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蘇妙妙有同樣遭遇的玩家不在少數。他們通關第一幕時花費了不少時間,紮堆地趕在夜晚模式下進入了第二幕,又很少有人能單從一個“海乙那”推斷出人吃人的事實,因此對於周遭那些看起來就很普通的npc防備不夠。


    大意就會中招,最慘的一個被直接咬破了脖子,沒來得及發出任何慘叫,就被一窩蜂湧上來的人淹沒了。


    人群散去,地上隻剩幾根碎骨和破布。


    觀眾們看得頭皮發麻、脊背生寒,以往的副本裏也不是沒遇見過這種滲人場景,可自己絕地求生是一回事,跟全城的人一塊兒看現場直播,就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不過更讓人詫異的是這些吃人怪物的戰鬥力,他們並不強,頂多就是一個狂化了的普通人,除了能在咬人時把嘴巴張得很大,毫無特技。


    玩家們在初時吃了個大虧後,很快開始反擊,並占據上風。如此順利又讓他們覺得詫異,可也隻能硬著頭皮打。


    打著打著,他們終於發現了問題。敵人是不強,可數量太多,滿城都是敵人,而且你殺得越多,仇恨值就堆得越高,會成為優先攻擊目標。


    躲也是躲不了的,他們能從各個地方把你找出來,全城都找不到一個安全的地方。他們永遠不會累、不怕死,一旦發現你就一窩蜂地湧上來,個個張著嘴巴想要咬上一口,殺了一波還有一波,沒完沒了,讓你疲於奔命。


    哪怕你再強、再警惕,也總有倏忽的時候,一旦你被咬上一口,鮮血就會成為最好的誘餌,吸引更多人前來。


    蘇妙妙最終還是跳了橋,孟娜麗莎以藤蔓編舟,在橋下接住了她們。本以為這樣就安全了,可蘇妙妙剛鬆了口氣,就看到那些人跟瘋了一樣跟著她們往下跳,“撲通撲通”像下餃子。


    有人不會水,跳下去掙紮幾下就沉了底。還有更多的人卻在狗刨式往船的方向靠近,不是水鬼勝似水鬼。


    “快快、快開船!”蘇妙妙一點都不想跟這些吃人的怪物打交道,可她轉頭看孟娜麗莎,卻發現對方正捏著帕子泫然欲泣。


    又怎麽了???


    孟娜麗莎告訴她:“這是依萍要跳河的那座橋。”


    媽的。


    我管依萍跳沒跳,你看看我吧,我跳了,從今天開始我就改名叫“浮萍”了。可憐的飄在水麵上的無根浮萍。


    蘇妙妙在這一路上見識了孟娜麗莎的多愁善感,早已見怪不怪,她知道這位隊友在關鍵時刻還是很靠譜的,因此隻是腹誹。


    果然,孟娜麗莎感歎歸感歎,開船的速度可不慢。蘇妙妙也是現在才知道,原來這不是一艘簡單的船,這還是一艘摩托艇。


    “坐穩了。”孟娜麗莎嬌滴滴地提醒一聲,那船就跟裝了馬達,嗖地一下飛了出去,把周圍靠近的敵人掀了個人仰馬翻。


    燕雲和冷繆也到了,他們一個是黃包車車夫,一個是剛從百樂門出來的名流公子,相逢於夜的上海。


    “上車。”燕雲倒是一點兒也不介意自己的車夫身份,餘光瞥見從百樂門裏追出來的人,打了個響指。


    “啪。”那些人便齊齊頓住腳步,雙手貼著褲縫,站得筆直。


    冷繆眯起眼,這是精神控製。上一幕麵對骷髏時這精神控製毫無用武之地,可現在麵對活生生的人,這就變成了大殺器。


    燕雲緊接著又伸出一根手指比了個轉身的動作,那些人便如提線木偶,齊齊轉身,大步往前走。


    冷繆:“你不殺他們?”


    燕雲聳聳肩,“我可不是個弑殺的人,而且這裏麵還有漂亮的小姐呢,殺了不覺得可惜嗎?”


    冷繆冷哼一聲抬腿就走,他可不想坐燕雲的車,免得折壽。燕雲卻當那車是寶貝,非要拉著,還說:“這車上寫著車行的名字,我們先去車行看看,說不定能換一輛轎車開開。”


    百樂門距離百貨大樓不遠,遠遠地就能看到那兒燈火通明,人影晃動。兩人沒趕著去湊熱鬧,徑自路過,而那晃動的人影裏,有唐措和靳丞一份。


    兩人一路從學校到百貨大樓,用的是劍走偏鋒的法子——毒。以他們兩人的實力,哪裏看不出來這些npc的古怪,殺得越多仇恨值越高,把人放倒卻不殺是最好的辦法。


    聞曉銘因為疫苗研究所的事情一直意難平,一有空就鼓搗藥劑,最後真被他鼓搗出幾樣實用的來,其中一樣便是具有麻痹效果的【神經毒素】。


    這種毒素的主原料是某個副本出產的紅蜘蛛的毒,一滴便可稀釋製作一百份,足以量產,唯一的缺陷就是功能單一且藥效不強。想要藥效足夠強的話,便無法量產。


    不過這個副本裏的小怪都是普通人,並不需要多強力的毒便可放倒。兩人又在實踐中不斷調整毒素的濃度,以免消耗太大,後續無法補上。


    此時黑夜已經過去一半,唐措和靳丞也終於在百貨大樓裏確定了“海乙那”的真麵目,將劇情線進度條推進到40%。


    海乙那就是煙草的名字,百貨公司的貨架上非常清楚明白地把這三個大字標了出來,生怕玩家看不到。明晃晃的諷刺。


    “精神毒品。”靳丞為它找到了一個合適的詞。餘光瞥見前方又有npc出現,他隨即從貨架上拿下一盒煙,點燃一根,吹一口氣,讓那乳白色的略顯渾濁的煙霧飄向對方。


    對方聞見那煙,眸光發亮,整個人精神都似乎好了些許,更加快速地朝這裏衝來。


    唐措幹脆利落地將他製服,而靳丞慢悠悠地掐了煙,繼續說道:“看來這是一條硝煙的線。海乙那是導致人吃人的誘因,而它被這麽堂而皇之地擺在貨架上公開售賣,可見背後一定有強大的勢力操控。柴非可能就是因為在查這件事,所以才遭人滅口,他紙條上才會寫‘一定要毀了它’,這個‘它’多半就是海乙那了。”


    語畢,靳丞又環顧四周。周圍倒了一地的人,男女老少都有,這就讓他有些不解了,“沒抽煙的似乎也都不能幸免,裏麵甚至還有小孩兒,是因為二手煙?”


    唐措:“還因為吃肉。”


    那些被吃掉的人裏,總有抽過煙的。想要在一個發了瘋的集體中保持清醒和獨立,柴非就是下場。要麽死,要麽同流合汙。


    恰在這時,外麵傳來的人聲越來越大,連成了片,仿佛一波又一波的海浪拍打在百貨大樓的外牆上,甚至傳來了回音。


    唐措和靳丞對視一眼,立刻走到窗邊往下看。這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百貨大樓前麵的街道已經擠滿了人,黑壓壓一片到處都是人頭。


    七八個玩家分散其中,是這片人海中的孤島。他們奮力地殺著,卻像是深陷泥潭,被一隻隻伸來的手不斷拉下,無法掙脫。


    “救命!”


    “臥槽出不去了!”


    “唔!”


    胡亂揮舞的手打在嘴巴上,又扯住了呼喊之人的頭發。一隻又一隻手趁機都攀附上來,用力抓著、撕扯著,咬住他的耳朵,按下他的頭顱,任你有再大的能量,都有勁使不出,淹沒在這海洋裏。


    邪門,太邪門了,其餘被困的玩家見狀,冷汗直流,可他們越是掙紮,越是深陷。


    直至一支箭破風而來。


    跟隨箭一起落下的還有爆裂的火球。


    “砰、砰!”多點開花,火速清場。


    被困玩家們不敢遲疑,立刻各顯神通,趁機逃離。盡管如此,他們也隻敢稍稍鬆一口氣而已,因為等他們逃到附近的屋頂,舉目四望——


    整個百貨大樓周邊區域,已經被人群徹底圍堵。他們個個慷慨激昂,眼神卻透著麻木,高舉雙手不斷大喊:


    “吃了它!”


    “吃!”


    “吃!”


    “吃了它!”


    “吃肉!”


    “吃!”


    聲如洪鍾,氣勢滔天。


    玩家們喘著氣,捂著自己流血傷口,脊背發涼。就他們身上這幾兩肉,怎麽夠分?要是再掉下去,都不夠對方塞牙縫的。


    但是躲在高處又怎麽樣?煙都是往上飄的,所以高處的海乙那濃度最高,玩家如果在這種環境下待久了,難免會受影響。


    沒有什麽特別好的辦法,隻能加速通關。


    靳丞:“我們分頭行動。”


    唐措:“好。”


    與此同時,《伊甸之城》,鋪滿了玫瑰花瓣的圓形大床上,鄭鶯鶯正從錢老板的脖子裏將匕首拔出。


    她另一隻手捂著錢老板的嘴,一刀拔出,再用力刺下。


    血珠四濺,像露水灑在玫瑰花瓣上,紅得相得益彰。


    鄭鶯鶯的眼裏除了興奮還有冷漠,兩種冷熱不同的情緒仿佛在打架,讓她微微喘著氣,握刀的手指都在輕微顫抖。


    一刻鍾前,她被拍賣場送到了錢老板這裏。拍賣場的態度很強硬,負責搜查機器人士兵並未橫加阻攔,而且拍賣品本就是已經檢測過的物品,所以鄭鶯鶯成功脫出。


    錢老板被汪冉冉打了一拳,又被拍賣場強行喚醒,正是怒火最旺盛的時候。鄭鶯鶯在這個節骨眼上被送來,自然就成為了他的出氣筒。


    鄭鶯鶯假意順從,等到房間裏隻剩下她和錢老板兩個人,立刻反殺。


    他該的。


    這樣的渣滓,就該被碎屍萬段。


    鄭鶯鶯一時有些收不住手,握刀的手好像被控製住了,大腦也興奮異常,僅剩的半顆心撲通撲通狂跳,血液上湧。


    可就在錢老板徹底咽氣的刹那,一滴血濺在鄭鶯鶯胸口的向日葵胸針上。


    鄭鶯鶯倏然瞪大了眼睛,一股憤怒和緊張衝破興奮感,她立刻抬手去擦那枚胸針,可她手上都是血,隻能越擦越髒。


    “不行、不行……”鄭鶯鶯丟下匕首,跑進旁邊的衛生間,把胸針放在水中反複衝洗,直到它恢複得像原來那樣幹淨,才終於鬆了口氣。


    江河看見了會生氣的。


    洗幹淨了他肯定就不會生氣了。


    鄭鶯鶯緊握著徽章,緩了許久,才又回過頭去看錢老板的屍體。她微微蹙眉,眼神裏流露出一絲厭惡來,終是沒有再上前。


    很快,一個新的“錢老板”推門出去。


    她並沒有看見,當這扇門即將被關閉的時候,一隻黑色的簡筆畫畫成的眼睛出現在白色的牆上,透過還未閉合的門縫看著她。


    同樣的眼睛,出現在通天塔的各個地方。


    智腦,監察之眼。


    所有眼睛傳回的畫麵,最終都匯集在同一個房間裏。一個個監控光屏如同多米諾骨牌排列整齊,一根修長的手指輕輕一推,連鎖反應就開始上演。


    手指的主人負著手靜靜看著,直至這些倒下的光屏又組成了一隻新的眼睛,他才結束了這個讓人興致盎然的遊戲,回身看向被關在透明光柱中的人。


    “好了,你的小姑娘已經脫離險境。我說到做到,隨時都可以送她離開通天塔,你是不是也能兌現你的承諾了?”


    聞言,那人抬起頭來,正是江河。他此刻的狀態看起來比林硯東還糟糕,全身上下到處都是傷,隻有腦袋還稍顯完好。


    但是他的神色非常平靜,隻是有一絲不解,“你為什麽……那麽執著於擁有一顆真正的腦子?”


    林會長想了想,反問:“不行嗎?”


    江河:“擁有七情六欲,是毀滅的開端。”


    “可也許會是個新的開始。”


    “所以你悄悄給自己做了一個身體,金蟬脫殼,扮成林會長混跡在人群裏,再暗中扶持反叛軍。你每天看著所有人跪拜那顆早沒有了控製權的‘智腦’,等你獲得了一顆真正的大腦,成為你認為的真正意義上的人,你再讓反叛軍攻入通天塔,把那顆假的毀掉,以此來推翻整個智腦係統,建立新世界,對嗎?”


    林會長麵露讚賞,“你是第一個看穿我計劃的人。”


    江河笑笑。人類逐利,貪權戀勢,甚至為此甘願將智腦奉為上位;最終卻是這個智腦,希望成為一個人,打破舊規建立新世界。


    永夜城的副本總是這樣。


    “最後一個問題。”江河直視著林會長的眼睛,“用你那顆現在還能算無遺策的腦子想一想,你將我的大腦植入體內以後,活著的,到底是我還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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