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城的火光照亮了南陽的夜空,當葉昭略顯狼狽的從城中出來的時候,大火已經開始向全城蔓延。


    葉昭吐了一口發黑的唾沫,擦了一把臉上的汗水,盡管他跑的已經飛快,事先也計算過,但誰能知道突然間刮起了南風,讓他差點把自己的小命給玩兒沒了。


    “修明!”朱儁帶著一幫武將還在城外等著,看著葉昭出來,連忙上前,不管心中對葉昭是怎樣的感覺,但至少表麵上,沒人會在這個時候對葉昭說什麽風涼話,畢竟葉昭這一把火,不但救了他們,而且逆轉了南陽戰局。


    “無礙!”葉昭正了正衣襟,此刻看起來有些狼狽,對著朱儁拱手道:“此戰該結束了,城中逃出來的黃巾軍,望將軍莫要再造殺戮。”


    朱儁看著宛城的滔天大火,默默地點了點頭,葉昭這一把火,可說是將黃巾軍最後的希望燒沒了,而且黃巾軍首腦張曼成一死,想要再出現今日這般氣勢是不可能了。


    “多虧修明。”良久,朱儁扭頭複看向葉昭道:“本將欠你一個人情。”


    “客氣!”葉昭搖了搖頭道:“時候不早,將士們需要安撫,糧草也需要重新調撥,還需將軍早做準備,末將有些疲憊,先行告退。”


    朱儁沒有為難,命人幫葉昭安營紮寨,自領諸將前去收束潰軍,安撫軍心,同時派人前往周圍縣城調撥糧食,一麵又寫了奏書命人連夜送往洛陽報喜。


    南陽黃巾一滅,這場聲勢浩大的農民起義,也算到了尾聲,不過戰後重建工作卻十分繁重,朝廷在接下來額幾年時間裏,怕是難以恢複元氣。


    深夜,葉昭大營,葉昭的精神有些亢奮,今日一戰,徹底終結了黃巾起義,而在這場朝堂權利的角逐之中,葉昭立於朝堂之外,不說是最大的獲益者,但收獲也足夠豐盛,不說累積的大量功勳,單是在這場戰爭中建立的人脈,盧植、朱儁、曹操、袁紹、黃忠等等,單是這些,就足以讓他受用無窮,讓葉家從世家邊緣的尷尬處境往前邁上一大步。


    當然,步子走的越大,遇到的阻力就會越高,此番南陽之戰的勝利,葉昭可說是功不可沒,但正因如此,葉昭在這場黃巾起義之中所獲取的功勳就十分耀眼了。


    平梁國、破汝南、解圍長社、南陽之戰力挽狂瀾,莫說年輕一輩,便是作為此番征討黃巾三大主力的盧植、皇甫嵩、朱儁都不及他耀眼。


    功不可沒,朝廷的封賞絕對不少,但限製也肯定良多,葉昭最初的打算是牧守一方,但如今看來,自己多半是要入洛陽了。


    以自己的功勳以及這場戰爭中展現出來的能力,若是讓自己獨自領兵,莫說那些手握權柄能於皇權分庭抗禮的世家,便是皇帝本身,怕是都未必願意。


    得失真說不清楚,但總之不是壞事,若是擔心走得越高,摔的越慘,那還不如老老實實的在河內當自己的富家子,至少憑借蔡邕弟子這個身份,尋常太守也不敢如那衛賢一般胡亂招惹自己。


    身後響起的腳步聲打斷了葉昭的思緒,葉昭微微皺了皺眉:“你腳步紊亂,氣息不均,你想殺我?”


    廖化目光複雜的看著葉昭,沉聲道:“原以為,你是仁義之人,但今日一把火,你可知道燒死了多少人?”


    “十萬吧,或許沒有那麽多,畢竟不是所有人都失去了理智,應該有不少人逃出了宛城。”葉昭回頭,看向廖化,有些嗤笑道:“仁義?我原以為你已經看清楚了這天道輪回,如今看來,你看的,依舊局限在你胸中為自己畫的那個圈子裏。”


    “若真有天道輪回,將軍覺得,自己是否該死?”廖化看著葉昭,眼中閃爍著明滅不定的光芒。


    “我勸你莫要動手的好,放眼天下,如此近的距離,沒人能殺我。”葉昭搖了搖頭:“該死?這世上誰人無罪?哪有真的不該死之人?”


    “你隻看那十萬黃巾可憐,可曾想過,若將這些吃過人的黃巾賊放出去,又有多大禍患?”葉昭仰頭看向那仍舊閃爍著火光的宛城,笑道:“人心是個很奇妙的東西,它有一個底線,這個底線,輕易不會破,但如果它破了,人與那豺狼虎豹,其實也沒了區別。”


    “雖說是在餓極了的時候,他們吃人,但隻要吃了第一口,越過了心裏那道坎,以後若是再餓了,哪怕沒到山窮水盡,他們還是會吃人,而且經此一事,他們的心態也會發生變化,連人都吃過,這世上還有什麽事是他們不敢做的?”


    “但未必全部都吃過。”廖化沉聲道。


    “這是個術算問題,殺十個人,其中或許有五個甚至七個無辜的,但若放過那三個,未來可能傷害到二十個,三十個人,那作為將軍,我認為將十人盡數斬殺,是沒錯的,或許有人冤枉,但活在這亂世之中,冤死之人又何止這十萬?”葉昭的聲音十分的冷靜,冷靜的讓人害怕,仿佛那死去的人,在他眼中,隻是一串無關緊要的數字,這樣的思維方式,顯然再次與廖化的觀念產生了劇烈的衝突,至少廖化做不到如此冷靜的去分析和處理這種事情,有些冷血。


    “我以為,將軍不滿朱儁殺俘,會與他不同,如今看來,卻是在下天真了。”廖化紅著眼睛看著葉昭。


    “還是有不同的,我當初不滿他殺俘,就是不希望眼下這種事情發生,但既然發生了,我要考慮的,就是如何將損失降到最低,而非糾結於個人恩怨無法自拔。”葉昭站起身來,皺眉看了廖化一眼道:“看來,你我最終還是無緣。”


    “將軍要殺我?”廖化嘴角咧起一抹嘲諷的微笑。


    葉昭笑了,笑的廖化莫名其妙:“將軍為何要笑?”


    “統兵打仗,你能勝我?”葉昭沒有回答,而是反問道。


    “不能。”廖化很幹脆的道,葉昭一路走來,有今日成就,絕非僥幸。


    “治理地方,你比我強?”葉昭又問。


    廖化再次搖頭,葉昭之前在幽州如何,他不知道,但睢陽因葉昭而繁華了不少這卻是有目共睹的,廖化自問做不到。


    “你比我年輕幾歲?”葉昭又問道。


    “末將今年十五。”廖化沉聲道。


    “十五,比我小了六歲,你有能力,也頗具潛力,但也隻是潛力。”葉昭看向廖化笑道:“我要殺你,定是感覺你對我有威脅,元儉覺得如何?”


    “是末將自不量力。”廖化聞言,不禁苦笑道。


    “是你眼界不夠寬闊。”葉昭拍了拍廖化的肩膀道:“要走,不會攔你,但看問題,莫要看人如何說,看他如何做,結果如何,你看世事,總會站在自己理想中的世界去看,卻不肯看現實,若跳不出你胸中那將你禁錮的圈子,你此生成就終究有限,或可為將,卻不能為帥,當有一日,你真的能跳出那個理想世界看清這個世界的時候,我相信,你會回來的!”


    廖化沒有接話,隻是恭敬地對葉昭行了一禮道:“將軍所授,化不敢或望,希望他日,你我莫要在戰場上相逢。”


    “保重。”葉昭沒留人,目送廖化連夜叫了杜遠離開,心中突然有些索然無味,該走的會走,該留的自然會留下來,廖化對自己終究不像管亥那般經曆過生死的關係。


    接下來的幾日,朱儁開始派人四處招降黃巾,或許是宛城一把大火,對他的觸動太大,這一次,朱儁沒有再鬧什麽幺蛾子,實際上此刻就算朱儁想殺人,葉昭都不會再阻止,宛城那把大火,已經將黃巾軍最後的鬥誌燒沒了,沒有了張曼成的統帥,也再難有人將那股氣給激起來,葉昭沒必要這個時候再跑去強裝好人。


    不過朱儁顯然已經有了心理陰影,這一次是真的招降,葉昭也趁機將黃劭收了回來,順帶著,還有一個何曼作為添頭,雖然人笨了點,但何曼步戰卻是不錯的,一手棍法,竟然能跟管亥鬥個三五十合不敗,但以勇武而論,已經算是一員悍將了,也算是葉昭的一個意外收獲。


    十二月,北方傳來皇甫嵩大破黃巾,收複河/北的消息,這場動搖了大漢根基的黃巾起義,最終在這寒冷的冬天裏,落下了帷幕,從最初聲勢浩大的起義,到如今慘淡收場,實際上連一年的時間都沒有撐過。


    南陽局勢,也隨著朱儁的安撫,區域平定,隻是昔日大漢第一郡,如今人口銳減至不足打亂前的兩成,整個南陽都透著一股蕭條的氣息,短時間內,怕是再難恢複昔日的繁華。


    不管如何,這場征戰,終究是大漢獲得了最終的勝利,接下來就是論功行賞的時候了,十二月,眼看著年關將至,朝廷下來了文書,令一幹將令回朝的回朝,有官職的,暫且回去繼續擔任,等待朝廷封賞。


    新任梁國相已至,葉昭這個代理梁國相自然也就不存在了,葉昭在跟袁紹、曹操、黃忠等人喝了一通酒之後,便啟程回睢陽,睢陽縣令也有人了,葉昭此番回去,隻是將家眷接上,然後直接回河內,等待朝廷的封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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