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視的第二站是吉安府。----


    吉安府是楚軍的老根據地,控製的地盤也最大,除了府城廬陵之外,下麵還管著永新、龍泉、吉水等八個縣,在江西境內自成一家,隻聽湖南方麵的命令。


    南昌會戰取勝之後,清軍退回了九江一線,吉安府變成了實實在在的大後方,周圍都是友軍,南邊的贛州府和南安府是萬元吉的地盤,北邊的臨江府和袁州府大部分則是金聲桓的地盤,隻有萍鄉縣在楚軍的控製下,而東北方向的撫州府一半屬於金聲桓,一半卻屬於傅鼎銓管轄。


    江西這幾年一直在打仗,所以境內山頭林立,形勢很複雜,最大的幾股勢力除了萬元吉、金聲桓和楚軍之外,還有活躍在江西東北部的揭重熙和傅鼎銓。揭重熙升任四川總督之後,傅鼎銓接任江西巡撫,名義上雖然是萬元吉的下屬,實際上也是獨立的。


    當然,這種獨立性是相對的。揭重熙和傅鼎銓在清軍南下的時候毅然散盡家財,召集義兵揭竿而起,並不是想當一個割據地方的軍閥,而是出於民族大義誓死抗清,無論當初的揭重熙,還是現在的傅鼎銓,其實都想從朝廷那裏得到更多的支持。


    但是他們手下有好幾萬人馬,除了撫州義兵之外,還有饒州義兵和廣信義兵,以及反正的清將潘永禧等部,萬元吉養不起這支龐大的軍隊,也看不上這群烏合之眾。所以和對待金聲桓一樣,幹脆放權,不攙和那麽多閑事。


    汪克凡如果急著去桂林的話。就該從萍鄉縣進入湖南,但他有心讓朝廷裏再發酵一下,所以向南拐進了吉安府,繼續巡視。


    他帶著少量的隨員和護衛,輕裝簡行,一邊走一邊查看民情,到了吉水縣附近。離著府城廬陵還有大半天的路程,意外遇到了傅鼎銓。


    兩年沒見,傅鼎銓老了許多。不到四十歲的年紀,兩鬢就染滿了花白的風霜之色,嘴邊兩道如同刀砍斧劈般深深的皺紋,一看就是長期的勞心勞力。才會變得如此憔悴。


    傅鼎銓真的很累。


    他是崇禎十三年的進士。屬於東林黨的人,因為年輕氣盛得罪了崇禎帝,丟官罷職回到江西老家閑居。但是經過這次挫折後,傅鼎銓變得成熟了許多,清軍南下侵入江西的時候,他和揭重熙一起舉兵抗清,率領義師在江西東北部和清軍作戰,從撫州府到饒州府。再到廣信府,一直戰鬥在鄱陽湖以東。


    江西的東北部緊鄰南直隸。也就是滿清的江南省,天下錢糧的三分之一都出自這裏,關係到滿清統治的根本,揭重熙和傅鼎銓一直在江西東北部活動,有時候還會進入福建和南直隸,和當地的抗清義兵互相呼應,給滿清造成了很大的威脅,所以他們承受的壓力也最大。


    和金聲桓打,金聲桓反正後又和譚泰打,和江南來的清軍打,和福建來的清軍打,和浙江來的清軍打……揭重熙和傅鼎銓麵對的敵人一個比一個強大,總是處在弱勢的一方,但他們一直沒有向後方撤退,哪怕被清軍包圍,也仍在敵後堅持抗戰。


    敵後根據地是非常艱苦的,沒有後勤,沒有支援,隻能來回和清軍周旋,好在揭重熙和傅鼎銓的家裏都是江西本地的名門望族,在士紳百姓的支持下,還能勉強堅持下去。


    等到揭重熙去了四川,這個攤子就撂給了傅鼎銓,幾萬人馬的吃喝拉撒睡,從後勤到作戰,所有的擔子都壓在他一個人的肩膀上,傅鼎銓有些扛不住了。


    “汪軍門,我這次是來向你求援的……”南昌會戰結束之後,傅鼎銓就給汪克凡寫過一封信,請他支援撫州義兵,派楚軍到鄱陽湖以東打一仗,可是汪克凡跑來跑去的,這封信就在路上耽擱了,傅鼎銓打聽到汪克凡的行蹤後,幹脆親自跑到吉安府來,把他堵在了半路上。[..tw超多好看小說]


    “譚泰縮回九江後,騰出手來清剿長江沿線,饒州府反而更加吃緊,他從福建浙江又調來了一萬多綠營,加上八旗兵和馬國柱的兵馬,對我發起猛攻,如果沒有援兵的話,鄱陽(饒州府府城)怕是守不住了……”


    江西北部被鄱陽湖一分為二,南昌會戰結束後,清軍從進攻轉入防守,譚泰守在九江,可以確保鄱陽湖以西的安全,卻擔心鄱陽湖以東的長江下遊出問題,所以督促馬國柱等部發起進攻,給傅鼎銓造成了很大的壓力。


    “複庵(傅鼎銓號)先生親自跑來抓差,學生當然義不容辭,走,咱們去吉水縣裏好好合計一下,看看這一仗該怎麽打!”


    汪克凡熟悉明末曆史,所以對揭重熙和傅鼎銓都非常尊重,既然傅鼎銓遇到了難處,能幫肯定要幫一把。


    同樣是東林黨出身,傅鼎銓卻和那些隻會玩嘴炮搞黨爭的家夥不同,他和揭重熙一直在敵後堅持抗戰,屬於真正的實幹派,一直堅持到順治八年,湖南和兩廣全部淪陷,永曆皇帝跑到了貴州,他和揭重熙才被占有絕對優勢的清軍消滅,兵敗殉國。


    天要亡我,非戰之罪!


    那個時候,清軍已經基本統一了南方各省,江西抗清義兵敗局已定,設身處地的假設一下,哪怕讓汪克凡和傅鼎銓換個位置,恐怕也無力回天。所以揭重熙和傅鼎銓既是民族英雄,又和那些“事急一死報君王”的酸儒不同,如果可能,汪克凡希望能讓他們加入楚勳集團。


    拋開這些打算不說,楚軍也需要在江西開辟一個新的戰場,傅鼎銓求援的正是時候。一來鄭成功如果答應合作,楚軍肯定要從江西東北部進入南直隸,二來譚泰一直守在九江,限製了楚軍的發展,如果不想和他死磕的話,繞到江西東北部在戰略上也更加靈活。


    傅鼎銓是坐船來的,就住在緊鄰贛江的吉水縣裏,汪克凡和他一起入城,簡單用飯後展開一場長談。


    進攻傅鼎銓的清軍以綠營為主,兵分三路,氣勢洶洶。


    福建來的一路是佟養甲派來的兵馬,從上饒出發一路向西推行,兵鋒直指安仁縣和萬年縣,意圖切斷饒州府和南昌府、撫州府的聯係,截斷傅鼎銓的退路。


    中路的清軍以馬國柱為首,主要是江南綠營的兵馬,其中還包括熊立春和李國棟的部隊,他們從彭澤出發,從正北方向攻擊鄱陽。


    最後一路清軍是譚泰派來的援兵,在清軍水師的配合下,他們乘船從湖口縣進入鄱陽湖,隨時可能在鄱陽附近登陸,繞到西側發起進攻,並且截斷傅鼎銓從水路撤退的可能。


    清軍的總兵力大約在兩萬五千人上下,傅鼎銓的部隊雖然有五萬多人,但除了降將潘永禧所部之外,大多是戰鬥力較差的義師,如果沒有援兵,打敗清軍的可能幾乎為零。


    隨著傅鼎銓的介紹,一名楚軍的參謀在地圖上標出了敵我雙方的兵力部署和態勢,看上去一目了然,傅鼎銓不由得露出了驚訝和羨慕的神色,汪克凡卻皺著眉頭,陷入了沉思。


    “韃子張牙舞爪的,卻有些虛張聲勢的樣子,複庵先生,你覺得呢?”


    “不錯,我和潘永禧也有這種感覺,韃子分明是想把我逼走,確保長江一線高枕無憂。”


    清軍的動向有些反常,三路合擊,仿佛要一口吃掉傅鼎銓的樣子,尤其是福建綠營直奔鄱陽以西的萬全縣和安仁縣,乍一看是要截斷傅鼎銓的退路,但是從上饒到萬全縣之間有五百裏的距離,這種長途奔襲必然留下一個時間差,足夠傅鼎銓撤到南昌府或者撫州府。


    順著這個思路進行逆推,就能猜到譚泰和馬國柱的意圖,南昌會戰失利之後,清軍剛剛打了一個大敗仗,沒有力量立刻再發動一場大規模的進攻,更不願和明軍長期對峙消耗,如果能把傅鼎銓逼回撫州府,就達到了鞏固長江防線的目的。


    “說起來是三路大軍,打掉他一路就行了,剩下兩路肯定捏不住鄱陽。”


    汪克凡曲起小指和無名指,用剩下的三個指頭比了一個捏拿的動作,然後又曲起大拇指說道:“譚泰和馬國柱的兵馬都從北邊來,算是食指和中指,他們兩個並排使勁,不好對付,福建綠營卻從另一邊來,算是韃子的大拇指,隻要把這個指頭掰斷了,譚泰就使不上力氣了。”


    “汪軍門的意思,是要先打福建綠營麽?!”傅鼎銓的眼睛裏閃動著興奮的光芒。


    “不錯,楚軍也剛剛經過一場大戰,沒力氣和譚泰拚命,但是對付佟養甲的綠營兵,倒還有幾分把握!”汪克凡笑著點點頭。


    楚軍正在進行戰後休整,按照汪克凡的計劃,馬上還要進行一場大規模的整軍,但這並非意味著馬放南山,刀槍入庫,所有官兵天天坐在一起開會,楚軍完全有能力在局部打上一兩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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