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香啊……”


    蘇阮無意識的抽抽鼻子,人沒有清醒,鼻子和胃倒先醒了過來。


    香味實在是太濃鬱了,好像是一鍋熬了三個時辰的高湯就在眼前揭開鍋,散發出絕美的誘人氣味,把肚子裏的饞蟲全給叫醒了。她不由自主的咽口口水,實在忍耐不了,就一咕嚕爬起,扯過薄毯裹住身子,噠噠噠的光著腳就跑了出去。


    又是個燦爛的晴天,依晨光如薄煙籠罩著大地,光芒萬丈、美麗異常。


    蘇阮踩著晨光,循著香氣飄來的方向亟不可待的奔去。


    廚房裏,秋娘在灶前忙碌。


    算算時間也差不多了,便揭開蓋子。


    白色的濃煙滾滾溢出,她用湯勺舀一小口入嘴品嚐,甜香四溢,妙不可言。


    這口感,阮姑娘一定喜歡!


    想起蘇阮喝湯的模樣,秋娘的臉上就不由溢出幸福的表情,能讓蘇阮吃好睡好,她就安心至極。


    “秋娘!”


    一聲親昵的叫喚在背後響起,秋娘回身,一愣:“啊?!阮姑娘……”


    蘇阮還是睡眼惺忪的模樣,揉揉眼睛,小跑到秋娘身邊,拽著秋娘的袖子往鍋子裏瞧:“什麽湯啊,香的過分……”


    “姑娘,你這是怎麽啦?!”秋娘像看怪物似的看著蘇阮,眼睛瞪的大大的。


    “還沒來得及洗漱,嘿嘿。”蘇阮在秋娘麵前慣來是像女兒一般,抓抓頭,稍微捋順頭發。


    可秋娘還是滿臉驚詫的瞪著她。


    “怎麽啦?”蘇阮不解的摸摸自己的臉。


    她現在肯定蓬頭垢麵,但是秋娘也犯不著這麽吃驚吧?眼睛都快要掉湯裏了。


    “沒、沒什麽。您快去洗漱,春桃去外頭取露水了,一時半會回不來,您先稍微拾掇拾掇!”秋娘推搡她,“快回房!”


    “什麽湯嘛?”蘇阮的眼睛瞄著湯底,她過來可是想嚐一嚐湯的。


    “反正是你喝的,等會送你房裏!”秋娘催促,“快回去,莫要被人撞見!”


    “好吧,用得著這麽趕我走嘛?”蘇阮感覺自己被嫌棄了,隻能又噠噠噠的小跑回去。


    回房之後,蘇阮越想越不對勁,到梳妝台前對著鏡子一看,倒抽了口冷氣。她白嫩的脖子上左一個、右一個,紅紅紫紫的印記,像是一顆顆草莓,又像是一朵朵玫瑰,花開的正好。


    她腦子裏精光一閃,驟然回憶起昨夜——


    她和墨宸很開心的聊天,聊到什麽時候,記不清了,隻曉得她半睡半清,腦子都不靈光了。


    他臨走之前,一再叮嚀:“明日你不要出門。尤其是宋瑾,不準和他接觸。”


    她含混的嘀咕:“你管我……”


    他笑的意味深長:“我管不到你?”


    她困得厲害,也沒法深想他此言何意,隻感覺他溫熱的唇在她脖子上吻來吻去。


    當時也不知是吃錯了什麽藥,她非但不躲開,反而抱住他,長指插入他的發間,任他親吻。


    半夢半醒之時,聽到他竊笑的聲音:“好啊,我看你明天怎麽出門!”


    “這個混賬!”蘇阮捂著脖子,臉都燒了起來,惱羞。


    “姑娘,湯來了。”秋娘端著湯蠱小心翼翼的進屋,帶上門,把湯蠱放到桌上。


    蘇阮還坐著、對著銅鏡生悶氣,不搭理。小嘴嘟著,小臉繃著,眉頭緊縮,像個深閨怨婦。


    秋娘假裝什麽都不知道,偷著樂:“還喝湯嗎,姑娘?”


    “不喝!”她氣都氣飽了,還喝湯!


    秋娘輕笑一聲,自覺去衣櫃裏翻衣服:“出門隻帶了五六套衣物,沒有立領的呀,怎麽辦?”


    “用脂粉蓋住。”


    蘇阮忿忿的咬牙。


    好個墨宸,信誓旦旦的說自己是個雛,竟會用這種下三濫的招數!


    種這麽多草莓,讓她怎麽見人?


    “蓋不住吧?”秋娘看著蘇阮頭上要冒煙的樣子,暗自好笑,又補上一句,“奴婢試試看。”


    當即便上了一盒新的脂粉。蘇阮用的脂粉都是最上等的貨,粉質細膩,遮蓋也好。秋娘用手指沾了脂粉,一點點塗上蘇阮的脖子,一層又一層,就跟刷牆壁似的塗了厚厚的一大坨。


    隻要膚色稍微黃一點,用粉多了就會出現脖子和臉兩個顏色的狀況,好在蘇阮的皮膚白皙透亮,粉塗上脖子,和臉的差別倒不是很大,再打把遮陽的傘,帶個稍微有些領子的小坎肩,也差不多。


    秋娘還在一邊調笑她:“遮蓋力很好,下回也可以這樣。”


    “下回?絕不會有下回。”蘇阮捂著脖子不撒手,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雖然她從鏡子裏麵看不出任何異常,可總感覺不太自然,好像是,粉塗多了脖子粗很多?她越想越覺得可惡,憤然道,“真是被他害慘了,他怎麽這麽討厭,我不要再見他了。”


    她早過了思春的年紀,臉上卻盡是小女兒的嬌憨,又羞又惱的樣子。


    秋娘極少見她如此,笑意盈盈:“好好好,咱們姑娘以後就再也不見宸少爺了,他要膽敢再來夜雪閣,奴婢一定打斷他的腿。”


    蘇阮認真的點頭。


    “那姑娘趕緊洗漱了來喝湯?燉的是歸芪烏雞湯,很補身子,尤其是氣血,多補補氣血,將來好懷孩子。”秋娘笑道。


    “秋娘,你想的可真遠!”蘇阮嗔道。草莓的事情解決,她也有興致來解決肚子問題了。


    蘇阮神清氣爽的坐到桌前,濃香四溢的湯用漂亮的青花小瓷碗裝著,煞是漂亮。雙手捧起碗,咕嚕喝了一大口湯,滿口的濃香沁人心脾,熱熱的湯汁從喉嚨裏湧下去,全身的毛孔都舒爽的張開了。


    蘇阮心滿意足,“好喝!你另外盛一碗,我等會給宸哥哥送去。”


    “噗。”秋娘笑出聲,“方才不是說不見麵了嗎?”


    “啊?”蘇阮的聲音低了八度,“秋娘!”


    “好啦,不取笑您。”秋娘笑嗬嗬道,意味深長,“不過,你要過去恐怕見不到宸少爺。昨兒晚上就聽說了,幾位王爺打算今天舉行擊鞠賽,而且得勝有獎勵,現在各家公子們恐怕都去了賽馬場,這個時辰,比賽都開始了。”


    蘇阮道:“擊鞠賽?所有人都去了嗎?”


    “是啊,蘭郡主早先還來叫過您,因為您還未起身,我就讓她先去了。姑娘要去觀看麽?”


    “當然要,他不是讓我今天別出門嗎?我就偏要在他麵前晃一天,哈哈。”蘇阮得意的笑,“愚蠢的男人,完全不知道女人化妝的功力有多強大!”


    擊鞠賽在西北角的賽馬場舉行,離蘇阮的住處略有距離。


    山莊內多階梯,馬車不便通行,秋娘便喚腳夫搭送。


    幾個腳夫抬著轎子,一晃一晃把蘇阮送往賽馬場。


    寬敞的賽馬場中,幾十個年輕男子手執偃月形球杖,身騎高高的大馬,在場地內奔跑相鬥,都是各府年輕一輩的公子們。


    賽馬場的外圍,擺了看台席位。


    各府的長輩們坐在居中最前的位置,禮王爺、平王爺、禮王府二爺禦景淵、蘇溫……個個衣裝隆重、正襟危坐。


    旁側是女眷們休息的地方,大家說說笑笑,打打鬧鬧,場麵很是熱鬧。


    蘇阮下轎,春桃撐傘,來到幾位王爺、王妃麵前行禮。


    “阿阮,坐過來,給你留了位置!”禦景蘭一早瞄到了蘇阮,熱情的喚道。


    她好似已全然忘記昨日之事,不過看著蘇阮的眼神明顯更親近了。


    “來了。”蘇阮回以微微一笑,不緊不慢到她身邊坐下。


    “比賽都開始了,你還一點也不著急,真不愧是大家閨秀啊,做什麽都有條不紊的。”禦景蘭嗤笑,“早上叫你,可是秋娘說你還在睡,就沒打攪。”


    “幸好你沒進來。”蘇阮噓口氣。


    “啊?你很不喜歡被人打攪睡眠嗎?”禦景蘭狐疑道。


    “呃,沒有……”蘇阮摸了摸脖子,“昨夜睡的遲了些,早上起不來。”


    “小懶貓!”禦景蘭捏了捏她的鼻子。


    “嗬……”蘇阮笑著躲開。


    兩人說笑了一番,禦景蘭便將注意力轉到了比賽上:“你喜歡玩擊鞠嗎?”


    “嗯……還行……”蘇阮以前學騎術之時,倒也玩過擊鞠。


    簡單地說,就是人騎在馬上,手裏拿著打蹴鞠的球杆進行比賽,誰先把蹴鞠打進球門,就算贏了。規則很簡單,但是玩法很豐富,可以製定各種規則,近些年可謂風靡,習武之人都會玩。不過因為會進行肢體碰撞,多是男子玩樂,她也隻更宋瑾試過對手而已。


    “我忘了,你這種大小姐應該對這種事不感興趣!”禦景蘭托腮望著賽馬場,躍躍欲試,“可惜我父王不讓我上啊。”


    “噗。”蘇阮輕笑,“蘭郡主還是聽聽王爺的話吧,台上都是男人,你又還是待嫁之身,要是當眾被碰到哪兒可就不好了。”


    “哈哈,也是。”禦景蘭爽朗大笑,“沒想到幾大王府長居帝都,裏麵還有不少練武的好手。”


    蘇阮也往賽馬場中看去,一眼發現墨宸的身影,再然後,宋瑾、宋離幾人也一一出現,幾大王府的年輕一輩果然全部到齊了,他們都在場地裏賣力的奔走,打的熱火朝天,時不時引起滿堂的喝彩。


    “春桃,拿些解渴的飲料來。”蘇阮也專心的看起比賽來。


    這場擊鞠打的異常激烈,不時有人被撞翻下馬,馬上就會被拖出場地。


    蘇阮奇怪道:“怎會打的這樣亂?擊鞠不是不允許碰到其他人的身子麽?而且好似也沒有分隊伍……”


    禦景蘭道:“我父王改了比賽的規則。現在不是兩隊對抗,而是所有人互相對抗,被摔下馬背出局,進球則算入圍,有六個入圍的名額。所有的規矩作廢,唯一的要求就是不得動用內力互相毆打,你懂了吧!”


    “原來就是比武?這樣很容易出事。”蘇阮蹙眉。


    從馬背上摔下可大可小,有可能毫發無傷,也有可能活生生的摔死。擊鞠本就是危險性很高的運動,每年因為擊鞠被摔死的人就不在少數,現在規矩被禮王這麽一改,危險係數更高,不知道禮王為何要這麽改?


    禦景蘭笑哈哈道:“可是很刺激啊!都是大老爺們,怕什麽!我父王最愛看。”


    “禮王爺……”蘇阮不由向禮王看去。


    禮王姿態威儀的坐在全場居中的位置,全神貫注的注視著場地內的狀況,布滿細紋的眼角裏閃爍著亢奮的、熠熠的光芒,顯然已經完全沉醉在戰局之中。


    禮王爺年輕時驍勇善戰,戰功赫赫,如今年事已高,卻還有一顆好戰的心!


    隻是不知道這樣的比賽,在這群本就關係緊張的晚輩之間進行,會不會出什麽事!


    但願,這隻是一場友誼的蹴鞠賽——


    蘇阮腦中忽然想起墨宸昨夜的叮嚀,宋家近日會有異動,會不會是今日?


    她的目光迅速鎖定到宋瑾和宋離兩兄弟,激烈的賽事中,他們一直緊密的配合在一起,一邊打鬧,一邊說說笑笑,看起來毫無間隙而且信心滿滿。


    蘇阮稍許鬆了口氣,大庭廣眾之下,應該不至於吧!


    “好!”禮王突然拍掌大笑。


    蘇阮將目光從禮王身上挪開,轉回比賽場地。這麽一會的功夫,墨宸已經進了一球,第一個拿到了入圍的資格。他駕著馬出了場地,一邊走,一邊還回頭看蘇阮,好像正在奇怪她怎麽會來了。


    蘇阮心中暗暗得意,之前對宋瑾的一絲絲擔憂也瞬間不見了蹤跡,既然是到山莊來避暑取樂,幹嘛還要老惦記著這些於己無關的事情?對於擅武的墨宸而言,今天是他發揮的最好機會,她,就好好欣賞他的表現吧!如若他能吸引到禮王的注意,說不定,對他的未來會有極大的改變……


    蘇阮悄悄摸了摸就收在袖中的發簪,如若墨宸當真是禮王流落在外的血脈,不光是墨宸的命運會改變,整個帝都的局麵也會發生巨變!


    “宋家兩個公子配合真默契,不愧是親兄弟啊。”禦景蘭道,“你看,你看!哇,進了!”


    蘇阮順著她指的方向看去,宋瑾用球杆帶著蹴鞠,一馬當先奔在人群最前方,身後是浩浩蕩蕩追著他跑的人,猛烈的風鼓亂他的頭發,他猶如清風流雲,刹那身影竄至球門前方,一擊入洞!


    她不由微微勾起唇角,宋瑾的騎術的確了得。


    “不錯!”禮王誇讚,“平王爺,你這個阿瑾,比他哥哥更出色!”


    平王略帶僵硬的點了點頭。


    緊挨著宋瑾之後,宋離也進球入圍,接二連三又有其他人入圍,眼見五個人都名額都定了下來,隻剩最後一個名額,場地裏更加狂躁。眾人之間互相推搡、輪著杆子互相打,一片慘不忍睹的惡戰景象。


    正打到最激烈的時候,突然,滿身肥肉的禦景廉從馬背上翻滾下來。


    原本齊聚在他周圍的人全部做鳥獸散開,生怕惹事,連蹴鞠落在地上也沒人管了。


    禦景廉摔在地上,殺豬般的慘叫:“唉喲!快來扶我!”


    另一個錦衣華服的男人連忙從馬背上翻身而下,扶起他:“三哥,還好吧?”


    “剛剛是誰推了本世子?”禦景廉扶著腰嗷嗷的叫,“給我站出來!”


    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誰也不敢做聲。


    禮王府勢大,這位又是世子爺,誰惹得起?


    看比賽看的正興起的禮王悶悶的皺眉,他往椅背上靠了靠,臉上露出一絲惱怒,但最終隻是端起茗茶飲了一口,沉著嗓子道:“把世子攙扶下去。阿玨,你繼續比賽,不用管他。為父還望你替我爭臉麵。”


    禦景廉訕訕的被扶下了場,同時又狠狠瞪了一眼禦景玨。


    禦景玨道:“是,父王。”


    “三哥可真是……”禦景蘭扶額,“多年不長進……”


    蘇阮撇了撇嘴,露出厭惡之情。當初的獵獅大會和禦景廉一麵之緣,她就知道這是個混世魔王,如今看來果真如此。禮王爺驍勇善戰,可是這唯一的嫡子實在是不爭氣,好色、跋扈、無能,禮王府落到他手裏,隻怕一世英名也毀了。


    比賽再度開始,沒有了禦景廉的存在,打的更是熱火朝天,很快,禦景玨脫穎而出。


    “第一輪的比賽結束,參加第二輪賽事的六人,平郡王府的宋瑾、宋離,禮王府的禦景玨、禦景容,恭親王府的百裏祁,蘇家墨宸——”


    選拔賽無驚無險的結束,除了禦景廉的那一出,其他都還算順利。


    短暫的休息時間,眾人火熱朝天的熱議起來。


    “進第二輪的都是各家的精英啊。”


    “不知哪位公子能奪魁,我猜,肯定是平王世子!”


    “墨將軍的功夫應該是最好的吧?”


    ……


    “肅靜!”站在禮王身邊的侍從突然一聲喝,場麵立馬安靜下來。


    要參加第二輪比賽的六個人剛從旁側駕馬出來,聞聲紛紛下馬,靜候在一旁。


    “禮王爺有旨意宣告——”侍從道,“王爺,您請說。”


    禮王起身,威儀的目光環顧一圈眾人,用他特有的沉穩聲音一字一句道:“我們幾大王府都是以武出身,憑借赫赫戰功在帝都站穩腳跟,進官加爵,雖然如今都已卸下戎裝,轉入朝政,但是根不能忘!今天幾個王府傑出的後嗣都在此匯聚,本王在此放言,這場擊鞠塞,誰能奪得頭魁,就能拿走我禮王府的月印!”


    滿座嘩然:“月印?禮王說的是月印嗎?”


    “沒聽錯吧?”


    禦景蘭也一臉愕然:“父王瘋了嗎?月印能號令禮王府一半軍力啊!”


    正在候場的幾個男人也互相看了看,露出各異的神色。


    蘇阮不以為然。


    雖說月印能號令禮王府的兵馬,但是沒有禮王府的血脈,誰會聽從?歸根到底,這東西隻有落在禮王府的人手裏才有作用,其他人犯不著為這一塊沒用的牌子得罪禮王府,也就是說,這場蹴鞠賽,獲勝的肯定是禮王府的人。


    禮王擺手製止了眾人的熱議:“本王說到做到,好,開始吧!”


    春桃竟興奮起來了:“宸少爺肯定奪魁!”


    “不會。”蘇阮篤定道。


    墨宸雖然好戰,但是心思縝密,知進退。這等局麵,他不會蹚渾水。


    禮王侍從道:“奪魁賽,不設任何規矩,摔下馬為落敗,但凡率先進球者,即為魁首!”


    禦景蘭興奮道:“太好了,這就是實打實的比拚武力啊!阿阮,有的好看了!”


    蘇阮不緊不慢的捧著酸梅湯小口飲著,還能怎樣好看?又不能打傷人,而且獲勝的也隻能是禮王府的人,這場比賽已經毫無意義了。不如早點結束,好讓墨宸陪她去釀花蜜酒,都比坐在這兒曬太陽的好。


    她興致缺缺,場地裏的其他人卻亢奮到了極點,滿場幾乎快要沸騰起來了,耳邊嘈嘈雜雜的全是押注誰會贏之類的話,幾位王爺也互相交頭接耳,應該是在猜測奪魁的人選。


    “進場。”


    圍馬場的門打開,幾位公子駕著馬、握著偃月形球杖一一進場。


    進場之後,以中軸線為界,三三對立在兩側。


    像是約好了,墨宸對百裏祁、宋瑾對宋離、禦景玨對禦景容,各自擺開陣仗。


    “這是要兩兩對打嗎?”蘇阮托腮。


    發球人一聲“開始”,淩空拋出藤球——


    “砰!”禦景容站立的位置離蹴鞠最近,也第一個得以碰到了蹴鞠,他揚杆發出,一擊把藤球打出老遠,旋即策馬向球追去。墨宸幾人放緩馬步,唯有禦景玨雙腿一夾馬肚子狂奔追上,一杆竟往禦景容的後腦勺砸去。


    “好狠!”慢悠悠喝著飲料的蘇阮瞬間凝聚了心神。


    若想將人砸下馬,打後背就夠,或者打馬腿,可是他,竟然打後腦勺!若用力過猛,豈不是要將人性命斷送?!這個禦景玨,著實是個心狠手辣的人!


    禦景容畢竟是習武之人,察覺到致命的危險便匆忙回頭,未想到禦景玨下手如此狠辣,身子一伏,雖然勉強躲開一擊,但也因為失去平衡從馬背上摔了下去。


    這一下摔的極重,濺起地上的灰塵亂舞。


    而禦景玨,竟露出得意的笑,踩著他的背後踏了過去繼續追蹴鞠。


    禮王神色巍然的望著這一幕,眸光熒光暗動,一言不發。


    三四人跳入圍馬場,把禦景容扛著下了場,他,就成了第一個出局之人。


    蘇阮的臉色已不複之前的輕鬆,這不是比賽,而是……她忽然隱隱感覺不安。


    禦景容下場之後,就重新開局發球,這次,追手的是肅親王府的世子百裏祁。


    百裏祁將蹴鞠打出,然後便牟足勁策馬狂奔,以圖甩掉眾人。


    他相對應的對手乃是墨宸,墨宸一拉韁繩,小黑一聲啼鳴,就如離弦的箭一般狂奔而去,瞬間就追上了他。


    百裏祁略放鬆馬步,球竿握住以之為武器,淩空狠狠像墨宸掃去。


    墨宸早有防備,身子一偏躲開,同時手中的球杆如利劍向百裏祁突刺!


    百裏祁身手不遜,一個淩躍,躲開墨宸的攻擊。


    這一來一回,兩人的馬匹漸漸靠攏,放棄武器轉為徒手,展開激烈的單手近擊博弈。他們倆的動作都是極快,觀眾們看的眼花繚亂,大聲叫好。


    “他們是早先約好了一對一嗎?”蘇阮蹙眉。


    話剛落音,觀戰的宋瑾和宋離兩兄弟突然就一齊夾了上來。


    他們一左一右,配合著百裏祁的攻擊,三人成鼎力之勢,將墨宸圍困其中。


    春桃氣鼓鼓的拍桌:“好陰險啊,知道打不過宸少爺,就想圍剿他!”


    單挑打不過,圍毆也算一種戰術,無可厚非,隻不過……


    宋離突然從腰間拔出一柄寒光閃閃的匕首,悄無聲息就向還在和百裏祁纏鬥的墨宸刺去。


    寒光閃閃,蘇阮心口一跳,陡然站起,驚慌:“阿宸!——”


    宋離匕首刺出,同時宋瑾一杆揮出,百裏祁亦掃一個回馬槍!


    三人齊齊淩厲的向墨宸攻來——


    百裏祁大喝:“不信你不下去!”


    “嗬。”


    墨宸發出一聲肆意的輕笑,球竿劃出一個優美的弧度,杆頂往地上一撐,整個人淩空飛起,輕易躲開三人的攻擊,回腿一腳將百裏祁踢下馬,同時雙手抓起長杆,運足了內力重重一擊往宋瑾處劈下!


    渾厚的內力張開一道輕盈的光環,厚重如山,若是打到頂上,隻怕頭頂開花!


    突如其來的逆轉令人瞠目結舌。


    蘇阮的眼睛迅速的左右轉動,突然拍案而起,急喚:“阿瑾小心!”


    宋瑾聽得蘇阮急切的聲音,當下本能的就想躲開墨宸的攻勢,卻見墨宸氣勢磅礴的一擊落下,卻不是打向他,而從他的肩膀削了下去,強悍的內力徑直把他震的甩了出來,而就在這淩空轉身的一瞬間,他看見宋離的匕首就對著他的後心。


    他突然明白過來,蘇阮讓他小心,不是小心墨宸,而是宋離!


    宋離同樣被墨宸這一擊掃出的內力震退十幾米,在後退的過程中撞翻禦景玨,馬兒站立不穩,雙雙摔下!


    砰砰砰砰!四聲先後落地的聲音!


    不過是一眨眼的時間,滿場隻剩墨宸一人孑然坐在馬背上。


    太快了,猝不及防,甚至,都沒來得及弄明白是怎麽回事,比賽已經結束。


    “這孩子!”蘇溫看著墨宸拿了魁首,急得跺腳!


    蘇阮也一屁股坐了下去,噗通噗通亂跳的心久久不平。


    剛才那麽混亂的一瞬間,可是她看清楚了,宋離根本不是想殺墨宸,他要殺的是宋瑾!她大口大口的喘著氣,臉上全是汗水,春桃不知何故,忙捧著酸梅湯給她喝:“姑娘,宸少爺沒事了。”


    蘇阮擦了擦額上的汗,是沒事了,不過剛剛差一點,宋瑾就……


    她大口喝酸梅湯,穩下心緒。


    好大膽的宋離,想借著比賽的機會,委托“失手”之名來殺死自己的弟弟嗎?!竟在大庭廣眾之下就這麽張狂!


    “失敬。”墨宸從馬背上翻身而下,與眾人拱手,迎上宋離充滿怨恨的目光。


    他令宋離錯失了一個計劃,所以,自然收獲宋離的一份仇恨。


    墨宸不以為意的微微一笑:“還起得來嗎,諸位。”


    眾人紛紛爬起身,宋離道:“果然還是墨將軍英武蓋世,我等自愧不如。”


    墨宸客氣道:“承讓。”


    場外之人多未看清是什麽狀況,而極少數看清情形的,誰也不敢出聲。


    禮王沉沉的看著場內幾個年輕人,他是老了,可還不糊塗,場地中的一舉一動都未能逃脫他的眼睛。宋離狠毒,宋瑾落勢,百裏祁反應不及,禦景玨隻想著避讓……唯有墨宸,敏捷而勇猛,還略入得他的法眼。


    禮王道:“都帶到我麵前來。”


    幾個世子、公子都掛了彩,一身狼狽,宋離道:“讓王爺見笑了。”


    “你們都先下去看看傷吧。”禮王看著墨宸,“你留下。”


    廉世子坐在父親身邊,見父王單獨留下墨宸,還以為父王當真要將月印給墨宸,急的臉都紅了:“你這個人,怎麽下手這麽重啊?這些都是各個王府的大人物,你把他們打傷了,付得起責嗎?”


    禮王府二爺禦景淵附和道:“大哥,這個少年郎武藝不錯,不過品性嘛……友誼切磋沒輕沒重,把幾個世侄都打傷,我看這獎勵是不用給了,還要罰!你看,是怎麽個罰法?”


    禮王妃也道:“打傷了玨兒,的確是要罰——”


    蘇阮聽著好笑,堂堂禮王府,這一大家子的人,因為生怕墨宸搶奪他們的月印,竟將黑白顛倒,滿嘴蠢話!墨宸慣來不愛為自己辯解,他們還順著杆子往上爬起來了!蘇阮無畏的站起身,亮聲道:“刀劍無眼,怎能怪罪我哥哥?”


    禮王府的人說話之時,旁人多是不敢插話的。蘇阮清脆的聲音蹦出來,把禮王府眾人都給整的愣了一愣,旋即齊齊將目光往蘇阮身上掃去。


    墨宸亦隨之看向蘇阮,看到她,感覺安心很多。


    禦景淵蹙眉:“這女娃也是蘇家人?如此無禮!”


    禦景廉和蘇阮有過一麵之緣,當即認了出來:“她是蘇阮!”


    因為蘇阮和宋瑾之事鬧的沸沸揚揚,不少人都知曉她,頓時紛紛低聲議論起來。


    蘇阮早是聽慣了這些話的,也不甚在意,既然都盯上她了,她就和禮王府的人來理論上一番。她走到墨宸身畔,與禮王爺行禮:“禮王爺,我哥哥是武將,不善為自己辯駁,但我不能看著他莫名其妙受罰。既然一開始說了不講規矩,自然是拿出全力來對抗,現在因為他們受傷就要罰我哥哥,怎麽也說不過去!難道這比賽是比誰傷的更重嗎?”


    禦景淵怒道:“一介女流竟也敢在此大放闕詞?”


    蘇阮在該說話時是絕不會嘴軟的,立馬咄咄逼人的問道:“怎麽,因為你道理說不過我,就來糾結我是女流之輩這件事了嗎?我一個女流之輩都知道講道理,你怎麽就這麽蠻橫不講理?”


    她伶牙俐齒,把禦景淵逼的說不出話來,蘇溫卻急了,連忙站起,賠禮道歉:“禮王爺,實在抱歉,我家的兩個孩子不懂規矩,他們並非有心之過,還請王爺大人大量,免了他們的追責。”


    禦景淵道:“家教不嚴才管教出如此放肆的子女,還敢求寬恕——”


    “夠了!——”禮王打斷了這場無畏的爭執。


    他老謀深算的眼睛是如深淵般的黑色,眼神像是一隻凶惡的老鷹,緊緊的盯著墨宸,好似亟不可待的藥將他捕為獵物。


    從頭到腳、一點一點的打量過墨宸的沒一處地方,終於抬起了臉,沉著嗓子問道:“什麽名字。”


    地位高,多忘事,連墨宸的名字也不曾記得。


    “墨宸。”


    禮王道:“不是蘇家人嗎?”


    “他是撿的。”


    禦景廉大聲譏笑,其他人跟著起哄,哄笑不止。


    蘇溫心裏微微一顫,以往沒深思過,突然發現,“墨”這個姓氏好像隨時都在昭告墨宸並非他親生這一事實,宸兒,他會介意嗎?


    他的擔心似乎多慮了,墨宸淡然的立著,對這些話並沒有反應。


    蘇阮卻覺得心痛,誰希望自己的身世被這麽大庭廣眾的恥笑?阿宸的淡漠表現,正是因為他早已把這段傷口包裹了起來,不代表他不痛!嗬,想欺負我男人嗎?蘇阮毫不客氣的頂上禦景廉:“有什麽可笑?不過是攤上一對不負責任的父母,值得您恥笑嗎,廉世子?”


    女子的質問強硬而嘹亮,不光是禦景廉,本在哄笑的其他人也紛紛停止了笑聲,廉世子氣的咬牙:“蘇阮,你別太囂張!”


    “你這丫頭,伶牙俐齒,護犢子護的緊,有幾分膽色。”禮王出奇的笑了起來,目光柔和了幾分,一一看過墨宸和蘇阮,“嗬,蘇家雖然非皇親貴族,但也是有名望的家族,教出的兩個孩子都不錯,一個有勇有謀,一個聰明伶俐,一個踏實沉穩,一個伶牙俐齒。蘇溫,你很有能耐啊。”


    滿臉尷尬的蘇溫道:“王爺謬讚。”


    禮王道:“不過,墨宸既然傷了這麽多人,責任,還是要承擔,除非,你能讓老頭子我高興高興,此事我也就作罷。來人——”


    便有人拿了弓箭,一個密封的瓷罐,一條黑色綢帶上來,托送到禮王跟前。


    禮王將瓷罐打開,倒了滿滿的一壺酒進去,然後問旁人要了一枚銅幣,哧溜放入酒中。因為瓷罐被酒水注滿,銅幣進去後幾乎沒有任何聲響。他動手將瓶蓋蓋上,擰緊,搖搖晃晃,聽不見銅錢碰壁的聲音,隻有酒水嘩嘩的聲音。


    眾人都好奇的巴望著禮王,不知道他葫蘆裏賣的什麽藥。


    “墨宸,你應該猜得到我要做什麽吧。我把這隻裝有銅幣的壺往天空拋,你能在蒙著眼睛的情況下射中這枚銅錢,此事就作罷。”禮王一言說出,滿場愕然。


    禮王注目著墨宸:“你願意試一試嗎?若你成功,就免除此事的懲罰,我還有大大的賞賜,若你失敗,你和蘇阮就要一起受罰。”


    “哥哥……”蘇阮緊緊抓住了他寬大的手掌,目露擔憂。


    她相信他的射箭之術,可是他的耳朵……


    墨宸對她微微一笑,豪爽道:“禮王想看,我姑且一試。但是一枚銅幣是不夠的。”他拿起瓷瓶,揭開蓋子,又拋了一枚銅幣進去。


    禮王欣賞道:“好,年輕人,有勇氣!來,把他的眼睛蒙起!”


    墨宸的眼睛被蒙了起來,黑漆彎弓遞到手上。


    眾人紛紛散開,空出一大片位置給墨宸和禮王。


    禮王道:“到本王說可以開始時,你才能開始,明白嗎?”


    墨宸認真道:“是,王爺。”


    禮王爺拿起那隻瓷瓶,往天空一甩——


    這一下灌入不少內力,瓷瓶以不可思議的速度向天空直衝而去,直到變成了一個肉眼難以觀摩的黑點,他喝道:“開始!”


    匯聚了上百人的賽馬場,安靜猶如無人之境。


    無數雙眼睛巴巴的望著天空,等待著那隻瓷瓶降落。


    被扶到一邊坐在榻上歇著的宋瑾也抬起臉看著天空,神色恍惚。


    墨宸彎弓,舉起,性感的唇抿成直線,露出堅毅而專注的神情。


    他的姿勢極為優美,就如一張拉滿的弓,肩膀與手臂的肌肉完美的勾勒而出。


    隱藏在黑布之下的眼睛在滿滿溢出的自信,若是當年十八歲的他,恐怕還沒有這等能耐和迎接挑戰的勇氣。可如今的他,身經百戰,亦曆經生死,無論是聽力、觸覺、臂力,都早已不是人類的極限。


    明亮的刃在陽光下閃爍,他的耳朵,敏銳的捕捉著空氣中的每一絲動向。


    叮當……


    很微小的聲音,但卻,逃不脫他的耳朵!


    叮當……


    兩塊同銅幣重疊到了一起……


    “噗嗤——”


    墨宸果斷的一箭射出!


    白色的羽箭淩空飛出,穿破天穹,如一隻白鳥鑽入雲層,消失天際。


    半空中,炸開一聲銳利的輕響,那是,瓷瓶碎裂的聲音,如百靈鳥在山林間的吟唱,美妙至極。


    滿當當的酒水淩空灑落,打濕了許多人的頭發。


    “射中了!”


    “箭下來了!”


    “噗通!”


    羽箭就這樣落回禮王腳邊。


    禮王伏下腰,拾起了箭羽,在箭羽的頂端,穿著銅幣。


    箭尖恰如其分的從銅幣的中央穿了進去,不多一分,亦不少一分。


    這一切,不早,不晚,來的,剛剛好。


    ------題外話------


    感謝lin傲、紅植物的票票和評價票、花花,4月快結束啦,有票票的記得投哇親愛的們~


    *


    有人要嗝屁了,能猜到是誰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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