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99章湮沒之於月隕(二百九十九)


    伊萊恩萬萬沒想到,化成邪靈之後的槍勇士莫紮洛克,居然還是清醒的,能夠對話的。


    他本來以為對方能聽懂他說話,就已經是極限了。真沒想到對方居然還能回話。


    能正常交談的靈體也不是沒有,不論聖靈還是邪靈。


    問題就是,潛獵者的七名勇士都已經死了,在死後通過某種類似怨念一樣的東西化成邪靈,追殺伊萊恩到這黃金鄉裏來。


    居裏以前也說過,大部分成年人體內都沒有光魂,在人從小孩子變成大人的過程中,光魂會慢慢消散,隻有極少數人還能保留住自己體內的光魂。


    而沒有光魂的成年人,被稱為[注亡者(mo


    tal)],他們死了之後就什麽都不剩下了,不會有類似於"靈魂"的東西留下來。


    潛獵者勇士們通過怨念化成這些邪靈的,基本都不是他們自己的光魂,更準確地說應該是他們死後一些殘留思念的集合體,也就是所謂的"次級光魂"。


    次級光魂和光魂不一樣,幾乎沒有自主思考能力,大部分的記憶也缺失了,很難再把那個稱為人的"靈魂"。


    殘留思念就隻是殘留思念,一些人死之前留下的強烈的念頭、一些執念而已。


    潛獵者七勇士的"怨念"實際都是這類東西,通過這類怨念誕生出來的邪靈也是同樣沒有自主思考能力,隻是一些念頭而已。


    所以伊萊恩之前對戰過的那條邪靈人麵大魷魚(劍勇士古蘭米亙),它就幾乎沒有思考能力,隻像野獸一樣,憑直覺襲擊伊萊恩和伊菲圖斯。


    但出現在伊萊恩眼前的第二個潛獵者勇士的邪靈,槍勇士莫紮洛克化成的這個半人馬騎士的邪靈,他給伊萊恩的感覺完全不一樣。


    他頭腦清晰,能進行正常的對話,簡直就像是完全保留了自己的光魂,再通過那個光魂轉變成了邪靈一樣。


    那麽答案隻有一個,槍勇士莫紮洛克本身就是[轉生者],成年人的他體內其實是擁有光魂的。


    出現在伊萊恩眼前的這個莫紮洛克,幾乎就是槍勇士莫紮洛克的本尊,隻是外形發生了改變,模樣更接近怪物而已。


    但是,說不定這樣更好。


    能夠交談、能夠相互理解,意味著邪靈半人馬騎士並非不可理喻的怪物。說不定伊萊恩可以通過交談,直接讓卡夫帕夫放棄追殺他的念頭——隻要讓槍勇士莫紮洛克明白到他們潛獵者一族不會滅族就好了。


    周圍的路人們讓開了,讓伊萊恩和莫紮洛克可以對話。他們並不知道這對話意味著什麽,他們大概還以為二人是在演戲,或者在彩排即將演出的內容。


    "我、我有話想說。"伊萊恩於是大膽地開口,"可、可不可以——"


    "我知道,你想說什麽。"對方卻先打斷了伊萊恩的話:"我們潛獵者,不會滅族,對吧。"


    他甚至都已經知道了伊萊恩想說什麽。也許是他來到這個黃金鄉裏,看到黃金鄉裏的景色,已經領悟了一切。


    "而且,即使殺了你,也不會對我族有幫助,對吧。"莫紮洛克又補充道。這家夥的領悟力似乎意外地高?


    伊萊恩於是默默地點了點頭。


    "但是,根本沒關係。"邪靈半人馬騎士卻說,"我根本,不是為那事而來。"


    "……啥?"白獅人少年不禁愕然。莫紮洛克不是為了追殺伊萊恩而來的嗎?那麽到底——


    "決鬥吧。這一次,公平地,一對一決鬥。不要卑鄙。不再留有遺憾。"槍勇士莫紮洛克伸手指著伊萊恩:"這一次,堂堂正正地打。"


    於是伊萊恩搞懂了一切。


    是的。之前槍勇士莫紮洛克和盾勇士卡夫帕夫是聯手對付伊萊恩一個的,二打一,有欠公平。……雖然他們最後都被伊萊恩一個人擊敗了。


    哪怕兩人聯手,他們都打不過伊萊恩一個,如同以卵擊石。


    明明槍勇士和盾勇士聯手對抗伊萊恩,都還是被伊萊恩打得大敗,為什麽這個莫紮洛克現在還執意要和伊萊恩一對一決鬥啊?這是在開玩笑呢?


    "你、你以為你和我一對一決鬥,能打贏我?"伊萊恩有點不高興地反駁道。


    "那,不是重點。"對方卻答道:"重點是,重拾榮譽。沒有榮譽,死不瞑目!"


    所以這家夥根本沒想過打贏打輸的問題,他過於介意以前他們二對一打伊萊恩的事情,認為當初的決鬥並不公平。他化身成邪靈都要追伊萊恩到這個黃金鄉裏來,再和伊萊恩進行一次公平公正的一對一決鬥。


    如果不能做到這一點的話,槍勇士恐怕無法化解那一口怨氣吧。


    人的執念真的可以有很多種。有些人為了保護自己的族人,執意追逐敵人到天涯海角。而有些人想要守護的並不是族人,而是一族的榮耀。


    這種事情伊萊恩也並非無法理解,雖然他隻覺得槍勇士莫紮洛克真的……很蠢。


    他長歎了一口氣,"可、可以。那就來決鬥吧。"


    如果不堂堂正正地和莫紮洛克決鬥一場,那名邪靈殘存的一口怨氣,肯定無法消退吧。不管是執念還是怨念,想要讓它消解,都得對症下藥。


    而這次伊萊恩需要下的"藥"很簡單——光明正大地去打,打得槍勇士莫紮洛克心服口服為止,事情就解決了。


    真的這麽簡單就能解決,甚至都不需要跟莫紮洛克"講道理(物理)"嗎?


    雖然有點懷疑,伊萊恩還是用造物術變出了黃金三叉戟。


    是的,黃金三叉戟。伊萊恩才剛剛得到[戰爭之鐮]的授權,但他還沒能熟練地把[戰爭之鐮]製造出來。這種時候果然還是用他更為熟悉的黃金三叉戟來應戰,會更得心應手。


    而且單純是冷兵器打鬥的話,也不需要[戰爭之鐮]的"全.種.族.屠.殺"附魔,黃金三叉戟便已足夠。


    更何況對方是槍兵,這邊在禮節上也應該用類似槍一樣的東西來對抗。鐮刀什麽的簡直太犯規了。


    看到伊萊恩一副想要應戰的模樣,槍勇士莫紮洛克卻搖了搖頭:"不是現在。你站都,站不穩。你很疲勞。這不公平。明天中午,你休息夠,我們再決戰。"


    啊這。連伊萊恩有多疲勞都被他看出來了嗎。不僅是疲勞,伊萊恩還喝了酒(哪怕他的理智認為自己沒喝!),所以才站立不穩,好像風一吹就會跌倒似的。


    他確實沒能以完全的姿態去迎戰莫紮洛克,但他其實還是有很大勝算的,沒道理還需要敵人的憐憫。所以伊萊恩有點生氣了:"沒、沒事,我再疲勞,打贏你也綽綽——"


    一個大手從他身後拉了伊萊恩一把,"等等,小鬼。"


    "怎、怎麽了啦?!"伊萊恩有點生氣地轉過頭來看著伊菲圖斯,"這、這邊正在對峙呢,有話可不可以等下再說?"


    "今天我們先回去吧。"伊菲圖斯卻不顧伊萊恩的抗議,繼續把伊萊恩往後拉扯了一段距離,"先不要和那個家夥打。"


    "認真的?你、你以為我打不過他?"


    "不。如果你和他打起來的話,肯定會是以你的壓勝來結束戰鬥吧。"紅銅龍大漢卻冷靜地分析道,"但是不要。不是現在。他是對的,你並非萬全狀態,你今天已經和另一個潛獵者勇士對戰過,你需要休息。"


    "即、即使我不休息也能打贏他?"


    "並不是你打不打得贏的問題,是武德的問題。"伊菲圖斯卻說,"那家夥是以一名充滿榮譽的戰士的身份,向你發起的一對一決鬥。禮貌上你應該休息夠了,用你能拿出來的全力去應戰,而不是現在這個站都站不穩的狀態。你這樣跟他決鬥,對他很失禮的你知道嗎。"


    伊萊恩皺了皺眉頭,他從沒想過這種事情。贏輸並非關鍵,最重要的反而是戰鬥時的禮節……嗎。


    "尊重你的對手吧。畢竟你在上一次戰鬥裏,不僅取走了他的性命,還帶走了他的榮譽。你這次至少應該把榮譽還給他,讓他得以安息。"


    迪爾蒙多人都是饒勇好鬥,武德充沛的。槍勇士莫紮洛克的想法,恐怕隻有伊菲圖斯最能理解吧。


    "伊菲圖斯大叔是對的。"櫻龍少女居裏也湊過來,"如果讓那位槍勇士不惜化成邪靈也要出現在你麵前的執念就是他的[榮耀]的話,你應該順從他,讓他找回[榮耀]。這才是化解其執念的最好方法。你現在勉強去挑戰他,損害了他的[榮耀],即使能打贏,效果可能會適得其反。"


    不管是邪靈還是聖靈,讓這些靈體聚集成型的最基本的因素,就是這份[執念]。


    如果這份執念沒能得到滿足和化解,槍勇士莫紮洛克不僅不會消失,甚至可能變成更加惡劣的東西。他最終說不定就會變成發狂的、到處無差別搞破壞的狂暴靈體。而那時候伊萊恩就隻能用[相對領域——和平漫步者]把他壓碎,從宇宙中徹底湮滅。那才是最壞的結局。


    伊萊恩長歎一口氣:"好,好吧。我會按他說的去做,來一場公平的比試。"


    他轉而用三叉戟指著那名邪靈半人馬騎士:"我、我們明天中午,在這裏決鬥。我、我不會躲也不會逃,不會用那些亂七八糟魔術手段來擊敗你。我、我們來一場正式的冷兵器對決吧!"


    "如你所願!"槍勇士莫紮洛克回道,同時豎起他的長槍,像個雕像那樣聳立在那裏,一動不動。


    伊萊恩冷眼看了那名邪靈半人馬騎士一眼,轉身就走。而市長等人也帶著一群人過來了:"外景組正在為拍攝做準備工作,請各位讓一讓,謝謝!"


    "拍、拍攝取消了。"伊萊恩卻湊上去迎合道,"改成明天中午舉行。"


    "哦,是嗎?"沒想到帶著工作人員過來的人之中,居然還有羅絲女士,"真可惜啊。明天中午才有好戲看嗎?"


    "是、是的。"伊萊恩苦笑道,轉頭又看了一眼半人馬騎士,壓低聲音說:"拜托你們盯緊他。那個怪物似乎不會襲擊其他人,但他依然是十分危險的。"


    "當然,當然了。"老奶奶笑道,"劇組會注意不妨礙到那位有名的演員休息,放心吧。"


    她也是個演後。不知道羅絲老奶奶是否有參加過電影的演出?


    "你們先回去吧。如果羅絲在這裏,我也必須在這裏。"伊菲圖斯對伊萊恩揮了揮手,"在那怪物發起飆來的時候,在場至少得有人能夠阻止它。"


    "噢,你也太小看我了,年輕人。"虎人老奶奶笑道,"真要打起來,那種家夥根本不是我的對手哦。"


    "是是是,羅絲最厲害了,不愧是角鬥場上的血——"


    "嗯?"羅絲的眉頭動了一下。


    "沒什麽,沒什麽。"伊菲圖斯知道自己差點說錯話,馬上收口,"有你在,我們可以放一萬個心呢,啊哈哈哈哈!"


    伊萊恩沒好氣地搖了搖頭,思索著要是伊菲圖斯不慎把"血腥玫瑰"說出口的話,現場會不會真的上演一場血腥的廝殺——指羅絲把伊菲圖斯胖揍一頓。總之現在先回去休息吧。


    "對了,我們可、可以去找其他幾個怨靈嗎,利用你的[映世寶珠]?"回去的路上,伊萊恩問羅丹。既然現在沒法跟槍勇士莫紮洛克打,他希望先找到其他勇士,不想在這裏浪費時間。


    畢竟,不是每一個潛獵者勇士都是莫紮洛克那樣老實的家夥。要是另一個勇士如今正躲藏在這個奈恩城的某處,偷偷襲擊路人,該怎麽辦?


    "做不到,死心吧。"然而羅丹卻說,"[映世寶珠]是利用你和某物事之間的因果聯係(卡瑪)來投影風景的。這種聯係同一時空隻能建立一次。畢竟它違背了因果定律,強行建起聯係的橋梁。你先把注意力集中在這個半人馬怪物身上,了解這件事,再去考慮對付其他怨靈吧。"


    "你、你不用原來的那顆[映世寶珠],再變出另一顆[映世寶珠],都解決不了問題嗎?"


    "不能。和有多少顆[映世寶珠]無關,重要的是你和他之間強行建立起來的因果橋梁。"冰龍人青年搖頭道,"你不把這個橋梁拆解掉,就沒法用[映世寶珠]強行建立起另一條橋梁。


    我們在做的事情已經是在違背宇宙原本的因果定律,把沒法聯係起來的兩個人,強行連起來。


    這種事情同一時空內隻能做一次。你不能再三地違背因果定律,你懂我的意思嗎?"


    伊萊恩大致懂。也就是說他不解決掉這個槍勇士莫紮洛克,就休想再用[映世寶珠]找到另外三名勇士。


    這[映世寶珠]的力量果然不是萬能的,它的限製可能比它的盜.版貨[映奇寶珠]還要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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