盛,滿心想著一撮百裏溯的銳氣,想也未想就應承下來:“把武狀元請來!”


    武狀元很快被帶來了大殿。


    武狀元今年也不過二十出頭,是正經武館出來的武生,世麵見得少。他在路上聽說是要過去扛鼎,心裏就開始打退堂鼓,等真的進了大殿看到大的龐然大物,嚇得腿腳都軟了,連試也不試就噗通跪在殿前,哆嗦道:“請聖君陛下、太子殿下恕罪,我日前因為當差弄傷右手,對這隻鼎實在無能為力!”


    他寧可現在露怯,也不願意等會扛不起來,在所有人麵前丟臉。


    令狐瑤笑的更開心:“這就是你們的武狀元?還真是雲嵐一貫的風格,不戰而敗……”


    他這話說的尖銳,剛才還吵吵囔囔的大殿裏漸漸鴉雀無聲,人人都盯著這位遠道而來、出言不遜的貴客。


    太子低罵一聲廢物。


    百裏溯沉著臉。


    蘇阮看著百裏溯握著杯盞的手一分分收緊,虎口處都握的發紅了,酒杯內的酒水劇烈的搖晃。


    她怕他當真握碎了杯子割傷手,悄悄伸手握住他的手,用肢體語言安撫著他。


    百裏溯在她的安慰下漸漸鬆開握著杯子的手,低眸看了她一眼,用唇形道:“我沒事。”


    沒事?他顯然已經動怒了。今天這事若不圓滿解決,隻怕有不少人今晚上要氣的輾轉反側的睡不著。


    宋瑾看著這武狀元簡直像是一坨狗屎,冷冷吩咐道:“還愣著?既然武狀元右手受傷,就去給他檢查上藥;如果他右手沒受傷,就把他右手卸下來,讓他好好體會什麽叫‘受傷’。”


    武狀元嚇得臉都白了:“屬下――”


    百裏溯徑直抹殺了他反口的機會:“閉嘴!帶下去,按平王說的辦。”


    武狀元被拖了出去,一路求饒一路哭喊,非但沒能給自己討著半點好,反而把殿裏的氣氛攪的更尷尬。


    太子試圖挽回一些顏麵:“這隻鼎很大很沉,扛起來不容易,在場的諸位,覺得自己能行都可上來一試。”


    令狐瑤笑道:“沒錯,都上來試一試,讓我看看雲嵐國男人的能耐――”


    在場有近五十人,除了皇親貴族,另有各家的親信、貼身侍衛,都是練武的好手。聽太子和令狐瑤這麽說,眾人躍躍欲試。


    平王府宋陽第一個出來挑戰,他很聰明的選了銅鼎的一個腳,試圖先測測這隻鼎的重量再作打算。兩隻手托住鼎腳的兩邊,牟足了勁雙手往上使勁,一口氣憋上去,臉都漲的通紅了,額頭上的青筋暴起,把吃奶得勁都給使出來了,銅鼎卻紋絲不動,反倒是他急的滿頭大汗,隻能悻悻退下。


    宋陽在朝也是稱得上名號的練武好手,卻連銅鼎的一個腳也搬不動,這,實在有些離譜了。


    婉瑩公主惱羞的罵了一句:“廢物!”


    隨後肅親王府百裏祁也派自己的貼身侍衛來嚐試。他的貼身侍衛是個牛高馬大的漢子,看起來孔武有力,他脫了上衣露出一身黝黑健碩的肌肉,自行預熱身體,舒展筋骨,非常專業的活動肢體。


    蘇阮打先一看宋陽就曉得不行,看這人還有幾分靠譜的樣子,不由心中暗暗為他加油。


    侍衛把全身的肌肉都活動起來,在手掌上唾了兩口,雙腿呈紮實的馬步紮開,雙手按到銅鼎的底部。


    喜怒不形於色的百裏溯也露出了些許期許的神色。


    侍衛咬緊了牙關,神情又緊張又凝重,雙手往上一托,一口氣送上來,發出一聲響亮的吆喝:“喝――”


    所有人的眼睛都匯聚到一點!


    “咚!”


    銅鼎顫動了一下,離地。


    但,隻有一秒種又重重的砸下,再度發出巨響,把侍衛震的一個趔趄摔了下去。


    眾人發出失望的聲音。


    侍衛尷尬的往後退了幾步,與聖君躬身,退下。


    “太可惜了……”眾人七嘴八舌,扼腕歎息。


    到這時,蘇阮卻不再期待誰能搬得動這隻銅鼎了,她能確定,僅憑人力,肯定搬不動。


    雙耳青銅鼎的長度足有一米,寬半米,鼎身的厚度大概有兩寸,五百斤的重量應該沒有摻雜任何水分。一個五百斤的東西可以把人壓死!光憑雙臂的臂力、不依靠內力把它托起來,可能嗎?大周的武狀元居然能抗住這樣的重量,完全超出人的範疇。


    難道是服藥嗎?這兩年經營酒樓,她不斷的收集信息,有聽說過關於大周的傳聞。


    據聞大周國有一位鬼才毒醫,專門研究具有各種奇怪功效的毒藥。其中有一種毒藥,吃了以後人能短暫的得到身體機能的提升,突破肉體的極限,發揮出超乎尋常的力量。不過這種毒藥的副作用也非常大,有可能傷了髒腑,毀掉一生,也有可能暴斃而亡,總之就是一種不能拿到市麵上販賣的東西。


    但這些都隻是傳聞,她拿不出證據來證明。而且,令狐瑤既然敢讓武夫過來扛鼎,肯定做過詳細的測試,不會輕易就露陷,當下唯一的辦法,還是得把這個鼎扛起來,才能挽回雲嵐國的顏麵。問題是,這麽個大家夥,怎麽扛?


    之後又有幾個人上前來嚐試,但無一都失敗了;令狐瑤哈哈大笑,指指點點,開懷極了。


    百裏溯麵無表情的將空杯子遞到蘇阮麵前,蘇阮收回心緒,袖手為他斟滿一杯古井貢酒。


    百裏溯端起酒杯一飲而盡,又將杯子放過來,示意她再倒。


    蘇阮蹙了蹙眉,再度拿起酒壺斟酒,但這次,她隻倒了三分之一,輕聲:“飲酒傷身,陛下。”


    百裏溯心裏有火,硬邦邦道:“倒滿。”


    蘇阮的動作滯了一下,就依他所言為他倒滿酒,又把自己麵前的酒杯也斟滿。


    他一飲而盡,她也喝了個空杯,卻因為過辣而嗆的直咳嗽。


    百裏溯立馬奪了她的酒杯,神色緊張:“做什麽?!”


    蘇阮不做聲,微微咬緊牙關,也不看他,心裏冒起一股子無名火。


    百裏溯看著麵頰微微發紅的她,臉色終於和緩了下來,聲音也溫柔幾分:“朕不喝便是,別生氣。”


    令狐瑤坐得近,蘇阮和百裏溯的談話和動作都被他一覽無餘。他頗有趣味的看著他們二人,笑的一雙妖媚的眼睛都眯了起來。


    座下眾人還在艱難的做著嚐試。一而再再而三的失敗後,所有人都開始望而卻步。


    “聖君陛下,雲嵐不會就這麽點實力吧,這裏在座的都是雲嵐的天之驕子,不應該隻有這麽點實力啊。還是你藏著掖著不想讓我開眼界?”令狐瑤得瑟的倚靠在椅背上,張開雙臂放在扶手兩旁,姿態及其輕浮,就差沒蹺二郎腿了,“婉瑩公主,你怎麽看?”


    婉瑩公主氣的臉色發紅,指著他:“你――”


    令狐瑤笑了一聲,目光掃過座下眾人,突然聲音低沉幾分,眼中露出一抹冷然的殺意:“叫點有能耐的人出來吧。比如那個姓墨的家夥,他不是很能耐嗎?他為什麽不在場?”


    百裏溯道:“墨將軍一路舟車勞頓,已回府休息,暫時瑤皇子恐怕見不到他。”


    提起墨宸,令狐瑤臉上一貫談笑風生的樣子不見了,他近乎逼迫的凝視著百裏溯,冷聲道:“哦?那陛下與太子答應給我的交代要怎麽辦?”


    百裏溯道:“既然答應你,朕就一定會給你交代。瑤皇子還要在雲嵐停駐一段時日,也不急在這一時吧?”


    令狐瑤終於失聲笑了起來:“我不急!我有的是時間等,但願陛下身份雲嵐國君,不要失信於我。今天晚上,多謝陛下和太子的款待,我就不再這裏多做逗留了,這隻鼎,我就留在這裏,讓你們雲嵐的能人之士過來扛走吧!”


    他說著就站起了身,在侍從的保護下就準備離開。


    雲嵐眾人冷汗涔涔,一堆人拿著這隻巨鼎毫無辦法已經夠丟人了,令狐瑤還要把這隻鼎放在這裏供人瞻仰!


    太子突然喝道:“來人!去蘇府將墨宸叫來!”


    令狐瑤已經走到大殿門前,聽到墨宸二字才停住腳步,唇角終於浮起滿意的笑容。


    蘇阮一直默默的盯著巨鼎,在心裏揣摩著如何能扛得起它,聽到他們說要去請墨宸,一急:“等一等!”


    她的眼睛仍舊看著巨鼎,心裏有了主意:“我哥哥長途跋涉回來,累得很,請不要去打攪他。”


    墨宸刻意回避和令狐瑤的見麵,一定有他的理由,太子把他帶來,隻怕非但不能解決問題,還會生出更多事端!


    令狐瑤回過身,有些意外的看著蘇阮:“你哥哥?原來你是他的妹妹。你哥哥的休息,比雲嵐的顏麵更重要嗎?”


    太子蹙眉道:“晗靈!墨宸他……”


    蘇阮絲毫不理會太子,迎上令狐瑤調笑的目光,徑直道:“當然不是。不過扛鼎這等區區小事,我來便是。”


    令狐瑤一愣,旋即大笑:“你?”


    太子喝道:“不得胡鬧!”


    “我不是胡鬧。”蘇阮的目光終於從鼎上挪開,心裏有了完整的解決辦法,臉上也浮起自信的笑容,“瑤皇子說了,不論用什麽方法,隻要憑一人之力將這隻鼎拿走,對吧?”


    她臉上如陽光般的笑令令狐瑤微微失神,但很快又鎮定下來:“對,晗靈公主,讓我看看你的‘無邊神力’!”


    “我確有無邊神力,但不在手臂上。”蘇阮從容自若,“大周國的勇士的確勇猛,但走旁門左道,犧牲自身來換取一時的榮耀,也未必可取。”


    扛鼎的武夫心口一沉,臉色白了幾分。


    令狐瑤臉上的笑容隱去了,他今晚上第一次露出了認真的神色,拿出認真的姿態整整衣冠,雙眸直直的看向蘇阮:“本皇子聽不懂你在說什麽,你也無需與我廢話,扛得起這隻鼎,我們再說其他的話。”


    “是啊,光說不練假把式。”蘇阮微微一笑,轉而麵向百裏溯,“陛下,可有筆墨?”


    百裏溯完全不知道蘇阮在計劃什麽,可他亦毫無任何遲疑的相信她:“給公主拿文房四寶上來。”


    宮人將文房四寶呈上,百裏溯接了墨盒,親自研墨。


    蘇阮鋪開一張寬大的宣紙,右手拿起手指粗的羊毫筆,筆尖熟練的沾染上墨汁,筆尖點上紙麵,有條不紊的動作。


    “晗靈,你在做什麽?”亟不可待的婉瑩公主奔到蘇阮身邊,看了一眼,“畫圖?”


    不光婉瑩公主,大殿裏的其他人也非常好奇的仰著脖子想看看蘇阮在畫什麽。但是她的正位本就高出他們,他們就算是踮起腳尖也看不到一星半點,隻能在心裏猜測著晗靈公主究竟是在畫什麽東西了。


    蘇阮也沒空管其他人怎麽看、怎麽想,她以極其優美的姿勢捏著毛筆,雙眸專注的盯著紙麵,筆尖起起伏伏,在宣紙上飛快的作畫。她先畫一個方形的物體,標注上“鼎”字,以四根繩索將鼎捆起來,鼎上伸出一隻鉤子。在鼎的上方,宮殿的頂上,同樣有一個鉤子懸掛著,兩個鉤子之間畫一根繩索,繩索串起四個大小不同的圈。她以實線和虛線把四個圈有規律的串聯,尾端伸出一條繩索,可供人拉手。


    婉瑩公主、太子看不懂她在畫什麽,百裏溯亦是似懂非懂。


    蘇阮畫的認真,鼻尖上都掛起了密密的小汗珠,他抬起手來,輕輕替她抹去。


    蘇阮十分詳細的把圖畫上的幾個主要點都標注起來,檢查一遍之後把畫卷收起,用紅綢帶捆起,交給綰綰:“去城西裝修師傅劉師傅家把這幅圖交給他,讓他馬上把圖案上的東西給我組裝出來。”


    “是,奴婢這就去。”綰綰一陣風似的跑了出去。


    眾人被蘇阮的舉動弄的一頭霧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誰也不明白蘇阮的葫蘆裏在賣什麽藥,可又禁不住隱隱有些期待,今晚的事,關係到男人和國的顏麵,沒有小事,若能經由蘇阮的手圓滿解決也算稀奇了。何況,他們也走投無路了,總不可能當真把這隻象征的屈辱的鼎擺在大殿裏供人瞻仰。


    百裏溯的神色已經完全輕鬆了下來,“不如我們先喝酒,慢慢等便是。讓舞姬們進來跳舞吧。”


    一溜兒美人們魚貫而入,花紅柳綠的美人兒在大殿裏翩翩起舞,絲竹管弦之樂又響了起來。


    優美的樂聲中,令狐瑤也回到了原位上座下,一隻手端著酒杯飲酒,一隻手輕輕叩記著桌麵,顯然,他沒了之前的輕鬆。他眼睛的餘光,時不時的瞄向正和百裏溯談笑風生的蘇阮,明明知道她是不可能扛得起這隻鼎的,可是她的自信和從容,竟會讓他產生一些無法確定的情緒,像是相信了她真的能扛起那隻鼎似的。


    不久,綰綰就領著一隻馬車徑直駛入大殿,幾個幫手從車裏跳下來,為首的是蘇阮之前提過的劉師傅。裝修師傅劉師傅是幫蘇阮重修有間酒樓的老師傅了,因為在翻修有間酒樓時蘇阮給了他不少好處,雙方合作的非常愉快,所以他也承諾過蘇阮,有任何器械方麵的需要都可以來找人,這不,一有事蘇阮就想起他了。


    蘇阮走下座位,來到劉師傅身邊與他耳語幾句。劉師傅點點頭,招呼眾人七手八腳的把車上的東西扛下來,攜帶的東西並不多,但都非常龐大。幾個巨大的齒輪,碗口粗的繩索,打造的很後事的鐵鉤,這都是他們在裝修時常用的東西。馬上裏有拖出一架可伸縮的登雲梯,就頂著銅鏡的上方架上。


    劉師傅踩著登雲梯上去,把一隻大鐵鉤勾上殿頂,依照蘇阮畫的圖案纏纏繞繞把四個齒輪組合。


    他又下了地,幾個人用非常受力的繩索把巨鼎的四周也包粽子似的捆起,與從上麵垂下來的鐵鉤剛好對著。


    這樣,也就大功告成了。


    眾人退到一邊,跪下。


    蘇阮上前,將鐵鉤勾上巨鼎上纏繞的藤繩,整個器械就完全的組合在了一起。


    她則抓住了用以抓手的那根繩索,稍微試了幾下,發現即便是利用滾輪減少了大部分的受力,她還是拉不動滾輪。但她也不著急,又問劉師傅姐了幾樣器具,一根鐵鍬、一個三角柱,簡易的做了一個杠杆的扶手,然後一腳踩下去。


    她做這些,眾人看著莫名其妙。她一腳踩下去,所有人還是瞪大著眼睛,滿臉茫然的望著她。


    吱嘎吱嘎――


    四個齒輪緩慢而有序的轉動,巨鼎突然晃動了一下,然後――緩緩的升了起來。


    一晚上就跟頭老牛似的伏在地上的巨鼎居然騰空了!


    到這時眾人才露出狂喜的神色,有人道:“這怎麽可能?!”


    滾輪加上杠杆也無法蘇阮手無縛雞之力的蘇阮,她隻勉勉強強的讓巨鼎離開地麵三寸,就開始求助:“劉師傅!”


    劉師傅把一架小推車推到鼎下,蘇阮緩緩把鼎身放下,巨鼎被運到車上。


    車前兩匹馬,蘇阮跳上馬背,利索的就駕著馬出去了,留下滿大殿的人目瞪口呆。


    令狐瑤的臉色很難看。


    雲嵐的眾人竭力保持克製,突然之間,宋瑾一聲肆意的大笑:“哈哈!”


    漸漸,整個大殿裏都傳出各色各樣的笑聲,對蘇阮的誇讚聲如潮水用來。


    肅親王笑得開懷。


    令狐瑤聽得笑聲入耳,尖銳如刀,儼然就是在譏諷他。


    他端正了坐姿,也微笑道:“晗靈公主真是出人意料,聰明過人。”


    越是這種場合越是要保持姿態,哪怕心裏已經將蘇阮屠戮了千百遍,他還是要誇讚她,來彰顯他的風姿。


    眾人也不好過於放肆,漸漸就停下了對他的嗤笑。不過,這一套在宋瑾麵前不受用。宋瑾毫不給麵子的持續哈哈大笑,哪怕所有人都沉靜了下來,他還是笑的開心極了,一直笑到令狐瑤的臉上掛不住微笑了,才略略收斂些,但仍舊是嘴角向上揚起,開心得很。


    令狐瑤心裏嘔著一口氣,決議要惡心雲嵐國君一把作為回擊:“晗靈公主不光貌美如仙,而且聰敏過人,可真是令人垂涎欲滴。陛下,您說是吧?”


    宋瑾的嘴角平了下去,警惕的看著令狐瑤。


    百裏溯微微一笑,道:“瑤皇子不遠千裏從大周運來的鼎都不知道被公主拿哪兒去了,竟還記掛著公主的美貌?”


    令狐瑤被堵的說不出話來,卻又無法可駁。今晚之事實在太丟麵子了,苦心的設計居然被一個瘦弱不堪的女人給破了,再留下去無異於自取其辱!令狐瑤起身:“都是玩笑話。那我就先回宮休息了。”


    百裏溯道:“請便。”


    令狐瑤在隨從的護送下離開大殿,前腳剛走,宋瑾起身,跟上他的腳步。


    蘇阮把馬車挺好後步行返回,迎麵撞上來返回宮殿的令狐瑤。


    令狐瑤一看見她就停了腳步:“晗靈公主,你這般聰明才智留在雲嵐也未免可惜。”


    沒有外人在,蘇阮也不介意伶牙俐齒的對待他:“大周人果然見識短淺,本宮不過是用在水利工程上的一些常用的機械滑輪組合以達到省力的效果,就能讓瑤皇子覺得我有聰明才智?”


    也算是老天保佑,這一段時間她都在研究衢州衡陽的水利建設,說的正是新型的器械。其中大量的運用齒輪、滾輪等等東西,以達到出其不意的效果。為了研究的更透徹,她還特地讓裝修師傅打造了不少滾輪,用以平時的實驗測試,這不剛好用上了,六百斤重的鼎經過滾輪的折合,也就一百斤左右,再加上那個杠杆,對她而言,隻出了二三十斤的力。


    令狐瑤被她奚落,不怒反笑,也不多說什麽,伸手就想來觸蘇阮的臉。


    橫中就有一隻手伸過來攔住他。


    令狐瑤轉過臉,挑眉:“平王爺。”


    宋瑾走上前,擋在蘇阮麵前,幽深的雙眸直直逼視著他:“瑤皇子。”


    蘇阮沒料想宋瑾會過來,轉頭就走。


    宋瑾盯著令狐瑤盯了幾秒,確認他不會再對蘇阮動手動腳後,不緊不慢的跟在她後頭,低聲:“以後有他在,你就回避。”


    蘇阮沉默的往前走,隻當他不存在。


    宋瑾亦閉上了嘴,隻保持著一丈的距離跟著她。


    令狐瑤看著二人的背影吃吃一笑,頗有意味的觀摩了許久,揚長而去。


    ……


    晚宴結束,百裏溯送蘇阮出宮。


    他換了輕便的衣裝,一襲青袍隨風而動,與她並肩而行。


    “今天晚上多虧了你,否則這麻煩也不知道要怎麽收場。”很難得,百裏溯主動和她說話,而且是談論國事,“這幾年大周吞並了周邊的幾個小國,國力空前的強大,又有一支令人聞風喪膽的‘白馬騎’,四處征戰,戰無不勝。以他國如今的力量,我國要與他硬碰硬肯定不行,所以我們才會對他諸多忍耐……”


    他很有耐心的告知蘇阮關於大周的點滴。蘇阮其實大多都知道,這兩年的時間,她和墨宸在經營有間酒樓的同時也把情報網建立起來了,對於大周,她的了解並不比百裏溯少,甚至更多。


    她知道雲嵐和大周在數百年前本是一國,兩國之間互相早有吞並之意,因此而征戰了上百年。


    她更知道……在雲嵐和大周長達半個世紀的征戰中,雲嵐從未或勝過。


    但是雲嵐亦有強處――經濟發達,既然打不過,就不斷的給錢嘍。雲嵐每年用龐大的支出來供給大周,大周也就沒再進犯。也就是說,雖然明麵上雲嵐的皇族對外宣稱“不進貢”,但內裏已經進貢了多年,而且,這筆金額還在增加。


    兩人散著步走到了宮門前,蘇阮屏退了所有的侍從,注目著百裏溯道:“如果需要財力支撐,陛下盡管開口。”


    百裏溯定定的望著她。他的確需要蘇家的財力支撐,而且,這事不能公開,隻能走他和蘇阮的私人關係。


    他一路上都在想著怎麽和蘇阮開口說這事,結果……她主動提出來了,提的如此清楚明白,甚至不多問理由。


    “阿阮……”百裏溯的眼神有些複雜,他深深的凝望著她,眼中撲朔迷離,“讓你父親今晚就入宮一趟,我等不了太久,你明白嗎。”


    “我明白,你放心,這事交給我。”蘇阮篤定的望著他。


    四目交接,許多事情,不言而喻。


    蘇阮轉開了話題:“阿溯,我想問你,我哥哥和令狐瑤有什麽過節?”


    百裏溯皺了皺眉,頓了許久才道:“就是上半年的事情。在邊地和大周發生過小規模的交火,墨宸殺了大周的大皇子,也就是令狐瑤的親哥哥。據說令狐瑤是由他哥哥帶大的,和他哥哥感情非常深,因為懷恨在心。”


    蘇阮一聽,傻眼了。


    她還當墨宸和令狐瑤有私人恩怨,才使的令狐瑤滿肚子怨氣的找上門,沒想到居然是因為這種事。


    戰場上瞬息萬變,刀起刀落,誰也不能保證生死。墨宸為雲嵐奮勇殺敵,殺了對方的皇子就要償命?這是哪門子規矩!要是當真如此,這天底下還有人敢為皇族賣命。


    可是,剛才在大殿裏,她分明聽見百裏溯和太子說要給令狐瑤“交代”。


    交代?是拿命來交代?還是讓墨宸跪在令狐瑤麵前求原諒?


    蘇阮越想越是心痛,墨宸在邊地呆了半年,人瘦一圈不說,身上又多幾處傷痕,她都快心疼死了,這些皇族的家夥還在滿腦子算計他。


    不就欺負他家庭背景不夠雄厚,隨時可以拋棄?


    蘇阮心裏極其不痛快,反而微微笑著拉了百裏溯的手:“令狐瑤真是個小人,在戰場上死了哥哥也要過來找麻煩,這不是明擺著讓阿溯難做嗎?阿溯難道還會因為這種荒謬的要求而懲治自己的功臣?蓄意離間我朝君臣之間的關係,其心可誅!”


    百裏溯若有所思的蹙了蹙眉。


    ……


    蘇阮回了家,立馬做了兩件事。


    一件事是讓綰綰去通知已經回家的墨宸,兩日後去禮王府探望病中的禮王。


    二件事是找到父親,談挪動資財填充國庫之事。


    第一件事好辦,墨宸立馬就應允了。


    第二件事,父親卻有些微詞,當下並未同意,而將蘇修也叫來一起開家庭會議。


    聽說聖君要將蘇家資材挪入國庫,蘇修立馬跳出來反對:“國庫的收入、支出都是以稅收作為來源,雲嵐的稅收並不低,商人可以繳稅,也可以少額的納捐,但絕沒有捐國庫這一說法。聖君怎麽會想出這種主意?這消息傳出去可不好聽,我們國家如此富庶,怎麽還會出現國庫虧空的情況?有人把國家財產收入腰包了嗎?”


    蘇良也道:“我們家的生意集中在南方,在南方的地界,靠我們家已經在養活著好幾個大洲,還要怎樣?我們家經商多年,從也沒有少過朝廷一分錢的稅錢,怎麽到頭來國庫虧空還要商人來填?阮兒,聖君的確有恩與你,但一事歸一事要分清,這是國家大事,不能與私人感情混作一談。”


    倒不是他們父子小氣,而是作為商人,他們的確已經仁至義盡了。投錢進國庫,投的就不是一丁點兒的錢,少說也是十萬、百萬計量的黃金,哪怕是富可敵國的蘇家,一下子拿這麽多錢出來也夠嗆。而且這錢進去,就好像是一塊銅板掉進了河裏,絕壁是連一滴水花也激不起來的。這種虧本生意,誰做?


    蘇阮艱難道:“父親,女兒考慮此事,並非是出於私人感情。”


    蘇良道:“那是公事?從國事上來說,我們沒有義務負擔國家虧空的漏洞。若是朝廷非不可要逼迫我們,我們也不是無處可去。這個方麵,你不必擔心。”


    蘇家的生意多在南方,與南方毗鄰的是滄瀾國,雙方之間往來頗多,隻要蘇家人願意,蘇家人全部逃往滄瀾完全不成問題。


    蘇阮完全知道父親在想什麽。若幹年後,她也正是以“蘇家與滄瀾勾結”的名頭將蘇家滿門抄斬。父親與滄瀾之間的密切往來,並沒有逃脫朝廷耳目的眼睛!隻是,他們需要一個合適的時候把這件事捅出來罷了。上一世,他們是在十幾年後才將此事捅出,而這次,朝廷需要錢!


    “父親……”蘇阮深吸了口氣,“我接下來說的每個字,都希望您能認真考量。聖君今日拉下臉問女兒要錢,並不是他走投無路,而是他不願意對女兒下手,否則,他大可直接推出蘇家和滄瀾勾結的罪名,不聲不息的將蘇家滿門抄斬,這樣拿錢的方式是最快的。因為與女兒的私交,他才退了一步,選擇問我們‘要’。但,後手準備,我想他還是有的,從聖君向我提出這個要求開始,我們就已經被監視了。若您現在協同家眷逃跑,馬上就會被冠以‘賣國’的罪名被捉拿。到時候,就是舉家被誅,資產全部收歸朝廷所有。”


    蘇良聽到蘇阮替“滄瀾”二字就臉色微微發白,他自認為一切都做的隱蔽,但,蘇阮都知道,那,聖君肯定也知道。


    這是他留給家人的一道退路,反倒成了被他人挾持的把柄。


    “伴君如伴虎,我也是在極力揣摩聖意。能猜中幾分,我自己心裏也沒底。”蘇阮殷切的注目著父親,“若父親仍舊堅持自己的看法,女兒不反對,反正,家裏不是還有一塊免死金牌嗎?到時,就將金牌留給阿元,咱們家也算留條血脈了。”


    蘇良喝道:“說什麽胡話!”


    蘇阮跪下了,道:“若父親願聽女兒的勸說,就請即刻入宮。但請記住一點,聖君向您索要多少,請以兩倍的數量給他,讓聖君完全滿意、相信蘇家對雲嵐的忠心,我蘇家才能逃脫此劫。”


    蘇良低眸看著自己的女兒,心裏浮起思緒萬千,短短兩年的時光,他也就這麽眼看著蘇阮越走越謹慎、越走越紮實,漸漸磨平了身上的棱角,圓滑的在這帝都的權鬥場裏行走,如今連他,也得依賴著女兒活了。


    他歎了口氣:“為父知道了,你起來吧,放心,什麽時候該大方,為父還是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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