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方靜靜看著李熠,冷清的麵上幾乎看不出情緒的波動。


    李熠與他四目相對,突然間便有些詞窮。


    這些時日,李熠沒有一刻不在擔心麵對今日這樣的局麵,可這一幕還是來了,來得猝不及防,以至於他幾乎都來不及提前想一個說辭朝十方解釋。


    實際上,那晚之後,不止十方怕麵對李熠,李熠其實多少也有些沒做好準備用自己的身份和十方見麵。


    隻因那一晚,李熠幾乎在十方麵前卸去了所有的麵具,將自己那不知饜足的一麵,包無保留地展現在了十方麵前。如今驟然被揭穿了身份,他一時之間竟不知該用哪一副麵孔麵對十方才好。


    可十方如今就站在幾步之外靜靜看著他,等著他的解釋。


    李熠毫無辦法,隻能硬著頭皮解釋。


    “大周的細作好些都認識我,我若是不易容,怕他們認出來會打草驚蛇。”李熠沒什麽底氣地朝十方道:“褚先生的莊子裏也有大周人,我……我這才沒以真麵目示人。”


    他這話明顯指得是時九,落在十方耳中卻令他想到了自己。


    “莊子裏除了褚先生的人,剩下的都是你的人,你要瞞的大周人,是我嗎?”十方開口問道。


    李熠聞言一怔,登時有些懊惱,他隻顧著編慌,竟完全忘了十方也是大周人。隻因在李熠心中,自始至終從未將十方看作是大周人,是以才會忘了此事,可他這話不正是戳了十方的痛處嗎?


    細究起來,這麽多年來他們所經曆的一切,多半都是因為“大周人”這幾個字而起。若非有這個身份,十方當年也不會離宮,他們自然也不會有那麽些年的分別。


    甚至後來所發生的一切,包括如今十方的處境,都和大周人有著密不可分的關聯。


    來日若十方當真要去雲遊,多半也是被這個身份困擾至深所致。


    “我……不是這個意思。”李熠開口道。


    “如今想來,褚先生深諳易容之術,應該一眼便將你認出來了吧?”十方開口道:“怪不得他對你的態度總讓我覺得奇怪……還有寧如斯,他那日一眼便看出了霍言聲是聽命於你的,到頭來整個莊子裏,隻有我一個人沒看出來你的身份。”


    十方向來沒有揣度人的習慣,也從不會對陌生人懷有太多戒備之心。從前他常年在清音寺生活,幾乎沒有過被人騙的機會,誰能想到這短短一段時間,他竟能讓李熠反反複複騙了好幾回?


    十方念及此,心中難得生出了一絲惱意,也不知這惱意是衝著李熠還是衝著自己。


    “你是覺得我很好騙,所以才樂此不疲?”十方問道。


    “不是的。”李熠忙道:“我並非刻意欺瞞於你。”


    “是有人逼你易容了嗎?還是有人威脅你不可以朝我坦白?”十方問道。


    李熠知道他是真動了氣,不敢再狡辯,隻得開口道:“都是我的錯。”


    “你錯在何處?”十方開口問道。


    “我……”這問題徹底將李熠問住了。


    他錯的地方太多,多到他自己都不知該從何說起。


    他覺得自己錯在:


    不該對十方存有非分之想;


    不該裝可伶哄騙著十方讓對方不忍離開自己;


    不該一次又一次的利用十方對他的疼惜;


    更不該在病中對十方提了那樣的要求,


    做了那樣的事……


    這些日子,李熠不隻一次地想過這個問題。他一方麵覺得自己錯得離譜,一方麵卻又不願麵對這些錯處。仿佛他一旦直麵這些問題,就不得不承認,他和十方之間的情分都是他一廂情願強求來的。


    李熠不願意接受十方對自己從未有過那種心思。


    他寧願不去想,不去承認,仿佛隻要不揭穿,這問題就不存在了。然而今日,他這些錯處又加了一條新的:


    為了待在十方身邊,易容欺騙了對方。


    “對不起……兄長。”李熠開口道。


    “你沒有錯。”十方道。


    李熠聞言一怔,驚訝地看向十方。


    便聞十方開口道:“你從頭到尾都沒有錯,錯的是我。我錯在不該是大周人,不該成了你的兄長,不該讓你那般依戀以後卻依舊離開了你。”


    十方冷清的麵上漸漸染上了幾分情緒……


    “錯了就錯了,人這一生誰能永遠不做錯事情?可我卻是一錯再錯。明明已經決心受戒,卻偏要再進宮去招惹你。為了減輕那一點內疚,想讓自己心安理得一些,卻弄巧成拙讓你越陷越深,還生了重病……”十方越說越激動,待說到最後眼眶都紅了,“你說你錯了,你哪裏錯了呢?你隻不過騙了我而已,我才是那個錯得徹徹底底的人。”


    李熠開口道:“兄長……”


    “你沒有錯,我沒有同你生氣,我是在生我自己的氣。”十方道。


    李熠見慣了他那副雲淡風輕的樣子,如今還是第一次見十方如此。


    他知道十方這次是真的生氣了,隻不過十方生氣的時候也沒有太失態,隻是微微擰著眉頭,眼尾帶著因為情緒激動而染上的紅意,除此之外再無其他,甚至連說話的聲音都沒怎麽提高。


    但即便如此,李熠還是有些手足無措。


    因為十方太少發怒了,所以他完全不知該如何應對。


    “十方……”一個青年僧人的聲音突然自回廊盡頭傳來。


    兩人同時轉頭,便見一個青年僧人朝這邊走了過來。


    十方認出他是寺裏的師兄延濟,忙盡力收斂了情緒,朝延濟道:“延濟師兄。”


    “怎麽站在此處說話?快進來。”延濟招呼著兩人進了後院。


    後院裏有一處茶室,平日借住在寺裏的人偶爾會過去煮個茶,消磨一下時間。十方從前經常在那裏待著,延濟以為他愛喝茶,今日得知他要來便直接引著人去了茶室。


    “這位施主何不一起進來?”延濟帶著十方進門後,見李熠一直立在院中,便開口招呼他。


    李熠下意識看了一眼十方,而後搖了搖頭道:“我在此候著便是,師父不必理會我。”


    延濟見他如此也不勉強。


    十方一邊自己煮茶,一邊努力平複著心神。


    不得不承認,今日驟然識破李熠身份的時候,他確實是有些許惱火的。


    情緒來得太快,他一時也說不上來自己為什麽會那麽生氣。如今再想想,那情緒多半是夾雜著羞惱和尷尬。因為他和李熠那一夜荒唐之後,如今尚算是第一次正式見麵。


    這些時日李熠雖日日與他相處,可在十方眼裏對方就是個陌生人而已。


    可當李熠那句“兄長”叫出口,一切就都不一樣了。


    十方心中那些隱藏了許久不曾示人的情緒,在見到李熠之後,就像是被人強行翻攪出來了一般,幾乎沒給他任何準備的時間。


    隻那短短的片刻,他便要被迫接受麵前站著的人便是李熠。更棘手的是,如今的李熠已經不是他的弟弟了,而是與他名義上沒有任何關係,卻又是做過了最親密之事的人。


    這關係對十方來說太奇怪了,他全然不知該如何麵對。


    換句話說,他從前對待李熠的那套方法,如今突然都不適用了。他不能在像從前那樣去以兄長的身份“教導”對方,也不能再對李熠流露出疼惜或關愛,隻因他稍一逾矩,兩人之間的氛圍便會迅速走向某種曖昧的境地。


    “茶都煮壞了,可見你心思得亂成了什麽樣子了。”延濟示意十方坐到一邊,自己接過了煮茶的“重任”。十方則老老實實挪到一邊,目光看著蒸騰的水汽,略有些出神。


    “此前讓你離開清音寺的時候,倒是沒想過會發生這麽多事情。”延濟開口道。


    京城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延濟幾乎都知道了,更何況他還收到過十方讓人捎給他的信。


    “該來的躲不掉,師兄那日說得對,我就算不出去這一趟,也未必真能順利入道。”十方苦笑道:“這一趟倒是讓我看清了自己。”


    延濟開口問道:“哦?那你倒是說說,你從自己身上看到了什麽?”


    十方想了想,開口道:“大周人。”


    延濟聞言手上的動作一頓,有些驚訝地看向十方。


    便聞十方又道:“與生俱來的東西,躲到天涯海角也無濟於事。有時候我真的不明白,仿佛這麽多年來,我無論做什麽都是錯的。隻因為我是大周人,這第一步錯了,後頭就都是錯的。”


    “你隻看到了錯處,卻沒看到旁的?”延濟問道。


    “請師兄指點。”十方開口道。


    延濟想了想,開口道:“大周與大宴本是你死我活的境地,這些年一直不冷不熱,雖說偶有衝突卻並未真的開戰。你有沒有想過,這其中很大的原因,是因為你?”


    “陛下不願貿然開戰,是因為本恤百姓。”十方道。


    “非也。”延濟道:“陛下如今不好戰,是因為皇後,而皇後的命昔日是你救的。這是你與他的緣分,也是你與大宴的緣分。很”


    十方沒太聽明白延濟這話的意思,隻覺得對方是在強行安慰自己。


    況且十方也不喜歡給自己臉上貼金,在他看來,無論在大宴還是大周,他都隻是一個很不起眼的人罷了。莫名其妙成了風口浪尖上的人,這裏頭的緣故他如今也尚未明白。


    “師父如今可在寺中?”十方開口問道:“我有好些事情想朝他求教。”


    延濟笑了笑道:“你與師父緣淺,前幾日他便外出雲遊了,如今尚不知何時能回來。”


    十方問道:“怎麽這麽突然?”


    “他許久前就想出去雲遊了,如今正好時機成熟,便去了。”延濟道。


    “這些日子我也一直在打算,想去雲遊。”十方道。


    “去哪裏想好了嗎?”延濟問道。


    十方搖了搖頭道:“尚未想好,不過隻要是離開京城,去哪兒都好。”


    “你就這麽想逃開這裏的一切?”延濟問道。


    “我不知道若是繼續留在京城事情會變得如何。”十方道:“我從前總是遺憾自己為什麽不是個大宴人,普普通通的,哪怕隻是靠種地糊口也挺好。所以我想去試試,找到一個沒人認識的地方,嚐試過過這樣的日子。”


    這樣的生活好不好十方不知道,他隻是想去試試而已。


    他這麽多年來身上一直背著大周人的印記,如今也該試著擺脫一下了。


    “你被這個身份困了小半生,去找找答案也許是好事。”延濟道。


    “師兄,你說我能找得到嗎?”十方問道。


    延濟笑了笑道:“這就要看你的緣法了。”


    十方聞言歎了口氣,一時之間隻覺前路十分渺茫。


    院中。


    李熠正立在廊下,三皇子在院門口朝裏探了個腦袋,看到他之後便一溜小跑奔了過來。


    “二哥……你的易容洗了?”三皇子見李熠恢複了本來的麵目,一時還有些不大習慣。


    李熠如今卸去了易容,麵上又恢複了原本那副冷厲淡漠的樣子。


    “兄長是不是不理你了?”三皇子小心翼翼地問道。


    李熠轉頭看他,三皇子嚇了一跳,以為自己又惹惱了對方要挨揍。


    不過李熠這次卻沒動手,反倒“紆尊降貴”地朝三皇子問道:“你覺得呢?”


    “不會的。”三皇子忙道:“雖然你易容騙他有些過分,若是換了我肯定不會理你了。但是兄長慈悲為懷,對誰都很大度,肯定不會跟你計較的。”


    李熠麵色原本就不好看,聞言麵色更難看了幾分。


    “二哥,你脾氣那麽大,人人都怕你,你為何偏偏會怕兄長生氣”三皇子問道。


    在他記憶中,李熠可是連他們的父皇和父後都不怕的。


    李熠聞言道:”我是怕他生氣,可我更怕的其實是他不跟我生氣。“


    “為什麽?”三皇子一臉不解地問道。


    “他若是一直不朝我生氣,我便不知道他是真的沒脾氣,還是我自己覺察不到他生氣了。”李熠開口道:“又或者,他隻是懶得同我生氣。”


    李熠記得,幼時十方便對他很是縱容。


    那時無論李熠怎麽胡鬧,十方都很少有不耐煩的情緒。


    很長的一段時間裏,李熠很享受這樣的寵愛和縱容。但日子久了,李熠漸漸發現,十方待人似乎一直如此,無論是比他更惹人煩的三皇子,還是脾氣也不大好的長公主,十方麵對他們始終都是和顏悅色的。


    那個時候李熠突然意識到,十方對他的縱容或許隻是出於習慣,並不意味著他在對方心裏是獨特的。


    這樣的發現,讓年幼的李熠傷心了很久。後來他甚至刻意想去惹怒十方,可每次的結果都是,十方並未被他惹怒,倒是李熠最後十分挫敗,反過來還要十方去安慰他。


    “我知道這個……就像二哥你雖然經常打罵我,但是我知道你是疼我的,所以我不會因為這個傷心,反倒會覺得高興。”三皇子開口道。


    李熠看了他一眼道:“我打罵你大都是因為你太煩了。”


    “二哥你就會口是心非,嘴裏說的和心裏想的從來都不一樣。”三皇子道。


    李熠聞言一怔,略有些失神。


    三皇子又問道:“那兄長最後可有當真打罵過你?”


    “沒有。”李熠開口道。


    無論李熠如何騙他,哄他,甚至……欺負他,他幾乎都沒同李熠說過一句重話。


    “二哥你若是為了這個不高興,那我去求兄長,讓他打罵你一頓。”三皇子道。


    李熠轉頭看向三皇子,大概是心情太低落了,讓他這弟弟看起來都比平時順眼了許多。這話若是從前說,三皇子少不得要被李熠教訓一頓,但今日李熠卻隻伸手揉了一把三皇子的腦袋,竟沒追究。


    誰知三皇子衝他嘻嘻一笑道,又多嘴了一句:“我還挺想看你被兄長打罵的,肯定很有趣。”


    李熠目光一冷,抬手就要教訓人,好在三皇子反應快,抬腳就跑了。


    十方從茶室裏出來的時候,李熠還站在廊下。


    少年恢複了本來容貌,那張英俊熟悉的臉,令十方望之驟然一怔,不禁想起了許多往事。


    “兄長……”李熠立在廊下,低眉順目地看著十方,表情帶著幾分忐忑。


    十方原本一肚子火,但如今看到他這副樣子,不知為何又生不起氣來了。


    隻是十方那怒火消了之後,心中便生出了幾分尷尬。尤其是李熠麵對他時這副可憐巴巴認錯的樣子,與十方離宮前那晚見到的那副模樣簡直是天壤之別。


    “兄長,你別生我氣了,好不好?”李熠小心翼翼開口問道。


    十方看向他,見他眼睛隱隱有些發紅,無奈道:“別這樣了,此前在宮裏你便是這樣騙我,如今又要故技重施嗎?”


    李熠聞言頓時有些尷尬,忙將醞釀好的眼淚收了回去。


    十方這會兒還處在“重逢”的尷尬之中,壓根不想和李熠說話。


    李熠倒是識趣,隻老老實實跟在他後頭不做聲。


    “你們的太子殿下看著不像傳聞中那麽可怕啊。此前下令處死了好多大周細作的人,真的是他嗎?”時九此前並未如此近距離見過李熠,今日看到了他卸去了易容後的樣子,便忍不住多觀察了幾眼。


    霍言聲聞言開口道:“是他,不過我們太子殿下不是個會濫殺無辜的人,你若安分守己,應該沒機會讓他發落。”


    “你整日跟在他身邊怕不怕?”時九問道。


    “你跟著十方師父身邊會怕嗎?”霍言聲問道。


    “不會。”時九道。


    “那我自然也不會。”霍言聲道。


    時九點了點頭,而後意識到哪裏不太對,忙道:“可是十方師父是修行之人,脾氣好,又沒手段,我不怕他很正常。你就不一樣了……”


    “姑娘。”霍言聲出言提醒道:“慎言。”


    時九聞言不由失笑,開口道:“果然,你很怕他。”


    霍言聲:……


    “哎。”時九不知想到了什麽又開口道:“感覺你們這位太子殿下看著十方師父的眼神有點問題,我是不是該去提醒一下十方,免得他不小心吃了虧?”


    霍言聲:……


    這會兒提醒,怕是有些來不及了。


    眾人出了清音寺下山的路上,李熠一直跟在十方身邊,他雖然多餘的話一句都沒說,但時不時一句“兄長慢些”、“兄長小心”落在十方耳中依舊覺得很不自在。


    隻因他一聽到李熠叫他兄長,便忍不住想起那晚李熠這麽叫他時候的情形。


    那晚李熠就是一邊叫著他“兄長”,一邊說著“我錯了,但是我忍不住”這樣的話。


    十方當時沉浸在李熠即將不久於人世的悲痛中,滿腹都是對李熠的疼惜和縱容,哪怕被李熠鬧得難為情,也依舊由著他胡鬧。


    但今時不同往日,十方再想起那晚李熠的“混賬”表現,便哪哪都不自在。


    偏偏這人自從易容被揭穿後,左一句兄長,右一句兄長,也不知道是故意的還是怎麽回事,直惹得十方又是別扭又是尷尬,耳根一路上都是紅的。


    而那些記憶也很奇怪,前些日子十方一直沒見李熠,幾乎都忘得差不多了。如今再見到李熠,對方一舉手一投足,甚至某個說話的音調,都很容易讓他想起那晚的記憶。


    十方從來不知道,自己的記憶力竟然這麽好。


    “兄長……”到了山腳下,李熠伸手打算扶著十方上馬車。


    十方終於忍無可忍,開口道:“莫要再叫我兄長了,你明明知道我已經不是你的兄長了。”


    李熠目光一黯,開口道:“那兄長想讓我如何稱呼你?”


    十方:……


    那晚他提醒李熠改個稱呼的時候,李熠也是這麽問的他。


    不僅如此,那晚李熠還順著這稱呼的問題,在他耳邊說了好些不著調的話。從前十方一直沒想過李熠會有那樣的一麵,如今他算是見識到了。


    十方甚至覺得,李熠這一路上根本就是在故意逗他!


    “兄……”三皇子見十方遲遲不上馬,本想提醒他,但念及十方不讓李熠叫兄長,便也覺得自己應該跟著改口,於是開口道:“大哥,趕緊上馬車吧,天色不早了。”


    一旁的李熠聞言開口道:“要不然我陪著三弟改口叫大哥?”


    十方:……


    李熠那表情看著十分正經,十方幾乎判斷不出來他是故意氣自己,還是當真有口無心。


    但有一點十方可以確定,卸去了那副“乖順”模樣的李熠,比從前更多了幾分令人捉摸不透的“邪氣”。


    那幾乎是十方從未見過的李熠。


    更確切的說,十方隻在那個晚上短暫地與這樣的李熠有過交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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