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祿與人跳舞,方麒年也與人跳舞。


    商祿與飾演亡妻的女學生跳舞,在旁人看來雖然不合時宜,但也略帶幾分浪漫色彩,頗為符合他慣來的人設。


    方麒年和伴郎跳舞就很讓人看不懂了。


    這位深居簡出的“商太太”一直有被傳是商祿找來的替身,不過是因為與梅紫尋有幾分相像,這才被商祿收到身旁。更有傳他們始終未有領證,是過不了商家小姐少爺那一關。


    照理忍了這麽多年,不該在這時鬧,對方卻好像全無顧忌,實在是稀奇。


    那一晚上方麒年都沒與商祿說話,眼神交流都很少。他在思考,光是一套方針貫徹到底看來是不行了。


    年紀越大,他對商祿的吸引力越少,而男人這種生物,永遠喜歡更鮮嫩的。他得變換策略了。


    晚餐過後,草地上重新奏起音樂,夜空中燃起璀璨煙火。


    女孩與商祿並肩站著,一手高指天上的花火,笑顏如花。兩人男俊女靚,十分和諧,當真是一對璧人。


    方麒年有時候都覺得不可思議,也沒見商祿怎麽用心保養,怎麽好像這十幾年隻有他在變,對方完全不老的?


    這還做什麽生意,幹脆自己代言去賣保養品,保證賺的盆滿缽滿。


    宋萬呈那新戲的男主叫鄭夏,長得並不像商祿,隻是因為有票房號召力,這才選了他。


    白天時對方被不少人圍著,要簽名要拍照,這會兒吃完晚飯終於能自個兒待會兒,就躲在樹後抽起煙來。


    抽到一半,一旁傳來窸窣聲,他抬眼看去,隻見柳樹枝條被輕輕撥開,一道高挑的身影緩緩朝他走來。


    來人戴一頂半遮臉的歐式禮帽,穿一身優雅套裙,腳上的鞋子跟並不高,但走到近前,竟然也與他差不多高。


    他對外報身高有182,實際隻有178,對方怎麽也要有175,女人中算是很高了。


    “有煙嗎?”並不嬌柔,甚至可以說有些粗啞的嗓音與鄭夏的想象完全相背,但並不難聽。


    “有。”他一愣,從口袋裏掏出煙盒給對方。


    昏暗中,隻隱隱看到那人黑紗下的唇角略微勾起。


    鄭夏也不是沒見過長得好看的人,但不得不說,好看的人和有魅力的人還是不太一樣的,前者千千萬,後者卻要稀少得多,可謂萬裏挑一。


    眼前這人,便是一言一行都極有魅力的。


    修長的手指夾住煙送進口中,鄭夏趕忙打起火遞過去,對方微微俯身,過一會兒從口中徐徐吐出一口白煙。


    白天的熱鬧鄭夏也看了,娛樂圈多得是各玩各的、麵和心不和的夫妻,他並不覺得有什麽。這對要是真愛,他倒有些驚奇了。


    對方點了煙便不再理他,望著喧鬧的草坪,不知在想些什麽。


    鄭夏有個不為人知的毛病,對與他年齡相當的小丫頭沒興趣,偏愛姐姐型女友,若是人妻……那就更好了。


    他舔了舔唇,提議道:“要不要……去我車上休息一會兒?”


    對方聞言斜斜看過來,黑紗後的一雙眼眸流光溢彩,透著笑意。


    鄭夏心頭不自覺重重跳了幾拍,也跟著笑:“姐姐,何必為不值得的男人傷心?三條腿的蛤蟆不好找,兩條腿的男人還不多嗎?”


    他一點點湊近對方,已由暗示轉為再明顯不過的明示。


    再一點就要超過正常社交距離,鄭夏胸口猝然被一隻手抵住。


    對方的唇角仍是勾出一個漂亮的弧度,衝他吹了一口煙。


    “你哪隻眼睛看到,我傷心了?”


    被煙草浸染過的嗓音顯得更為低啞,有一個瞬間鄭夏甚至覺得自己麵對的是名年輕男人。


    也不知是被嗆住了還是被問住了,鄭夏愣愣看著對方,沒有立即回答。


    而就在這時,不遠處傳來第三人的聲音,像從高聳雪山上刮下來的一道風,悶頭鑽進鄭夏的耳道裏,冷得他一激靈。


    “方麒年……”


    分明是再簡單不過的三個字,被鄭夏聽出了一股子怒氣。


    他條件反射地往後退了兩步,拉開與眼前人的距離,抬頭一看來人竟是商祿,臉色都變了。


    “祿哥,我……剛剛……”他結巴著,冷汗都冒出來。


    方麒年一看他那慫樣,心裏更覺好笑,在樹幹上按熄煙頭,道:“伸手。”


    鄭夏慢一拍反應過來,伸手去接他的煙頭。


    “替我丟了,謝謝。”說完,方麒年往商祿那邊走去,但不等他走到,對方已經轉身。


    方麒年也不叫住對方,隻是沉默地跟在後頭,亦步亦趨。


    兩人沿著小道漸漸遠離了熱鬧的人群,到了別墅後頭一片黑黝黝的地帶,再過去就是停車場了。


    商祿在一棵榕樹下站定,語氣帶著幾分不悅:“你今天是怎麽回事?”


    方麒年靠過去,雙手摟住他的脖子,身體貼得很緊。


    “想跳舞,你又不跟我跳,隻好找別人啦。”


    商祿攬住他的腰,垂落的視線仍然毫無溫度:“你別忘了自己的身份。”


    “記著呢。”


    兩人靠得近了,方麒年身上嗆人的煙味竄進商祿鼻腔,叫他忍不住蹙緊了眉頭。


    這味道實在惡心地讓人頭暈。


    商祿表情更冷:“剛才你和鄭夏在做什麽?”


    “哦。”方麒年絲毫沒有隱瞞的意思,“剛才那小子……好像要睡我。”


    腰間的力道一重,勒得方麒年差點一口氣沒喘上來。


    但他並不叫疼,反倒輕輕笑起來,撫著商祿的側臉,邊咬他下巴邊道:“宋導新片這男女主,都不是省油的燈啊。”


    商祿原本就喝了些酒,再被他這樣一撩撥,呼吸都急促起來。


    “那女孩才二十出頭,和商牧梟差不多大。”言外之意,他年紀都能當對方的爹,實在生不起非分之想。


    方麒年心裏冷笑:“哦,我年紀還和商芸柔差不多大呢,你不也睡了這麽多年嗎。”


    他不予置評,隻是更賣力地勾引對方,完全不顧忌這是在公共場所,隨時都可能有人經過。


    商祿平時不是這樣放縱的人,但不知是被方麒年身上煙味弄的還是酒喝多了,也有些上火,將對方抵在榕樹上便吻了上去。


    兩人動作都不怎麽溫柔,說是急切,不如說粗暴。像兩隻極度隱忍的獸,明明餓到發瘋,眼裏都是恨不得將對方開膛破肚、吞吃血肉的**,嘴上卻仍是小心翼翼控製著力度,努力裝成衣冠楚楚的人類。


    方麒年靠在粗糙的樹幹上,背上被磨得生疼,他並不掙紮,反倒更緊地摟住商祿。


    “以後不準再抽煙。”


    寬大的手掌落進裙底,呼吸的熱氣全數噴吐在肩頸柔嫩的肌膚上,方麒年忍著頭皮陣陣酥麻,點了點頭。


    梅紫尋不會抽煙,他自然也不好抽煙。


    不過他其實也不會抽,剛剛那一支,純粹就是裝裝樣子的。


    婚禮這天的事,以兩人野外一番深入交流作為結束,之後誰也沒再提。


    方麒年當然不會信商祿那套說辭,覺得他會對人二十來歲的女孩子不感興趣。所以當兩個月後他看到狗仔拍到的商祿夜探劇組密會新任“呈女郎”時,也沒有太過驚訝。


    說不定是宋萬呈半夜找他去探討電影劇情的呢,是吧?


    他其實可以當做視而不見,但他這次卻選擇了正麵出擊,以退為進。


    “不然,我們離婚吧。”


    商祿係領帶的動作一頓,回頭看向方麒年。


    方麒年坐在窗戶旁的藤椅上,剛起的緣故,身上穿著一件絲質睡袍,臉上幹幹淨淨的,脂粉未施。


    他端起茶杯,輕抿一口茶,繼續道:“我的意思是……讓別人覺得我們離婚了。這樣你也可以正大光明親近自己喜歡的異性,不好嗎?”


    商祿慢條斯理係緊領帶,調整了下角度,笑道:“你倒是很為我考慮。”


    方麒年垂下視線,目光落在手中那被晨光照射地猶如琥珀的茶湯上。


    不多會兒,他的下巴被一隻骨節分明的手抬起。


    商祿的力道不算輕,掐得他臉都有些痛。


    “怎麽,你外麵有人了?”


    方麒年很想問他知不知道什麽叫“倒打一耙”。


    “沒有。”他別開臉,道,“我隻是怕這樣下去,對你的聲譽不好。”


    商祿無聲注視他片刻,旋即轉身,隻留下冷冷一句話:“我說過,你想走,隨時可以走。”


    房門一聲巨響,震得方麒年心都顫了兩顫,差點握不住手裏的杯子。


    對方既然都這樣說了,不走顯得他很沒有骨氣。


    什麽都沒拿,商祿走後方麒年也出了門,直奔清灣大學,找北芥去了。


    他在北芥那兒過得挺舒服的,整天宅在家,與狗為伴,還有遊戲打。


    然而因為商牧梟的一場意外摔車,他這趟離家出走並沒有持續多久,幾天便又被商祿領了回去。


    商祿看著冷冷淡淡,不太在乎的模樣,卻讓方麒年吃了大苦頭。


    除了開頭幾年,方麒年好久都沒見到對方這幅模樣了。


    “你到底想做什麽?”商祿按著他的後頸,語氣很有些咬牙切齒。


    方麒年趴在床上,身上痛得要死卻還是要嘴硬:“不是……你說我想走隨時可以走的嗎?”


    商祿揉著他薄薄的皮肉,用了點力捏他的骨頭,好似一個錯手就會掰斷他的頸椎。


    “那為什麽現在又回來了?”


    方麒年將臉埋進身下的被褥裏,整個人跟煮熟的蝦子一樣,慢慢都紅了。


    “你、你讓我回來的啊。”他難耐地踢蹭著床單,似乎想要脫離商祿的掌控,卻跟塊被錘進了長釘的木板似的,怎麽也沒辦法逃開。


    得到他的回答,商祿瞬間靜止下來,幾秒後,不等方麒年喘口氣,商祿又猛地俯下身,壓在他背上。


    “你可以不用這麽聽話。”


    方麒年完全已經聽不到他說什麽,手指蜷縮著,將身下的床單都揪得皺起。


    沒過幾天,方麒年又走了,這次去了國外。走前將衣櫃裏的女裝全都扔了,一件不留。他知道商祿能查到他坐的航班,但他並不是真的想讓對方找不到他,所以也無所謂。


    他與北芥說,以色侍人不能長久,最牢靠的還是走心,但他其實自己也沒多少把握這招能贏。


    大約一周的時候,商祿打過他的電話,問他在哪兒。


    方麒年舉著手機,躺到柔軟的床鋪上,目視天花板道:“你不是說,我隨時都可以走嗎?”


    手機那頭寂靜下來,商祿不說話了。


    方麒年無聲勾了勾唇:“我把那些衣服全部扔了,你應該已經發現了吧?我也不和你兜圈子,你要是不來找我,我們就到此結束,各過各的。如果你來找我,我就和你回去,但以後我隻是方麒年,不是任何人的替身,你也隻能有我一個。”他報出一個地址,“我不會等你很久的,商祿。”


    說罷不等對方再說什麽,他就掛了電話。


    方麒年在異國他鄉待了一個月,白天去河邊畫畫,晚上就在酒店樓下的酒館點杯黑啤,露天坐上個把小時,什麽也不做,隻是盯著來往的人群發呆。


    有時候老板得空,也會和他聊上兩句。


    “你來這邊留學,還是工作?旅遊?”


    方麒年看他一眼,道:“什麽也不是,我來等人。”


    “等人?”老板好奇道,“可你已經在這住了一個月了。”


    方麒年點點頭:“所以我再等一周,對方如果再不來,我就走了。”


    “萬一對方第八天來了呢?”


    方麒年想了想,道:“那隻能說明……我們沒有緣分。”


    他按照計劃,又等了一周,始終沒等到商祿。


    看來……是失敗了。


    他苦笑著,收拾行李,打算去往下一個目的地。


    反正錢還夠,走一步算一步吧,大不了支個攤路邊給人畫畫掙錢去。


    掃一圈房間,見沒什麽落下的,他拎著行李箱準備退房。


    就在這時,他的門鈴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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