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能收到墨宸平安回來的消息,這一覺,蘇阮睡得很不踏實。


    隻稍微眯了眯眼睛,她就醒了過來。


    腦子裏還是空空的,太陽穴的位置突突的痛。


    她顧不上那麽多了,慢慢地爬起身,舒展筋骨,伸手掀開床簾。


    刺眼的陽光突然間傾斜而入,蘇阮險被刺傷眼睛,連忙抬手擋在眼前。


    她純粹是睡糊塗了,睡起來就的以為是晚上,倒忘了她之前睡的時候天就蒙蒙發亮,現在,正是日頭最好的時候。


    明媚的光芒把她的閨閣渡染上一層金色的暖光,一切,看起來都是那麽的生機勃勃。


    她的心情忽然也好起來了。


    綰綰守在床旁:“阮姑娘?怎麽才睡一會兒?”


    蘇阮搖頭;“我睡不著。阿宸過來了嗎?”


    綰綰道:“還沒有。”她怕蘇阮擔心,又安慰道,“但是姑娘可以放心,若有任何風吹草動,青崖會第一時間送消息過來。既然沒有送消息過來,就是好消息。”


    “你倒會自我安慰。”蘇阮輕輕一笑。雖然夢中很不安穩,但是看到這些陽光,她覺得是個好兆頭。抬眸,反而看見綰綰一臉的憂心忡忡,這丫頭,嘴上在安慰她,心裏怕是擔憂的要發瘋了吧。她握住綰綰的手,“你別擔心才是。他答應過我會回來,肯定就會回來,他從不對我食言。他不會輸。”


    綰綰低頭,道:“我不擔心。主上不可能輸給聖君。主上的內力不差聖君,而且有豐富的實戰經驗,聖君雖然功力深不可測,但總歸是生長在山林裏,屬於閉門造車。兩者較量,應該是主上更勝一籌。”


    蘇阮扶額:“你這麽說,我又有些擔心阿溯了。”


    “阿溯?是聖君嗎?”


    蘇阮徑直下了地:“讓秋娘進來替我更衣吧。我要入宮一趟,昨夜之事,還得要個了斷。”


    ……


    時間已經漸漸走入秋季,頭頂上的日頭沒有夏日那麽熱烈了,秋日的陽光落在皮膚上,正是舒服。


    蘇阮穿著一襲淡雅淺紫色牡丹錦屏長裙,覆了麵紗,耳上懸著兩顆精巧圓潤的珍珠。


    她坐在馬車裏靠窗的位置上,掀開了車簾,半倚在車窗上,舉目眺望著熙熙攘攘的人流。


    現在快到晌午,正是大街上人最多的時候,挑著擔子吆喝叫賣的商販,一隻手勾著鳥籠在街上閑逛的大少爺們、滿頭珠翠美麗嬌豔的富太太們、朝著朝服剛從朝廷下朝的官吏……所有人的神色都是輕鬆而愉悅的。


    近幾年,雲嵐國與臨近的幾個國家因為各種矛盾爆發了好幾次戰爭,內部也發生過大大小小的暴亂,加之今年夏天的暴雨侵襲,帝都之外的許多地方民不聊生。


    唯獨這天子腳下的帝都,好像永遠是生機盎然的景象。


    但是蘇阮知道,這種平靜也隻是暫時的。十五年後,雲嵐國落寞的一塌糊塗,外憂、內困、敵軍一度攻打到帝都。


    雖然後來敵軍被逼退了,卻把這群縮在帝都享福的大官們嚇了個半死,那,也是帝都唯一露出驚慌麵貌的時候。


    再往後的事情,蘇阮就不知道了。因為她死了。


    不過,按照當時的情況,敵軍再打入帝都也不是不可能,甚至,亡國也迫在眉睫。


    “姑娘在看什麽?這麽專心。”綰綰也探著脖子往窗外看。


    “沒什麽。”蘇阮依舊認真的看著熙攘的人流。


    她的腦海中,卻浮起一個前所未有的念頭:“重來這一次,陰差陽錯的將阿溯引入紅塵,曾經的帝王三皇子已經死了,如果雲嵐的未來掌握在聖君手中,也許,會有翻天覆地的變化,更改雲嵐的曆史……”


    “可是,阿溯為什麽要對阿宸下手?”她喃喃自語。


    昨夜的事情都理清了,唯獨這一點,她還是沒有想明白。


    百裏溯和墨宸之間沒有交集,百裏溯回朝的時間點正是墨宸和太子決裂的時候。


    與太子決裂後,墨宸幾乎不入宮。


    而聖君一直深居宮中,他們之間肯定沒有私仇。


    公事?那就更不可能。


    若是公事,聖君沒有必要一隻身冒險,大可叫上三千羽林衛圍攻,墨宸身手再如何了得,也插翅難逃。


    更重要的是,即便聖君實力強勁,可以他的身份,應該不會把自己置於危險境地。


    他貴為天子,他的一條命,關係著數百萬、甚至千萬的命,關乎著雲嵐的未來。


    能讓他甘願冒著巨大的危險獨自出宮,半路攔截無權無勢墨宸――究竟是多大的理由?


    蘇阮碎碎念的想著這些淩亂的事情,不知不覺就抵達了宮門前。


    他們來的是距離最近的東大門,宮門前幾排守衛毫不遲疑的把他們的馬車攔了下來,要求出示入宮的文書。


    蘇阮想了想,就從袖中取出墨宸的腰牌。


    這是墨宸封驃騎將軍時,皇上親賜的腰畔,巴掌大小,上麵雕刻著栩栩如生的老虎,印有他的名字。


    侍衛仔細的查閱過腰牌,又問清蘇阮和墨宸的關係,點頭:“可以進去,但隻能你一人。”


    “姑娘,要不我們還是別入宮了吧,再想想別的法子。這才是第一道關卡,內裏還不知道有多少麻煩,您光憑少爺的腰牌肯定見不到聖君。”綰綰在外很自覺的把“主上”換成了“少爺”,建議道。


    蘇阮既然來了,怎會隨意退縮,當即撩開車簾跳下馬車:“你們在外等我。”


    綰綰無奈的搖了搖頭,心道:果真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主上已經是出了名的倔,阮姑娘看起來溫婉平和,骨子裏也是個不撞南牆不回頭、不見棺材不掉淚的人,似乎自己每次的提議都會被她否決。


    蘇阮拿著墨宸的腰牌大搖大擺就入了宮,進入皇宮之後是長長的玉帶,左右兩側的宮殿巍峨宏大。


    “水韻殿……”蘇阮循著記憶往百裏溯的寢宮走去,皇宮太大,她又身體未愈,走得吃力,也隻能咬牙往前。


    好不容易找到水韻殿,卻被侍衛告知百裏溯早在一個月以前就已經搬了宮,如今他住的宮殿乃是紫鑾宮!


    紫鑾宮位於皇宮的中軸線上,是唯一一座能與議政的宮殿並列的寢宮。他的位置,已經彰顯了他至高無上的皇權。


    但蘇阮站在紫鑾宮的宮門前時,才真正體會到綰綰的話是何意。


    宮殿的大門前是整整齊齊排列、手持武器的羽林衛,一個個板著臉,嚴肅至極。


    蘇阮還沒開口說話,他們就拿長槍指著她:“聖君寢宮,閑人避退,擅闖者死!”


    這陣仗……蘇阮連腰牌也懶得拿出來了,禮貌道:“能否請侍衛大哥通傳,蘇阮求見聖君陛下。”


    侍衛斷然否決:“不可!你以為紫鑾宮是什麽地方,聖君可以隨隨便便見?趕緊走!驚擾聖君的休息,你擔當不起!”


    另一侍衛也大聲道:“馬上走,不得在此處逗留,否則要以觸犯宮規論處!”


    蘇阮莫名其妙就被兩個人吼來吼去的,她慣來性子好,也不生氣,隻是有些無奈。她真是傻了,一時想著過來看看老朋友,居然完全忘記了他如今遙不可及的身份,還天真的以為還能和以前那樣隨便見她。


    他在高高在上的聖君,她還是小小的商戶之女……


    差距,實在是太遠了。


    實在沒法子了,也不能硬闖皇宮吧。她也沒這能耐。


    蘇阮隻能打道回府了,熟料方轉身,侍衛忽然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等等!”


    陌生的侍衛居然抓著她的手!蘇阮大力掙紮:“你做什麽?!”


    “你手上的戒指很麵熟啊――”侍衛蠻橫的把她的手湊到眼前仔細審查,“竊取聖君的物件,拿下她!”


    蘇阮的食指上套著一枚蝴蝶形狀的鏤花鑲紅寶石金指環。


    這隻戒指就是很久前百裏溯交給她的那隻,當時她要與和墨宸見麵,他怕她遭人暗算,留了這枚戒指給她。


    它不隻是一枚戒指,而是含著劇毒的暗器,百裏溯交給她,是保命用的。


    但是,蘇阮知道這枚戒指裏麵藏著見血封侯的毒藥後,反而出於謹慎,一直沒有動用它。


    她隻讓它嵌在她的無名指上,作了裝飾的作用。時間久了,也習慣了,就再也沒有拿下來。


    難道百裏溯還有一枚一模一樣的戒指?!


    蘇阮不及考慮清楚更多,掙紮著就想脫身,那幾個侍衛頓時一擁而上就要來拿她。


    “住手!”


    一聲清喝,聲音如銀瓶乍裂,磁性悅耳、不怒自威。


    圍繞在蘇阮四周的侍衛突然之間全部收了手,紛紛跪下,齊聲:“參見陛下。”


    他們恭敬的俯首帖耳,根本不敢抬頭和百裏溯對視,連大氣也不敢喘上一口。


    隱約聽出聖君的聲音裏有著一絲怒意,更是個個頭冒冷汗。


    待到聖君步步走來,驚的全部匍匐在地,磕頭連連:“聖君恕罪!”


    蘇阮微弱的喘著氣,轉身往身上所來的方向望去。


    百裏溯不知何時來到了宮門外,他穿了一件莊重威嚴的暗紫鑲金邊袍子,宛如一塊無瑕美玉熔鑄而成玉人,即使靜靜地站在那裏,也是豐姿奇秀,神韻獨超,給人一種高貴清華的感覺。


    他的氣質,和以前大不一樣了,那股世外高人般的清然還在,卻又多了一絲帝王般的威嚴,即便隻是這麽平平淡淡的看著你,也有一股無形的威壓撲麵而來,逼的人不得不低頭,跪下,對他俯首稱臣。


    蘇阮也隨著侍衛們跪下,膝蓋還未碰到地麵,就被他有力的雙臂攙扶起來。


    他貴為九五之尊,人前人後皆是威嚴,唯獨待她,聲音依舊清柔:“不必多禮。”


    侍衛們嚇的心驚肉跳,這女人還當真和聖君認得!


    蘇阮沒再強要行禮,被他攙著直起了身,但仍舊恭敬的對他喚了一聲:“參見陛下。”


    四個客套的字眼,無形之間把他們的距離拉遠了些。


    百裏溯一言不發的拉過她的手,轉身領著她往宮內走去。


    紫鑾宮乃一處大殿,內裏十幾座小宮殿,既是他的寢宮,也是他議政的地方。


    在宮廷裏穿梭,腳下是上好的大理石、波斯地毯、走過遊手抄廊、花園、亭台樓榭、湖泊、美景如雲,目不暇接。


    百裏溯沒有說話,蘇阮也沒多嘴。她幾次試圖從他手中抽出手,都沒有成功。


    他察覺她的意圖,微微偏了臉看她:“上回不也是這樣牽著你……現在不能碰你了?”


    蘇阮道:“陛下身份今非昔比。”


    那時他雖然也是聖君,但還有辯機的影子在,而如今的他,是真正的帝王。


    他握緊她的手,低聲:“我對你還是一樣。阿阮。”


    “參見陛下。”國師的聲音打斷了二人的談話。


    國師在旁側與一位男子下棋,見到百裏溯,站起了身來問安,目光,卻落在蘇阮身上。


    蘇阮隻當看不見他。當日奪取虎印之事,他明知道蘇阮一心隻是為了百裏溯,卻還是對她痛下殺手,自是因為覺得她知道的太多,必須拔出。蘇阮雖然理解他對百裏溯的忠心,但對他也是再也親近不起來了。


    百裏溯淡淡與國師點頭,依舊是不急不緩的牽著蘇阮往前走。


    他們走過長長的甬道,他的衣擺旖旎的垂落在地麵上,發出微弱的沙沙聲,聽起來更是莊嚴。


    不少路過的宮人和前來拜訪的散官見到他們躬身問安。


    其中,還有不少蘇阮見過的大官,在這地方碰麵,都是一臉的驚訝。


    百裏溯以一貫的姿態前行。


    蘇阮猶記得當初他將她藏著掖著、生怕她的身份暴露人前,給她帶來不必要的麻煩。


    所以說,現在的他,已經無懼於那些事情了嗎?


    行至阮瀾殿,婢女們殷勤的打開殿門迎接,齊聲:“參見陛下。”


    百裏溯早把當初伺候他的那批人換了。那些,不是三皇子的人,就是太子的人,而現在這一批,都是他自己挑選出來的人。自然,也就不認得蘇阮了。


    百裏溯和蘇阮走進寢宮,還沒來得及坐下,他就問道:“身體感覺如何?”


    “呃?”蘇阮傻傻的抬手摸了摸額頭,這才發覺被他牽著走過來這一路,她的燒都退了。知道是他用內力替她退了燒,蘇阮笑了起來,“都好啦,大神醫。有你在,三病兩痛不用愁啊。”


    “你身體太差,稍微吹吹風都要病倒。”百裏溯道,“我給你開一副方子,你回去之後堅持服用一個月。”


    “哦……我都快變成藥罐子了,成天都在喝藥……”


    蘇阮還以為久不見麵會有些尷尬,好在,都還輕鬆愜意。


    眾婢女識趣的退出殿門之外。


    退到確保不會被偷聽到的位置,立即一臉亢奮的嘰嘰喳喳起來:“陛下居然帶了女人回來!”


    “是啊,他不是一直回絕選秀嗎?外界傳言他不近女色,原來他早心有所屬了。”


    “這姑娘是誰啊?這麽走運,能讓陛下看上,嘖嘖,還是頭一回看見陛下這麽溫柔的和姑娘說話呢。”


    ……


    百裏溯的寢宮分內外兩閣,外間客廳,寬敞明亮,裝飾古樸典雅,橫中安置著玫瑰臨屏。


    內間是他的寢居,裝飾卻是與外麵截然不同的風格。


    一間空蕩蕩的房間,四麵的牆壁都被鑿成了書架,擺放著密密麻麻的書本,房間內都是簡單的桌椅箱櫃,桐木大床。


    唯有臨窗的位置,安置著一方白玉古琴,白玉無瑕,日光照耀,在陽光下綻放出璀璨的光芒。


    蘇阮來到玉琴前一看,這,不正是當日在摘星樓上的那麵琴嗎?


    琴弦已經全部換成了新的,琴麵也被擦拭的光潔瑩白,安靜的躺著,好似一塊瑰寶。


    “試試看,還趁手嗎?”百裏溯看著她清瘦的身影站立在琴邊,一人一琴相得益彰,美的如畫一般。


    他的眼中終於露出了淺淡的笑意,唇角也微微勾了起來。


    “這……我都好久沒撫琴了,生疏。”蘇阮過來找他的談正事的,還真沒想過要彈琴。


    “試試看。”百裏溯重複了一遍,“我想聽……”


    蘇阮再度看向玉琴,終於在琴凳上坐下,雙手撫上琴弦,長指壓住一根線,暫不發出聲音,隻抬起臉來看他。


    他明澈的雙眸緊緊的望著她,雖然波瀾不驚,卻隱隱含著一絲期許和熾熱。


    這樣火熱的眼神,幾乎要灼傷她。


    蘇阮垂下眼簾:“陛下想聽什麽曲子?”


    百裏溯毫不遲疑道:“月滿西樓。”


    蘇阮突然鬆開了手指,琴弦發出一聲微弱的聲響,長長的尾音在房間裏潺潺的回蕩。


    她淡淡笑道:“那時那景都過了,再聽有什麽意思。”


    百裏溯心一沉,望著她道:“不能再續嗎?”


    再續?


    蘇阮低下了眼眸,靜靜深思。然後抬起臉,認真道:“時不再來,陛下。”


    “時不再來。”百裏溯也扯起嘴角,笑了笑,笑的很僵硬。


    他踱步到她身邊,挨著她坐下。窗外的陽光灑入,落在他們的肩頭上,把他們的影子纏繞到一起。


    蘇阮輕聲道:“給我送飯的人是你吧。”


    百裏溯默不做聲。


    蘇阮心中了然,也不再多問,長長的籲了口氣:“阿溯,好久不見你,你越來越有帝王的威儀了,我看外麵的人都很敬畏你啊。嗬嗬,時隔這麽久,還能見到你好端端的活在宮裏,而且比以前活得更好,我真開心。當初離宮的時候,我滿心擔憂著怕你死於非命,現在看來是我多慮了。你就是天生的帝王,我居然還為你想東想西的,真是鹹吃蘿卜淡操心……”


    她當初真怕他莫名其妙的被人害死了,所以,寧可冒著生命危險也要替他拿下虎印。


    有了虎印,他的安全就有了保障。有了安全的環境,才能談以後站穩腳跟。


    百裏溯聽著她的聲音軟軟儒儒像一塊糖,能直接甜到他的心裏去。


    在這裏這麽久,他還是會時常覺得這地方空空蕩蕩,冰冷如霜,而她一踏入,便春暖花開,暖意盎然。


    他希望她不要停下來,就這麽一直說下去,在他的耳邊。


    或者,就讓時間停駐在這一刻,讓她,永遠在他身邊,而不要,片刻的相聚。


    但蘇阮總歸停下喋喋不休,睜著一雙水靈靈的眼睛看著他,靈動美麗:“怎麽都不說話?”


    她的聲音一停下,整個房間似乎都冰冷了起來。


    “嗯……在聽你說……”百裏溯抬手撫了撫她的青絲,“聽聞,你父親近日在為你選夫?”


    蘇阮嗤笑:“陛下深居宮中,竟也耳聽六路,目光八方……”


    百裏溯道:“我是與你說認真的。”


    蘇阮調笑道:“陛下是想應征嗎?”


    百裏溯誠摯的點頭:“如果有機會我倒是想,可惜……但,我還是希望你能嫁得好,所以,我想給你些東西。作為你對我的幫助,遲來的回報。”


    蘇阮有些茫然。他要送她的東西?他應該知道,蘇家不缺錢。那麽他的賞賜,會是什麽?


    “我並沒有想要你的回報。”


    “若沒有你當初的付出,也不會有我的今日。你留下的那枚虎印,奠定我的根基,為我打下了第一塊基石,這份恩情,我沒齒難忘。”百裏溯的聲音愈發纏綿低婉,“阿阮……不要拒絕,這是我的……心意。”


    話說到這份上,蘇阮再推諉倒顯得做作了。她爽快的應承下來:“既然是阿溯的心意,我就不客氣了。”


    他舒了口氣:“東西,我會讓人送去你家。”


    蘇阮點頭:“阿溯,你有什麽想要的東西嗎?作為回禮,我也要送你一個禮物。”


    百裏溯馬上搖頭:“不要。你上次的禮物,讓我又驚又嚇……”


    那份禮物太重、太重,是她堵上了性命的贈與。


    他寧可不要。


    蘇阮沒好氣的一戳他額頭:“什麽,你居然說驚嚇?明明是驚喜!我千辛萬苦送你的禮物,你竟這麽嫌棄。”


    百裏溯搖頭:“那樣的事情,再不要做了。沒有什麽比你的性命更重要。”


    蘇阮見他神色嚴肅無比,雙眸中還切切的有些擔憂,想來當初那事兒的確是嚇壞了他,也就不再提那不愉快的事情了。


    她故意道:“既然你不說,那我就隻有自己想個禮物了。”


    “不準!”


    百裏溯急啊,他當真怕她又做出什麽事兒來,把自己給搭進去,他真的會傷心一輩子的。


    蘇阮笑的狡黠:“那你想要什麽?”


    他思量了許久:“如若可以,想與你出去看看大好河山。”


    “這個簡單!”蘇阮笑,“過兩年朝政穩定,夏日你肯定會出去行宮避暑,帶上我不就好了?”


    百裏溯有些受寵若驚:“你願意?”


    蘇阮哈哈笑道:“你雖然木了點,但是和你一起還是挺開心的,時不時跳個崖什麽的,刺激的很。出去玩玩也沒什麽吧,不過,到時候說不定我是抱著娃兒跟你一路的,哈哈,你得幫襯著給我帶孩子呀。”


    百裏溯直搖頭:“你?自己還是個小孩兒,就想著抱孩子了。”


    他根本無法想象,這樣的她做母親是什麽樣子。


    可是想著想著,又禁不住眼睛彎起,唇角上揚,露出愉悅的笑容。


    他當和尚的時候就沉默寡言,如今身份九五之尊,更為威嚴內斂,這般笑容,絕不會在旁人麵前展露。


    當即世上知道他曾經為辯機之身的,也僅有國師與蘇阮二人了。


    “那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


    ……


    蘇阮光顧著和百裏溯說話,又陪他用了膳,渾然忘了時間。


    待她離開宮門之時,才發現外頭已經是霞光萬丈,一整日就這樣消耗在宮裏了。


    不過,也算值得。


    綰綰總算是見到蘇阮的身影了,迫不及待跳下馬車:“姑娘,您總算出來了,奴婢還以為你被關了!”


    蘇阮道:“讓你久等了。阿宸有消息了吧。”


    綰綰小雞啄米似的點頭:“是啊,主上平安無事!好著呢!”


    “知道了。”


    蘇阮上了馬車。


    雖然和百裏溯的談話從頭到尾都沒有提起墨宸,但從一開始看見百裏溯平穩的神色,她就知道墨宸平安了。


    若兩人當真激鬥一場,百裏溯不可能毫發無傷。


    而且,他不會那麽安然的與她談話。


    他知道墨宸和她關係匪淺。她今天入宮,也正是為了提點這件事。


    她不可能出言讓他不要對墨宸下手,她隻能旁敲側擊的和他拉近距離來替墨宸說話。


    她也想試試,她在他麵前還有多少分量。看起來,百裏溯對她還是有些在意的,雖然不知道這份在意能持續多久,但,隻要在這份在意消失之前,墨宸能站穩腳跟,也就夠了。


    百裏溯是個重情重義的人……她倒想與他做一輩子的朋友,可,兩人的身份地位都過於懸殊,現在他和墨宸還未真正的鬥起來,她尚且能與他和睦的交流,若將來有一日他們真的兵刃相見,她和他,大概也得翻臉。


    想那麽遠做什麽?現在好好的,也就夠了。至少現在,他們還是彼此珍視的人。


    綰綰看見蘇阮的臉上一直掛著笑容:“姑娘心情很好啊?”


    “好得很。”蘇阮倚在車壁上,“阿宸在哪兒?”


    綰綰道:“主上說,在蘇府等姑娘回家。”


    “嗯,現在就回家吧。”


    她也迫不及待要見他了,雖然知道他平安無事,還是要看到人才真的安心。


    蘇阮的心情實在太好了,好到她完全忘記了蘇良的門禁,大搖大擺的從正門回了家。


    “阮兒!”蘇良怒衝衝的在門口等著她,剛好逮了個正著。


    幾個太太、姐妹幾個也在,一個個都是一副“你倒黴了”的樣子。


    蘇阮嚇了一跳,本能的往後退了幾步:“父、父親。”


    “昨天說的話,今天就當耳邊風!看來為父是管不到你了!”蘇良似乎是真的生氣了,臉色陰沉的駭人。


    挺著大肚皮的歐陽氏把蘇阮往邊上拉了拉:“還不與老爺道歉。”


    “父親,我……”蘇阮舔了舔舌頭,道歉的話在嘴邊,突然看見墨宸也在一旁。


    他笑語盎然的模樣,幸災樂禍的看著她。


    蘇阮滿嘴的話又咽了下去。


    他竟然還在幸災樂禍?要不是他,她今天犯得著出去嗎?


    蘇良當真被她氣到了,劈裏啪啦就數落起她來:“你啊你,一天到晚就在外頭跑,哪個姑娘家像你這樣?虧得為父為你的親事操心,你倒不當一回事!外麵的風言風語你也不是不知道……”


    蘇阮當著這麽多人的麵被訓斥的啞口無言,悻悻的腆著一張臉。


    管家突然跑了進來;“老爺,老爺,宮裏來人了!”


    “宮裏來人?”蘇府眾人麵麵相覷,不知何故。


    蘇阮隻道是百裏溯的禮送來了,倒不驚訝。


    很快,一位老太監引著幾位太監走了進來,他們的手上沒有任何禮,唯有居首的老太監手裏捧著一支卷軸:“聖旨到――”


    蘇家眾人跪下接旨。


    老太監捏著嗓子,尖聲:“奉天承運皇帝詔曰:蘇良之女蘇阮朕與宮外流落之時相助,其女溫正恭良,珩璜有則,禮教夙嫻,慈心向善,深得朕心,奉為聖諭,冊為晗靈公主――”


    每個字都念的很清楚,但是蘇家人都是不可置信的表情。


    蘇阮亦微微一怔,甚至都懷疑自己的耳朵出錯了。


    晗,寓意著清晨美好的希望。


    這還沒完。


    “――賜封號‘貴’,封地衢州、衡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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