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北月竟然緩緩睜開眼睛,並不像是剛從昏迷中醒來,更像是假裝昏迷,因為,他的眼睛非常清澈,眼神清醒。


    看到龍非夜居高臨下看著他,他並不意外,更不慌張,似乎特意睜眼看龍非夜的。


    龍非夜依舊麵無表情,隻是冰冷的眸光中多了一份意味深長,他隻是看著,什麽都沒說。


    倒是一旁的小東西震驚了,這才知道公子裝暈。是關心則亂嗎?它居然沒發現。


    小東西也管不了那麽多,公子醒來便好!它驚喜得要去叫醒芸汐麻麻,可是,公子一個眼神看來,它就不敢亂動了。或許是跟著公子的時間久,或許是太喜歡公子了,小東西總能非常精確的感知到公子的意思,哪怕就是一個眼神而已。


    在小東西看來,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人比公子對芸汐麻麻還要好了哪怕是它自己都比不上公子的好,至於一旁的龍大大,嗬嗬,它還有待觀察。


    公子這樣瞞著芸汐麻麻,一定是有原因的,它相信公子。


    小東西悄無聲息地回到公子身旁,埋頭在他溫暖的手心中,想表達驚喜,可也不知道怎麽的就默默地流淚了,濕了公子的手。


    顧北月自是感覺到手心裏的濕度和溫度,他憐憫一笑,輕輕掬起手來,抱住小東西,小東西依偎著,心滿意足。


    龍非夜瞥了一眼,嘴角泛起一抹輕蔑,他還欠小東西一個擁抱,估計他早忘了吧。


    他似乎早就看出顧北月裝昏迷,什麽都沒問,喜怒亦不形於色,隻無聲無息地收回手去,移開了視線。


    對此,顧北月亦不驚詫,繼續閉上眼睛。


    韓芸汐睡著,兩個男人無聲無息,心照不宣。


    有些事,當著韓芸汐的麵,不能說。龍非夜這麽想,顧北月何嚐不是?


    這就是他們的心照不宣,是他們之間唯一的默契。


    當初在千佛窟,雖然龍非夜他們黑衣蒙麵,但是,顧北月猜得到是他們,龍非夜的金色長鞭他也是認得的。那時候,龍非夜雖然忙於打鬥,卻沒少關注他。如今落在龍非夜手上,肩上腿上的傷都被發現,他知道,這一回他是怎麽都躲不過的。


    一夜車馬軲轆聲,一夜人未眠,翌日臨近中午的時候,他們終於抵達堯水郡龍非夜的別院。徐東臨已經提前過來安排,此時,院子裏聚集了大夫。


    韓芸汐立馬組織大夫會診,有幾個大夫的言論在顧北月聽得可笑,幼稚。要知道,他非常清楚自己的狀況,連他都醫治不了自己何況是別人呢?他也無嘲笑那些大夫的意思,隻是在心中無奈,心平氣和地「昏迷」著,任由大夫們檢查,全然沒有一個病患正常該有的暴躁。


    一番激烈的討探,爭辯之後,這次會診並沒有得出結論,大夫們唯一達成共識的隻有兩點,第一點是顧北月這腿傷,除非有奇蹟,否則是好不了的,隻能盡力挽救讓失勢不再惡化;第二點顧北月的身體底子太弱,不易使用藥性過猛的藥物,隻能使用溫和的藥物慢慢養著。


    這兩點在韓芸汐看來都是廢話,她一怒之下轟走了所有大夫。為今之計,隻能等藥城的龍筋散了。那東西是救治筋骨的良藥,至少能阻止傷勢惡化,等到沈三長老過來。


    幸好,當日下午,藥城就送來龍筋散。這東西掌控在長老會手中,並不外售,若非韓芸汐和龍非夜出麵,根本不可能這麽快得到。


    龍筋散被綁在信鷹的腿上送來,就一小包,卻足夠顧北月用很久。韓芸汐拿到東西後,立馬親自去調配。


    她一出屋子,一直坐在茶座泡茶的龍非夜便起身走過來,他負手站在床塌邊,冷冷說,「你可以醒了。」


    顧北月馬上就醒了,他睜開眼睛,淺淡而笑,沒有戒備,沒有敵意,沒有意外,更沒有慌張。


    他眼睛裏的平靜是永生永世不可打擾的,唯有麵對要守護的女人,和麵對他自己的時候,才會有七情六慾,愛恨癡顛貪戀狂。


    這樣溫和的淺笑,看得一旁的小東西都醉了。


    龍非夜眼底掠過一抹欣賞,如此從容豁達,顧北月身雖弱,卻算是一條漢子。


    他冷冷說,「你應該很清楚自己的腿廢了。」


    北月非常平靜地回答,「影術亦廢。」


    龍非夜還未質問,他這四字便承認了自己的身份。


    承認這種證據確鑿的事,龍非夜也不奇怪,他冷冷再問,「天坑那一回,是你?從君亦邪手裏救韓芸汐的人,也是你?」


    龍非夜需要一個肯定的回答,但是當顧北月答了「是」字,龍非夜終於不淡定了,他冷聲質問,「為什麽?」


    在天坑裏,為何要接近韓芸汐,為何要保護韓芸汐?進入天坑的密室之後,顧北月明明失蹤了,是怎麽知道君亦邪劫持了韓芸汐?為何拚了命又救了韓芸汐?


    如果顧北月不是影族的白衣公子,龍非夜會相信影族白衣公子隻是衝著毒獸而接近韓芸汐的。


    但是,顧北月和影族白衣公子是同一個人的話,那顧北月之前所有的行為都是可疑的,早在去天坑之前他接近韓芸汐就是有目的的,而後來他到藥鬼堂駐店更是別有用心!


    顧北月知道什麽?顧北月是在守護什麽嗎?顧北月和幽族狄族又有何瓜葛?幽族和狄族知道些什麽嗎?


    顧北月又到底想做什麽?他認識韓芸汐那麽久,似乎也沒做過什麽。


    龍非夜的考量很多很多,冷靜理智的他並沒輕舉妄動,打草驚蛇。畢竟,這個世界上誰都不知道啞婆婆的事,哪怕是顧七少都不知道啞婆婆跟他說了什麽。


    他眉頭緊鎖,等著顧北月的答案。


    「因為……」


    顧北月正要回答,這時候門忽然被推開,他到嘴邊的話隻能全都藏了回去。


    進來的自是韓芸汐,他見龍非夜站在床榻邊納悶了一下,很快就明白過來。


    「顧大夫醒了?」她箭步衝過去,真看到顧北月醒了,正淡淡笑著,像隻是一覺醒來,什麽事情都沒發生過。


    原本想和龍非夜說清楚之後再醒來的,如今,不得不先麵對這個女人。


    顧北月不謙卑卻謙遜,「王妃娘娘,不能下榻給你行禮,失禮了。」


    「說的什麽話?」


    韓芸汐急呀,連問顧北月怎麽被劫持的都顧不上,她急急問,「你腿上的傷還有救對吧,你需要什麽藥,我馬上派人去找!這是龍筋散,我都調配好了,是正常塗抹,還是需要特殊的處理?熱敷?還是配以針灸?」


    「多謝王妃娘娘關心。」顧北月都傷成這樣了,還彬彬有禮,「在下自己上藥便可。」


    韓芸汐已經不止一次告訴顧北月不需要這麽多禮數,每次顧北月都點頭說哈,可是,下一次仍繼續恭敬有禮。


    韓芸汐也已經懶得跟他計較這些了,隨他去。


    「你肩上還有傷呢,怎麽上藥?萬一扯動傷口,就你這身子骨得多少天才能癒合?」韓芸汐蹙著眉頭,認真反問。


    她都不給顧北月反駁的機會,坐到床塌邊,直接命令,「不許亂動!」


    她小心翼翼地開始處理傷口,任何事都沒上藥著急。顧北月眼底掠過一抹無奈,倒也沒再拒絕。


    肩上的傷口雖是貫穿的,但是裏頭基本是癒合了,就剩下前後的傷口不容易癒合。剛剛已經有大夫處理過了,將之前殘留的無效藥渣清除掉,用上新藥物,還是很簡單的。


    而腿上這傷,也有不少之前殘留的無效藥渣,但是,清除起來並不容易,因為這傷勢嚴重,傷口已經很深,一不小心就會觸痛顧北月,這種痛是常人無法忍受的。


    韓芸汐怕顧北月會痛,她是會護短,會偏心的人。


    雖然身為大夫,她很清楚處理傷口沒有不痛的,哪怕打了麻醉,麻醉過後也會痛。她也不是好脾氣的大夫,經常訓斥那些大喊大叫,不配合怕疼痛的患者。


    可是,麵對一些人的時候,她就特別會怕他們疼。當然,觸痛還算小事,扯動傷口便是大事了。


    一室寂靜,韓芸汐目光專注在顧北月的傷口,認真、專業、嚴謹,她清秀的眉頭緊緊鎖著,嚴肅得令人不敢打擾。


    偏偏,顧北月卻忍不住想伸手,想溫柔地撫平她的眉,告訴她,「沒關係的,傷了就傷了。隻要命在,我仍舊可以護著你。」


    他最喜歡的,便是她這副認真的樣子,卻最不喜歡,她這樣看著他的傷。


    再不喜歡,再忍不住,也得忍。


    忽然,一隻大手伸來,打斷了顧北月的思緒,是龍非夜。


    他就站在一旁,大手撫開韓芸汐蹙著的眉頭,一點兒都不溫柔,似乎還有些不高興。


    「歇著,我來。」他冷冷說。


    大醋罈子這個時候才打翻,已經算長進了,他怎麽會允許韓芸汐在他眼皮底下,幫其他男人上藥?何況這個男人還是顧北月。


    韓芸汐手微僵,淡淡道,「這傷勢很深。」


    就一句話,言外之意龍非夜處理不了這傷。然而,龍非夜卻執意,「比這還深的都處理過,我來。」


    他是霸道的,直接奪過韓芸汐手裏的藥水。韓芸汐太了解他了,還有顧七少的前車之鑑,她知道自己不讓,估計得吵了。


    以顧北月一貫的謙恭,見了龍非夜這態度,本該自己退讓的,可是,這一回他竟緘默無聲,等著。


    韓芸汐,會不會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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