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孫可望預料的一樣,楚軍在湖廣戰場上的反攻一開始聲勢浩大,很快就顯得後繼乏力,雖然把戰線向西推回來二百裏左右,但是隻占領了一些小的州縣,對長沙、衡陽這樣的堅固城池束手無策,雙方暫時形成對峙。


    力分則弱,長矛橫過來才能捅人,楚軍現在的戰線長達千裏,寬隻有二百裏,從長江南岸一直延伸到湘南山區,就像一柄豎起來的長矛,無法刺破西軍的防線,自身卻缺乏韌性和縱深,孫可望命令西軍各部堅決抵抗,一邊消耗楚軍的銳氣,一邊調兵遣將,準備把這幾萬楚軍一口吃掉。


    唯一讓他擔心的,就是廣西戰場。


    楚軍在湖廣大舉反攻的同時,還派遣一支大軍反攻廣西,根據斥候送來的情報,已經發現譚嘯、周國棟、劉芳亮、黨守素和賀珍等好幾支部隊的旗號,總數最少超過五萬人,毫無疑問,湖廣才是楚軍和西軍決戰的主戰場,廣西隻是個無關緊要的分戰場,楚軍一下子派去好幾萬人馬,讓孫可望多少感到有些意外。


    事實上,光是西征第四軍和第五軍就超過五萬人,再加上劉芳亮、黨守素和賀珍的部隊,進入廣西的楚軍總數高達八萬人,但是他們成功騙過了西軍斥候的眼睛,使得孫可望低估了他們的兵力,更沒有意識到他們的真正意圖。


    “數萬楚賊竄入廣西,是要幹什麽呢?”


    孫可望對著地圖反複推演,最後終於斷定,楚軍派出這樣一支大軍進入廣西,是為了反攻桂林,截斷從桂林到全州再進入湖南的補給線。


    湘西都是重重大山,糧草轉運不易,劉文秀攻克永州府的零陵後,西軍所需的糧草物資有相當一部分由廣西轉運,從雲南、貴州運來的糧食先送到桂林,然後裝船從靈渠運往全州,再進入湘江上遊的瀟水,一路都是便捷的水路,大大減輕了後勤運輸的壓力,楚軍派出數萬大軍進入廣西,十有八九是奔著這條糧道來的。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孫可望調兵遣將,加強從桂林到全州沿線的防禦,除了從湖南派兵回援之外,又從附近的柳州府、慶遠府抽調兵馬,增援桂林,不料譚嘯、周國棟攻占陽朔之後,並沒有順勢攻打桂林,而是向西進軍,直奔柳州府而去。


    “賊人胃口不小啊!”


    孫可望意識到,自己一開始的判斷出現了偏差,楚軍這次是來真格的,並非隻為了截斷一條糧道,而是企圖收複廣西全境,由於西軍主力都在湖廣,廣西省內比較空虛,楚軍趁此機會反攻廣西,堪稱避實就虛的一步好棋,落實到具體戰術上,譚嘯、周國棟攻占陽朔後,對著桂林虛晃一槍,就殺向兵力空虛的柳州,也的確很難應付。


    “汪克凡用兵工於小巧機變,卻非堂堂正正之師。兵法雲:凡戰者以正合,以奇勝,正奇相輔才是用兵之道,汪克凡卻一味劍走偏鋒,早晚必為我所敗,當下還是以湖廣為重,就讓譚嘯、周國棟在廣西猖狂一時吧,暫且不用理會。”孫可望考慮再三,決定不能再被楚軍牽著鼻子走了。


    廣西本來就兵力不足,如果再被楚軍來回調動,很可能會露出破綻,打一個大敗仗,對湖廣戰場也會造成不利影響,既然如此,還不如以靜製動,命令各個州縣閉門堅守,能守住最好,守不住也沒關係,以拖延時間為目的,等到西軍主力在湖廣戰場上打敗汪晟,再騰出手來回援廣西。


    柳州府的府城馬平,比一般的縣城堅固的多,守軍隻要閉門不出,怎麽也能堅持十天半個月的,譚嘯和周國棟要打柳州,就隨他們去吧。


    孫可望沒想到的是,譚嘯和周國棟進攻柳州,才是真正的虛晃一槍,他們的主力距離馬平還有百裏上下,就悄悄轉向西北,一頭鑽進了九萬大山。


    與此同時,劉芳亮、黨守素和賀珍繼續向馬平進軍,並且打著譚嘯、周國棟的旗號,分兵攻打柳城、洛容、象州等其他幾個州縣,所到之處大張旗鼓,不管打沒打下來,都把聲勢搞得極大,嚇得馬平和這幾個州縣都堵死城門,準備承受楚軍猛烈的攻勢,卻不知楚軍的西征第四軍和西征第五軍已經神不知鬼不覺的翻過崇山峻嶺,貴州遙遙在望。


    九萬大山向西延伸,和雲貴高原相接。


    走出九萬大山,就進入貴州地界。


    “啟稟兩位將軍,前麵有土司兵封關攔路。”


    接到先頭部隊的報告,譚嘯和周國棟一起來到軍前,隻見狹窄的山路上有一座不知名的關口,一側是懸崖峭壁,一側是陡峭的山坡,地形非常險要,關門上掛著一塊字跡斑駁的牌匾,上麵寫著“天南第一關”幾個大字,此刻關門緊閉,關牆上密密麻麻的站滿了土兵,為首的是個身穿虎皮氈裘的中年男子,腦後插著一根威風凜凜的虎尾,應該就是本地的土司。


    “這個土司是南謝蠻的人,也是個腦子進水的糊塗家夥,你說他膽子大吧,他不敢放咱們過關,你說他膽子小吧,他又敢帶著一群土兵擋住幾萬大軍的去路。”


    南謝蠻是烏蠻大姓,西征軍出征之前做過相關的功課,眾將都知道他們的來曆,袁宗第簡單介紹了一下情況,接著說道:“我許了他二百兩金子,五十支火銃,他還是不肯開關,非得讓咱們原路退回去,看樣子是害怕咱們過關之後,翻臉不認人把他幹掉。”


    “情有可原,換我看到來了這麽多兵馬,肯定也害怕。”譚嘯笑著問道:“你怎麽不嚇嚇他,亮出咱們楚軍的名號來,看他還敢不敢攔路。”


    “一上來就和他說了啊,但他根本不相信,說是從沒聽過袁宗第、劉體純,還有譚嘯、周國棟這些人的名字,他隻認汪克凡汪大帥一個人,除非汪軍門親至,否則絕不開關。”


    袁宗第的神色略有些尷尬,他當年在李自成手下獨當一麵,威名赫赫,天下皆知,現在無論走到哪裏,別人隻要聽到他的名字,最少都會說一聲久仰大名,誰知今天終於碰到一個不買賬的,任憑袁宗第好話歹話全說光,也堅決不予放行。


    “看來咱們楚軍的名號在廣西不好使啊,那就讓他知道知道楚軍的厲害。”周國棟也覺得有點可笑,說道:“傳本將的將令,準備強攻,哼哼,隨便搭幾塊破石頭,就敢自稱天南第一關,我倒要看看他能守多長時間。”


    這個所謂的天南第一關,明顯是個山寨貨,但是這裏的地形的確險要,關旁的山峰都由光禿禿的大塊岩石構成,哪怕號稱攀岩爬山如同猿猴的鎮筸兵也上不去,隻能打造一些簡易的雲梯蟻附攻關,這一仗打下來會有不少的傷亡,如果有別的選擇,周國棟也不願打這一仗。


    為了減少傷亡,準備工作要盡量做的紮實一些,周國棟傳下命令,把寶貝疙瘩的火槍兵調上來,由他們提供火力掩護,又命人多打造一些雲梯和撞木,準備直接撞開關門,大家正在忙碌,炮團的團長覃加農急急慌慌地跑了過來。


    “嗨,不就是這堵石頭牆嘛,讓我轟他兩炮,保證把它砸開。”


    “你還有炮?”譚嘯猛的一轉頭,盯著他問道。


    “嘿嘿,我帶來了兩個小家夥。”覃加農一縮脖子,嬉皮笑臉地解釋道:“我們炮團攢下點家底不容易,這次都扔在了湖南,我和弟兄們商量了一下,覺得去貴州大炮肯定也有用,就想辦法帶來了兩個小家夥。”


    “胡鬧!”譚嘯瞪起眼睛:“貴州地無三尺平,將士們連鐵甲不敢帶去,你卻給我帶來了兩門上千斤的大炮!行啊,你覃加農本事不小啊,竟然能帶著兩門大炮翻過這九萬大山,怎麽樣,這一路費的力氣不小吧。”


    “是挺費勁的。我最先帶來了四門炮,可是有兩門炮翻到山溝裏去了,還砸斷了一個兄弟的腿。”覃加農做出一副老實模樣,眼睛卻滴溜溜的轉來轉去,偷偷打量譚嘯的表情。


    “怎麽沒把你的狗腿砸斷呢?我告訴你,貴州的路比這裏更難走,一門炮也不許帶,全都給我推到山溝裏去……嗯,等等,先把這個天南第一關給我轟開了,也算對得起你們這份辛苦。”


    “大炮不能扔啊!你看,這不是用上了麽……”


    覃加農絮絮叨叨的央告不停,譚嘯、周國棟等人也不理他,過了一會兒,兩門三磅炮被推到戰鬥位置,完成開火準備後,猛然發出轟鳴。


    “砰!砰!”


    沉重的炮彈衝出炮膛,顫巍巍、慢悠悠地飛向天南第一關,這是實心炮彈特有的彈道軌跡,似慢實快,而且蘊含著巨大的衝擊力,一發炮彈擊中垛口,磚石飛濺打塌了半截,一發炮彈正好擊中關門,木質包鐵的關門發出一陣令人牙酸的巨大響聲,關口上的牌匾晃兩晃掉在地上,摔成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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